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呼吸(全文)
二次呼吸(全文)
薩卡茲部族之間流傳著一個傳說:
“神靈遣聖女普濟蒼生,蒼生以異己為由屠殺聖女,神靈震怒,降罪罰於薩卡茲。”
殘陽如血,屍橫遍野。幾只禿鷲盤旋在遠處山包的上空,詭異難聽的叫聲的的確確在慶祝它們今晚會飽餐一頓;人們對這一切早已司空見慣,還要感謝這些不怕麻煩的肉食者替他們打掃戰場,處理屍體。偶爾幾架直升機會漠不關心地經過這里,薩卡茲人戲謔地稱呼直升機為“蚊子”。
可似乎在戰場上開小差,隨時會搭了性命,一個望著禿鷲啃食同族屍體,兩腿戰戰兢兢,止不住想要吐出來的孩子,沒有發覺她的身後,一個蠕動著扭曲著像橡膠一樣“晃著”站起來的回光返照的屍體,像是接到了死神的委托一般,舉起手中的武器,瞄准了孩子的後頸,他和刀的影子在夕陽下被拉的很長,正如一個索命的死神:
“殺了你,殺了你,嘿嘿嘿......”
刀刃上緩緩流下的血,沉重地滴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
“媽的,這群嗜血成性的混蛋,”從另一側的密林里傳出清脆的兩聲弦聲,兩只雨燕劃破了彌漫著腥風血雨的戰場,用喙精准地穿刺了無常的喉嚨和太陽穴,回光返照的屍體立刻跪倒在將欲西沉的太陽下,頃刻間腐爛、瓦解。
“叔叔弦上的小燕子好厲害啊!我看到是它們救了我!”
“你喜歡嗎?是不是也想用箭,用武器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當然.....了......”
小女孩說到這里,原本興致勃勃的眼神中劃過了失落和不安,她想保護的家人已經不在了,她還有必要在這個永無止境的活地獄里繼續掙扎嗎?
中年男人從隨身的箭袋里取出一只箭遞給她,
“來我的營地吧!雖然我不能保證你的明天,但至少能守護你的今夜,聖女會保佑我們的。”
“你見過聖女?”
“你看,這就是聖女。”一張發黃的草紙上有一個女子的畫像,短發,年紀看上去只有十來歲,面部已經模糊難以辨認了。
“聖女會保佑我們的吧......”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便被余暉所籠罩,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你他媽是哪里來的啊?好意思吃我們家的東西?”一個薩卡茲正搶過女孩手里的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我老早就知道你是瘟神,你把你的家人全都害死了,為了苟活還吃了自己爸爸的肉!”這個人喋喋不休地控訴著,每次都是他罵到精疲力盡或是心滿意足才會不了了之,每次女孩都只是默默收拾一地的爛攤子,哪怕身邊救了她的那個人再憤怒,他們也不能對營地領主的兒子動手,他們才是寄人籬下的孤鳥。
領主的兒子很早就想趕走這兩個寄生蟲了,只是那大叔救了自己的父親,父親至少可以在病床上度過晚年,領主答應他可以選擇一直留在這里,得到庇護;既然這男人趕不走,就趕走那個小的。
這個領地每三十天會處理一次戰俘,戰俘的下場只有兩個:流放或者處死,說實在的,能殺了她以絕後患才是領主兒子最想要的,可無論是哪里,不殺孩子都是墨守成章的規矩。
距那大叔帶這女孩回來已經過去了三周多,在這個月的審訊日的前一晚,他吩咐手下在夜里綁住了女孩,換上戰俘的打扮,一起關進牢房里。審判結果是由他們來定的,所以女孩是死是活也是他們說了算的。
“塞雷婭,你還記得前兩天那個要被殺的孩子嗎?”
“當時我們在直升機上看到她是被人救了,然後帶走了吧?”
“他們所去的地方,是我們這次任務的地點,我們要在那里提取感染者體內的血液樣本。”
“我們每次都是這樣,去那個戰俘屍體坑里找還沒有死透的,這樣和那些貪婪的禿鷲有什麼區別,該死....”
赫默的眼鏡上反起一道寒光,塞雷婭說的沒錯,從最開始的惡心反胃,害怕顫栗變到現在的麻木不仁,這樣的工作她受夠了;將死之人的血還要被榨干用在實驗里,比劊子手更可怕的果然是人心。
女孩再次睜眼時,自己已經被捆在了審訊柱上,昏暗的牢房里,還有幾個薩卡茲用凶惡的眼神打量著她,其中一個便是領主的兒子,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戰俘002號,敵人派來的奸細,竊取領主陣營里的重要信息,此人威脅極大,請少主三思,不能因為是個孩子就放過......”
少主對手下的這番話心滿意足,然後拿起刑具走到女孩的身前,輕蔑地笑著說:
“說吧,你都竊取了哪些信息。”
“什麼也沒有。”
“那這是什麼?”少主從女孩的胸口前抽出一支如雨燕流线形狀的箭,
“這可是家父制作出的殺敵利器,這種東西怎麼會在你身上!”
“啪!”清脆的鞭聲落在了女孩的身上,一道淡淡的血痕在胸口上浮現;
“說吧,你還偷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
“好,每個間諜的嘴都應該是這麼硬,看看有沒有我的皮鞭硬!”
“啪!啪!噗呲!”三道鞭子像帶刺的藤蔓一樣狠狠的在女孩身上綻開血花,女孩面對莫須有的罪名,只能用凶狠的眼光看著面前這個猥瑣的笑容肆意地遍布滿臉的少主,他要自己死絕不是因為吃了他們家一米一鹽,而是救了自己的大叔是領主的恩人,少主忌憚今後大叔會取代年事已高的領主,成為新的掌權者,這大叔撿回來的孩子自然也有了分割權利的理由。
“你什麼都不說嗎?一會不要後悔,別說我沒給你這個機會。”
少主向身後的手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動手,兩個人用皮鞭繼續抽打女孩,一下比一下清脆,一次比一次用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嘶鳴回蕩在牢房之中,幾分鍾後,女孩昏厥過去不省人事,少主卻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愉悅,從這孩子身上流出的只有血,沒有淚。
“算了,丟到戰俘坑里,和其他屍體一起發臭吧。”
天蒙蒙亮,陽光打碎斑駁的林蔭照在戰俘坑上,為了掩人耳目,女孩被丟棄在屍體堆的中間掩蓋起來,然後嘍囉們捂著鼻子一邊回去一邊罵罵咧咧著:“這戰俘坑怎麼他媽的這麼遠。”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有了模糊的意識,宛如被大山壓住一般想起身卻又動彈不得:
“我在哪?這里的氣味......是屍體的腥臭味,我死了嗎?”
黑暗、腐爛、窒息、幽閉、無盡的恐懼蔓延在女孩的心上;
“有誰能救救我.....”她想呐喊卻只能從喉嚨里擠出沙啞微弱的喘息聲,她把身上的屍體摳爛也抬不起一分一毫,她隱隱約約聽到什麼聲音在上方,是禿鷲們要來吃了自己吧?也好,還能讓其他的生命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多活幾天。可救了自己的大叔未來會是怎樣?他會不會也被少主扣上奸細的帽子,丟在這象征死亡的戰俘坑里?想到這樣女孩的干涸的眼中竟泛起了幾許淚滴;即使他沒有死,也會是孤身一人苦苦掙扎吧?
女孩想到了自己最害怕的事:孤獨
小小的嗚咽聲,小小的抽泣聲,讓每個亡魂都為之顫抖,這份絕望不應該讓一個孩子來承擔。
“赫默!戰伏坑里探測到生命跡象!”
“方圓十公里內沒有薩卡茲活動出現,直升機可以降落。”
.......
“她在這里!還有脈搏,面部蒼白,失血過多,是感染者。”
赫默隨即取出針管從女孩身上取出少許血液,鑒定血型,“AB型,真是個幸運的小家伙。塞雷婭,你背著她,我們一邊向直升機移動一邊給她輸血,此地不宜久留。”
“心率、脈搏穩定,呼吸正常,體溫正常......”
女孩猛地睜眼,看著陌生的天花板,身邊是醫生打扮的未曾謀面的一群人,盡管她還在昏迷狀態下,但業內判斷是這些人救了自己,她很想說一聲謝謝你們,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還帶著呼吸機;她很幸運,她得到了第二次的呼吸。
“赫默醫生,她醒了!”白面鴞注意到了女孩正瞪大著眼睛望著他們,想要說話卻只能支支吾吾,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繼續治療,她體內的礦石病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我去和X主任匯報這次行動。”赫默又叮囑了其他的護士,才放心出門。
“赫默醫生,你認為她是因為體內的礦石病才得以生存的?”
“主任,我們在她的身上發現多處嚴重的傷口,但也發現了有人體外的組織修復了傷口,使得傷口沒有進一步擴大,也沒有任何的細菌感染現象,我們在她的血液樣本中加入常見的細菌,數秒後都消失不見了。”
“也就是說這礦石病的排他性很強,為了自己能存活,還會主動修復受傷的宿主。”
“或許不應該給無機的礦石賦予這樣的意義,可主任的比喻恰到好處。”
“我明白了,一周後繼續向我匯報這個病人的觀察情況。”
出了X主任的辦公室,赫默看到塞雷婭正在女孩的病房前的窗口巴望著。
“怎麼了?塞雷婭醫生在扣扣索索些什麼呢?為什麼不進去看呢?”赫默拍了拍塞雷婭的肩膀,嚇得塞雷婭一個激靈。塞雷婭摸著胸脯好久才轉過頭來,看著赫默還是那樣面無表情,還是賠笑著:“赫默醫生是主治醫師,未經允許,我不能隨便進去的。”
“那就破例讓你進來吧。”
穿著病號服的女孩此時正緘默不語,床頭的櫃子上還有為女孩剛削好的苹果。
“她已經恢復到可以坐在病床上了麼?”赫默不禁暗忖礦石病的力量,多數感染者適應不了礦石病,只會被礦石病折磨致死,這個女孩的身體似乎能和礦石病共處,甚至已經開始了配合共生.....
女孩抬頭看見了與周圍醫生和護士衣著不大相似的塞雷婭,後背挺直,縮著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塞雷婭注意到了女孩的異常,嘗試著用柔和的語氣和她交談,蹲在病床邊,把手緩緩放在女孩的手邊一公尺的地方:“身體還有沒有不適的地方?嗯...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你叫什麼名字呢?”
女孩眼瞼低垂,搖了搖頭,她只知道她的父母在剩下她後就死在了同族的糾紛中,打她有記憶以來,自己就被稱作“瘟神”,除了...那個救了她的大叔。
薩卡茲沒有姓名是常見的事,更何況其他人都直接稱呼他們為薩卡茲人。
“赫默醫生,你不覺得那個戰俘坑,很像伊芙利特之祭嗎?”
“你是說古羅馬競技場?但他們只是一群可憐的俘虜罷了。”
“敢於直面死亡,與死亡抗爭的也是勇士啊,他們的身上都有反抗命運留下的傷疤。”
“所以你想說這個能夠見證這場死斗,從戰俘坑里活著出來的孩子......”
“她就是伊芙利特。”
伊芙利特的眼中突然有了光芒,從來沒有人夸獎過她,而且塞雷婭直接點到了,她是憑借自己的意志活下來的人,這對一個薩卡茲而言是最高的褒獎。薩卡茲一族向死而生,願意用鮮血澆灌哺育自己的土地,願意用肉身築起抵擋敵人入侵的長城,願意用骨頭作為保護親人,保護部族的利刃,願意用性命去捍衛薩卡茲是最勇敢的戰士這一榮光。
伊芙利特的手伸向了塞雷婭,這一觸,是她願意相信萊茵生命的證明。
塞雷婭手心傳來的不是普通女孩的手的細膩、柔軟,而是像一個久經沙場的戰士的手,堅硬有力卻又無比溫暖,女孩的眼神里是堅定,是對活下去的希望,是難以磨滅的光芒。
“赫默醫生,能借一步說話嗎?”白面鴞悄悄地帶著赫默醫生來到病房外,如此這般,聽了白面鴞的話,赫默不禁鎖緊了眉頭。
一個星期後,伊芙利特逐漸康復而且能夠下地自由活動了;可正如赫默所擔心的那樣,絕大多數時間正常的伊芙利特,偶爾會出現情緒失控的異常現象,並且情緒失控似乎不受自身控制,卻又恰好和體內礦石元素波動活躍同時出現,另外出現的時間也不規律,這無疑給所有人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萊茵實驗室與羅德島雖然都是研究醫學,但萊茵的研究方向以生命科技為主,辦公樓采取了環形天井式設計,在二層及以上的任何一層都能看到一樓大廳的“生命樹”,這是萊茵的得意之作,它采用了半生命半機械的設計,外部與一株參天巨樹無異,巨大的樹冠覆蓋了整個辦公樓的頂部,但樹葉是由無數的太陽能板組成的,在晴天太陽能板處於樹葉一樣的“蓬松”狀態,收集太陽能轉化為實驗室所需的電能,在雨天太陽能板會翻轉,閉合形成半橢圓的頂棚,雨水會立即流下到建築的底部的排水系統,收集的雨水將供給巨樹植物部分的器官——藤蔓走廊,這是從生命樹中部延伸出來的兩根植物藤蔓,可以隨實驗人員的意願將他們送到想要去的樓層,藤蔓上有專門的座位和防護裝置,工作人員都稱“像是在坐旋轉木馬。”
伊芙利特從早到晚,大部分時間都在藤蔓上度過,她飛奔於各個樓層之間,前腳剛撞翻了從辦公室里走出來的赫默端著的試劑瓶,後腳就踩碎了正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的梅爾的水獺;這一切對於一個從小生活在戰火、血淚、生離死別的地獄中的孩子而言是多麼美好,多麼新奇,多麼心馳神往;“這是你想要的生活嗎?這里是你想要生活的地方嗎?你想成為這里的一員嗎?”赫默曾經這麼問伊芙利特,伊芙利特搖了搖毛茸茸的小腦袋,“赫默媽媽,我不知道...”她嘴上說著不知道、沒有頭緒,心里卻不敢接受,不敢沉溺在突如其來的快樂中,她也害怕失去,再次回到一無所有,孑然一身。
不過伊芙利特沒有意識到赫默當時閃而過的臉紅。
剛剛從X主任辦公室出來的赫默看見伊芙利特還在藤蔓上躺著呼呼大睡,長嘆一口氣:
“如果她能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該多好。”
主任得到了剛剛過去的一周內伊芙利特的身體數據變化情況匯報,從結果而言無疑是令人喜出望外,她的身體機能已經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甚至可以說她是一個健康的人;但伊芙利特沒有規律的性格變化引起了主任極大的興趣:假如她沒有這個漏洞,是不是就可以說的上完美了:從她的血液中提取的血清,能夠有效治療普通的礦石病病人。正是有了這個大膽的猜測,主任特意給赫默和塞雷婭安排了一個臨時的任務,而接下來的事,要他親自動手。
主任為了這一天,提前一周,也就是第一次赫默作匯報後便開始著手准備他的計劃了:在萊茵辦公樓里,有一間只有主任能進入的控制室,也只有主任能操控藤蔓來到這里,控制室的牆上,掛滿了伊芙利特的照片,有身體各部位的清晰照片和內髒透視圖,如果主任想看清細胞,那都是輕而易舉;想要把伊芙利特納為私有,用她的強有力的活性礦石血液便能激活一個完全一致,任由自己擺布的人偶,而做好的人偶已經安置在控制室中了。
傍晚,伊芙利特指著窗外飛遠的直升機對白面鴞說:“赫默和塞雷婭又去我們那里了嗎?”
白面鴞俯下身子,摸著她的小腦袋說:“說不定,她們會給你帶回來弟弟妹妹。”伊芙利特聽了這話兩眼放光,身後的小尾巴“刷”地有了精神,“她們能夠救更多的孩子們回來嗎?”
白面鴞心頭一震,這句話從一個孩子的嘴里說出來,何其令人心酸;赫默在臨走前囑托自己要照顧好伊芙利特,現在看來她不僅有孩童的頑皮和任性,還有著成年人的膽識和溫度,伊芙利特的共情能力非常高。緩過神來,伊芙利特又消失在了藤蔓之中,白面鴞決定先忙完手頭的工作,一會再來帶她回到病房。
伊芙利特順著藤蔓來到了一個之前從未到過的樓層,出於好奇心,她推開半掩著的大門,殊不知是主任操控了藤蔓帶她來到了這里。大門的背後是一個溫室植物園,里面種滿了聞所未聞的花花草草,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過兩岸開滿鮮花的河流上方的小橋,聽著樹上清亮婉轉的鳥鳴,隨著飛舞的彩蝶,來到了一個藤蔓編織的秋千前,她坐上去隨風而蕩,秋千將她托起的很高,很高,那是一個孩子幻想著的她能到達最高的地方,在滯空點上,她能清晰的看到開滿了植物園的花朵,顯眼的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紅色的————骷、髏、頭。
霎時整個溫室的燈光全滅,一股幽香撲面而來,伊芙利特頓時昏迷失去了平衡,從秋千上像一片秋葉一般摔落下來,當她再蘇醒過來時,自己不知被什麼東西牢牢束縛住,原本周圍鮮艷美麗的花朵,此刻都陰森森的,奇形怪狀東倒西歪,遠遠望去是人手在向她揮舞;花瓣原本淌著的水珠現在像血一般流下,這場景,伊芙利特似乎在哪里見過。
“晚上好,伊芙利特小姐。”伊芙利特的正前方,忽然彈出了一個全息投影,一個身穿黑大褂的醫生出現在她面前。
“我是赫默的上司X主任,現在很高興地邀請您一起和我完成一個偉大的任務。”
伊芙利特被說的雲里霧里,“放開我!你想做什麼!”
“小姐,請稍稍有點耐心,我只是想從你身上提取到一些能用的血清而已,現在你的情況,可不大妙哦。”
“只要我配合你,你就會放我走?”伊芙利特知道有些人惹了要吃苦頭,這是她從小的教訓。
“當然,就像現在這樣,對,沒錯,慢慢地,放輕松......”主任的語氣逐漸放松愉悅了起來,他在溫室的控制室里操控著束縛伊芙利特的機械床,沒想到一上來伊芙利特竟然會配合自己,這不禁讓他欣喜若狂,“好了,晚宴開始嘿嘿嘿嘿......”
一根帶有針頭的軟管從機械床下迅速伸出,一下刺進了伊芙利特腎髒的部位。
“咿!”女孩尖銳的叫聲在主任的耳中卻如鳥鳴一般動人。
這刺痛感不同於冰冷的武器,這是一種劇烈的灼燒感,還有生物在體內成長的異樣感,伊芙利特忍著刺痛,惡狠狠地瞪著主任,“你出爾反爾。”
“別著急別著急,這只是在為你補充營養液,畢竟一會要抽血嘿嘿...誒嘿嘿......”
主任在動手的前一天晚上,忽然靈光一現,既然能讓伊芙利特快速痊愈的是礦石病,那麼血清效果最好的時候不是她情緒最穩定的時候,而是礦石元素在體內最活躍的時刻。
一支腎上腺激素注射進了伊芙利特體內,監視器上顯示礦石元素的活躍度來到了40%。
“接下來需要小姐靜下心來,放慢呼吸,我會為小姐做全身放松按摩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兩支機械手臂將伊芙利特擁入懷抱,而主任正享受著VR技術帶給他褻瀆少女的機會,盡管只是一個人在操控室里摸著空氣,他卻非常喜歡這樣的視奸。
“先摸哪里呢?嘿嘿嘿...”機械手指先是扣住了伊芙利特的肩膀,手指順著便來到了少女的後頸,這機械手指忽然放出靜電,一陣疼痛讓伊芙利特竟然面色潮紅;
“啊,你敢動那里,我要殺了你!”伊芙利特嘴上雖然這麼說,實際上雙手已經握不成拳了。
“這里是她的敏感點?上來就中獎了嘿嘿嘿...”主任的左手繼續撫摸著少女的後頸,右手則是順著肩胛骨,滑到了腋窩下面,少女被“大”字捆綁,被少女雪白的上臂夾在腋窩里,再用手指劃過那道淺淺的鎖骨,嘿嘿嘿...我終於做到了...這麼多年在這個無聊透頂的實驗室里受一群比自己學歷能力都高的人無由的愛戴,只是因為我多在這工作兩年喊我一聲主任,名利都是王八蛋,色才是讓我的腦垂體能繼續活躍的源泉嘿嘿嘿...
“哈...那里好癢,停下來,不要...”
主任注意到監視器顯示的礦石元素活躍度來到了60%,那就再加把勁吧。
機械手臂靈活高速的進攻讓伊芙利特面紅耳赤,她僅存的理智告訴她現在至少不能屈從於肉身的快感,“你他媽的給我放手,不然我咬舌自盡!”主任似乎沒有聽到伊芙利特是在威脅他,那顆淫欲的腦子只聽到了“舌”一個字;
“對啊!塞上你的嘴,你就不會反抗我了嘿嘿嘿...”
機械床邊一株藤蔓破土而出,徑直堵上了伊芙利特淡紅的小嘴,窒息感和壓迫感讓她原本緊鎖的眉頭松懈了下來,伊芙利特的眼前也逐漸模糊空洞,周圍的場景仿佛就在往日,那個血雨腥風的人間煉獄,一陣陰風吹過,隨風擺動的花,死人伸出的手,樹上傳來的不再是悅耳的鳥鳴,而是熟悉的禿鷲的戲謔聲,它們又在盯著自己了,忽然眼前的投影上閃出一個熟悉的人影,那是救了自己的大叔啊!這是他的臉沒錯......沒...頭沒了麼?還是說只剩下一顆頭顱了!!原本小溪的流水聲此刻如從大叔頭顱下流出的血滴聲,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少女的心頭,“李奉路偷.......”
“你奉路偷....”
“你奉路他...”
“你放了他!!!”
一聲怒吼,原本插入口中的藤蔓燃燒著消失殆盡,監視器上顯示伊芙利特的體內溫度已達到120攝氏度,礦石元素活躍度達到80%,主任不憂更喜,這只是竊取她的記憶,接下來便是征服她的意志,嘿嘿嘿...嘿嘿嘿...
主任將手指一攏,機械手指組合成了一根針筒,朝著伊芙利特的後頸注入興奮劑,興奮劑激發了她身體里本已活躍的礦石元素,頓時灼燒感已經蔓延到她的大腦。伊芙利特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线並不是什麼人身上的虐待,而是欺騙;而這道最終防线,其實一開始就破碎了,說不定赫默和塞雷婭還會帶回來像她一樣的薩卡茲供這個變態玩弄,說不定她們外出只是借口,現在一定也在哪里看著我的笑話。救過我的大叔,對不起,你拼上地位留我在領地,我卻輕信了外族人的花言巧語;薩卡茲的族人,對不起,哪怕是嗜血成性的戰士也會尊重敵人,直接殺死也做不出欺騙、背叛這等肮髒下賤之事;故鄉,對不起,你卑劣的族人給你丟人了,我死便客死他鄉,決不玷汙故鄉的一寸土地!請你們看著,你們最下賤的一條狗,也會咬碎無恥小人的喉嚨!
“危險!危險!檢測到對象體內礦石元素活躍度達到100%,達到101%...”
就是現在!主任用針筒采集了伊芙利特血液,血液順著導管迅速回到了控制室。
“得到了得到了得到了得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誒嘿嘿嘿嘿嘿嘿嘿....”
“你現在很憤怒對吧,你很想把我千刀萬剮吧?可以,都可以,不過要等在那件事之後,但現在會有人幫你冷靜一下的嘿嘿嘿...”主任按下了黑色的緊急脫出按鈕,一個直升機從收起的太陽能板樹冠下降落,鈎鎖抓住了伊芙利特將她帶離了萊茵實驗室。
“奇怪,正常來說礦石元素活躍值最高是100%,這多的1%...算了,管他呢,又不是差了1%,我現在就要見到我的傑作,立刻!”
一想到今後能有一個聽自己話還能供自己玩樂的傀儡,主任的嘴角差點咧到後腦勺。
控制室的角落里,有一個水晶棺,里面躺著那個和伊芙利特身形一模一樣的生物,主任從采集的血液中提取到了最活躍的礦石元素,隨著這些礦石元素的注入,這具生物“活”了過來,睜開雙眼,起身看著主任,“請問...你是?”
“成功了!我做到了!我是你的父親,你是我的女兒,你的名字是伊芙利特,是我,是我賦予了你生命,是我讓你得以再次呼吸!”
這個“伊芙利特”遵循主任的命令偽裝,其他人都覺得與伊芙利特別無兩樣,以至於結束臨時任務返回的塞雷婭和赫默亦是如此。
“伊芙利特”本身是沒有自主意識的生命體,更不要提情感,她能夠把情感表演的惟妙惟肖,卻一丁點不懂其中的含義;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赫默決定帶著“伊芙利特”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到羅德島進行醫學交流、穿梭在龍門的大街小巷、去伊比利亞的海濱曬日光浴、和麥哲倫一起航海遠洋......赫默覺得這個孩子非常需要家人的陪伴,甚至不惜和塞雷婭一起和“伊芙利特”玩起過家家的游戲,只要能看到孩子臉上的笑容,她的努力就有了回報。
但這種美夢只做到了這次執行外出任務,赫默和塞雷婭再次來到薩卡茲的戰俘坑時,發現坑的外面有一具被燒焦了的屍體,面容難辨,只有幾只零散的箭躺在地上,那箭是流线形,像燕子一樣,其中一支箭的箭頭上有還未干的血跡,赫默檢測了血液......是AB型的,好像誰的血型也是......
戰俘坑里的屍體也無一例外的被燒成了炭黑,照常理而言薩卡茲不會用火燒掉這些屍體,這一定是其他人做的;離戰俘坑再遠的五公里,塞雷婭發現了一架直升機的殘骸,發生過劇烈的爆炸,只剩零散的骨架,根本分辨不出是哪里的直升機。
帶著這些疑問,赫默向主任匯報了本次外出的結果,主任只說了一句“我會處理剩下的事。”便請赫默離開,良久,主任發出難以名狀的興奮的聲音:“這個該死的家伙,終於殺掉了,女兒,爸爸替你報仇了。”主任花白稀疏的頭發如霹靂閃電一般立起,眼神浮現的竟是壯年時的堅毅的光芒,隨即便黯淡了下來,低下頭撫摸著“伊芙利特”的頭,“女兒,原諒爸爸的無能,當時沒有勸住你,你最好的年華是我親手葬送的......”
塞雷婭很快就調查到了萊茵的一架直升機不知去向,而赫默化驗箭頭上的血液,與伊芙利特的血液樣本完全吻合,甚至她檢驗出了箭頭上的血液中,礦石元素濃度極高;赫默一邊思考一邊走出辦公室,看見白面鴞正在和“伊芙利特”在藤蔓走廊上有說有笑,路過的走廊的一個垃圾箱里,有很多雪糕的包裝紙;來到兩人面前,赫默以身體檢查為由帶“伊芙利特”去抽取血液。
“該死,我怎麼沒有早點檢查!”
“伊芙利特”頭一次見赫默露出不悅的表情,出於慣例便湊上去“赫默醫生,怎麼了?”
“啊,你最近是不是吃的冷飲太多了,腸胃出問題了?把這些藥按時吃了。”赫默推了推眼鏡,在操作台配置了兩試劑的藥水。
“誒多....果然瞞不住赫默醫生呢!”“伊芙利特”接過藥就一溜煙的跑了。
實際上赫默很早就覺得“伊芙利特”有些不對勁,伊芙利特不會這樣體貼自己,哪怕是問一句“怎麼了”,這份血樣本的礦石濃度穩定,所以伊芙利特不在萊茵,伊芙利特可能已經礦石病發作,伊芙利特現在有危險。
赫默將這些結論和塞雷婭分享,塞雷婭沉默了良久,開口:“我的猜測比你的更大膽,另外我也有些疑問:戰俘坑的燒焦的屍體以及坑外被殺死的人,都是伊芙利特做的;這些異常發生在上次主任讓我們執行臨時任務,說白了是支開我們許久之後,那麼這段時間內伊芙利特和那架直升機在哪里,伊芙利特為什麼能一直保持礦石病發作,以及為什麼恰好是我們這次執行任務時,伊芙利特來到了薩卡茲,要殺那個人;以及現在伊芙利特去了哪里,我們現在不采取行動的話,勢必會出現更多人員的傷亡,說句功利的,萊茵丟不起這人,也擔不起這責。”赫默聽了這一連串問題,非但沒有困惑,而且心中有了路數。
看赫默半天沒反應,塞雷婭搖了搖她的肩膀:“所以我們要去質問主任嗎?”塞雷婭長嘆一口氣。
“不,我們要找到伊芙利特。”赫默搖了搖頭。
“憑你我能制服一個發狂的礦石病人嗎?”
“我們不行,但‘她’可以,解鈴還須系鈴人。”
“也就是說主任造出的假的伊芙利特可以?”
“那個人偶流著伊芙利特的血,卻沒有伊芙利特的意志,我分明地能感受到那是另一個人的意志。”
“而伊芙利特的礦石病的特性能供給那個人偶維持生命特征,甚至能長生。”塞雷婭托著腮,嘴里嘀咕著。
“所以我們要禍水東引,用這個人偶的死來平息伊芙利特的發狂,世界上不能有一個發狂的伊芙利特,也不能有兩個伊芙利特。”
“我們去哪里找她?”
“不用找,但我們有我們的任務。”
她回來了。
眼中的紅光如野火一般似乎要將萊茵焚燒殆盡。
她帶著薩卡茲們回來了,她現在是薩卡茲們簇擁下的大領主。
她殘存的理智就是她知道,X主任要被千刀萬剮了。
X主任仿佛知道這一刻終會來臨,開啟了萊茵整棟建築物的對外廣播:“薩卡茲們,我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我,所以我願意被你們處置,請不要殃及池魚。”伊芙利特看著從萊茵走出來的X主任強忍著怒火:“後悔?來不及了。”
“好久不見,主任。”
“好久不見,伊芙。”
“伊芙是誰?主任這麼健忘的嗎?”
沒等到伊芙利特反應過來,主任掀開了黑大褂,原來除了頭部,主任的身體和四肢是樹干和機械臂與機械腿,和生命樹恰好相反。
“我用最銳利的金屬將你刻在我的柔軟的部位上。”主任指了指胸口,那里有一副畫,是一個短發的少女,和伊芙利特的外貌極為相似,只是頭上沒有角。
“現在是我的計劃的最後一部分了,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伊芙。”說罷主任吞下了一瓶墨綠色的試劑,霎時他的身體開始瘋狂的冒出藤蔓,鋪天蓋地地向伊芙利特襲來。
“我以為我是會發瘋的那個,真晦氣。”唾了一口,伊芙利特用火焰焚燒來襲的藤蔓,揮起淬火的長刀直插主任的心髒;
“噗嗤!”一聲刀入肉的聲音過後,主任的頭顱,四肢稀里嘩啦地掉了一地,唯獨樹干部分隨著刀的拔出,樹皮裂紋,一個一模一樣,沒有角的自己正朝著伊芙利特微笑。
“你是伊芙?你瘋了?為了這樣一個人,值得你去賣命?”伊芙利特想起自己被萊茵欺騙、背叛,語調不由得尖銳了起來。
伊芙閉上眼睛,雙手在胸前祈禱。
“40年前,我不顧父親的阻攔,急於求成,帶著萊茵的醫學技術到薩卡茲治療那些受傷的人;起初都很順利,大多數薩卡茲都痊愈了,人們稱我為聖女,我也很願意繼續幫助這個部族;隨著名氣越來越大,領地的大領主也請我為他治療戰爭中受的傷,但那次行醫過程中,礦石病的突發加劇了大領主的病情,我治療無果,還害大領主臥床不起;於是大領主的兒子便認為這個來自他鄉的異己要謀害自己的父親,我被處以死刑,行刑人你很熟悉,他用雨燕一樣的箭射穿了我的心髒。”
伊芙掀開胸前的白紗,她的左胸口有很大一部分器官移植的痕跡。
“那個人的箭頭有毒,父親在戰俘坑找回我的屍體後含著淚將我左胸已經腐爛的部分一刀刀剜去,每一刀也無不挖在他的心上,那時他就決定用自己的命換我的命,他用當時最先進的科技將他的心髒移植在我的身體里,然後用樹干將我包裹起來,四十年來都是我在替父親活著,我頭上的父親的頭顱只是受我操控罷了,不讓父親的頭腐爛,發出什麼聲音,做出什麼表情,難不倒萊茵人。”
“那天我被凌辱的事情,難道是你的意願嗎?”伊芙利特憤憤地問。
“那是我的計劃,對不起,我需要你借助你的力量。其實自從第一次在藤蔓走廊上見到你,我就......”伊芙還沒說完,轟然倒地。
“這是你們的一廂情願,為什麼要干預我的人生!!!”
伊芙利特一把熊熊大火讓父女在風中成灰散去,濃煙過後,站在她對面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伊芙利特”,她把綁起來的頭發放下,活脫脫的是伊芙的模樣。
“伊芙利特,謝謝你。”她的一句話,讓伊芙利特不知所措。
“我並不是伊芙,我只是伊芙創造的一個生命體,是她為了讓父親開心,用了你的血液激活了我。”她從身上的口袋里,取出了幾張照片,
“你看,這是萊茵在羅德島團建的照片,這是龍門的大街小巷,這是伊比利亞的喧鬧的海濱。”
照片上都是大家其樂融融、歡聲笑語的溫馨畫面。
“可以說我就是你,以另一個身世在人間度過了這段難忘的時光,謝謝你,我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間濃濃的親情和友情,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有著充滿光和愛地方。”
她走到伊芙利特的刀下,笑著將淚水噙在眼眶里,
“但我體內流的是你的血液,這個世界上不能有兩個伊芙利特;對不起,我不能陪你一起了,接下來的人生,還請你一個人勇敢的走下去。我的意願也是你的意願,不是嗎?”
一陣晚風吹過,吹散了許多愁。
伊芙利特將她的頭緊緊抱在懷里,深深地吻著那白皙的面頰,輕輕地說:
“謝謝你為一個孩子彌補了她童年的遺憾。”
“謝謝你為我”
“二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