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戀】《標本》作者、CJ的小jc
【冰戀】《標本》作者、CJ的小jc
作者:CJ的小jc
整理:貓娘茶客(B站同名)
本人B站UID:442155508
總字數:4456
這樣的愛情,這樣的無助,在這樣紙醉金迷的城市里不過是一頁縮影,一個標本。
——題記
那是一具放上了些時日的屍體。
一具標本。白天浸泡在福爾馬林里,晚上,被人悄悄撈出來,擱在屍床上。
這是間規模不太大的醫院,沒有專門存放屍體標本的室房。又或者,以前有,但早因荒廢而另作他用。所以現在,這標本只能夠就這樣,放在停屍間里,與其他一些等待親屬認領的屍體一樣。
繁華的大都市今年天災人禍似乎特別多。一場酒後駕駛,一次高空襲物,一霎生無可戀……就這樣,不管是誰,都成了這里的一員。
生前再有權有勢,此時能夠占的也就僅一床之位,再遲點,更是化作靡粉飛塵隨風化了。緊繃的弦松開,生命脆弱得可怕,早上還曾見過的人,到晚上,見到的可能就只剩屍體。抑或,一堆血肉。
狹窄的停屍間,比斑馬线還整齊的掩屍布下,一雙雙僵硬的腳上系著屍牌,冷風下,若有若無的飄搖格外詭異。 ……E1311、E1312、E1313、E1314。標著整齊號碼的屍牌很快到了盡頭,最後,是那具標本。E1314的編號下有兩個小字:歧憶。上面寫的是什麼誠然已經不再重要,那只是這具標本以前的名字,現在,屬於他的僅有一個編號:E1314。
停屍間的另一頭,門無聲打開。有人進來,白色口罩,白色大褂,遮掩不住滿身的疲憊,胸襟上別著名牌:“主刀醫生 樓雨”。積滿灰塵的燈管光线極為混濁,忽明忽暗,閃爍不定。長年不滅的暗光打落地磚,將人影幽長地拉在上面。
皮鞋踏在地面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那些永遠沉睡的人們。腳步聲逐漸放緩,然後停下,停在房間的最盡頭,停在那具標本面前。
從標本的角度來說,這是具工序不太過關的標本。沒有將存在殘損的內髒掏空,也沒有剃去多余的毛發,僅將身體內的血液放盡,灌注進福爾馬林而已。制作標本的人不是第一次做標本了,只是這一次,握在手中的刀始終顫抖得太厲害,最後,只能夠這樣處理。
掩屍布被輕輕揭開,樓雨動作很慢,凝視著赤裸的屍體一點點露出,五官,直至半身。不難看得出,雖然工序不過關,但這確實是具很俊美的屍體。
屍體保存得極是良好,完全沒有腐化,失去血色的肌膚,因為浸泡的原因呈微粉色,散發出死亡特有的美感。二十出頭的青年,沉睡在福爾馬林中,定格在屍床上,永遠銘刻於人生最絢麗的時段。不像其它屍體那樣支離破碎,面目難辨,這是具很完整的屍體。
青年蒼白的臉輪廓分明,五官勻稱。靜謐的身軀不像標本,而更像工藝品。惟一遺憾的是其胸膛上有五條刀傷,極深,有兩道更是穿膛而過。已經盡可能的縫合起來了,還是顯得十分猙獰。尤其是,在這樣瘦削的屍體上。
停屍間的冷氣開得很低,冷得讓人瑟縮。樓雨低聲咳嗽,握住屍體因常從福爾馬林中取出取進而有些微浮腫的腳,將刺眼的屍牌解下。屍體腳部的浮腫很微,普通醫生根本無法察覺。是因為太熟悉了吧……因為太熟悉,所以無法容忍青年身體絲毫的變化。
所以,用這樣的方法挽留…… “以後不能相見得這樣頻繁了。”樓雨低頭憐惜地摸著青年的腳,將屍牌擱在一旁,默念。屍牌有兩面,一邊寫著編號姓名,另外一面寫著:死亡時間:4月14日。死亡年齡:23歲。死因:脾髒破裂,失血過多。
4月14日。……那個人的離開原來已經一個月了。原來,僅是一個月……卻像是耗費一生的時間去忍受煎熬。閉上眼,樓雨竭力不讓內斂極深的情緒外泄,不讓自己去想過多的事。過去那麼久,不應該再悲傷的,不是麼?
“歧,我回來了。”樓雨脫下口罩,盡可能陽光地露出一個笑容,俯身輕輕吻上屍體冰冷的唇。搬過附近一張與屍床同高的椅子,緊貼在屍床旁邊坐下。傍晚買的飯盒至今未吃,樓雨打開與四周溫度無差的飯盒,望著身邊的人心不在焉地吞嚼。
空氣里飄蕩著很濃的福爾馬林味道,吃的是什麼已經沒有感覺了。然而那被歧憶數年來養肥了的胃卻不甘地抗爭著,隱隱作痛。幾年沒復發的胃病這段時間抽痛得厲害,痛得讓人想去忽略些什麼也不能。匆匆棄了飯盒,樓雨咬著唇伏在歧憶傷痕累累的胸膛上喘息。
因傷口而變得凌亂不平的胸膛躺起來並不舒服,然而那份安全感卻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眷戀,難以割舍。
“我還是……不太習慣沒有你的日子。”疼痛漸漸平伏下來,伸出舌頭舔抹過歧憶一道正插在左乳上的刀痕,入口盡是福爾馬林的味道,樓雨幽幽嘆了口氣,翻身坐在屍床上。浸滿福爾馬林的屍體很沉,抱起來十分吃力。
將歧憶的頭擱在自己大腿上,樓雨坐在屍床邊抱住歧憶上半身。屍體已經過了屍僵期,再加上每日藥水的浸泡,手感並不僵硬,而且摸起來還有幾分彈性。當然,與那人活著時的溫香軟玉自是天淵之別。 “歧,今天下午,我去法庭了,初審。”摟住歧憶纖細的腰,樓雨將歧憶移到懷中,頭壓住歧憶肩膀。 “法庭上,法官問我和你的關系。
我說,夫妻。他問我結婚證呢?我說,情人。他問我人證呢?最後,我只好說,朋友……”歧憶的頭無力地低垂著,樓雨扶起歧憶的頭,澄澈的眸子幾分黯然,嘴貼在歧憶耳邊,說。這是一座對同性戀普遍存在很深成見的城市。當然,包括樓雨的父母。
由大學私密同居開始,樓雨和歧憶就一直對任何人都絕口不提二人間的事。同事,親友。沒有一個人知道。所以,也沒有人知道,當那個叫歧憶的青年被奄奄一息地送進醫院時,樓雨的瘋狂為了什麼。那天,歧憶從進院後一直沒有醒,樓雨被精神科的同事拖去打鎮定劑。
有人在私下議論,“聽說那是樓醫生大學時的師弟,噢,密友!”“不就是個朋友嘛,樓雨他用得著這樣麼?我老爸上個月死了我還沒掉過一滴淚呢!其它病人家屬不知道,還以為我們醫院又收精神病人了。” ……
眼見樓雨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院長轉動手中咖啡杯,眯著朦朧的睡眼,警告說:“別怪我多事,那個姓歧的和你非親非故,你管他的事干嘛?難道你以為他是你的朋友,你就可以分到多少賠償金了?門都沒有!也不好好想清楚自己是別人的誰。” 樓雨緊抿著唇,想申辯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放棄了申辯,低下頭,一言不發。
能說什麼呢?沒有什麼能說的。院長不屑地往旁邊啐了口唾沫,一臉嘲諷:“怎麼,我沒說錯吧,像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我勸你還是……”
“我可以走了沒?”樓雨終於忍耐不住,抬起頭,冷聲打斷院長無休止的挖苦。 “走走走,醫院沒有你一樣生意興隆得很。” 狠狠將門摔上,樓雨衝出院長室,想擺脫這過度混濁的空氣。但卻在逃離開醫院以後,悲戚地發現外面的世界也是如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與之相比,福爾馬林的氣味變得那麼清新自然,芬芳怡人。
看著樓雨走遠,院長拿起桌上的話機,熟練地拔過一通電話,耳語一番後截過一個剛好路過的護士。
“阿珍,將E1314那具標本拉去三樓實驗室,下午隔壁學校有新生過來做實體解剖。”
“可是,樓醫生吩咐過,沒有他批准,任何人都不准動那具標本。”
“現在樓雨是院長,還是我是院長?!”
“那具標本生前好歹是樓醫生朋友,就這樣拿去解剖也沒跟樓醫生打聲招呼,不大好吧。”進來的是個跟在樓雨身邊的護士。雖然不知道樓雨和歧憶之間的事,但也看得出那具標本對樓雨的重要性。只要不是工作時間,總能在標本室找到樓雨。
“標本就是用來作實驗的,不解剖,放在那里干什麼?我叫你去你就去,別羅嗦。”
“是。”阿珍沒再說什麼,也不是第一次了。醫院隔壁有間醫學院,設備很簡陋,學生也盡是些下九流的人,解剖做得像屠宰。
搞得學院也煩極,索性推學生過來這邊,找些無人認領的屍體開刀,院長倒也樂得賺些好處費。
阿珍不太情願地走往標本室。
一方面,是為難如何向樓雨交代,更多的,則是對屍體的恐懼與厭惡。畢竟是女性,沒有男人的膽大,即使進了醫院幾年,還是很抗拒與屍體接觸,抗拒那令人窒息的感覺。冰冷陰森,血肉模糊。濃郁的福爾馬林氣味飄進鼻腔,薰得讓人想吐。
阿珍掩鼻,巨大的鐵鈎伸入屍池,池中的標本漸漸浮上水面,蒼白而脆弱。 “也不知道樓醫生怎麼忍得了這麼惡心的氣味與那麼恐怖的屍體。”阿珍搖搖頭,匆忙將屍體擱在屍床,草草扯過掩屍布蓋上,運往實驗室,鐵輪滾動的聲音刺耳地回蕩在走道中。 …… 法院旁一條僻靜的小路,堵滿十幾個全身墨裝的人。
“拿著這張支票,今天開庭沒有你的事了。”為首的一個掏出張面額二十萬的支票,扔到樓雨臉上。支票飄落到地面,樓雨如無視物般踩過,繼續往前。 “怎麼,嫌不夠?二十萬夠你包個比原先的人好百倍的了。”伸手截住樓雨的路,那人悠閒地叼著煙,問。
“放我過去。”汙濁的煙味充斥滿空氣,樓雨平靜地說。
“四十萬。法庭就算怎麼判一條人命也不用這個數,算你賺到了。”掏出筆在新的支票上一揮,那人雙指夾著支票插入樓雨衣縫中。
“我今天來,不是為錢。”樓雨將所有情緒壓抑在冷漠下,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挑起衣縫中的支票砸在地上。
“那你想要什麼?別告訴我是公理。哈,今天這種事我處理得多了,但像你這般愚昧頑固的人倒還是第一次見。”將煙頭掐在樓雨衣服上燙出一個洞,那人饒有興致地問。 “豹哥,別跟他廢話,在這里就地解決吧。”後面有人掏出槍,對准樓雨。
“無謂再背人命,反正今天法庭的人都買通了,就放他過去,讓他看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公理。”為首的一揚手,示意後面的人放下槍,放行樓雨。樓雨一聲不響地繼續走往法院,後面傳來囂張的笑聲。
“記住了,只要我們喜歡,隨時可以讓你死得比你的人慘百倍。” 緊攥著的拳頭指甲深陷入肉,深得滴血,卻感覺不到痛。樓雨麻木地往前走,路很長,看不見盡頭,辨不清方向,似乎沒有出口。
下午三點,歷時大半日的終審宣布結束。在權力與金錢編織的法網下,律師有著雄辯黑白的巧舌,一條條引經據典的法律似乎比事實更能令人信服。激烈卻又平靜的一場審判,索然無味。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實驗室,中央冰冷的鐵台上放著標本,旁邊是裝滿各種解剖工具的櫃子。五六個學生打扮的人進來,圍在一旁。
“啊!是個帥哥呢!可惜死得早,不然做我男朋友也不錯。”一個高個子女生戴上橡膠手套,率先走到解剖台旁,拉下屍體身上惟一的屏障,看見白布下屍體俊美的容貌,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
“樣子不錯,名字也挺好聽:歧憶。只是胸膛那麼多傷痕,還有碎肉往外翻……好恐怖。”隔壁一個首次做實體解剖的女生看見狼藉的屍體,不解前面那人的興奮,站在解剖台另一邊,解下屍牌,皺著眉說。
戴著橡膠手套的手不帶絲毫感情地肆意蹂躪歧憶的臉,然後又不滿足地順著玉頸滑下,摸上那道位置特別引人犯罪的傷口。旁邊的老師終於看不過眼,抓起女生不知意欲何處的手:
“小曖,拜托你檢點些行不?別忘了,今天我們出來是上解剖課,不是參觀美男。” “知道了……啊!老師,你看,這具標本的手上有枚戒指!”沉浸在美麗幻想中的女生被人打斷,不甘心地收回手,目光卻還在屍體上逗留,眼神游離之際,突然發現那纖秀的無名指上有枚閃亮的銀色戒指。
女生靈巧地縮回被老師抓住的手,驚奇地執起歧憶軟弱的無名指,想將那枚戴上不夠一日的戒指脫下來。昨夜戴上去還很松動的戒指今天要脫下來卻並不太易,不知道,是屍體又腫脹了些,還是冥冥中,誰無助的不舍…… 扯了幾下沒能扯動,女生並不肯就此罷休,死勁地將歧憶整只手捉住用力,最後,還是很成功地解了下來。
目標達到,歧憶垂軟的手被放開,輕輕重落回解剖台上,貼著冰冷的鐵台,不自主地一抖,復又了無聲息,似乎從來就不配擁有那樣的東西,那樣的感情。 “
哦?戴在屍體身上的戒指?還真是稀奇……嗯,應該是假貨,就算是真的,也早被人掉包了。不明不白的東西,還是扔了吧。”接過女生繳獲回來的那顆不算昂貴,但卻很精美的心形鑽戒。老師湊著燈光思量了片刻,漫不經心地判斷。
“也是,屍體的東西,晦氣。”女生接過老師不屑一顧的戒指,想了想,搖搖頭,將戒指順勢一扔,拋入一邊的垃圾箱。一道美麗的拋物线在空中劃過,百葉窗外的陽光稀疏地射進來,在戒指劃過的那一霎那照射在上面,綻放出絢麗的七彩.
可惜,沒有任何人看見。然後,戒指直线墜落,准確無誤地落入垃圾桶,無人問津,一片黑漆。
幸福像泡沫,抓不穩,握不牢,刹那間,消散了,什麼也不能留下,什麼也沒有留下。我們的幸福太渺小,渺小得連閃爍的資格也沒有。我們的愛情太絕望,絕望得連哭泣的機會也沒有。
……
法庭,正大光明的法庭。
“本席宣布:案發於今年4月14日西郊東的命案,經呈堂證供核實,死者歧憶先行動手危及被告生命,被告事屬正當防衛,現當庭無罪釋放。”
法庭上的人陸續退庭,被“無罪”釋放出來的人意氣風發地遠遠朝著樓雨打出一個勝利的手勢,揚長離去。
樓雨仍舊坐在庭上,望著遠方,很久沒有動,緩緩將頭埋入雙腿間,閉上眼,視线一片水霧朦朧,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
解剖的工具一件件像展示工藝品般擺好,學生們屏息靜氣等待著看一場最完美的解剖表演。
冰冷鋒利的刀尖落下,落在同樣冰冷的標本上。
順著猙獰的傷口再次無情地洞穿歧憶胸膛。一刀,接著一刀。割在歧憶身上,割在那誰人的心中。
支離破碎,滿目淋漓。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