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見
給老爺子辦完出院手續,再送回家,忙前忙後的就挺晚了。
陳冬跟陸濤通了個電話,也就沒著急回京。
但這一宿幾乎就沒怎麼睡,鬧心,難受,憋著一股想殺人的怨氣,怒火。
一大早上,陳冬渾渾噩噩的做了早餐,照顧親爹洗漱吃藥。
“打昨天你就哭喪個臉。”
“干啥啊,老子還沒死呢!”陳楚南喝著小米粥,斜著眼睛看了看他,然後沉聲說道。
“回頭讓小傑來照顧你兩天。”陳冬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我得出趟門。”
“我是不是你爹?能不能等我好利索再出去浪?”
“有正事兒!”
陳楚南撇了撇嘴,“我看你是不想要拆遷款了!”
陳冬無語,“那您自己留著花吧。”
半小時後。
陳冬簡單收拾了一番,將老爺子安置好,隨後開門下樓。
剛走出黑不隆通的樓道,一個看似等候多時的身影映入眼簾。
“媽?您怎麼來了。”
陳冬腳步一頓,神情詫異,還有點尷尬。
“為什麼不回家?”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陳冬的母親姓楊,叫楊鳳芝,是個性格很溫柔善良的女人。
如今年過半百,臉上皺紋輕顯,黑發夾雜著銀絲,但那股端莊雍容的氣質還在。
而且看得出,她年輕時的姿色不凡。
楊鳳芝出身不錯,早年嫁給陳楚南後,享受過榮華富貴,也經歷過窮苦落魄。
大起大落,成就的是面對人生的淡定從容。
原本她可以陪著陳楚南,等他東山再起,或者共度普普通通的余生。
可男人的自暴自棄,性情巨變,不聽勸的酗酒,賭博,甚至家暴,生生逼走了這個曾經很愛他的女人。
或許,當時一敗塗地,還瘸了一條腿的陳楚南,也希望楊鳳芝離開,帶著陳曦和陳冬。
“陳冬,你有點沒心沒肺了吧?”
“上大學三年,你往家里打過幾個電話?”
陳冬更尷尬了,就像小孩兒做錯事一樣縮著肩膀低著頭,“也打了好幾次呢吧”
“什麼,好幾次?!”楊鳳芝一把拽住了他的耳朵。
“要不是你雪姐,隔三差五的問候一聲,順帶著說一下你,我都以為兒子被人拐跑了!”
“……”
“回松江幾天了?!你爸做手術,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陳冬也是有苦說不出,很多事根本沒法詳細解釋。
比如陳曦還活著,但處境很危險,如果告訴楊鳳芝,那她肯定是沒完沒了的惦記。
“媽,我錯了!”
“你錯哪了?”
楊鳳芝表情很嚴肅,心里有諸多不滿,但眼里對兒子的慈愛還是隱藏不住。
“以後再弄這種人口失蹤的事兒,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中午給我滾回家吃飯!”
陳冬頓時面露難色,“媽,別了吧我還是不去了。”
楊鳳芝雙眸一凝,“必須去!”
“要不咱娘倆找個飯店吃一口。”
“陳冬!”
“行,行,那中午我回去。”
楊鳳芝擡了擡手里的東西,“把這些給你爸送去。”
“您不進去啊?”
“不了。”
“好吧,那您慢著點,我呆會兒就回家。”
“等等。”
陳冬剛要轉身,卻又被喊住。
楊鳳芝突然拉著他的手,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張紅色存折。
“兒子,你爸的手術費,如果是跟別人借的,就趕緊還了。如果是你自己的錢,這十五萬,就算媽給你的創業資金。”
“媽!我不要,您留著吧。”
陳冬搖頭拒絕。
楊鳳芝很堅定。
“拿著!媽就能幫你這些了,以後都要靠自己!這事兒,別跟你爸說,你雪姐那邊嗯,最好也別說。走了,中午早點回來!”
陳冬深呼了一口氣。
望著母親的背影,手里攥著沉甸甸的存折,眼圈頓時有些泛紅事實上,陳冬自記事兒起,就沒怎麼跟陳楚生住。
楊鳳芝再婚後,就帶著他和陳曦搬到了道里區分局的家屬小區。
韓清雪的父親,韓同,原來是個很強硬的分局局長,為人剛正耿直,在任期間作風清廉,除了干部福利和基本工資,幾乎沒有灰色收入。
所以韓家談不上大富大貴,這些年還要供三個孩子上學,到最後唯一能算做資產的就是這套面積比較大的房子了。
這套房子,也就成了陳冬名義上的,有點不願意回的家。
陳冬和韓同的關系不算太好,兩個家庭的重新組建,一切都充滿了陌生,或許表面上禮數到位,心中卻難免有隔閡。
後來又因為一系列變故,他與這個繼父的感情慢慢降至了冰點。
冰到三年不回松江!
中午,陳冬開門進屋的時候,穿著圍裙的母親正在廚房里忙前忙後。
韓同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似乎很專注,也沒起身。
“小冬啊,快進來換鞋,飯菜馬上就好,桌子上有茶水,自己倒。”
“哎,好。”
陳冬換了鞋,把特意買的兩瓶酒放在地上,隨即笑著跟韓同打了聲招呼。
“韓叔。看電視呢?”
韓同一開始沒反應,過了好幾秒,才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然後放下茶杯輕輕看了他一眼。
“呵,回家一次還得買點東西,這是把我當外人,還是把你自己當外人了?”
“……”陳冬表情有點尷尬,但也沒說話,直接轉身去了廚房。
五分鍾後,楊鳳芝收拾好餐桌,在桌面擺上了賣相不不錯的四菜一湯,隨即招呼倆人落座。
“兒子,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媽,辛苦了。”
韓同拿了瓶酒,入座後沉默的自斟自飲。
楊鳳芝滿臉溺愛微笑,心情很愉悅的給陳冬盛湯夾菜。
“兒子,這次回來,在家多住幾天,陪陪媽,行麼?”
“呃”陳冬端起飯碗的手頓了一下,有些為難的回道,“媽,我就不在家住了,但一定抽空多陪您。”
“抽空?”韓同突然擡頭,沉聲問道,“你咋那麼忙呢?”
“我跟朋友一起弄了點事兒。”
“你一個畢業證都沒到手的學生,能有什麼事兒?你念這麼多年書,就為了去華興公司上班?還是為了混社會,為了跟人打架,跟人輪鋼管片刀?!”韓同的語氣逐漸加重,“跟華興沾邊的都是什麼人?你才回來幾天,在區分局和派出所都掛上號了!”
“老韓!”楊鳳芝拽了他一下,“孩子剛回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我怕你沒機會說!翅膀硬了,抓不著影,他回來吃一頓飯,都算賞你臉!”
陳冬眯了眯眼睛,心里也清楚,這肯定是老韓那幫徒子徒孫給報信兒了。
在區分局當過領導的人,能不知道華興是什麼性質的企業麼。
“小冬沒回家,肯定有他的理由。”
楊鳳芝打了個圓場,隨後語氣溫柔的說道,“兒子,有件事兒,媽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冬始終悶著頭干飯,“媽,您說。”
“你現在沒拿到畢業證,回松江可能也暫時接觸不到太好的工作崗位。媽不知道你對對自己的末來有沒有具體規劃,但起碼現在這個階段不能荒廢,更不能瞎混。分局刑偵大隊正在招輔警,你先干一段時間看看合適不合適,等畢業證下來,再去考個試。你韓叔在分局有人脈,轉正不是問題,往上走也能運作。”
陳冬還沒吱聲。
韓同倒是先開口,“李明的資歷也熬夠了,最多一兩年就能提到大隊長,你如果能干出點成績……”
“我不當警察。”
“那你想干什麼?”
陳冬吃菜的動作一直沒停,很心平氣和的回道,“這個事兒,高考的時候,咱們就討論過。想當警察,我就報公安大學了。這個職業,沒啥前途。”
“啪!”韓同頓時橫眉瞪眼,手中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
“你有什麼資格瞧不起這個職業!”
“沒瞧不起,我不是那塊料,行不行?”
韓同繼續沉聲喊道,“我和你大姐都是警察!你怎麼就不能干!”
陳冬飯的動作終於僵住了。
他第一次擡起頭,有些猩紅的雙眸不帶任何溫度的與其直視。
尊重是禮數,不代表沒有怨氣。
女朋友那邊的變故,導致陳冬肚子里那股邪火還沒地方撒呢。
忍著怒一宿沒睡,能坐這兒心平氣和的吃口飯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種狀態下,心里諸多負面情緒,差點被韓同這一句話點炸。
只是從小形成的良好教養,讓他克制著在母親面前拍桌摔碗的衝動。
“你還有臉提我大姐?”
“當初要不是你簽字,她能去當什麼鬼臥底?!”
“我大姐考警校是你選的,工作也是你安排的,去送死,人沒了,也是因為你!”
“她這算為國捐軀嗎?最後明面上連個犧牲的名分都沒有,你臉上有光嗎?!”
楊鳳芝神色微變,趕緊厲喝道,“小冬!怎麼跟你韓叔說話呢!”
韓同默默的干了口酒,似乎也沒想到,提起陳曦,陳冬的反應會這麼大。
但這事兒,確實因他而起。
或許正因為心有愧疚,所以這些年他始終很急切的想幫陳冬踏入警途,然後利用警方的資源,再查一查有關陳曦的事。
“韓叔,我尊重您,也感謝您。”
陳冬黑著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給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朝韓同說道:“養大成人,是您對我的恩情。但以後的路,怎麼走,是我自己的事兒!至於其他的這兒永遠都是我的家,只希望您和我媽能樂樂呵呵的過日子。韓叔,這杯酒我敬你!”
楊鳳芝皺了皺眉,“小冬……”
“媽,您放心,我一定總回來吃您做的飯。”
陳冬舉杯一飲而盡,然後衝倆人鞠了個躬,便轉身離開。
楊鳳芝跟韓同對視了一眼,做了個我早知如此的表情,隨後起身追了出去。
單元門口,陳冬有些郁悶的點了根煙。
“小冬!”
“媽,你出來這是要勸我?”
楊鳳芝小跑了兩步,有點喘,站在他身邊沉吟了一會兒,隨即開口說道,“兒子,媽其實也不想你當警察,掙不了多少錢,還挺危險。”
“那……”
“可你換個角度想,老韓留下的人脈人情,退休之後還能維持幾年?如果你到分局工作一段時間,有他幫你牽橋搭线,再加上李明那些徒弟的照顧,把這些關系接續上。那將來無論你從事哪個行業,是不是會多了些底氣?路也會好走一些。”
陳冬思考了幾秒,心里還是有點抵觸。
“媽,可是……”
“沒什麼可是,接了這份工作,也不耽誤你干別的事兒。”
楊鳳芝柔聲道,“兒子,我跟你說實話,分局刑偵大隊根本沒招人。老韓的性格你應該清楚,活了一輩子都沒怎麼求過人。可他卻為了你的前途,舍出自己的老臉。他老了,退休了,又因為你大姐的事兒心有不甘,郁郁寡歡。也因為這點,才想讓你走進公安系統。這些年,在其他事兒上,他把你當親兒子一樣無私對待,你心里總該認吧?”
陳冬突然抓住母親的手,輕聲問道:“媽,您希望我去麼?”
“去吧,起碼干一段時間,別辜負老韓的苦心最好把他的人脈都變成你自己的。”
陳冬笑著點點頭,“媽,您還真是不客氣。”
“自己家人,客氣什麼!”
“行,那我答應您。”
陳冬接著說道,“還有,過一陣,我會告訴您個好事能讓咱家都開心的好事。”
楊鳳芝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嗯,我等著。”
“對了,這次回來,妍妍怎麼沒跟你一起?”
“……”這一問,直接把陳冬那股糟心勁兒又整出來了。
他到現在都沒想好該怎麼面對蘇妍,更沒想好除了這種事兒之後,自己到底應該扮演哪種角色。
“妍妍在學校還挺忙。過一陣我帶她回來看你。”
下午,錦繡年華。
還沒到上人的時候,店里除了忙著准備工作的服務員,也就偶爾有那麼幾個憋到不行的客人來尋歡作樂。
陳冬給寧晨發了個短信,隨後獨自一人開了個包房。
借酒消愁。
“這天還沒黑呢,怎麼想起到這兒喝悶酒了?失戀啦?”寧晨皺著眉打開燈,踩著纖巧的高跟鞋做到了陳冬身邊,然後眉宇嫣然的開了個玩笑。
陳冬沒吱聲,直接倒了杯酒,推到她身邊。
不算明亮的燈光下,也能看清楚他那種極度煩躁郁悶,帶著陰霾的表情。
“不會吧,真失戀了?”寧晨美眸微閃,有點詫異的問道。
陳冬眼角輕跳了幾下,淡然回道,“沒有,就突然想喝兩杯。”
“行,那我陪你。”
寧晨挽了挽袖口,然後很好爽的干了一大口酒。
“對了,有個事兒。昨天我和老譚商量了一下,如果你不想接手內保經理的職位,那可以先來幫幫我。”
陳冬轉頭,疑惑的問道,“幫你?做什麼?”
“能做的太多了。”
寧晨認真解釋道,“老譚名下的資產比較多,也不怎麼在店里呆。他媳婦只負責公司財務,其他的事都不管。招聘,采購,宣傳,給大客戶送禮,甚至還得處理內部人員那些爛事。你別看總經理官銜挺大,什麼狗屁倒灶的活兒都得我親自負責。”
“你能力強唄。”
“夠用。”
陳冬繼續問道,“具體要干什麼?”
寧晨抿了口酒,“沒有具體,聽我指揮就行。”
“就是給你當小弟唄?”
“哈哈,你要能擺正自己的身份,姐姐肯定不能虧待你。”
陳冬思考了幾秒,隨後雙眸微微凝視,“晨晨,老譚不會輕易改變對我的定位,這是你自己的想法吧。”
“別廢話,你就說干不干吧。”
給老譚當內保經理,給寧晨當助理,看似都在錦繡任職,但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性質。
內保經理更像一種身份,意味著你要面對某些不可避免的勾心斗角,江湖紛爭。
寧晨不想讓陳冬早上這條無數人萬劫不復的路,甚至冒著違背老板意願的風險,也算用心良苦。
“我考慮考慮吧。”
楊鳳芝讓他去當警察,寧晨讓他當助理,吳鴻雁那邊也不放棄,總打電話讓他去店里。
可這些都不是他想干的事兒。
二十來歲的年紀,陳冬也難免心高氣傲。
憋著那麼一股勁兒,又難免迷茫。
而且,陳冬現在的心思,根本就沒在工作上。
酒是一杯接一杯,倆人越聊越深,話題也從事業轉變到過往經歷,再到情感心聲。
陳冬又喝斷片了,根本不知道都說了什麼,最後摟著寧晨死活不撒手。
心里的愁怨,衝淡了酒的辛辣,像水一樣往肚子里灌,但身體卻承受不住酒精的侵襲。
晚上的火車票算白訂了。連怎麼回的出租屋都不知道。
第二天,清晨。
酣睡中的陳冬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小傑的名字。
“喂?”
“冬哥,我去照顧老爺子,咱家來人了,你趕緊起床吧。”
“啊!誰來了?”
“呃,你自己看吧,掛了。”
“什麼鬼?!”
客廳里一點動靜兒沒有,陳冬腦子里對小傑的話都沒什麼反應,迷迷糊糊的起床,半眯著眼睛去衝了會兒澡。
等他光著膀子走出衛生間時,才驚醒似的發現,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少女,正安然恬靜的坐在沙發上。
兩雙美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去!”
“妍妍?你你倆啥時候進來的?”陳冬現實驚訝,隨後便是心疼。
才幾天沒見,原本像小仙女一樣嬌艷動人的蘇妍,現在臉上寫滿了憔悴,整個人都好像瘦了一圈。
那雙曾經無比明媚自信的美眸里,他只看到了黯淡,忐忑,惶恐,以及如潮的悲傷。
何雨霏皺眉問道,“兩個大美女坐這兒半天了,你沒看見?”
陳冬尷尬的笑了笑,“睡迷糊了。”
“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再說話?”
“……”五分鍾後,陳冬穿戴整齊,斜靠著客廳窗戶,沉默著不知道說啥。
他還想著去燕京,蘇妍卻先一步回了松江。
很長一段時間的寂靜之後,還是何雨霏摔下開口問道,“陳冬,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嗯?什麼?”
“矯情!”何雨霏一看他那種別扭的神情,很明顯就是知道了這事兒,於是直接挑明了話題。
“妍妍被強奸了!”
“……”蘇妍的俏臉瞬間變得煞白如紙,眼眸中慌亂恐懼之色盡顯。
陳冬輕嘆著握住她的手,猶豫了幾秒後,又用力摟住了她顫抖的肩膀。
“本來打算今天去燕京……”
“那這兩天你再干嘛?為什麼不能打電話問候一聲?”
陳冬皺眉回道,“妍妍沒說,這種事兒,我怎麼問?!”
何雨霏刷的一下站了起來,纖白小手指著他嬌聲喝道,“你咋想的?!明明得著信兒了,還不聞不問?你知不知道,發生這種事,妍妍有多痛苦?”
“怎麼著,你還感覺委屈唄?陳冬,我告訴你,這件事,罪魁禍首就是你!還創業?你挺有能耐唄?有能耐怎麼不留燕京?要不是你嘚嘚嗖嗖非得回松江,蘇妍能被人趁虛而入麼?!”
陳冬被質問的啞口無言。
何雨霏不依不饒,繼續呵斥,“蘇妍這麼優秀的女孩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你是她的男人,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好她,可為什麼會出這種事?!”
“而且還是有一次先例的情況下!魏寧那種賤人,你打一次就能讓他熄了覬覦蘇妍的心思麼?”
蘇妍突然出聲,“姐,別說了,不怪陳冬。”
何雨霏有點恨鐵不成鋼,這兒幫她洗地呢,瞎填什麼亂?
“你也是傻!早點跟陳冬說啊,他還敢不要你麼?”何雨霏就像個家長一樣,給小兩口訓得都不敢吱聲。
她這個大姐,不光是寢室排位的結果,也確實比他們年長了幾歲。
多那麼幾年的社會閱歷,也就多了幾分處理變故的果斷。
“按理說,這是你倆的事兒,我這個外人不該插手。但妍妍是個性子軟的姑娘,感情經歷也少。作為大姐,我得幫她多問兩句。咱們都不是小孩兒,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省得在心里范別扭。”
何雨霏看了看倆人的表情。
“陳冬,你不會是那種有處女情結,而且特別小心眼的男人吧?”
“……”陳冬神色滯了一下,隨即搖頭。
就算有,此時此刻,他能當著蘇妍的面說麼?
“你愛蘇妍麼?”
“嗯。”
“經歷這種事的女孩兒,有多脆弱,有多敏感,你應該清楚。尤其是像妍妍這樣心里只有你的女孩兒。”
“我再問你一遍!你能保護她嗎,能繼續對她好嗎?”有點像婚禮現場,主持人在提問。
蘇妍的美眸中滿含希望卻帶著忐忑不安,陳冬突然感到微微的尷尬,以及憋屈。
“我能。”
“好,記住你的話!”
“走了,你多陪陪蘇妍。”
何雨霏點了點頭,說完直接轉身往外走。
“對了,陳冬。”
“你出來,我跟你說點別的事兒。”
樓道內。
陳冬面無表情的點了根煙。
何雨霏身姿翩然,鳳眸明媚,光彩動人。
“魏寧你應該了解,他自己做不成這件事。還有其他人幫忙。”
陳冬輕聲問道,“沈泉?”
何雨霏訝異的眨了眨眼睛,“藍心不知情,沈泉收買了徐麗,半夜給魏寧開門。魏寧搶了妍妍的手機,事後沈泉又找人銷毀了證據。打官司希望不大,如果你想報復,早做准備。”
陳冬表情淡漠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嗯,我走了。妍妍哪天回燕京,提前給我打電話。”
何雨霏大概下了五六步台階。
陳冬突然問道,“霏姐,這些事,你從哪打聽的?”
何雨霏身形一頓,隨即回眸一笑,“沒有絕對閉嚴的嘴,除非是死人。”
陳冬點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
何雨霏知道的細節比陸濤還多,而且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視角。
他第一次聽見了另一個關鍵人物的名字。徐麗!
陳冬再次回屋時,有點難受的看著沙發上神情呆滯局促的姑娘,不由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他走上前,溫柔的將蘇妍攬入懷中,口中輕聲安慰著。
“媳婦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感受到男友身體的溫暖,蘇妍似乎漸漸鎮定下來,眼神也清晰了許多。
憂郁絕美的臉蛋,頃刻間恢復了一絲曾經的光彩。
“老公,我……”
“什麼都不用說。沒事兒了,一切有我!”陳冬輕撫著蘇妍的秀發,溫聲細語。
“黑眼圈這麼重,沒休息好?”
“嗯。”
“老公摟你睡一會兒?”
“好。”
不是沒睡好,蘇妍這幾天根本就沒怎麼睡。
被強暴的痛苦,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如果不是何雨霏,她甚至很快就會被這種精神層面的摧殘和折磨下完全崩潰。
或許,也只有以為在愛人的懷里,她才能卸下極度彷徨驚恐的心里負擔。
陳冬的床上,不到三分鍾,蘇妍漸漸陷入沉睡。
“老公你還愛我嗎?”“老公不要拋棄我”柔弱可憐的呢喃,輕輕環繞在耳邊。
一滴無意識的淚,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陳冬更難受了,心頭仿佛壓著一塊由憤恨組成的巨石,越來越沉重。
與此同時,市區某飯店。
嚴剛表情淡然的對著一桌子菜大快朵頤,旁邊的嚴華掐著煙,始終唧唧歪哇個不停。
“哥,到底啥時候干啊?”
“干啥?”
嚴華瞪眼回道,“陳冬那逼崽子啊!你不是打聽清楚了,他跟市局那個沒啥關系。”
嚴剛撇撇嘴,“你好像沒長腦袋!黃戰一個市局領導,沒事兒往派出所溜達什麼?他說碰巧遇著了,也就你這種二逼能信。陳冬跟他,指定有點事兒!”
嚴華喊道,“那你啥意思啊,我差點讓人打死,你不管了唄?”
“管管管!我是爹啊,啥都讓我管?有能耐你就自己去捅他兩刀,沒那兩下子就憋著!”
嚴剛心里也煩著呢。
黃戰幫陳冬平事兒,又否認了他倆的關系,肯定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大概是陳冬存在某種利用價值,卻不怎麼聽話。
黃戰想借別人的手,敲打敲打他。
難的是尺度。
嚴剛要真把陳冬干了,最後倒霉的還是他自己。
但這活兒要不接,那就不識好歹,無形中把新來的市局領導得罪了。
無妄之災!
黃戰主管松江後續的掃黑除惡,想找嚴剛這種人麻煩,那還真是輕而易舉。
“行,那以後我死外邊你也別管!”
“等等!”嚴剛擺了擺手,喊住了往外走的嚴華。
“上次,你是不是找馬湖的人,給陳冬他爸腿打折了?”
“啊!”
“那為啥不接著找他?”
嚴華一愣,“馬湖還能幫我麼?”
“你馬哥這兩年好起來了,錢包厚,手下人也應該為咱們嚴家出點力了。你這麼跟他說……”
嚴剛不到三十的年紀,能在松江成千上萬的混子中竄起來,那肯定不是個只會掄片刀的莽夫。
勇猛狠辣是魄力,不擇手段是性格。
嚴華坑隊友是腦子不夠。
嚴剛則是有計劃的讓自己人去當炮灰。
“喂,馬哥。”
“華子啊?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叫我哥,當不起!”
“馬哥!在哪呢,老弟請你吃口飯啊?”
“不吃,我戒了!沒事我掛了啊”
嚴華差點被這兩句話噎死,“我大哥,讓我跟你交代點事兒!”
“……”
蘇妍在陳冬那兒呆了三天,又回家住了幾天,終於恢復了表面上的正常狀態。
她打算去燕京,把學校的事兒處理完,然後徹底回歸松江。
沒再提考研的事兒。
也沒了那些看似很豐滿卻不切實際的幻想。
“老公,那下個月,咱倆還結婚嗎?”
“等你回來再說,去吧。”
女孩兒清澈明亮的眼眸,突然變得有些黯淡。
即將開動的火車前,陳冬抱了抱蘇妍,隨後朝不遠處的何雨霏點點頭。
“霏姐,麻煩你了。”
“沒事。”
幾天時間的相處,陳冬和蘇妍一如既往的親密無間,柔情似水。
但倆人心中很清楚,他們原本完美無瑕的愛情,有了那麼一絲不可避免的裂痕。
這種裂痕,或許可以在末來,通過共同的努力去修補。
又或者因為某些細小的陰霾,漸漸擴大,直至徹底破碎。
率先改變的是蘇妍。
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曾經對待這段感情的自信,舉手投足間多了些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而陳冬,表面上無動於衷,心里卻產生了一種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淡漠。
卑微的不是無法改變的經歷。
而是被玷汙的,永遠留下別人痕跡的心靈。
陳冬返回出租屋時。
小傑和福園曹飛正熱火朝天的斗著地主。
還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青年,躺在床上擺弄著手機。
“呵,猛哥來了?”
“你這忙啥呢,天天見不著人。”
曹猛笑呵呵的坐了起來,給陳冬遞了根煙。
“去外地辦事了,事兒沒辦成。讓小園給我叫回來了。”
陳冬一愣,“干啥啊?”
福園隨意回了句,“我跟一傻逼打起來了。”
“誰啊?”
“咱小學二班的,燕老貓。”
“因為啥?”
福園頭都沒擡,沉聲回道,“玩拖拉機,輸錢賴賴唧唧的不想給,還他麼的罵我。”
“然後,你就給猛哥從外地找回來了?”
“啊,猛哥給他那個逼嘴懟了一刀,當時就跪下了。”
陳冬好奇問道,“你們玩多大啊?”
曹飛憋著笑插了句嘴,“五毛底兒,封頂十塊。”
陳冬聞言,直接愣了好幾分鍾。
“那他一共輸你多少錢?”
“不是錢的事兒,主要是他態度不對,老跟我裝逼!”福園明顯在回避多少錢的話題。
“園哥,我就想知道他輸你多少錢!”
“三塊五”
陳冬直接懵逼了,“不是,大哥!你他媽因為三塊五毛錢,給猛哥喊回來,捅人一刀?”
“因為三塊五,整出個輕傷?!”
福園臉上好像有點掛不住了,“我再跟你強調一遍,不是錢的事兒,是他態度不對,明白不?”
陳冬有點崩潰了,“猛哥?你咋這麼慣著他?”
曹猛吐了口煙,“要不是小傑和小飛拉著,我能給他屎打出來,你信不?”
“前天誰說要合伙干點事兒的?散了吧,我撤股了,有這樣的傻逼,咱能干成啥”陳冬扔下一句話,轉身就進屋了,過了十來分鍾,才拎著個運動包走出來。
“你干啥去啊?”
“回趟燕京。”
福園瞥了瞥嘴,斜眼一看。
蘇妍都走了,陳冬沒跟著一起,反倒獨身回京。
去干嘛,不言而喻。
“這個節骨眼,如果魏寧出事兒了,那警方很快就會查到你身上。一旦在警方上线,以後的道兒,可就不好走了。”
陳冬欣然一笑,“這麼不相信哥的實力?”
福園沉聲道,“你再有實力,也不能飛天遁地,萬一呢?”陳冬無語。
小傑起身道,“冬哥,我去吧,那邊我比較熟悉。”
“你也不行,一樣在關系網之內。”
福園搖頭,隨後輕輕瞟了眼始終沒說話的曹猛。
曹猛呵呵一笑,“怎麼你這個逼樣的,還裝一把狗頭軍師呢?點我名兒昂?行,那就我去。”
陳冬皺眉,“猛哥,不用”
曹猛擺擺手,“玩歸玩,鬧歸鬧!咱們既然聚到一起了,那總得經點事兒。我現在的身份,見不了光。本來,在松江就呆不長,正好我大哥還讓我去燕京一趟。這事兒,就順道幫你辦了!”
曹猛都沒給陳冬拒絕的機會。
“照片發我,還得有個能定位的人,你找,單獨跟我對接。其他的,你就別管了。”
陳冬站定沉思了好半天,權衡利弊之後,終於點頭。
“猛哥……”
“不用說謝,說你想要的結果。”
陳冬很堅定的回道,“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生死勿論。”
曹猛目光與他直視,“可以。”
要是陳冬親自出手,肯定就奔著干死魏寧去的。
可換成曹猛,他也不好把話說的太絕。
死人和傷人,完全是兩個偵查力度。
即便,曹猛手上肯定不止一條人命。
“冬,離開松江,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這兩個弟弟,我希望你能多帶帶他倆。別讓人欺負了,連個出頭的沒有。流血流汗不怕,你明白麼。”
陳冬認真的點點頭,“你放心,猛哥。”
“你們四個爭點氣,我希望回松江的時候,咱們不用開著面包車去別人的地盤,再打個頭破血流。”
十分鍾後。
曹猛獨身一人,踏上了去燕京的征途。
出租屋里。
陳冬把小傑叫到了陽台。
“你去一趟臨省,這上面是地址,找一個叫徐麗的女生。照片我發你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