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少女坐在鏡子前。
艾拉正忙著將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塗抹在少女的臉頰上。
“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了,你可以檢查一下機體,畢竟是第一次使用‘幻奏’,多熟悉一下總是好的。其實我覺得你應該用最新的機體,而不是這個老型號的。”
“這具機體,對於我,有一些特殊的意義。”
少女並沒有說太多,因為她很快沉入了意識海深處。
在龐大意識海的底部,少女發現了一處從未踏足過的房間。
推開房門,純白的牆壁一塵不染。
在房間的正中央,一個信封安穩的躺在白色的桌子上。
黃褐色的信封上,只是用鋼筆簡單的寫上了一行字。
“0號日志”
這是什麼?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少女拆開信封……
致我素未謀面的摯愛:
幻奏,幻想中奏響的樂曲。這是你那時留下的機體名字,只是在我的心中,是“幻痛”。
當我通過艾拉,知悉你的真實身份,看見了那些過往的信件時,南極,不,即便是月背的空氣也要比我的心來的更加熾熱。我無法原諒我的過錯,我無法原諒我一步一步的將你推入深淵,我無法原諒我自己那時的失約,我更無法原諒自己那時交給你的信標。我曾數次從噩夢中驚醒,那道天基的光线,在夢中將我撕碎。
不知你是否能想象,那天我和艾拉推測出你還活著時的那種欣喜?不知道你是否能了解,我見到幻奏時內心的痛苦?
艾拉在試圖重啟幻奏時曾多次與我討論,你的過去,你的曾經,你的故事。我將我們的種種,將我們的經歷說與她聽,她將那些經歷輸入幻奏里,期待著她能與你產生共鳴。
但我深知,這個世界沒有神明,沒有可以超脫實體而產生作用的奇跡。
每一次看見那名為“幻奏”的軀殼,內心的懊悔隨之增加一分。
悔恨於從未能真正的,牽起你的手,未能將你從囚籠中拯救。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坐在“幻奏”前,將內心的話語說給你聽。那一刻,你仿佛已經回到伊甸,就那樣靜靜的坐在我的身前。傾聽我的苦惱,安慰我的失落,聽著你吹奏的長笛,卸去精神上的枷鎖。
我的生命終將熄滅,但在火焰失去溫度之前,我會將你帶回諾亞的方舟。
以“愛”的名義,我們終將重逢,在繁星閃爍之時。
“賽琳娜,怎麼哭了?”
融化的琉璃自少女眼角滑落,在臉頰上留下一長串黑色的流星尾跡。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艾拉拿來紙巾,將少女臉頰上的潮濕擦去,花掉的妝容再修補起來可要畫一些時間了。
“抱歉,艾拉,”少女繼續說著,心底情緒的上涌讓她只能選擇暫時關閉淚腺模塊,“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想哭。”
“是想到什麼事情了嗎?”艾拉蹲坐在少女身旁,雙手一上一下將少女的左手夾住,“可以,和我說一說嗎?”
“沒事,只是一些,過去的事情,”少女搖了搖頭,那些事還是埋在心底最好,“我們繼續吧,要不然一會兒會遲到的。”
春回之日。
和煦的春風拂過嶙峋的山野,將翠綠帶回人世間。
戰爭已經結束,甚至現在的人們都已經忘記了那時的慘烈。
郁郁蔥蔥的原野之中,那座褐色的小屋是如此的顯眼。
“歡迎大家參觀賽琳娜紀念館。”
長長隊伍的正前方,一名年輕的女性站在門前,用飽含情感的語句為這些新一代講述著屬於那位少女的故事。
“大家看這邊,”講解員指著展館中一件件展品,將其中蘊藏的故事娓娓道來,“這副提琴就是當年賽琳娜小姐所使用過的。當然這是武器提琴劍,所以我們會發現其上有鋒利的刀刃。”
向右一步,則是一封早已泛黃的書信,上面只是簡單的寫上了一串數字。
“這封信是當年賽琳娜小姐在游歷地球時寄回空中花園的一封信,這些數字組成了一個坐標,所以這實際上是一封邀請函,那麼請大家猜猜看,賽琳娜小姐是在邀請誰呢?提示一下,那個人就是我們歷史課下次課要講的一位哦。”
被難題調動起來的孩子們爭相恐後的擠向玻璃站台,一只只小手在玻璃上留下一個個或大或小的指紋。
聰明的孩子堆里,很快有人想出了答案。
“我知道老師!”一位男同學第一個舉起手,身為歷史戰爭迷的他極為自信,“一定是送給當年那位灰鴉的大英雄!因為賽琳娜小姐戰後嫁給了他!”
“回答的非常正確!這個作為獎勵送給你!”說著,講解員將一枚印有鳶尾花圖案的胸章戴在少年胸前,“這封信確實是賽琳娜小姐寄給那位傳說中的指揮官的。他們兩人在很早的時候就以‘筆友’的方式進行聯系,在戰爭結束之後,賽琳娜小姐便與這位指揮官一直隱居於此,專心創作。關於她們的愛情故事,可以看看一部很老的片子,那時的著名導演艾拉指導的《繁星與恒星》。而這邊就是那時婚禮的照片以及他們二人的禮服,可以看見就連當時的議長哈桑和總司令尼科拉都……”
“敬禮!”
“我們宣誓!為人類的解放……”
正當孩子們專心致志的聽著講解員姐姐的敘述時,屋外那聲豪邁的宣誓再次將孩子們的興趣吸引了過去。
在屋外的小操場上,五六名軍人身著白色軍官服,莊嚴的站在旗幟前,他們的“GR”臂章已經挑明了他們灰鴉小隊成員的身份。
“每年在那位指揮官去世的日子,新一批通過考核加入灰鴉的士兵都要來到這里,”講解員站在孩子們身後,為他們解釋那些士兵的行為,“在這里他們要宣誓,如那位指揮官一樣保護人類。”
“我長大了,也一定要加入灰鴉!”
那位少年堅定的目光越過宣誓的人群,視线盡頭,稍遠一些的地方,鳶尾花盛開。
紫色的海洋隨著微風翻滾,而在這一大片紫水晶的盡頭,挺拔的闊葉樹新芽萌發。樹下,兩方低矮的石碑靜靜的矗立在那里。
歲月侵蝕了方碑的棱角,厚厚的落葉層覆蓋住方碑的底座,上面的文字已經磨損得難以辨認,只能勉強認出上面的幾個字母。
倔強的鳶尾將根扎進石碑的縫隙之中,讓它的柔軟枝葉攀上方碑。
兩只飛鴿落在其中一塊石碑上,相互依靠著,圍繞著轉圈圈。
微風吹過,鳶尾搖曳。
“指揮,”晨風吹起少女鬢間的發絲,坦桑石樣的眼眸中,變得深邃,“你說,幾百年之後的我們,還會被人們記起嗎?”
“當然會的,”少年從身後抱住少女,用他的臉頰輕蹭少女的耳朵,“我們的功績,後人是不會忘記的。當人們看見你的戲劇,聽見你的音樂時,他們就會記起那場戰爭。”
“指揮,我……”少女輕咬嘴唇,將她身體里的秘密,說給自己的戀人。
在褐色小屋的窗外,那片鳶尾花田已經盛開。
而在花海的盡頭,那里有一棵,他們親手種下的銀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