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備份)14人游戲
(舊文備份)14人游戲
被從胸腔斬開的貓痛苦地痙攣著,半截身體露出斷裂的內髒,在地上拖了長長的幾條血痕。
有什麼動物正在往這邊來,毫無聲息。貓無法用最後一絲清醒的神智察覺到永不能再逃離的危險。
『只要除掉14個人的話,就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貓的胡須一抖一抖地顫著,口中吐出窸窸窣窣的哽咽,前肢向後彎折作僵硬的抓撓狀,頻率越來越快。
『讓他們消失,就可以回到創生之地了。』
貓的眼睛瞪大到快要擠出眼眶,毛細血管開始突出,然後一根根爆開。瞳孔逐漸擴散,在鞏膜胭脂色的粉白中央圍成無底的空洞。
『把他們都除掉,用最巧妙的方式,然後回歸。』
貓因為失血過多心髒衰竭而死。動物循著路面美麗的鮮紅走來,停下,凝視散落一地的新鮮的碎塊。
『其實是騙你的……』
歧路
第1個人來到一個破舊的檀木櫃子底下。她無法忍受灰塵與發霉的氣息,不停用手在口鼻扇動。突然,她被某種莫名的力舉起來,頭部重重磕在暗紅色有黑紋的木料上,所以血流出來的時候一點也不明顯。
三天後,第2個人來到櫃子底下。盡管腐爛的味道讓她生出癢癢的不安,櫃子很高,她沒有看見第1個人的屍體,毫無防備地重蹈了第1個人的覆轍。
第2個人沒有死,因為第1個人的屍體在下面墊著。她來不及反應,就被從旁邊的窗子扔出去,落在下面蕨類叢生的頂棚上,仰面朝天。
第2個人因為內髒破裂大出血而死。
淪陷
山腳下有一棟水泥砌的白色矮房。雨下得很大,牆灰不住地往下掉。第4個人進入三樓靠右的門戶。晚上,他感到無比寒冷,四面都在漏風。有個房間的床鋪看起來十分溫暖,但不知為何那張床關在一只圓頂的竹籠里,無法打開。第4個人只好找了一堆紙裹在身上躺下。
半夜,有隱約的敲打聲。
清晨,雨停了,第4個人的屍體漂浮在其它房間冰冷的水槽里。
第3個人沿一棟建築灰色的旋轉樓梯上行。再過20級左右就會到頂樓的空中花園。但在拐角處的平台上,她已走不動了,一坐下就癱倒在地上喘氣。忽然,她被什麼掀了起來,從樓梯上翻滾到下一層的平台。她摔得暈頭轉向,血從各處不斷冒出來。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又被扔到一個巨大的自行車後備箱一樣的東西里,滑蓋式的箱門“啪”地關上了。
臆斷
第5和第6個人在一個開放式小區里游蕩。她們想藏在一個蜂窩煤儲藏室里過夜,但被趕了出去,只好蜷縮到一只落地式空調的箱子里。
第二天下午,第6個人午睡醒來想起身,卻發現自己除了眼珠能轉,全身都動彈不得。她把目光傾斜到第5個人睡的位置,看到的卻是箱底的一圈血跡勾勒出的人形。
第6個人驚恐起來,由於張不開嘴,只能發出沉悶的嗚嗚聲。就在同時她感到體表承受的力在逐漸增大,有個看不見的鈍器正緩慢地把自己的身體剝開,皮膚、肌肉、內髒,被從一個點向四周層層移除。但是沒什麼致命之處,在一塊大石頭最終砸下來前,她能夠親眼目睹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
雜音
第7個人一瘸一拐地在路上走著。只是被突然從高牆上躍下的野貓抓傷了腿而已——就在幾分鍾前,可他卻感到與此不諧的前所未有的痛楚。回到家後,疼痛速退。但那道傷口之後卻一直沒有愈合,不結痂也不感染,就是狹縫般的一條細痕,抬動膝蓋時偶爾微癢。
過了幾周,第7個人感到傷口處的癢已由表及里滲入腿內,當他把傷口稍微撥開,似乎能看到里面錯雜著一些晶亮的細絲。他終於按耐不住,想把傷口打開,看看里面到底怎麼回事。出於尖銳物體恐懼症,他決定用尺子。尺子割下去時,起初覺得有些疼——可能是心理作用,後來發現至多有點癢,他便干脆用手指把傷口扯開。直到腿骨,只有一點點醬油色的有粘性的血緩緩漏出。細看切面,發現好像有些乳白色的突出物裹在肉間。他干脆用力把肌肉掰掉一大塊,看見那些突出物嵌滿了整個斷面,每個四周的肌肉陷下去呈凹槽狀。他把其中一個突出物整個摳出來,發現那是膠囊狀的東西,還連著一條肉柱一直深入腿肌內部。他把這條東西整個抽出來,差不多和腿一樣長。第7個人就這樣把那些“膠囊”一個個拔出來,此過程中碰到了動脈,鮮血終於歡暢地涌濺,他毫無痛感。
透析
第8個人說他最近不舒服而臥床,讓第9個人周末去他家看望。周末,第9個人按了很久門鈴,電話打了又打也沒人接,隱約覺得不對,於是爬窗戶進去。
走到臥室,第9個人看到第8個人趴在地上,血正順著地板上螺旋形的花紋向她流過來。第9個人走上前去,判斷第8個人可能是病發而從床上滾落後致死。又發現第8個人的腦殼已破,從床上栽到地面不足以有這麼大的力量。出於對醫學有模糊的興趣,第9個人干脆蹲下來把第8個人的頭骨解離。她注意到一些黏性物質仍藕斷絲連地黏在被丟到一邊的頭蓋骨碎片與顱腔之間。翻開破洞四周的骨塊時,第9個人發現它們內側著生有一些幾近透明但纏繞著毛細血管的膜泡,里面有檸汁色的積液。按動表膜,積液就很有彈性地擴散又還原。第9個人想,
一定是這些膜泡讓第8個人不舒服,並使他的腦壁從內部被侵蝕得很薄,所以一磕就破。
第9個人把玩這些膜泡,戳破其中一個,用手指沾取流出的積液。但她突然想到這樣日後可能很難與警方解釋,便很快離開了。
幾天之後,第9個人覺得自己腦子里有東西。
夜歌
第10個人和第11個人因為互抄作業被罰站了。他們一直留到放學三小時後,校門已鎖。他們決定在本班過夜,不過為了發泄先到別的教室搞點破壞。聽說舊的教學素材樓沒有攝像頭,現在正是機會。
舊教學素材樓建於三十多年前,現在它的樣子足夠被打紅圈寫上“拆”字。采光不好,水沿著牆縫滴滴答答地到處漏,流到哪哪就有毛茸茸濕漉漉的苔蘚,有褐的有綠的。從一些不見了門的房間延伸出一行行奇怪的木屑,朝每一條走廊未知的盡頭通去。第10和11個人好不容易看到一間有標牌的房間,是標本室。里面很黑,在牆上亂摸燈的開關。第10個人按到一個突起物,頓時眼前一片花白。許久才能看清,原來成功按到了開關。
燈非常大且仍然很灼目。兩人覺得這與整棟樓的面貌太不相稱,准備離開,這時又發現一些看起來光亮的標本瓶其實已破,從里面流出的並不像福爾馬林的液體在地上結成了薄薄的油膜狀,上面並未吸附灰塵。有的標本也流出來,組織層層皺起,潰爛,布滿很深的瘡洞。完好的標本瓶中,生物總是已經裂成小塊沉到瓶底,浮到液面上的絮狀物已蓬蓬地堵到瓶口。
第11個人有非常想吐的感覺,跑出去了。第10個人正想跟上,一抬手突然發現前臂表皮上多了排首尾相接圍成正方形的小眼,就像郵票的針孔一樣。他用另一只手蹭一下這塊皮膚的邊緣,它真的就像撕郵票般沿小眼剝落下來了,露出下面一塊整齊的正方形真皮。第10個人嚇得跌倒在地。他坐起來,覺得腳不對勁。脫了鞋襪,他看到一只腳底面的皮膚和脂肪層完全消失,像是被蘸了某種藥劑的棉球小心擦拭而消融了一般。底下有乳白的筋膜、正有血液流經的封閉的血管,還有粉紅的肌群。彎曲腳趾,肌群微微蠕動。
第11個人跑出很久,一直沒找到離開素材樓的路,似乎全樓的布局都變了。好不容易回到標本室,這次他看到數個非常大的玻璃罐,里面泡著第10個人拆開的屍體。他想再次逃走,門找不到了。一切是那樣白,純白,潔白。連地磚的水泥縫隙也看不到了。第11個人這才注意到,標本架就是擔架,標本就是屍體。
倒計
最近一些奇怪的傳說開始流行。隨著有兩個被罰放學留校的同學失蹤,這類事在班里被轟轟烈烈討論開來。
“我認識的一個人和她的朋友前幾天也死了。一個是病死的,一個還說不清。”第13個人說。
“最近這種事這麼多?”第12個人說。
“但是我沒打聽到那些人死狀的細節,都說死得很奇怪,我想也可能是什麼傳染病爆發的征兆。”第14個人說。
“說到這個,和我們一起上興趣班的那個人不是很久沒聯系上了嗎,周六我們一起去他家看看。”
周六,第12、13、14個人一起去了第7個人家。敲門和在樓下喊話無應之後,第14個人用一個小偷常用的萬能鑰匙扭開了門。一股強烈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幾只蒼蠅嗡嗡地亂撞過來。三個人捂住口鼻,進門看到了第7個人已經半成漿液的屍體。他們嚇得飛跑出去,在路上用手機報警。
三個人去醫院做了體檢,確定一切尚好之後去第13個人家討論這件事。他們在小區門口的垃圾堆發現了一個破舊的檀木櫃子。第13個人想起別人說過有具屍體就是在一個這樣的櫃子上被發現的,連忙告訴另兩人,他們決定轉移到學校後面的涼亭去。
“現在城市里似乎哪都不安全了,我們去周邊的縣吧!”第12個人坐在涼亭的石凳上說。這時有一只毛很亂的野貓一搖一擺走過來,似乎完全無視幾人的存在,從一個個石凳間依次穿過。走到第14四個人腳邊時,這個人說:“一定是餓昏了頭!惡心的動物!”同時朝貓的腹部狠狠一踢,野貓伴著一聲悶響飛起幾米遠。第14個人邊說著“怎麼都不慘叫一聲”邊走過去,只見貓已軟軟癱在地上死了。“哎呀,這是野貓?它有貓牌。”第13個人在一旁說。“野貓”的確戴著一個金屬綠色的東西,第14個人把它從貓身上扯下,上面寫著看不懂的 “始初也是,末了也是 ”。
“什麼呀?!”第14個人把牌子使勁甩進樹叢。“這個城市瘋了,我們要逃出去!”
“但我們沒有錢。那里有幾只鵝,我們先把它們偷走吧。”第12個人說。
但是,鵝都跑進了一個靠山的舊貨棚。三個人全都擠進去,一只鵝也沒看見了。
全部刪除-1
3個人在棚子里翻箱倒櫃搜尋著,第12個人看見牆縫里夾著一片鵝毛,便把它揪出來。只見鵝毛肮髒的羽管上纏絡著腐爛的牙齦般的東西,由一道正在下滴的粉紅色粘膜直接連綴到牆縫里。像抽面巾紙般從牆縫探出另一根鵝毛的尖端。
第12個人的手本能地一顫,這串東西“吧唧”一聲落在地上。他嘴角抽搐地叫第13個人來看。第13個人也覺得很詭異,但他覺得鵝就在牆後的某種夾層里,遲疑片刻還是把手伸向了另一根鵝毛。
牆縫里傳出脆脆的一響,這根鵝毛連著又一道粘膜被扯出來。這次由於用力過狠粘膜已斷。牆縫中翻出幾縷鰓絲樣的東西,以及露出頭的另一根鵝毛。第13個人大叫一聲給了鵝毛一條拋物线。
這時第14個人終於見狀而來。他低下頭撇了撇嘴,然後不以為然地在另兩人注視下將這根鵝毛猛地一拽,頓時從牆縫中稀里嘩啦噴出了一大堆東西,有幾滴正打在第14個人額上。第14個人氣得把鵝毛一扔,一腳踢在牆上。牆皮向上延伸出一道大口子,血紅色的鵝毛從里面一根連一根滑出來。第12和13個人看到此景愣在原地。第14個人索性前去把牆皮刺啦一下揭下,看到牆皮內側是一層粉紅的膜,上面交織著微小的紅色管。傳來第12和13個人的驚嘆。第14個人一抬頭,才看到裸露出來的牆體也是粉紅一片,有著剛被剝了皮的肌肉光澤。輕按一下牆體,它也像新鮮的組織一樣富彈性。這個人干脆把手指戳了進去,和戳一塊生肉似的,只是戳口流出清亮的液體,好像牆是活的。
這時候,第13個人已經沒那麼怕了,從旁邊提起一把斧子,朝牆鑿過去。牆內的東西被剝劈下一大塊,垂下來粗大的“血管”,“血塊”啪嗒啪嗒從里面掉出來。最奇怪的是牆洞里還有兩個平行的像蝦蟹眼柄一樣的東西,末端有黑色的“眼球”。
“我們還是走吧。”第12個人簡直要吐了。然而第14個人仿佛受到吸引,直勾勾地盯著那兩個眼柄,一邊把身子斜探到牆洞里去,抬起手順勢將其中一個一撇。隨著眼柄向下撕裂,四周所有血管也一起被牽動,像拉幕簾一樣分開來。一些因斷裂而留在原處的管腔遮不住露出來的一個很深的洞。洞內一片暗紅,血管像雨林的藤條一樣橫七豎八,顫顫巍巍地翕動。洞壁好似除掉肋骨的胸腔。
“鵝就在里面!”第14個人叫囂著爬進洞里。他撥開聚攏過來的血管站起來,對另兩人說:“里面很寬,進來!”第13個人考慮了一下,謹慎地用手扒住洞壁進去了。第12個人躊躇了一會也跟了上去。
腳下滑膩膩的,每走一步都會拔起粘在鞋上的細絲。第13個人聽到低沉的汽笛般的聲音,繼而看到地上有個微微鼓出的孔洞一張一合。震動的氣流讓聲音從里面傳出。附近的洞壁與地上散布著這樣的孔洞,有時只一個,有時兩三個一起。看著孔洞周圍的地面隨張合的節律被一褶一舒地牽動,第14個人不禁蹲下來,把手伸進孔洞里。正在第12個人勸他不要這樣做時,身後傳來了黏糊流動的聲音。第12個人趕緊把他拽起來。
洞壁和地面都開始扭動了,一股一股的管道把後路完全封起來。三人瘋狂地向前跑,一下撞在一道透明的牆上。第14個人從粘性的牆上掙開,看到擋住他們的是將前路整個密封的膠質層,似海蛇尾巴里的纖維。他們使勁向牆上撞,一下陷進去從另一邊破穿出來,接著跑,直到無路可走的洞的盡頭。第13個人猛然看見洞壁上有幾個活動的瓣,爬過去一頭栽進去。另兩人手忙腳亂將他推了出去,隨後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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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個人被推出去摔在洞外的地上,痛得雙手捂面,蜷縮起來。隨後另兩人撲砸在他身,又一起翻下去垮在地上。他們好半天才能直起身。睜眼似乎暗紅一片,分辨率隨著眩暈搖曳。第14個人使勁揉了揉眼,用手托住頭以穩定視线。終於他意識到清晰起來的景象不再是熟悉的那個世界了。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第14個人大叫。“我不知道……”第12個人無主地喃喃。此時,他正踩在向遠處一望無際伸展開去的似乎是爛肉鋪成的地面上。不遠處幾座隆起的山包,如同絞出來的巨大的肉堆。天空是眼底的濃黃色,似胚胎發育初期的卵黃。透過沉厚的雲層,現出粗大的血管直接織在空中,一簇一簇地在整個天幕上放射。第13個人拉住第十二個人喊著:“我們回去吧!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吧!”第12個人靠在第14個人旁,問他現在到底怎麼辦。第14個人沉默許久,最後只能抬起頭,用目光說不知道。
“你們過來把它鑿開吧!”突然傳來了第13個人的聲音。第13個人已經回到他們最初掉下來的那個地方。現在看來那里是一個山包的下端,而那些瓣已經埋到山體雜亂的血管下了。第13個人貼在山壁上,一邊去拔那些血管。“沒用了!里面應該都堵死了。也許其它山里還有洞能讓我們回去。我們去那邊看看吧。”第14個人喊話說。
第12個人走到第13個人旁,把他揪過來。就在這時,一些血管揮起來,插進第12個人的耳朵里,從另一側的耳朵穿出來。血噴出來,乳白色的耳蝸和一小片韌帶被扯出掛在血管上。第12個人痛苦地大叫的同時失去重心一倒。第13個人趕快往第14個人那邊跑。“我們不能丟下他。”這時一些血管已經從第12個人每根手指的指甲縫里鑽了進去。在指甲蓋下面,能夠看見它們像紅絲一樣穿過。更粗的血管把第12個人全身勒起來。“你們得救我!這些東西進到我自己的血管里了!”第12個人聲嘶力竭地大喊。但是第14個人找不到任何救命的工具,最後他終於在自己兜里摸到之前那把萬能鑰匙。他衝過去又不敢離太近,胳膊使勁前伸,用鑰匙劃開纏在第12個人身上的血管。但那些血管正帶著第12個人沉降到地下去,當第14個人決定近距離救他時,地面已經快沒過他的頭頂了。第14個人把鑰匙奮力戳進血管盤踞的地縫,然後用力往上一扯,他扯出的是已經破裂的一只眼睛。第14個人把眼睛甩走的同時,地縫已經合攏了。掉在地上的眼睛泛起泡沫,一會就溶進地里去了。
第14個人默默走到第13三個人旁邊。第13個人說:“我知道了,我們去那邊的山吧。”
地面平坦遼闊。這就造成了一種效應:看似很近的山,很久都沒有走到。更糟的是,山開始被籠罩在一片濃霧中,很快變得模糊。
“現在怎麼辦?”第13個人問。“就像在鹽湖上一樣。一直走、虛脫。”第14個人坐下來,死盯著黃色的天空。第13個人只好等在他旁邊。一些細小的血管開始悄悄地從地面突起粘到他們鞋上。
第14個人回過神,是因為第13個人提醒他:他們周圍也起霧了。第14個人說這種情況最好就地坐著等霧散開。可是霧越來越濃,一些奇形怪狀的影子忽地打在霧上。兩人緊張起來,覺得還是盡快離開為好。他們一抬腳就將那些粘上的血管拔斷了,自己甚至沒有察覺。第14個人讓第13個人緊跟著他朝記憶中那座山的方向跑。但是第13個人跑著跑著被什麼絆了一下,瞬間就被吞沒在霧團中看不到了。第14個人只好獨自繼續奔逃。待脫離濃霧,四周景象已有所不同:血管纏成的“大廈”一排排林立著,上面呼吸著的氣孔就像黑黑的窗洞。它們四周豎著軟骨樣的組織,仿佛環繞大廈的欄杆。
第14個人從兩排“大廈”之間紅色的“公路”上走過去,四處打量著。他注意到一些肉漿築成的支柱在離地幾米的位置展開成路燈狀,另一些小的突出物則看起來像三角錐。這里的天空要昏暗許多,似乎是由於“房頂”上固著的一些粗大的煙囪在向天空排放渾濁的灰氣。這些煙囪從顏色和形狀上看都像氣管,第14個人不想再看它們第二眼。
這個地方唯一不像城市景物的東西是遠處高高矗立著的一座塔狀的山峰,那是一根單一的但極粗的柱,一直伸進雲層里去,就像接在天上。第14個人想這座塔對這個世界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但它如此令他望而生畏,所以他不准備對它作進一步探索。“我比較想看見大城市該有的綠化。”他嘟囔著。
事實上,這里的確有些看起來像植物的東西。它們就像紅色的蘇鐵,有又矮又粗的莖,幾片寬大的葉扁平攤在地面,有的半埋進地上的血管里去。羽狀全裂的葉片並不像蘇鐵那樣尖,而是方正的矩形,讓人有些奇怪。
“喂!”響亮的一聲將第14個人嚇得跳了起來,回頭看見不遠處是第13個人。兩者互相辨認都十分高興,第13個人一邊喊著一邊朝第14個人跑去。但是他沒有注意踩到了一片延展到路上的葉子。葉子突然卷起將第13個人抽打到植物中心,其它所有葉子迅速合攏將第13個人層層包裹。第14個人趕快跑去營救。那些矩形的裂口現在都交錯得十分嚴整,找不到下手的縫隙。第14個人貼著植物壁問:“你怎麼樣了?”只傳出一陣支支吾吾。
第14個人腦里頓時涌出各種想法。血管是不是塞進第13個人嘴里了?耳朵、鼻孔……一些從咽鼓管拐進……黏糊的分泌物堵住肺……一些從眼皮里伸進……第14個人的目光仿佛跟著行進的血管繞到第13個人的眼底,將眼球像彈玻璃珠一樣抵出去,順著視神經進入腦,抽出腦漿……血管壁上隱隱透出里面新鮮的流動。第14個人的呼吸開始亂了,他搖著頭竭力阻止自己想下去,可是腦子脫韁地運作,血管不是綁著別人而是綁著他……和他自己的血管接駁起來,從體內把他消化了……接下來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
第14個人在植物前麻木地僵立著直到它把葉片重新展開。一團亂七八糟的血管順著翻開的葉子流出來,幾個黑紅的血塊連在上面,很快就化開為地面的一部分了。接著血管也紛紛像滑溜溜的蛇一樣游入地下。之前植物中並沒有這樣的血管,第14個人想它們一定是第13個人的。
第14個人自己向塔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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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怎樣努力地走,塔似乎還是那麼遠。第14個人像乞丐一樣左搖右晃地走在血色之中。繞過一片像是村莊的地方,前路突然被一座很高的壩完全截斷了。第14個人看也不看就沿壩上一串台階似的凹口向上登去。深紅色的壩體質感有如一袋肌漿,第14個人用腳狠狠地跺,莫名地笑了。
到達壩頂,第14個人抱著看風景的心態朝前方的護欄下望去。但是他的眼前瞬時被一片令人戰栗的汙紅色侵滿。壩另一側的下面是一個湖,湖里滿滿粘稠的肉漿。漿面朝壩這邊游移而來的黑紅紋路昭示著它的流動,直通壩下某個不為人知的黑暗里去。很粗的鐵管就從這未知的黑暗中伸出來,橫跨湖面一段後又沒入肉漿中去——這是第14個人第一次在這世界看見不是血肉的東西。鐵管旁靠岸處立著一個巨大圓筒。這樣寬廣的湖面一望無際,真正是與遠天緋紅的霧相接了。第14個人盯著這個湖,失去了深度感。他開始瘋狂尋找一條遠離這里的路。順著護欄一路跑去,看到一側的盡頭被幾塊巨大的衝浪板狀的東西橫斷。和這里其它一切都不同,這些板是白色的,上面沒有一點血肉,有幾塊上面有幾個顏色不純的大斑,而有一塊上面有個黑色的圓眼睛樣的圖案,周圍是一圈歪歪扭扭的的弧线。第14個人感覺有什麼東西直接打在他的精神上,掉頭向另一側跑去,但那邊同樣沒有下壩的路。
這時候,湖上傳來了轟鳴聲。第14個人停下腳步望過去,原來那個圓筒開始隆隆地動了。它向下約三分之一處開了一個口,現出里面紅紅的不知是什麼,伸出一條軌道搭到白板子上去。過了一會第14個人才看到真正不對的事——好像有個人從板子上翻過去跳到軌道上。第14個人仔細看了又看,覺得那很像第6個人的一個親戚。第14個人非常激動,朝那個人大聲呼叫並盡可能大幅度地做著動作。那個人的確往這邊扭過頭來,但同時軌道開始運動使她跌了上去,她並未看到第14個人。第14個人喊得更響了,直到他察覺到那個人似乎被固定到軌道上被推入筒的內部。隨後傳來一陣壓東西般的聲音,依稀還有那人的聲音。
現在第14個人終於停了下來,他意識到筒里可能有什麼事發生了。他蹲下來從欄杆的空隙間觀察。軌道已經貼過板子鋪去湖的另一側了,不久後另一側有一只巨大的方籠子由軌道滑來,但里面裝的是什麼——第14個人驚訝地看見籠子里裝的好像全是人。他們敲打並爬上籠壁貌似想逃出,嘈雜地喊叫,第14個人不能分辨他們在喊什麼。籠子被送到筒里,聲音突然變得一致而尖銳了。筒震顫著,軌道下面的肉漿開始被攪動,翻起腔泡,從漿面鼓起乃至噴出來。那附近肉漿的流速快了許多,大概筒向湖中排放了什麼東西。
第14個人不敢再觀察了,他只想趕快原路返回。一起身看見地上有個保險栓狀的東西正向外冒熱氣,血從氣孔里不斷滲出來。從這個“保險栓”底下開始,地面四周皺起來,向“保險栓”卷去,把第14個人也跟著拉過去。第14個人拼命逃離。但是路上四處隆起,緊接著無數血管從中破出亂舞。第14個人情急之下朝護欄翻去。他忽略了護欄只是肉腱連接的軟骨,正爬上去就隨斷裂的欄杆從壩面滾了下去,滾在淺灘處。他好半天才恢復意識,突感劇痛,一看發現自己的一根手指被撕斷了,三個指節都不知去向,估計已被一路蹭著碾扁粘在壩體上了;下方掌部的一縷肉也被扯開,像絲帶般拖得老長,露出白色的掌骨。
管不了這麼多了。第14個人祈禱看上去深不可測的肉漿其實能夠一蹚而過,一咬牙奔進湖中。就在那一刻密密麻麻的血管從壩上各處升起來,當然也包括淺灘上的。第14個人站不穩滾進了肉漿里,不等站起來就被捆到,掛在一條线路上向筒運去。筒頂端渦扇狀的鐵簾支扭著打開了,第14個人被倒吊著一點一點放進去。那時第14個人終於明白了一切。
“嗞!”筒的鐵簾合上了。
在一泓清澈的潭水上,鵝黃色的羽毛不斷飄落下來,被水的表面張力輕盈地托住。潭邊立著一塊大理石綠的碑,上面刻著“始初也是,末了也是”。
一只貓跳到潭沿上,伸出前爪想要搔弄一根停靠岸邊的鵝毛。近了,馬上就要碰到了。貓盡可能將身子前傾,幾乎探到水面。好像只差幾毫米了。貓把它肉墊里的爪子也伸出來,空氣仿佛都為即將到來的那刻凝滯了。
“嚓!”
貓的身子從肋骨處脫節,扭旋著一分為二,落地。潭壁上多了新鮮奔放的紅塗鴉。
『這里並非你所願的回歸之地。』遠遠地,一只動物走過來。
貓艱難地將兩條前腿支起,內髒從體腔中像撒開的漿果一樣掉出來,在地上拖曳出喜慶的艷麗。
『到第十一個為止了,真是沒用啊。』
連站穩也不可能了,貓的前腿抖得越來越厲害,而後忽地繃直一倒。
『不過縱觀全程來看……』
貓的瞳孔開始毫無節制地擴散,深綠覆蓋了碧綠,黑綠取代了深綠。它的生理也一項一項隨之回落。平息。關閉。
『你知道那些你覺得好玩的鵝毛,它們的擁有者怎麼樣了?』
貓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動物在路面殷色的潑墨前止步,凝視著物體墜入潭中的激波將鵝毛肆意撥弄,浮浮沉沉。
貓的屍塊,就這樣向潭底無盡的彼端沉去。
附加
第5個人的親戚和第14個人的親戚到游樂場玩,看到一塊牌子上寫著“電影房間:裸眼3D!體驗期免費!”並附一幅裝飾華麗的房間照片。她們很感興趣,就按牌子的說明到了相應地點,發現這種房間根本是用活動板搭建的,而且小極了。第5個人的親戚說:“免費的東西就是這樣,只要電影效果好就行了。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這時房間旁走來一個戴老鷹帽子的女孩,將一本冊子遞給兩人說:“兩位好,我們的電影是一人一房間的,請從這里選擇影片名。”兩人點了不同的電影。女孩在冊子上記了一下,又對第14個人的親戚說:“您點的這部電影時長一個半小時,只有您旁邊那位的一半時間。您不如點兩部。”第14個人的親戚說:“好不好看還不知道呢。我看完後先去玩其它項目就行了。”
第5個人的親戚進入房間後,電影半天也沒開始。之後屏幕上終於有了圖像——“系統故障”幾個字。第5個人的親戚無奈地出去了。她想找那個戴老鷹帽子的女孩,卻沒看見,也不知現在能否進入別的房間,在給第14個人的親戚發短信說明後就去玩別的項目了。她參加了一個暗室尋物的游戲。暗室里什麼也看不見,突然有什麼東西把她的口鼻蒙住了,拽不掉,最終她昏了過去。
第5個人的親戚在一個明亮的環境中醒來。她感覺肩膀、手臂和腿腳都抵在硬壁上。首先看見的是頭頂懸著的兩個銀色的柱狀物,但刺眼的光讓她看不清。第5個人的親戚使勁擠著眼睛,這一看讓她一驚:那是兩根鐵錐,離她的兩只眼睛剛好到明視距離。第5個人的親戚不敢抬頭,只能把目光盡量向四周瞟去,發現自己似乎被框定在一個幾近密封的白色盒中。更糟的是,頭頂的一整塊塑料上布滿了各種尖銳物,錐子、針、釘子,還有形狀接近十字架和鍾的指針的東西,似乎隨時都會落下。這些尖銳物橫掃在她的整個體表上方,讓她哪兒都不能動。四周滿是游樂聲,讓她感覺這個盒就擺在游樂場中央。所以她大聲呼救,但是什麼也沒發生。
第14個人的親戚看完電影後來到游樂場的電子游藝室。裸眼3D效果不錯,但是內容十分令她不適。現在她腦子里還回放著”女孩用手把胳膊上的肉撕下來,用釘子一塊一塊釘到牆壁和天花板上”的情形。她決定找個能發泄的設施忘掉這些。她看到一台跳舞機,於是選了一首非常快節奏的歌。
第5個人的親戚聽到頭頂上傳來一段快節奏的前奏。
歌詞出現時,第14個人的親戚隨著鼓點狠狠踩腳下的按鍵。每踩一下她好像都聽到什麼聲音,這聲音又勾起她對剛才電影的回憶,所以她就更努力地踩按鍵。但聲音似乎也更大。第14個人的親戚很生氣,她死死地用腳後跟捶那些按鍵,連著把三個都跺得卡住起不來。聲音終於漸漸小了。
又玩了諸多項目,到第5個人的親戚的電影結束的時間了。第14個人的親戚回到電影房間處卻沒找到她,打開手機發現一條短信“電影故障,先去玩了,每玩一項就發一條短信了。現在是‘暗室尋物’。”“就這一條?玩了多久了?”第14個人的親戚很奇怪,打手機給對方卻沒人接,就自己到暗室去找她。
第14個人的親戚在暗室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走了很久。突然從後面傳來了“嘎吱”一聲。“應該不違反規則吧……”第14個人的親戚准備用手機照亮。這時四周一下全亮了,第14個人的親戚嚇得一怔。原來她進了一個獨立的房間。面前是一堵滿是鐵鏈和傳動軸的牆。想到可能是游戲安排,第14個人的親戚走過去用手碰了一下一個圓弧鐵扣,結果把手腕給扣住了,無論如何也弄不開。她大叫“有人嗎?你們設施有問題!幫幫我!”
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第14個人的親戚意識到不對了。她開始暴力地扯這些鐵鏈,結果把幾個小鐵鐐拉下來,將她的五個手指全銬住了。它們之間還有小鏈子拴起來。第14個人的親戚循著鏈子向上看,看到一條橫亘的滑軌,鏈子就栓在滑軌的滑片上。此時滑片開始自動滑行了,牽動鐵鐐將第14個人的親戚的小拇指向外拉,漸漸地破皮了。第14個人的親戚疼得大叫,不敢看她的手。但她能感覺到隨著鐵鐐繼續牽引,小拇指就被一點一點從手上撕開,連結的肉就像電視廣告里的烤肉一樣一絲一絲地斷了。裂口越來越大,深入骨骼間去。最後整根手指都被扯下來,仍銬在鐵鐐上,帶著鏈子發出清脆的晃蕩聲。而鐐上的鐵鏈又牽動下一根手指緩緩重復這一過程。當無名指也被撇掉時,底下的整根掌骨都跟著裂開了。第14個人的親戚疼得一掙,手腕的鐵扣開了。她把掌骨從中間整個撕掉,又把剩下三根指頭從第二指節折斷,終於跑掉了。
第14個人的親戚逃出房間,四周又暗了下來。她用手機照明很快到了出口。她驚恐地發現外面全變了,一個游人也沒了。通向游樂園大門的走廊變成了一個碧綠色的洞,是由一堆相互平行的幾何插片構建成的,從外面看橫七豎八,進去後發現還算工整。第14個人的親戚敲了敲它們,非常光滑,卻分不出是什麼材質。插片很薄,它們間的空隙狹窄到不能讓人側著放入一只腳。所以第14個人的親戚就用手撐著兩邊的插片,腳踩在靠中間的插片上走。殷紅的血蹭在翠綠的插片上,手上疼痛難忍。短短的走廊似乎變成了無窮無盡的綠海,向前延展到永遠永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