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r
是夜,瀾辰正在七殺祭司殿與莫懷商談,有金色法術光芒憑空躍現,如螢火飛入他的掌中。\r
“金系法術……是前大祭司?”莫懷問。\r
“不,是破軍祭司。”瀾辰輕輕合攏手掌,轉身對莫懷說:“尊上有了解決魔界裂痕的頭緒,明早你隨我走一趟吧。”\r
“是,大祭司。”莫懷行了一個神農禮,然後右手迅速一召,一本簿冊與一只毛筆浮現,他立即奮筆疾書起來,“破軍祭司……本修木系法術……後改習金系……”\r
寫著寫著,他卻突然抬頭,推推大眼鏡望向瀾辰:“說起來,不只是金系啊,破軍祭司現在所使法術,與前大祭司如出一轍呢。”\r
瀾辰想起在宗廟的神農像前那兩人十指相扣的場面,猶豫片刻決定為尊者諱,便不自然地咳了幾聲:“……他們是師徒,自然一脈相承。”\r
莫懷的大眼睛掩在鏡片後面眨了眨,卻沒有再說什麼。現任七殺祭司以記憶出眾著稱,而他分明記得,烈山部從古至今,師徒修煉至法術宛如一人,在此之前,聞所未聞。\r
再加上先前所見兩人的親密無間,莫懷悄悄在他近來撰寫的烈山族志注疏之破軍祭司列傳草稿中記下:世人皆傳沈謝反目,形如冰炭,但恐有隱情未表。兩人實則心同意合,遠邁師徒。\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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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辰與莫懷,翌日清晨便趕到小院來,與居住於此的四人匯合。\r
六人到齊,分立於庭院之中,十二揮開結界屏蔽外物,然後朝初七點點頭,初七便遞過眼色給了沈夜。\r
沈夜頷首正顏道:“諸位可還記得,烈山部高階祭司的頭銜封號,是從何而來?”\r
“來自神農神上親賜。”雖不知此與封印魔界通路有何干系,瀾辰還是應聲答道,“烈山部世代追隨與侍奉神農神上,而設立祭司職位,正是代表神上關愛族人,亦協助族人與神上溝通。”\r
莫懷一面回憶著族史,一面推推眼鏡:“流月建城伊始,烈山部襄助補天之心赤誠,神農神上將一滴神血封入矩木,使其蘊含的生命之力通過枝葉發散,以供烈山部人不飲不食而活。隨後,神上又以南斗北斗並北辰之名,加封烈山部高階祭司——啊前大祭司大人您的意思是——”\r
沈夜衝他贊許地點點頭:“正是如此。”\r
“南北之陣!”莫懷醍醐灌頂,“召喚星辰之力的南北之陣!”\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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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多年習以為常,烈山部人大多並未深究,為何信奉神農的烈山部高階祭司皆是以諸天星辰為名。大祭司封號紫微即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其余高階祭司,則分別得名於南斗北斗十三星。\r
南斗六星,分為七殺、天相、天同、天機、天梁與天府;北斗七星,則是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與破軍。\r
烈山部祭司是由神上親口加封的諸星之名,故雖然稀薄,但是烈山部高階祭司的法力,是有星辰之力加持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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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氣雖因里通而深厚,但星辰之力始自開天辟地,且高居九天,清澈無比。故而應當足以封印住魔氣裂痕。”初七補充道。\r
“那南北之陣具體何解?”瀾辰問。\r
莫懷連忙解釋:“是召喚南斗北斗星辰之力的陣法。在生滅廳的上古秘術卷宗中有記載,需要十四人協力方可啟動,我之前一直沒想明白其中的奧秘。原來,便是指以星辰為名的十四位高階祭司。”\r
“我聽聞族中有所傷亡,”沈夜說,“以南斗北斗為名的諸位祭司安在否?”\r
“是有過傷亡,但隨後便一一簡拔人才補齊,”瀾辰說,“哦,除了尊上您說永不再設立的……”瀾辰看了眼沈夜,又看了眼初七,“若現在臨時甄選,恐怕時日太緊……”\r
當年沈夜在捐毒皓月之下,曾當眾宣布,烈山部中永無破軍祭司一職。瀾辰上位,多有舊規重制,但這一條,卻出於對已逝先賢難以取代的景仰,則被踐行了下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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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軍祭司?”沈夜看似漫不經心地說,“何必舍近求遠?”\r
暗指之意自不待言。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則一齊看向初七。\r
初七卻只含笑,右手揚起,徐徐落於左胸之上,對著兩位大祭司行了一個端方的神農禮:“尊上有命,義不容辭。”\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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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定了南北之陣的諸種細節後,瀾辰便隨沈夜初七去偃甲工房觀摩新偃甲,莫懷則跟著瞳和十二進了蠱術之間。\r
“瀾辰,”初七展示完偃甲之後,看了沈夜一眼,後者略一點頭,“我還想問問,那個孩子現在的情況?”\r
“孩子?”瀾辰旋即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和下界人所生的……”\r
“是的,從未有過下界人與烈山部人通婚的先例,”初七鄭重地說,“那個孩子的情況,對烈山部而言非常重要。”\r
“那孩子方一歲有余,身體康健,其余的,還看不出來什麼。”瀾辰思忖著。\r
“待驅逐魔族之後,帶我們去見見這孩子和她母親吧。”初七頷首,“我想此役之後,龍兵嶼與下界的關系堵不如疏,那孩子的存在,也許是關乎我烈山部存續的關鍵。”\r
“不必困惑,”沈夜開口,看著略微迷茫的瀾辰,“初七想到了一些你我忽略的可能性,不過眼下並非當務之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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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面屋里,則是全然不同的景象。\r
莫懷對涅槃鳳凰蠱目不轉睛,瞳卻搖搖頭,說起眼下涅槃鳳凰蠱的不穩定。莫懷精准地捏住蠱蟲的要害,執起來嗅了嗅,又仔細看了看,然後偏頭一想:“瞳大人,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三昧真火的緣故?”\r
一語驚醒夢中人,瞳難得臉上露出恍然大悟表情:“有道理。三昧真火來源自目光、意念、氣動之燃,其力始自消耗魂魄,與我們所需所求背道而馳,我如何忘了這一樁!”\r
新舊兩位七殺祭司這便舍了輩分尊卑,湊在一起討論起來。十二在旁邊數次想插話幾句,卻被兩人滴水不漏的爭論商榷逼得最終一言未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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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瀾辰來尋莫懷,說龍兵嶼還有事務需要處理。兩人一並離開之後,十二看著剛與莫懷約定明日再會的瞳,忍不住問:“瞳大人,很欣賞現在的七殺祭司?”\r
“莫懷?過目不忘、舉一反三,是難得之才。”瞳中肯地說,“有他的才智相助,涅槃鳳凰蠱應當即日可成。”\r
十二記憶所及,瞳從未如此褒獎過任何人。他抿緊了嘴唇,然後松開,擠了一個笑容出來:“我也會努力的,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得到瞳大人如斯肯定……”\r
“你?不必費這力氣了。”瞳一面低首繼續端詳著與莫懷改良的涅槃鳳凰蠱,一面淡淡地說,“你與他天分有別。”\r
房間里一片寂默,連蠱蟲的蠕蠕爬行動靜都清晰可聞,那沙沙的聲響突然靜得有些怕人。隔了許久,埋首的瞳聽見十二說了一句:“我去准備午飯。”房門被拉開,旋即又被闔上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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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抱著白貓出來,腳步虛浮,竟有幾分站不穩路,他便貼著門蹲了下來。身後的房間里,半點腳步聲都沒有。那人沒有察覺他的異樣,或者察覺了,也根本沒打算追出來問問。\r
他以為自己要的不多。但是渴望與情感的滋長,總是如影隨形。\r
他心中梗堵,突然有說不出的難過,只仰頭望著藍得像用力揉搓洗淨的天空,覺得要在那人的心里留下點無可取代的痕跡,恐怕不比在這浩然蒼穹上留下些什麼容易多少。\r
白貓卻竄到肩頭,用肉乎乎的爪子摁了摁他的臉,然後又伸舌舔了舔。他摸摸貓頭,朝著白貓努力地笑笑,振作起身,拋開雜念向廚房走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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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每個人心中各自的暗涌,此時他們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數日之後,瞳的涅槃鳳凰蠱終於試驗穩定,初七的偃甲也宣告盡數完成。\r
決戰的黃昏,終於來臨。\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