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間,天微亮。
谷三秋剛睜眼從床上坐起,便看見床側的桌上,擺好了兩盆熱水、兩塊布巾。
“我就知你,醒的還是這般早。”
隨著話音,劍茹影推門而入,款步至木桌旁。
她將布巾緊擰,頓時熱氣升騰。
“小混蛋,總讓我擔心,從來都是。”
她身坐床沿,抬手將溫熱的布巾撫過谷三秋的面頰,從額頭拭向眼角,再從鼻梁滑向唇邊。
谷三秋輕閉雙眼,由她細細擦拭。
三年過去,還是這般細致入微......
收回布巾,劍茹影將其投入盆中,絞擰幾下,繼續為他拭起前身後背。
“當年你腿被傷後,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得在躺在練氣期了。”
她邊拭邊說。
“還行。”谷三秋緩緩睜眼,“傷再重,劍師傅也能給我舔好不是。”
“少貧嘴!”
劍茹影輕哼一聲,“你以前的那副死樣子,我可不想天天看著。”
“可我想天天看著你。”
谷三秋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說道,“我想帶你去見我娘。”
“......”
話音入耳,劍茹影嬌軀一怔,下一刻,她莫名縮腕,甩脫他手。
起身背過臉,劍茹影放回布巾,端來另一盆溫水,跪坐在床下,隨後素手“啪”的一下打在谷三秋的小腿上:“抬腳!”
谷三秋笑著依言抬腳,將雙足探入盆中。
卷起袖子,劍茹影雙手捧水輕潑在他腳背。
“你娘她該恨死我了。”她低頭,十根纖長玉指揉搓著他的腳趾。
“你救了我,我娘她謝你還來不及。”
“可她都不告訴我,這三年來你去了哪兒......”她的腔調有些委屈。
“劍師傅乃符家道人,你若想找,難道還怕我藏麼?”
“哼。”幾縷青絲貼著她刀削般的玉頜,緩緩滑落,“你曉得就好,我是怕打擾到你養傷了。”
劍家在江縣,原是唯一的制符世家。
劍茹影降世前,家中長者卜得大凶一卦——煞星天降。
她出生那日,血雨傾盆,雷電交加。
一聲聲啼哭震得滿院符紙自燃。
見狀,全家人大驚,知是煞星已降世,個個大喜無比。
若能將其‘煉化’為己所用,劍家,恐能成就一派‘大家’!
可六年過去。
偌大一劍家宅院,不過徒留得她一人獨守空門而已。
“你也是......三年里也不給我來個信什麼的......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哈哈,要!怎會不要?我這次,就是特地來要劍師傅的!”
俯身勾指,谷三秋為她將鬢下發絲一縷縷攏向耳後。
“怎麼要?”劍茹影抬頭。
“給我生個孩子。”谷三秋盯著她的眼睛。
“!?”
聞言,劍茹影手中動作一滯,鼻息急促起來。
她凝著谷三秋的眼眸,心中百轉千回。
這話說得不甚突兀。
以他的性子,若無深意,斷不會在此時此刻說出這般話來。
劍茹影合眼,細細思量——
方才,三秋想叫我去見他娘,試探我的態度......如今又突然提及生孩子......
若有了孩子,那我便有了牽掛、有了軟肋。日後,若是三秋險遭什麼不測,為了孩子,我......我也只能活下去......
我就知道!
這混蛋......又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
“三秋,我手上還有些符紙,你看能不能用的上。”
劍茹影心中當然不願他再次踏入險境,但既然愛郎已下定決心,她也絕不會掃了愛郎的興。
無論日後下場如何。
此刻,盡一切心力輔佐愛郎,才是一名妻子應當做的事!
“所以我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谷三秋摩挲著她那張冰膩的傾世絕顏,無奈笑道。
他就知道,自己這點小心思,在劍茹影面前從來瞞不過去。
“話說劍師傅,你家的死契符,還有剩嗎?”谷三秋忽而問道。
“有,用在何處?” “我養了一只小白狐。” “何處?”
“被子里。”
“叫她起來。”劍茹影將谷三秋雙足擦搓干淨,收起盆子。
“丫頭,別再裝睡了,我們來談筆交易。”
“嗚啊~,谷爺不要哇——!”
床上,蘇小小早已化成人形,正躲在被子里縮成一團,只將小腦袋從中探出:
“那個!谷爺對咱有大恩!咱會乖乖聽話的,咱不需要那個!”
聽到這話,劍茹影驟然將盆重放回桌,隨即回轉過身,冷眼凝向蘇小小。
“嗚哇~”
蘇小小嚇得小腦袋縮回被里。
死契乃束縛妖物魂魄的符契,一旦簽下,生死皆在主人一念之間,也怪不得她如此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