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早餐,我沏了一壺熱茶,坐在沙發上翻看手機,打算休息下,消消食再出發。沒想到這看起來在正常不過的行為,卻引來父母極大的不滿。
“你還楞在這做啥?”父親以嚴厲的口吻向我大聲訓斥。“這麼大人了,連點時間觀念都沒有?都答應人家了不趕緊出門,還在這里優哉游哉?”
“就是就是。”母親在一旁煽風點火,隨聲附和。“一天到晚沒個正型,說了還不聽,還傻愣著做什麼?”
“這不還早嗎?不礙事的,我看著時間呢。”我無可奈何地辯解道。“再說了,今天不是說好了要聚餐嗎?怎麼說我也要先幫你們收拾一下才對吧。”
按照原計劃,今天我們一家要外出踏青。我臨時有事去不成了,但不妨礙我幫他們收拾一下再出門。我是這麼打算的,也是這麼說的。沒想到,父母非但不領情,反而把我當做一個不受歡迎的外人,連杯熱茶都不讓我喝完就打發著趕我走。
“嘿,你個小兔崽子!用你的時候你不在,都收拾完了你才說,早干什麼去了!?”
“就是就是,你看看貝貝,再看看你!”母親提著嗓子對我呵責道。“干活指不上,全靠你妹妹幫忙,你看你還有個當哥的樣子嗎?”
他們十分默契地一唱一和,時不時還偷偷對下眼神,然後再次將目光齊刷刷地瞄在我身上,連連數落起我的種種不是。兩雙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裝點著刻意的怒色,故意擺出仗勢欺人的長輩姿態,話里話外只想要逼我就范。我從他們別扭的表現中讀出了掩飾不住的期待,以及欲言又止地急躁與不安。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還不行嗎?”
我覺得我要是再這麼坐下去,我那疼人的父母怕是要衝進廚房提刀將我劈成兩段。“不就是女孩子約我嗎?”我在心里暗暗發起牢騷,輕嘆一聲,無奈地聳聳肩。見我起身,父母僵硬的臉立馬綻放出無比燦爛地笑容,樂得跟要咬人似的。母親緊幾步打開房門,父親來到我身邊,連推帶搡,愣生生把我趕了出去。
“走吧,快走吧!”
父親堵在門口眉飛色舞地說,不停對我擠眉弄眼。母親雖然不曾開口,但從表情可以看出來,他已經把她心里的話都說干淨了。父親如此做作的表現讓我倍感壓力,臨行前我仿佛聽到了他響徹心房,呼之欲出地呐喊:
“傻小子,還楞在這做啥,趕緊啊!別讓我兒媳婦等急了!”
就這麼一瞬間,我忽然升起一股想把驚心動魄的真相當場公布出來的衝動。
額......還是算了吧......
真這麼做了,只怕我有命說,沒命活......
反正都將錯就錯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與家人道別,我哭喪著臉走在街上。晨光明亮清爽,眼下正值假日的最後一天,街上車水馬龍,人潮涌動。放眼望去,到處都彌漫著澎湃的生命力,仿佛世間煩惱都已煙消雲散。或許是受到蓬勃向上的朝氣感染,我內心的陰霾一掃而空,邁著輕快的步伐,笑逐顏開地奔向小小家的方向。
一路無話。轉眼間,我已經到了她所在的小區樓下。望著概日凌雲地大樓,我無奈地點燃了一支煙,撥響了笑笑地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客戶無人接聽,請稍後在播。sorry......”
半分鍾地等待,換來的只是忙音。
我嘬著煙嘴深吸一口,再次撥響了笑笑的手機。
“嘟...嘟...嘟...嘟.......”
第四聲,第五聲,第六聲.....
“對不起,您撥打的客戶無人接聽.......”
無人接聽!?why?
是我來的太早?還是笑笑睡的太死,壓根就沒聽到?
我抬頭望向天空。艷陽高掛,刺的我睜不開眼。如果我現在掛斷電話,等一會再打,這意味著我要在這里忍受酷日折磨不知多久。
心有不甘,我一番斟酌過後,決定讓它多響幾聲,干脆擾了她的清夢,小小的報復她一下。
“嘟...嘟...嘟...嘟.......”
燃至過半的不只是香煙,還有我的期望與耐心。等待無疑是難熬的,尤其是在這樣的炎炎夏日。聽厭了無意義的忙音,當我決定接受現實的時候,命運卻在不經意間,給了我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
“喂?”
一個女人的聲音忽然傳來。很輕,異常動人,宛如春風拂面,蘊藏著令人沉淪的美麗。這聲音傳到我腦海里,像是給了我一記悶棍,炸的我面色發白,呼吸都停住了。
這個聲音,來自我最不敢面對的人。
怎麼辦?怎麼會是她呢?笑笑去哪兒了?
太突然了,我一點准備都沒有啊!
掌汗濕潤了手機,使其滑落了幾厘米。青煙縈繞指尖,帶有火星的煙灰落在我手背上,燒的肌肉本能地抽搐了幾下。我呆若木雞,眉眼之間的皮膚像是被熨斗燙平了,只顧著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喂?”她柔聲細氣問。“你好,你是......?”
我大腦飛速轉動,想要不要掛斷電話,決定先掛斷,等會再打。大腦下達到指尖的命令被半路阻截。這時我忽然意識到,就此掛斷的想法固然很好,但是不夠穩妥。眼下這情況,可不是隨隨便便都能糊弄過去的。我要是真就這樣把電話掛了,等會笑笑問起來,我又要如何向她解釋呢?
做賊心虛?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我就是真真正正的人渣!
不行,必須得說點什麼。
可是,說什麼呢......
開口變得異常艱難。如鯁在喉,又不得不答。勇氣的火苗因為思緒放緩有了燃起的空間。喉結蠕動,我干咽了幾聲,在鼻息從沉重轉為平緩前,我以就這烈日將身體烤暖。
說話,好困難......
就在對方即將掛斷的時候,我終於鼓足勇氣,盡可能地平復心情,用沙啞且低沉的嗓音輕聲回復道:“是我......”
一聲落下,她瞬間意識到我的身份。經過短暫的靜默,我聽到電話那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淅淅索索的響動。聞此,我腦子里自然浮現出一只兔子在草原上慌不擇路地飛馳的畫面,這讓我覺得好笑,又不禁有些心疼。
“嗚——”
隨著一聲稀碎的震顫,壓抑的慘叫驟然響起。電話那端傳來噼啪地敲擊聲與嘎吱嘎吱地雜音,她顯然是撞倒了什麼東西!
我沒想到她反應竟然會這麼大,帶著怕她受傷的衝動,我不假思索地急忙問道:“怎麼啦!?沒事吧!?你怎麼樣!?要不要緊!?喂?喂!?”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我急的抓耳撓腮,恨不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上去的時候,她終於從嗓子里擠出幾句帶有哭腔的鼻音。
“...我在...”這一聲回復很小,小到剛好讓鼓膜震顫,又無法讓意識捕捉到。“唔……嘶…呼…”她急促地喘了一會,努力調節呼吸,對我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
“怎麼樣?你沒受傷吧!?”
“沒......沒有……”
“呼——”我揉開了緊鎖的眉頭,喃喃自語道:“那就好......那就好......”完了,我又覺得放心不下,怕她敷衍我,便急聲補充道:“怎麼樣?還能動嗎?有沒有受傷?出血了沒有?沒傷到骨頭吧?”
“沒有......”她從牙縫里擠出一陣急促的呼吸,小聲抽泣道,“踢......踢到腳趾了......疼!嘶——”
聽到她向我訴苦,我倒抽了一口涼氣,腳趾感同身受,本能地並攏在一起。
“笑笑呢?她在不在?”
“出......去了……”
“你現在能動嗎?”
“我......試試......”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雜音,我焦急地等待著她的回復,默默在心中為她祈禱。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哀愁的鼻音,拿起電話,用撒嬌的口吻委屈巴巴的向我淒然道:“疼……”
我腦子轟的一下,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本能地拔腿邁步往樓上飛奔,一路手腳並用地跑了上去。我已最快的速度爬上樓,路上甚至沒有停留。毫無節制的奔波以超強的進度榨取著我的體力,以至於當我來到她家門前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早已汗水打透。
砰砰砰!
“呼——呼——”我扶著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大喊道:“是我…開…門......”
過了許久,門內終於傳來一陣響動。我緊盯著大門,心中感覺有團火在燒,焦躁的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門鎖開合的瞬間,我直接緊握門把猛地一帶,想要奪門而入,完全沒有多想我這般魯莽的行為會釀成怎樣的悲劇。
“啊——”
大門敞開,隨著一聲驚呼,一道倩影踉蹌著向我撲來。電光火石,來不及多想,我急忙矮下身姿,揮舞雙臂,牢牢將她扶好、抱緊。人是因我而跌倒。所幸,只是虛驚一場。我筋疲力盡地查看著她的狀況,確認臉上沒有磕碰,我才惴惴不安地嘆了一聲。
放下余處的揪心。我低頭想安慰她幾句,卻見她梨花帶雨地望著我,眼神有些渙散,目光中滿是錯愕與不安,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你怎麼樣?”我拖著她瘦弱的肩膀細聲問道。“沒事吧,要不要緊?”
她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我,瞳孔猛地一縮,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因為驚恐,她完全忘記了足部的傷痛。之後,理所當然,她疼的雙膝一軟,要不是我手勁大,抓的夠緊,她怕是直接要摔在地上了。
“別動!”我急聲說。“我來就行了,你不要動。”
我俯身攬住她的雙膝,她猶豫片刻,羞答答地勾住了我的脖子,蜷縮身體,一副羞澀為難的小女兒作態依附在我懷里。我用力直起腰將她抱起,她驚慌出聲,下意識把保留的矜持抹去,一把將我抱住。
我能看出來,她是想把頭埋在我肩膀上的,只是覺得不合適,又急忙退了回去。對於她的忐忑,我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她多少顯得有些尷尬,垂下腦袋,不再看我。我輕輕顛了顛,想要調整姿勢,讓自己抱得盡可能夠緊。她猛一激靈,還想再退,只是這一次,她明顯猶豫了。
表面的呆滯無法掩蓋心流的波涌。她始終沒有松開手臂,只是呆呆地看了我一會。然後,她像是想通了,雙頰攀上一片鮮艷的紅潤,默默把腦袋埋在我肩頭。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她身子一僵,往我懷里縮了縮,環在我脖頸上的雙臂抱地更用力了,好似尋得襁褓的嬰孩,貪戀我懷中的溫暖。我的心靈因此得到衝擊,愣了大概1.7秒。我沒想到,只是這樣一個看似不起眼的舉動,卻好像作用在我的靈魂之上。我感覺心中泛起一股耐人尋味的觸動,仿佛有石子落湖驚起的小小波瀾般柔和。
我說不清這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改變。恍惚間,我突然想要抽根煙冷靜一下。不過,作用在我軀體的重量告訴我,我還不能這麼做。懷里沉沉的,心里悶悶的。心里的東西可以暫時不管,但懷中的佳人正是無助的時候。分清主次之後,我強行咽下了這股衝動,攔著嬌柔的可人,大步邁入房中。
大門緊合,聲起聲落。樓道里,又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