拜師大典結束後,月綾算是正式入了青蘅渡。
江浸月帶她去領物資秘籍,直忙到下午時分,兩人才回到宿舍。
青蘅渡中,每個師叔都有一處獨立院落。
弟子多住在院落前的宿舍之中,兩人一寢。
蕭蘭因目前只有月綾一個徒弟,她自然獨享一個大宿舍。
江浸月又是幫擦灰又是幫鋪床的,看得月綾十分感動,也不再和他置氣,柔柔替他擦汗,“多謝江師兄,你今日實在辛苦。”
那股清甜香氣再度涌來,江浸月害怕自己失控,連忙屏住呼吸閉上眼睛,咧嘴一謔,“不辛苦不辛苦,能照顧月師妹,是我的榮幸!”
月綾聽得噗嗤一聲笑出來,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你這人,真是傻得可愛。”
江浸月被夸得開心,睜開亮晶晶的眸,垂頭看著月綾,笑道,“我哪有月師妹可愛,月師妹不僅可愛,更好看得不得了,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看一眼就覺得此生無憾!”
月綾聽得臉熱,一下松開捏住他的手,錯開視线,“胡說什麼,小心我踹你。”
江浸月被她這嬌嗔羞澀的樣子迷得神魂顛倒,痴痴地說,“月師妹想踹就踹,想對我做什麼就做什麼。”
月綾聽得不對勁,只道他又被自己身上這股魅香迷得找不著北,當下踢了他一腳,氣鼓鼓道,“江浸月,你再說這渾話,我們就再也不要見面了!”
江浸月“嗷嗚”一聲捂住腿,委屈巴巴地眨眼,“知道了知道了,誰叫你長得這麼漂亮,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呀!”
“再貧嘴!”
又來一腳。
“嗷嗚,我知錯了,姑奶奶別打了!”
……
兩人鬧了好一會,肚子都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這時,一名弟子拎著食盒進來,表情一臉緊張。
本來月綾也沒在意,捧著蜜碗就要喝,可在聽到弟子干巴巴說了句“見過小師叔”後,她心中一驚,向外望去。
門口,蕭蘭因長身鶴立,眉壓霜雪,清清冷冷地望著自己與江浸月,不知道站了多久。
月綾心髒又開始狂跳,猛地一打低頭喝粥的江浸月,嚇得他半個鼻子都衝進粥碗中。
此刻抬頭,鼻子上還熱騰騰地冒著白氣,卻不妨礙他對蕭蘭因招手歡迎,
“小師叔,你吃了嗎,要不要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點?”
蕭蘭因斂眸,輕輕道了聲,
“……不必。”
月綾再眨眼間,他已消失在原地。
江浸月不顧鼻子碰過粥,低著頭邊大快朵頤邊給月綾解釋,
“沒關系,小師叔就是這樣的。他從來不理人,也從來不答應別人的邀請,他沒有朋友,沒有親近的人,從小到大,永遠孤零零地一個人修煉。”
若不是知道江浸月在說蕭蘭因,月綾還以為他說的是自己。
她是孤兒,從小靠著資助上學。
因為性格太過敏感自卑,沒有人願意和她玩,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一個人。
更致命的是,月綾人又不聰明,尋常小朋友一遍能看明白的題,她看三遍可能還暈暈乎乎。
但為了不讓資助人失望,月綾只能拼了命地去學,可努力一學期後,排名還是吊車尾。
出成績那天,因為害怕資助人失望的眼神,月綾決定自殺。
她學著電視劇,一個人攀上教學樓天台,打算從那跳下去。
天台上,月綾遇到了夢渡。
音樂聲被大風吹得有些失真,卻不耽誤少女優雅的舞步。
月綾瞪大雙眼,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這麼漂亮的東西。
夢渡告訴她,這叫舞蹈。
那一天,月綾的生命被舞蹈救下。
此後很多年,她依舊孤獨,依舊一個人,但因為有了舞蹈,她的生命有了光彩。
修煉之於蕭蘭因,是不是正如舞蹈之於她,都是一種救贖呢?
直到江浸月離開,月色落滿院落,月綾仍在思索這個問題。
沒有答案。
月綾嘆了口氣,她睡不著,索性拿出江浸月給她帶的一堆醫書准備看。
燈光太暗,月綾拿出燈油,小心地灌入燈芯之中。
另一只手掏出火折子,小心燃了起來。
眼見燈光亮起,她垂下頭,翻開第一頁醫書。
此刻,正准備好好努力的月綾瞪大了雙眼。
繁體字,隸書,沒有標點,語言晦澀至極,看不懂一點……
月綾不信邪,將醫書湊到眼前,一個字一個字的摳。
於是,隸書轉成宋體,繁體字轉簡體字,簡體字轉原文意思。
好一番折騰,月綾才明白第一頁大概講了什麼意思。
正當她皺著眉想看第二頁時,一股焦糊味傳來。
月綾疑惑去看,只見燈油不知何時漫了出來,火舌沿著桌上紙張咬開,甚至蔓延到她的衣角處。
月綾想去搶救行李,可火勢已吞並床帷,她想靠近,卻被極高的熱度逼得連連後退。
月綾只得抱住尚未波及的醫書,慌忙向外跑。
蘭葉閣本就在青蘅渡極偏僻之處,又在深夜,青蘅渡弟子大多安寢,月綾叫了半天都未有人來。
她又找不到水井在何處,只得朝蕭蘭因所在的蘭葉閣跑去。
找了好一圈,直到一角門扉處,月綾才見到一絲光亮。
她本想敲門,可沒想到門一推便開,她一個沒兜住,直接闖了進去。
屋內,一片水汽氤氳成朦朧紗霧。
玉般精致清冷的男子閉目凝思,水珠順著嶙峋的眉骨流淌至鎖骨,再化入溫熱的浴桶之中。
月綾嚇得待在原地,雙眼卻不受控制地盯住他。
可還沒看幾眼,眼前便被一團月白綢帶束住,腰上也纏上一團,直將她從門口拖出,吊在房頂上。
月綾不住掙扎,叫道,“師父,弟子無意冒犯,只是宿舍著火了,弟子……”
還未說完,一陣疾風涌來,眼前腰間綢帶一齊解開。
月綾未學過輕功,這下直直下墜,眼見就要摔到地上。
千鈞一發之際,腰間綢帶系緊,再度將月綾吊起。
腰間傳來濕涼的觸感,濕漉漉的長發垂到她胸口,洇出一方印子,極淡的檀香氣繚繞著一聲嘆息,幽幽傳來。
還未反應過來,月綾雙腳便已踏上平地,那抹月白身影踏著月色,急急向著火處飛去。
月綾左顧右盼,這才瞧見旁邊便是蘭à生整里à水井和水桶,費力地舀了一桶水,吃力地拎起水桶,朝著前方跑去。
可還沒走幾步,她就腳下一滑,摔了一跤,還好護住了水桶,只灑了一點水。
月綾咬著牙起身,繼續向前跑去。
等她到達宿舍之時,火已被盡數撲滅,只余滾滾濃煙。
宿舍外牆並無明顯損傷,可床榻都被燒得黑糊糊一團,怎麼都住不下人了。
蕭蘭因站在門口,月白中衣被夜風鼓成鶴翼。
洇濕的衣襟朦朧透出玉質肌理,偏衣領又嚴嚴實實地系到喉嚨下方。
幾縷濕發帖在頰畔,明明是一張冷極淡極的面龐,卻因此多了幾分媚態。
月白綢帶魚似的游回他袖中,衣袂翻涌間,月綾瞅見半截古玉似冷白的腕骨,不過僅是一瞬,便隱在袍袖中,再不見天日。
“師父,對不起,是我太蠢了……”月綾羞愧至極,低頭道歉。
蕭蘭因淡淡抬眸,“我不是你師父。”
月綾一怔,連忙改口,“對不起,小師叔……”
蕭蘭因並未回復,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