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漸深,時針慢慢指向10時,在這所城郊的別墅內,兩個女人為得到阿邦手中的U盤持槍相對,而阿邦則還像一堆爛泥盤在地上,對此時的局勢毫無頭緒。
林慕蓉雙手握槍,警覺地盯著江如紅,隨時准備發動致命一擊,但嘴上卻還是不以為然的說:“葉雅,原來你這個賤人還沒死,不過今晚你是地獄無門偏自來,死定了。早知道國防部派了個人下來,想不到就是你。”
葉雅?難道她叫葉雅?阿邦更懵了。
葉雅也有些懵,驚訝於林慕蓉怎麼會早早知道國防部派員到上海,但嘴上也不示弱,針鋒相對道:“慕蓉!你私截T89,暗殺中央專員,你就不怕我抓你回京法辦?”
林慕蓉哼哼冷笑了數聲,語氣有些陰森:“怕?等下我殺了你,再把你的屍體往偏僻的地方一埋,就沒有人會知道你的下落。哼~~阿邦,你到我身後來。”
“如果你敢動一下,我就先打死你。”葉雅毫不客氣的威脅道,眼睛一動不動注視著林慕蓉和阿邦這兩團黑影的舉動。
……………
阿邦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他倒是很想躲到林慕蓉身後,畢竟她是如假包換的軍方參謀,可又怕那個死而復生的葉雅會真的先打死自己,一時間也沒了主意。臥室內旋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靜,伸手不見五指中,兩個女人大氣不敢透一下,就這麼對峙著。
汪汪汪,大概是林慕蓉進門時沒把一樓的大門關實,那條吉娃娃想著她的女主人,不知什麼時候竟跑到了二樓,見一個陌生女人站在主人臥室門口,狗爪子便搭在林慕蓉的腳背上吠了起來。腳上僅裹著一層肉色絲襪的林慕蓉被小爪子一碰,立刻就大驚了一下,結果手指一緊,噗的一聲竟失手射出了一彈!
可惜准星已失,嘭,葉雅身後的地板上濺起一柱木屑。葉雅也未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突變,飛身躲閃間也亂射出一槍,擊中林慕蓉身旁的木門,自己則滾到了床後。林慕蓉一腳踢開吉娃娃,倚在門邊對單人床連射壓制,子彈打在床上,被褥濺出一片片白絮,葉雅只能偶爾探出槍頭回擊幾下。
兩人互射一陣,誰也沒有傷到誰,但兩邊一開火,可苦了中間的阿邦,這房內除了一張床哪里還有可容身之處?總不能也躲到床後一塊兒挨林慕蓉的槍子兒吧,何況那葉雅是林慕蓉的對手即是自己的敵人,又曾被自己擊入黃浦江中,躲那還不是羊入虎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她倆打得火熱,阿邦又使出鼠竄大法,四腳伏地飛快爬向浴室,去撿陳璇留下的那串項鏈,那可是件殺人的武器,有它在手再對付葉雅,勝算自然多了幾分。
此時臥室內一片漆黑,只有極微弱的月光從窗簾縫隙中透進,兩邊都看不清對手的具體位置,只能按著大致的方位射擊壓制,子彈不長眼,屋內噼里啪啦一陣亂響,不知被打掉多少家具物什。阿邦沒爬出幾步,自己身邊也落下幾發亂彈,嚇得雙手抱頭在地上亂滾亂竄,黑暗中,狼狽的鑽到了床底下,借著屋內微弱的月光,他能看到一雙淺口的制式高跟鞋正立在床邊,發著鋥亮的油光,不用說,正是躲在床後的葉雅。一個猥瑣的念頭迅速在他腦海中形成:等下只消抓住葉雅這雙絲襪腳,嘿嘿,就等著被慕蓉姐一槍擊斃吧!
轉眼間,林慕蓉槍中的子彈禁不住消耗啞了火,她立刻把空槍往左邊一扔發出響聲來引開葉雅的注意力,自己則縱身往右前方一躍,徑直跳到了床上,這一來是准備與葉雅近身肉搏,二來腳上高跟鞋在地板上走動等於是告訴對方自己的方位,不如跳上軟床。葉雅果然吃計,對著林慕蓉空槍落地的方位開了一槍,等到明白時,林慕蓉已躍至眼前,被一把踢走了她手中的武器。
躲在床底的阿邦只覺得床身一震,似有一人落在床上,顯然是慕蓉姐來啦!他趕緊配合慕蓉去抓葉雅的腳,卻只見那雙制式高跟鞋的輪廓忽地向上一竄消失,叫他抓了個空,接著床上又是一震,似乎又多了一人。原來葉雅被踢掉手槍後,當即也跳上了軟床,與林慕蓉貼身搏斗起來。眼看到手的熟鵝飛了,阿邦懊悔不已。
林慕蓉30歲出頭便坐上丁春秋手下第一參謀的位置,不光靠的頭腦,更是善戰英雌,當即居高臨下,對著跳上來的葉雅就是一招斬喉手,葉雅“呃”的一聲捂著脖子半蹲在了床上,一口氣已接不上,不等她回過神,林慕蓉凌厲無比的將雙手一探,就要去擰她的腦袋!葉雅大驚失色,慌忙躲過後,卻又被林慕蓉的高跟鞋尖狠狠踢中下陰,“嗚啊!”一聲慘叫著跌出了床外,蜷縮在地板上。兩人徒手短短一交鋒,就已高下立判。
不過,床上的這一番搏斗過程,對床底下的阿邦而言自然是一無所知,只聽到頭上兩人對著床板一陣亂踩,發出吱吱吱的聲響,幾聲慘叫也分不出到底是誰的聲音。不知床上戰況如何,他正焦急間,忽然橐橐兩聲高跟鞋落地的清脆響聲,趕緊扭頭一看,床邊,竟又落下那雙淺口制式的高跟鞋,與適才葉雅腳上那雙一模一樣!心頭頓時大喜:“哈哈看你小葉子這回哪里跑!”閃電般將手伸出床底,一把抓住了鞋上的雙踝,盡管腳踝上的絲襪極為順滑柔軟,但阿邦的一雙手就如雪蟹腳般死死鉗住,嘴里乘機大喊:“慕蓉姐,快!快拿槍打死她!打死她!”一邊喊著,一邊還要把那人拽倒在地,可那人雙腿極為有力,阿邦一拽之下怎麼也挪不動。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床外傳來的,卻是林慕蓉的怒吼:“彪額!我是慕蓉!快放開我!”他這才明白,自己抓住的,是剛從床上跳下准備搶攻的林慕蓉…而趁著林慕蓉行動受阻的這短短兩三秒,葉雅已機智的快速爬起,雙手伸向後腦勺一抽,長發飄然卷落間,從挽發中抽出那對擅使的峨眉刺來,握在手中如一道飛虹閃電,急速刺向林慕蓉!
峨眉刺的尖頭很快就扎進了林慕蓉左胸的制服內,葉雅大喜,將全身氣力都灌注到手勁,誓要將她穿刺貫體。但峨眉刺也僅僅只是扎破制服表面而已,再也無法深入,好像有一件又堅又韌的護甲隔在了峨眉刺與她肌體之間!“什麼?”葉雅大驚失色,想要抽回再刺時,已經晚了一步:林慕蓉一個無比快捷的反關節技,電光火石間就將她肘部拿住,接著前一送,下一扭,喀喇一聲,右腕關節登時脫出,緊接著,一招膝頂將她撞了出去。
葉雅丟了一臂,豆大的汗珠頓時從額頭冒了出來,情勢已經非常明了了,自己根本不是林慕蓉的對手,再打下去必敗無疑。她咬了咬牙,竟出人意料的再次直撲向林慕蓉,單刺取她喉脖,一副兩敗俱傷的打法,但攻到她身前時,腳下步伐卻緊急轉向,身形一閃,閃到了剛剛從床底下爬出的阿邦面前。阿邦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招就被擒在了手里,沒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只聽葉雅一聲“走!”話音未落,已扭著他退到了陽台之上。
阿邦昂著腦袋大喊大叫,直罵狗特務快放手,就跟要推出去殺頭了一樣。“跳下去!”葉雅這話看似一句命令,其實只是告知下阿邦而已,因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抓著阿邦,在林慕蓉襲到之前,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所幸只是從低矮的別墅二樓跳下,底下又是柔軟的草地,葉雅落地之後滾了兩圈,倒沒有大礙,阿邦卻差點被摔個半死,剛喊一聲痛,就被葉雅從地上像包袱一樣提起,往小區路邊的一輛雷諾跑車攆去,與此同時,林慕蓉矯健的身子如金雁橫空,也從二樓上躍了下來。直到這時,阿邦終於看清,原來這兩人身上穿的居然是一模一樣的墨綠色陸軍女軍官褲式制服,自然連鞋子都是同一款式,怪不得自己先前在床底下傻傻分不清了。
阿邦想反抗,但剛才那一摔震得著實不輕,腦子里還昏昏噩噩著,加上懾於葉雅手中那根峨眉刺,無奈地被她攆入車內。葉雅飛快的啟動跑車,只聽乓一聲,林慕蓉已鬼魅般尾隨殺到,一拳將駕駛座邊上的車窗擊得粉碎,將細長的五指掐在了她的喉嚨上!葉雅猛一踩油門,跑車咆哮著一下子竄出幾米,把林慕蓉帶著連連趔趄後摔倒在了水泥地上。
二
午夜的道路車輛稀落,葉雅更是開的飛快,在郊區小路上逃難似的狂奔不止,飆車之猛倒絲毫不弱於林慕蓉。阿邦瞅瞅後視鏡,已經沒有了林慕蓉的蹤影,心里都涼透了,暗忖此番落在這個鬼靈精怪的葉雅手上,加上那兩槍之仇,看來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了。想到這兒,他偷偷瞄了眼葉雅,結果這一瞄,倒讓他發現了一個新大陸:只見駕駛座上的葉雅長發烏亮,散開後披在雙肩,將頗美的瓜子臉遮住了一半,櫻桃嘴唇微微翹起顯得非常俏皮,五官倒十分清秀,怎麼算也是一個美人兒,論相貌雖不及朱麗穎八分,但卻有十二分的俏皮機靈,尤其一對含水的漆黑大眼晶瑩澄澈,透著一股靈狐般的精明;她上身穿著淺綠色制式襯衫與墨綠色制式外套,柳腰上扎著黑色制式皮帶令前胸適當的隆起,下身也是同樣墨綠色的制式長褲,腳上套著黑色鋥亮的制式高跟鞋,鞋跟雖不是很高,但那一截露出的肉色絲襪腳背還是令人十分神往,平時與公司內眾白領混在一起不易突出,今晚這身戎裝一穿,配上與林慕蓉同樣均稱健美的身段,也勾勒出一抹軍裝麗人的味道,只是與林慕蓉一南一北、一柔一剛風格迥異罷了。
葉雅控制著方向盤,丟給阿邦一本軍官證,氣憤地說:“渾頭看清楚了喏,你真傻還是假傻,林慕蓉要殺了中央專員,會留你做活口當人證麼?她下一個殺的就是你,別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喏。”
阿邦驚詫地聽著,再看手上這本軍官證,上面有她的照片與編號,居然是隸屬國防部的一名上尉軍官,騎縫處還蓋著大紅章,似乎有點真,不過這些日子來他見過太多假貨了,一時間當然還不相信,於是問:“你真的是國防部專員?”
葉雅點頭,說道:“前洽丁春秋截走本該由國防部接收的T89,我奉國防部命到上海,就是要先他一步取得T89的配套技術--失重機。一旦讓丁春秋擁有了這兩項技術,他便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制造出超級化學武器,到了那時候,真的是沒人可以阻止他的野心了。”
“原來T89是國防部的…那你跟林慕蓉到底誰是真的啊?”
“都是真的,只不過各為其主罷了。”說這話時,葉雅的語氣明顯激動起來,但也只是簡單說了句:“我們曾是同一個軍校畢業,三年前全軍比武大賽,我一路打到決賽最後才敗在她手下,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之後我們分道揚鑣,我留在京城,她去了烏有。”
阿邦一想不對啊,這麼說來自己也是丁春秋一伙的了,自己身為趙教授的弟子,竟間接做了丁春秋的幫凶,真是無顏以對!況且坐在那賊船上還幫著林慕蓉兩次差點將葉專員打死,要是這小妮子給自己整點黑材料啥的,到時候恐怕是要被縛到京師問斬了。當即一拍大腿正要做悔恨自首狀,葉雅卻咯咯一笑,先他開口道:“一天見面,我就通過手機拍照查明你的真實身份了,你只是個被利用的棋子,丁春秋正是看中你清白的身份才故意利用你去做滾雷炮灰。那天快到夜,我也是去機要部竊失重機U盤,只可惜我到時U盤已被人先一步竊走,然後你居然也進了機要部,害我只好先躲起來,結果被你傻乎乎的一通亂照,照到了我的藏身處,又害得我只好現身撤走,沒想到屋內當時還藏著一人,擊傷了我的後背,幸好這件防彈衣救了我一命。我想這個人肯定是先我一步進入機要部並且竊走U盤的人,後來丁婷突然要提前體檢,我便知道這個人就是丁婷,想要查我身上的彈傷。後來丁婷邀你去名媛舞會,我猜必定是要對你下手除掉,卻見你竟然活著從華爾道夫酒店脫身出來,那就只能理解成是你做掉了丁婷,U盤就很可能會在你身上,於是我借著撞你的機會去偷你身上的U盤,可惜哎,你小子警惕性還挺高,居然沒偷到。”
“哦~~~~~~原來是你一直在搗鬼啊!”
葉雅慍道:“瞧你賊特兮兮的,搗鬼的事情也沒少做。那晚拿手電筒亂照亂看害姐姐差點被丁婷打死,在江濱露天公園將姐姐打入江中差點淹死,剛才在床底下抓腳的那一下怕是本意要抓姐姐我吧?阿邦呀阿邦,姐姐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三番五次不害死姐姐不過癮是吧?”
阿邦見她忽怒忽喜,隨性率真,一口儂儂吳語說是在責罵自己卻聽來軟軟糯糯,還果真有蘇州女子的范兒,明明比阿邦還要小上兩歲,卻一口接一個‘姐姐’的說著,明里暗里占他不少便宜,不過阿邦此時正心虛理虧,也就低頭任她批斥。葉雅見他一副落敗相,突然又得意的咯咯笑起來,倒也不是埋心眼的人,接又緩容道:“你拿到U盤後,卻又不馬上離開公司,我知道那晚陳璇馬上就邀你吃飯了,接著那家餐廳還發生了爆炸,而幾天後陳璇又破天荒邀請你這麼一位新人到她家中共進晚餐,如果把這幾件事聯系起來的話,那就只有一個解釋,竊回U盤並要殺你滅口的人,就是咱們的‘上司’陳璇咯。”
“是啊,她又請吃飯又脫衣服的,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機要害我,這條美女蛇不到最後還真露不出蛇尾巴來!我勒個去!”
她頓了下,繼續說道:“可惜,我還不及找她,就被你和林慕蓉合伙暗算,要不是你槍法奇爛,要不是我天天穿著防彈衣,只怕已被你殺過一回了。我從江中脫身後,暗中監視陳璇打算下手奪回U盤,沒想到今晚又碰上你這死渾頭和林慕蓉那賤婦,真是冤家路窄。就是有一件事讓我很奇怪,林慕蓉怎麼會提前知道國防部有派員到上海。”
“我不知道,她很少對我提及真正的內幕。咦,我們現在是去哪?”這時,阿邦發現跑車正駛在通往機場的國道线上。
“帶著U盤回北京復命,對你來說也只有在那才是安全的,然後再…”
葉雅這句話未說完,忽然,車身猛地一偏,差點撞上路邊護欄,她趕緊控制住方向,驚道:“不好,車胎爆了!”緊接著,一發子彈從跑車後窗鑽入,在兩人中間掠過後,擊穿了前窗飛出,阿邦嚇得要命,趕緊抱起腦袋往座位底下鑽,沒辦法,他自己不會用槍,繼而對子彈也有種強烈的恐懼。從後視鏡里可以看到,一輛沃爾沃越野車正亮著疝氣大燈,幽靈船般忽然浮現在跑車的後方,正是林慕蓉的車,她居然不知什麼時候又追趕了上來!
葉雅努力控制方向盤,將這輛爆了一胎的跑車盡量在路面上駛成S型,以躲避後方的子彈,但帶傷的小雷諾怎能跑得過身後的龐然大物,林慕蓉漸漸追進了。葉雅看了眼阿邦,急道:“我們倆必須要分頭行事了,否則誰也逃不掉。”
“這是什麼意思啊???”
嘭----,車身被一陣猛烈的撞擊偏離了方向,在泊油路上像陀螺一樣連轉好幾圈,橡膠車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嗤嗤響著撞上路邊護欄,一頭栽進了溝里。
葉雅的傷臂壓在方向盤上,已經疼得睜不開眼了,她將自己的軍官證往阿邦身上一按,吩咐道:“拿這到北京,找沈承志將軍,他會安排,快…”見阿邦還在那猶豫不決,葉雅抬起就是一腳,將他從車內踹了出去,“想活命就馬上滾!”
可憐的阿邦被踹出跑車,落在山坡上還真的滾了起來,而那輛越野車也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直接從撞壞的護欄處衝了進去,車頭狠狠頂在了跑車側門,幾乎將跑車壓扁了三分之一!他嚇得毛孔都豎起來了:這會兒要是自己還在車上的話,恐怕已是肉餅兒一塊吧,娘的這林慕蓉是吃人不吐骨頭啊!見識過這位林上校的手段後,他沒什麼好考慮了,望了車內最後一眼,就順著山坡撒腿向下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