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醫生……！”

　　 似乎有什麼聲音，我抬頭看向門口，一個應該是我同僚的修女正注視著我。

　　 “西恩醫生！喊了你好多遍了哦！”

　　 “呃……嗯，不好意思。”

　　 我沒回過神來，在這里我就是西恩，剛剛才意識到這一點。

　　 “有客人來了，你小心點。”

　　 修女小聲地提醒了我，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就在我想著什麼事情的時候，幾個身材魁梧的聖堂騎士走了進來。個子高大的他們加上那身白色的重甲，就這麼幾個人就把我這小診室給占了小半的空間了。

　　 看他們這氣勢，不像是帶了什麼好消息。

　　 “初次見面，西恩醫生。”

　　 雖然領頭的聖堂騎士帶著面罩，但我還是感覺得到他的視线集中在我手中剛剛取出來的子宮。這也不怪他們，常年在外面戰斗的他們看到這麼完整的器官被剝離出來應該還是很少見的事情吧。

　　 “因為風雪的緣故現在才來不好意思，我們本來應該三天前就到了。”

　　 我放下手中的子宮和解剖刀具，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邊洗手。

　　 “教皇廳認真聽取了您的反饋意見，但非常抱歉，教會有自己的規定，女性還是不能從事教會醫生這個職業。”

　　 說起來，跟菲利普神父見面以後那個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那時候的我也壓根沒有反饋什麼。那麼應該就是神父覺察到我的想法，擅自幫我做了決定。不過顯然並沒有什麼用，教皇廳在面對涉及原則的問題都是不會讓步的，我在修行的時候就早以明白這一點。

　　 女性不能從事需要實際操作的職業，這是教會內部的潛規則。一個女孩子在教會，不論什麼身份都一定是一名修女，然後經過三年巡禮成為女祭司。要是天賦異稟或者有重大貢獻則提拔為聖女，但要做的事情也基本上跟修女沒什麼區別。哪怕是志願上前线，也必須是遠征軍才行，而且還需要經過嚴格挑選，一般修女是沒有機會被選上的。

　　 有不少人說這是教會非常珍惜女性，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可超融合以後，作為聖女的意識和西恩的意識混合在一起以後，我開始理解到這事情並非單純如此。

　　 不去戰斗當然也沒辦法提升自己的武藝，不去臨床操作也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學習從而真的學會怎麼救人治病。

　　 教會正在以這種方式保持著男性的優勢，讓女性永遠都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教會的統治基礎。

　　 但這樣的事情，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怎麼都好，已經跟我沒有關系了。我更加在乎的是，我還能在這個位置呆多久。

　　 “不過考慮到西恩醫生您對教會工作的熱誠，教皇特許您直接進入教皇廳，並希望您可以擔任教導修女一職。”

　　 剛聽到的時候還有點震撼，但仔細一想結果還是教會那套東西。教導修女雖然是修女，但因為處於教導職所以有很多特權，而且不需要去做一般修女要做的雜務，正常來說沒個十年的資歷是無法擔任的。教會會這麼安排，肯定是希望我將自己懂的技術都教給他們想培養的人，最大限度榨取我的知識和精力，意圖最明顯不過了。

　　 不過轉念一想，當上了教導修女以後可謂是衣食無憂，權力還不小，倒也是個美差——前提是，我真的能去赴任的話。

　　 “沒有問題，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掙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教皇廳為什麼不是派修女而是派聖堂騎士過來，理由顯然易見，沒必要自討苦吃。

　　 我太過爽快似乎讓領頭的騎士有點驚訝，他的聲音也跟著帶了點喜悅，看來不用動手對於他來說也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情。

　　 “教皇廳給的時限是三天內，因此西恩修女你還有時間收拾好這里，剩下不要的留在這里就可以了，到時候自然會有人過來清理。”

　　 聖堂騎士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官腔，那種咄咄逼人的感覺也消失了，讓我舒服了很多。不過他也變得太快了吧，剛剛還是西恩醫生，現在就成了西恩修女。

　　 “這個房間味道太濃了，一定要好好讓教堂那些人好好清理一下才行，那就這樣，三天後的早上我們在這里匯合，然後一起出發。”

　　 他把委任狀遞給我了以後，隨口抱怨了一句便帶著人走了。

　　 我看了一眼解剖了一半的女性屍體，又看了一眼這個凌亂而充滿親切感的房間，知道離別的時候終於到了。

　　 當晚，我回到家的時候，門口放著一箱子不知道什麼東西。並不算重，我搬進去打開一看，里面卻是幾套相當華麗的修女服。

　　 效率實在是高，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教導修女服。

　　 教導修女作為教導職，不僅僅體現在她們的職能上，還體現在服裝上。教導修女服遠遠看去跟婚禮上穿的白紗裙相差無幾，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有很多華麗的教會裝飾，還有一個印著聖光十字的漂亮頭紗，純白中點綴著大量的淡金色，如夢如幻。

　　 我曾經憧憬過這身裝扮，但直到成為聖女以後也沒有機會穿上，沒想到現在卻以這種形式滿足了我的幻想。我迫不及待地洗干淨身體，然後滿心歡喜地將其穿上了。

　　 內襯出乎我預料只有三層，但帶著配套的連體內衣和吊帶襪，鞋子是同色的高跟鞋。我留意到這高跟鞋這跟高比我見過的鞋子都要高，走路起來估計跟踮著腳尖差不多。在腳腕部分有兩條帶著鎖扣的銀色鏈子，應該是用它來綁住腳腕然後跟前面的鎖扣上鎖固定。實際穿上以後發現鎖得非常緊，想象中行動中突然脫了鞋子的情況可以說是不存在了。

　　 至於上半部分，不知為何它很強調胸部，幾乎一半胸部都被暴露出來，半透明的網紗讓我胸前那道深深的乳溝被看得清清楚楚，不過由於有三層內襯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會被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只是這個設計……我感覺有點太過強調女性的特點了。

　　 白紗裙跟公主裙的主要區別在於它沒有明顯的波浪設計，並非如同蛋糕一樣極盡華貴之風，而是以流暢蓬松的大裙擺為象征。絲滑的裙面縫上一條條漂亮的純白色蕾絲緞帶，要論美感絲毫不輸於聖女套裝。

　　 套上同樣華麗的披肩和頭紗，戴上純白的長手套和各種價值連城的飾品，鏡子中便出現了一個同時帶著聖潔和淫糜氣質的絕世尤物。

　　 這樣子哪怕帶著面具也過不了關，但我早就准備。

　　 淫魔的觸手有一種擬態的功能，我前些時候終於將其研究了出來，然後用在自己身上。植入了含有擬態功能的淫魔組織以後，我便可以一定程度調整自己的皮膚和肌肉。雖然做不到觸手那種完全融入環境的程度，但起碼封鎖滿溢而出的淫糜氣息還是沒問題的。

　　 如此調整一番，我終於感覺不到有什麼破綻了，算是可以安心收拾東西了。

　　 我將家里大部分東西都留著，只帶上一些私人物品，因為教皇廳從內衣到護理用品都會一一提供，根本不需要額外帶別的東西。至於地下室，我把隨後的營養罐也讓格雷姆搬到巢穴里面，然後再徹底清理一番，里面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回想起在教堂的日子，的確非常辛苦，但也因此成就了現在的我。坦白說，面對菲利普神父我的確是有點愧疚，沒辦法陪伴他到最後實在遺憾。但我已經決定了自己前進的方向，相信神父也一定會理解我吧。

　　 ***

　　 早上九點，聖堂騎士准時來到了教堂。

　　 經過了三天的打理，教堂已經沒有了那股濃郁的味道，仿佛從一開始那股熏人的氣味就不存在似的。而味道最濃烈的診室，現在變得干淨整潔，里面甚至充滿著花的芳香。

　　 領頭的騎士推門而進，他和他的部下都愣住了。

　　 華麗聖潔的白紗裙鋪在柔軟的地毯上，一個仿似女神的絕色女子正站在書櫃面前閱讀著什麼。

　　 她臉上戴著修女修行時候會用到的忠貞面具，讓人不禁猜測那副面具下面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張絕美臉蛋。

　　 “你們到了。”

　　 她的聲线柔美而帶著讓人沉醉的嬌甜，還能感到充滿包容力的母愛。被她注視著的感覺，就仿佛被母親注視著似的，專注於任務的騎士們都不由得放松了下來。

　　 雖然前後反差極大，但他們都很清楚眼前這個女子正是教皇廳指名要護送的西恩修女。

　　 聖堂騎士都是經過艱苦修煉，身體和意志都非常強大的精英，但面對一身教導修女裝的西恩修女，還是感到有點把持不住。那對被微微勒住，幾乎要跳出來的白皙巨乳隨著西恩修女的呼吸而微微晃動，在騎士們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我們的確太長時間沒有關注這里了，居然讓西恩修女如此長時間做那種工作。”

　　 領頭騎士嘆了口氣，被選為聖女都不奇怪的女性居然一直藏在鳥頭面具下，實在難以想象。

　　 “比起這個，我們現在出發吧。”

　　 “可以稍等一下嗎？我想跟大家最後說說話。”

　　 當然，這個世界不存在能夠拒絕現在的西恩修女的人，看到她那皺起的眉頭，聽到那哀求般的語氣，不論誰都會心軟。

　　 西恩修女提著白紗裙，邁著優雅的小步走出了診室，然後騎士們便聽到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他們走了出去，看到西恩修女被修女們重重圍住，看來她們也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此時，一個沉穩的男聲讓修女們都冷靜了下來，修女們紛紛讓出了路。

　　 說話的不是誰，正是這個教堂的最高負責人菲利普神父。

　　 菲利普神父來到了西恩面前，一時百感交織，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知道西恩沒有墮入邪道，但同時也沒有走上正道。

　　 這聖潔的氣質，優雅的身段，高貴的行為舉止，沒有一處是屬於他認識的西恩醫生。不過這又有什麼所謂呢？菲利普神父活了一輩子，已經看透了很多東西，不再執著於什麼真假對錯。他只希望，西恩能得到幸福，自己也算是沒有遺憾了。

　　 “……對我來說，神父你就好像我的父親一樣。”

　　 閉上眼睛便能想起初次遇到神父時候的情景。身無分文的自己被神父強行拉到教堂里面，給了自己熱熱的濃湯和香甜的面包，那時候自己哭著咬面包的情景至今依舊歷歷在目。

　　 “是你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拯救了我，可以的話，真的很想一直留在你身邊，陪你走完最後的人生。但是我已經找到了我自己的道路，今天正是分別的時候。神父，對不起。”

　　 此時，她首次意識到自己是作為西恩活在這個世界上，哪怕今後她將完完全全地成為聖女伊芙琳，可現在這一刻，她就是西恩。她的過去，就是西恩的過去，那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情，而不是依托於記憶的虛假體驗。

　　 “既然如此，那更應該這樣了。”

　　 菲利普神父雙眼含淚，右手輕輕地撫摸著西恩頭上的頭紗。

　　 “孩子長大了，就會離開家庭，理應如此。”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變成現在這樣，但這一切都是你的選擇，我便只能默默地在背後守望著。”

　　 “謝謝你，神父。”

　　 西恩把臉湊到菲利普神父面前，微微挪開面具，將嘴唇印到菲利普神父的臉頰上了。菲利普神父從沒有想過她會這麼做，回過神來卻只留下了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走了，大家一定要保重，好好照顧神父……”

　　 在整個教堂的同僚的含淚歡送中，西恩提著裙擺坐上了教會專用的馬車，揮手向他們告別，直到彼此看不到為止。

　　 聖堂騎士們全程保持沉默，直到上了馬車才開始感嘆。

　　 “我本來以為，西恩修女你是被當做臨時苦力而去做這個工作，是不應該有的壓榨行為，沒想到事情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大家都很好，不嫌棄我，願意配合我，我已經非常滿足了。”

　　 “其實不必那麼傷感，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回來這里探望他們的，你完全可以定期申請巡禮。”

　　 巡禮是修女到不同教堂增長見識的好機會，教會非常鼓勵修女們到不同教堂串門，一方面便於監督，另一方面能鼓舞士氣。很多偏遠的教堂就是因為定期有人來巡禮才能堅持下去，畢竟這意味著教會還沒有放棄他們。

　　 “也是呢，不過已經沒辦法作為教會醫生到那里啦。”

　　 她笑了笑，帶著幾分感傷。

　　 是的，自從坐上這輛馬車以後，過去那個他就已經徹底不存在了。如今剩下的，就只有教導修女西恩。

　　 不過，那也是非常短暫的身份而已。

　　 西恩閉上了雙眼，等待著嶄新的未來的到來。

　　 ——當天，教皇廳便收到了消息，西恩修女以及護送她的聖堂騎士一行人受到淫魔的襲擊，全員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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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