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愛麗絲書屋 反差 維諾大陸:隨風而散的故事

第1章 審判官朵拉的敗北(上)

  黃昏。垂暮的夕陽好似憋著一口氣一樣,掛在西邊的地平线上遲遲不願意落下去,將半邊的天空染成了詭異的橘紅色。

   這是一個荒廢的小鎮。在十幾年前,這座聖南公國的小鎮是費比爾子爵的領地,並有著一個響亮的名字:塞德鎮。年輕的時候,子爵曾經憑借著一匹馬、一把劍,在公國的邊陲抵御魔物,開拓出不小的領地。因為這份功勞,聖南大公將這片由他開拓的領土,分封給了他。費比爾戎馬半生,直到受封子爵後,才在安頓了下來。憑借著半身的積蓄和人脈,費比爾將原先荒涼的土地經營成了一個還算富裕的鎮子,並且迎娶了昔日戰友的女兒,米莉雅為妻子。然而好景不長,子爵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因為馬車的車禍而不幸身亡。沒有子嗣,按照公國的法律由他的妻子,瑪蓮娜,費比爾子爵夫人繼承了這個頭銜。米莉雅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喚靈法師,據說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能召喚出元素位面強大的元素獸。可惜的是,在治理領地這一方面,子爵夫人與她的丈夫相比是完全大相徑庭,幾年時間不到,領地的收入直线下降,領民們開始還念著老子爵的好,幫襯著維持小鎮的運作。可是後來領地接連發生了人口失蹤的事件,人們紛紛傳言,是那位風韻猶存的子爵夫人在背地里進行著黑魔法實驗。公國也曾派人來調查有關黑魔法的事情,可最終卻不了了之。然而,失蹤案件就好像是一根導火索,一年之內原先的領民們就搬了個干干淨淨。再後來,就連米莉雅夫人也失去了蹤影。加上妖魔再次在人間頻繁現身,這座小鎮就徹底荒廢了下去,被人們遺忘在記憶的角落里。

   “咔嚓”

   一雙緊身精致的高跟皮靴踩在了鎮子外面散亂的枯枝上,打破了鎮子十幾年來的寧靜。幾只烏鴉被斷枝的聲響驚到,“嘎嘎”亂叫著撲棱飛起,給荒涼的小鎮平添了幾分異樣的不詳。

   小鎮里已經多年沒有人煙,雜草從每一處泥土的縫隙中鑽出來,宣誓著這里的主權。房屋破破爛爛地,窗紙早已經在連年的雨水中爛掉了,傍晚的風混著暮色從洞開的窗口傳堂而過,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嗚”聲。

   站在鎮子的入口向里看去,三座高大的建築在周圍的平房襯托下鶴立雞群。鎮子中心的高大建築有著高高的塔樓尖頂,遠遠望去隱約能看到塔樓上的大鍾,以及塔樓上在夕陽映照下反射著七彩光澤的琺琅玻璃,看起來應當是教堂一類的地方。教堂左側的建築是一座風車,風車的扇葉已經被腐蝕得破破爛爛,在晚風中發出“嘎吱嘎吱”的難聽噪音,不知是不是在回憶曾經自己碾磨的一車車小麥,以及圍著豐收的小麥歡欣喜悅的人們。教堂的右側,則是一座三層樓高的豪宅。藤蔓爬滿了豪宅的外牆,再加上外圍野蠻生長的樹木灌叢,豪宅的樣貌已經看不真切了。

   入口一人高的雜草被一雙戴著緊致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分開,顯露出了這位不速之客。來客的臉龐被深深地藏在了墨綠色的兜帽下面,從下巴與嘴唇處的金屬光澤來看,她戴著一件用於防護的面具。寬大的墨綠披風大衣遮蓋了大半個身子。挺翹的乳房,勻稱窈窕的身材包裹在緊身的游俠裝里,隨著風衣的擺動若隱若現。渾圓的臀部包裹在皮革短裙里,緊繃的衣物將這一團成熟的美肉襯托出更加性感的形狀。一條黑色的褲襪保護著修長的雙腿,褲襪泛起的光澤表明這是一件魔法的造物,暗示著主人身份的不凡。高跟皮革長筒靴的外側縫上了兩個刀鞘口袋,隱蔽了鞘內的鋒芒。

   披風的領口別著一枚金色的徽章。等長十字提示她來自創世教會,十字架的末端被打磨成劍的形狀,表明她是教會審判庭的一員。十字架的中心點綴著一朵血色雛菊,提示著作為審判庭下屬“血色姐妹會”初級成員的身份。徽章的邊緣是一圈金色邊框,上面雕刻著一行小字:主之雙眼,主之利劍。

   朵拉.塔尤拉,是一名剛剛獲得執劍資格的創世教會審判庭血色姐妹會的初級審判官。此次是她的第一次任務。不久前,姐妹會的一位輔助軍士兵在路過塞德鎮的時候失去了聯絡。資料顯示,她幼年的時候曾經在這座小鎮上生活,但是隨著小鎮的荒廢,這位姐妹也隨著家人遷居到了附近的鎮子里。士兵的名字叫做瑪麗.伊撒勒,不久前以親人病重的理由請假離隊。可是直到兩周以後都不見她返回,她的上級只能向姐妹會的高層匯報了這個情況。朵拉的導師,高階審判官瑟尤絲,向她發布了這個任務。

   “塞德鎮的情況確實有些復雜,自從子爵不幸去世後,鎮子就發生了多起人口失蹤的事件。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子爵年輕的遺孀,xxx女士。然而教會幾次前往調查,都沒有發現她存在什麼問題。我們原本懷疑她作為一位優秀的喚靈術士,暗中綁架了這些受害者,並以此作為祭品進行邪惡的召喚,但過去的幾次調查中都沒有發現一點兒的惡魔跡象。後來鎮子徹底荒廢下來,人口失蹤的案件也沒有再發生,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導師猶豫了一下,補充道“總之,那是一處疑雲重重的地方,現在失蹤的案件又在那里發生,想必是出現了什麼新的情況。現如今正式的審判官都在前线對抗惡魔新一輪的入侵,能夠調動的人中可靠的也只有你了。不要讓主失望,也不要讓主悲傷,去吧。”

   看著眼前的荒涼景象,朵拉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里已經有十數年沒人經過,附近鎮子上的人都對那些失蹤案件提心吊膽,更不會來這里。邊地多荒林,茂密的樹林遮蓋了來路,地圖上也不甚詳細。兜兜轉轉了大半天,直到鄰近黃昏,才發現了鎮子的入口。按照過去的訓練,此時的她應當立刻原路返回並做上標記,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到天亮後再前往調查。可是回頭一看,高大的雜草與叢生的林木交錯蕪雜,又哪里還有來時的路?只怕再往回走一步,好不容易發現的入口都會弄丟。在寒冷的晚風中扣緊了身上的衣物。緊身的制服將她的胸部擠得更加挺翹,兜帽和面具遮蓋了她羞赧泛紅的臉頰。深深吸了一口氣,朵拉打起了精神,向鎮子里走去。

   “刷!”左邊的草叢中騰地竄出一道黑色的影子。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那千百遍的訓練一樣,朵拉轉身,拔劍,揮砍,一氣呵成。性感成熟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黑色的披風迎風招展,猶如一朵盛開的黑玫瑰。黑影被一劈兩半,發出一聲小動物般的悲鳴,落在了地上。朵拉定睛一看,卻發現原來是一只兔子,想來是快到傍晚,急忙要趕回家吧,卻不幸死在了外來者的手上。審判官暗自道了聲抱歉,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揮劍甩去劍身的鮮血,在空中甩出一朵花劍後,優雅地將細長的利劍插回了劍鞘。定了定神,再次向前方邁開了步伐。卻沒有注意到,身後兔子的屍體,如同流水一樣,消散沉沒到了泥土里。

   鎮子的結構是很常見的中心繞圈式。女神的教堂被安置在鎮子的中心,圍繞著教堂一圈圈向外排布著鎮民的平房,以及各種生產交易設施,最外圈則是用土石和速成林搭建的圍牆。沒有人修剪的速成林如同高牆一般,將鎮子緊緊的圍了起來,若不是偶然發現了入口,朵拉只能冒險在樹牆上用魔法轟出一個洞來。鎮子里面最靠近入口的,是一座哨塔。哨塔用磚石壘成,嚴絲合縫,很神奇地沒有任何雜草生長,十幾年後依然堅定地守在村子的入口。看得出來,軍旅出身的子爵在修建哨塔的過程中花了多大的心思。

   哨塔是雙層結構的,下層是守塔護衛的休息區,上層是瞭望的監視區。哨塔的入口藏在牆里,防止雨水對大門的鏽蝕。不過這難不倒朵拉。由塑能之手改進成的開鎖魔法,將原本由魔力凝成的手改為將魔力伸進鎖孔里,變成鑰匙的形狀。在一位驚才絕世的大盜落網後,為了戴罪立功將很多“見不得光”的魔法供給了審判庭。“咔噠”一聲,鎖被打開了。門後“噗”地涌起了一股灰塵。“光明”朵拉默念了一聲,頭頂出現了一個明亮的光球。每一次的開門,都是最危險的時候,因為不知道門後會躲藏著什麼東西。煉金面具隔絕了灰塵,一並防住了可能存在的氣態的毒藥。

   光球將哨塔下層照得透亮,不放過一處陰影。可以看得出,當時人們應該是有序逐漸搬離小鎮的,整個哨塔的休息室里被搬得空空如也,但桌椅、床、武器架和訓練的假人都擺設得整整齊齊。將每處抽屜、床底仔細搜了一遍,只找到了一本厚厚的記錄冊。朵拉輕輕拂去冊子上的灰塵,封面上露出了工工整整的“塞德鎮哨塔日志”,想來是軍中的規矩,被子爵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鎮子里。不過,軍隊里的行軍、哨戒日志都有專門的書記員登記造冊,在這樣的邊境小鎮,熟練掌握書面文字的人才十分稀少,都是鎮子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麼會屈尊到這座壓抑的哨塔里面,去寫什麼“哨塔日志”呢?翻了翻這本厚厚的日志,朵拉不由得暗自笑了一聲。原來,這本“日志”被劃上了整齊的表格,每一天都有三個勾選的項目,分別是“無事發生”“小事”和“大事”,幾乎每天都被勾選上了“無事發生”,而“小事發生”則很有規律地出現在每年的幾個日子里,推算以下,便是聖臨日、建國日以及建鎮日這些節日。審判官暗自佩服子爵的手段,不愧是憑一己之力建造一個小鎮的傳奇人物,通過這樣的方法,即便是大字不識的文盲,只要會用筆勾畫痕跡,也能記下鎮子里的監視情況。正當朵拉想要放下這本書冊,余光突然瞟見,在某一個日子上,用鮮紅的筆觸在“大事”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嘆號,推算日期,是第一例失蹤案發生的時候。看到這里,朵拉耐下性子,將整本日記快速翻閱了一遍。像這樣的嘆號,一共有九處,這也就意味著,至少九個人在這里失蹤了。而在十五年前,紅色的嘆號最後一次出現,想來就是在那一次之後,鎮民們終於忍不住不斷有人失蹤的恐怖,紛紛搬離了小鎮。從那之後,哨塔的日志就越來越敷衍,並且在兩年後不再出現任何標記,看來那就是最後一個人搬離小鎮的日子了。

   放下了這本日志,審判官沉吟了片刻。如此看來,失蹤的案件確實是發生過的。但是,鎮子的外圍並沒有看見新的足跡,哨塔的門口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如果那位名叫瑪麗的姐妹真的來過這里,想來這座堅固的哨塔被她光顧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朵拉邁開勻稱緊致的長腿,向哨塔的瞭望層走去。翻閱完日志後,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黑夜的鎮子一片死寂,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亮,就連聒噪的烏鴉也似乎被這無邊的黑暗懾服,躲藏在樹洞里祈求新一天的到來。黑夜是惡魔的游樂場。如果這一系列事件真的有幕後黑手,那麼在這樣的夜晚一定會讓它如魚得水。安全起見,她最好在這座堅固的哨塔里呆上一晚,直到第二天再向鎮子中心進發。

   走下瞭望層,將頭頂的天窗和入口的鐵門死死關上,審判官抱膝坐在了床上。膝蓋抵住了挺翹的乳房,將這兩團美肉壓成扁扁的團子。此地的環境還沒有探明,審判官不敢隨隨便便摘下面具,脫下衣物。悶熱的感覺讓她心生煩躁。為了節省魔力,朵拉將頭頂的光球也給熄滅了。死寂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雖然在教廷中接受了嚴酷的訓練,可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單獨出任務,年輕的審判官心中依然殘留有一絲恐慌。這絲恐慌如同堤壩上的蟻穴,被黑暗逐漸侵蝕,擴大...

   “主說,世間的一切是我造的,是我的兒女。你們應當善待彼此,猶如愛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孩子....”

   “主說,我將生命賜予你們,你們應當珍惜。我將智慧賜予你們,你們應當利用。我將勇氣賜予你們,你們應當無畏...”

   “主說,勇敢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將同邪惡戰斗至死。主的使者將親自降臨,帶他前往彼世安寧的淨土...”

   朵拉將額頭抵在膝蓋上,在心里默念經卷的片段,安慰著恐慌的內心。有如真有魔力一般,隨著心中的默念,煩躁不安的內心漸漸平復了下來。朵拉的心里逐漸清明起來,隨後則是幾天的疲勞涌到了全身,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困,漸漸地,漸漸地...

   “主說...說...呼~呼~”

   朵拉就這樣雙手抱膝,背靠磚牆睡了過去。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審判官均勻的呼吸聲,猶如在平靜的池水里投下的石子,泛起了道道漣漪。

   忽然,桌上的書冊無風自動,翻到了最後一頁,那一頁的日期與現實的時間完全對上了。更詭異的是,在某一日,用鮮紅如血的筆觸,在“大事”這一欄畫了一個巨大的感嘆號!推算日期,正是那位名叫瑪麗的士兵失蹤的日期附近。忽然,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就在現實的那個日子上,一個巨大的嘆號,正在逐漸成形!然而朵拉對這一切完全沒有察覺,依然沉浸在甜蜜的夢鄉中。

   “嗯嗚~”就在那個嘆號即將點上最後一點時,朵拉在睡夢中發出了一陣呻吟。幕後的黑手似乎被驚動了,書冊上的嘆號迅速的消失。死寂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小鎮里也不復之前的壓抑,蟲鳴,鳥啼,雜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似乎在預告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

   自從主神維諾創造萬物後,對新生的渴望就根植在每個生命內心的最深處。然而,諸魔的降臨改變了一切,它們將萬物內心的漏洞與陰暗千倍萬倍地放大,渴望變成了貪婪,勇氣極端成暴怒,愛情墮落為淫欲,新生腐化為繁殖。眾神早已墮落,唯有最初的主神沉眠於神國的最深處,維系著最後的淨土。這是必須被嚴格保守的秘密,只有教會的高層,以及秩序側的最強者才能知曉。克制,冷靜,理性,這是朵拉還是學徒時,被教導需要死死記住的教條。如果她能有幸晉升到導師的階級,才有資格了解到這些教條背後的血雨腥風。然而,作為一個正處在青春年華的女性,要完全克制自己的欲望又哪里是這麼容易的呢?

   黑暗侵入了她的夢里,一點點地放大她內心的漏洞。在教會里,和眾多的姐妹一起自幼接受訓練,從未有過機會去深入探索自己的身體。這次任務中又一路奔波,也沒有閒暇的時光讓她去陶冶自己的肉體。此時,密閉的空間給了她虛假的安全感,讓這位年輕的戰士放松了警惕。無從知曉,這位審判官的夢中世界發生了什麼。只見朵拉將自己的雙腿抱得越來越緊,全身肌肉緊繃,身子微微顫抖,發出了有如小貓般“咪嗚咪嗚”的呻吟,像是在忍耐著什麼。突然,朵拉的身體僵在了那里,隨即全身癱軟了下來,一股清亮的液體從下身噴濺出來,將緊身皮褲下的黑絲連褲襪沾濕,染出了一片淫糜的斑痕。這之後,審判官好似徹底放松了戒備,躺在了哨所的床上,甜甜地睡過去了。唯有偶爾急促的呼吸聲,暗示著此時她的夢境並非想象般的那麼平靜……

   一夜無事。太陽一如既往地從地平线的另一端升起,清晨的露水在陽光下泛出晶瑩的光澤,蒸騰出絲絲水汽,宣告著光明重新降臨這片土地。朵拉也從夢中醒了過來。

   “嗚啊~睡得好香啊~小露絲,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啊……誒,不對,這里不是教堂的訓練所!”審判官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挺翹的乳房被頂得又大了幾分。盡情扭動著腰肢,迎風招展著釋放年輕的魅力,正想和同床的姐妹打個招呼,方才驚覺此時的她竟然在一個陌生而危險的地方無防備的睡了一晚。

   “真是…真是失態啊,我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朵拉自責地想道。還好,全身的制服緊緊地包繞在身上,並沒有一絲的破損,面具也嚴絲合縫地扣在兜帽上,應該不會吸入腐化的氣體。仔細地檢查了身體,只有身下的褲襪那里有一點干澀的感覺。朵拉藏在面具背後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不疑有他,只道是自己累過了頭,在夢里浮想聯翩。回味著昨晚的夢境,那是二十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的體驗,這樣的喜悅真想快點回去,和自己的姐妹們分享啊!

   “不行,不行!怎麼能想這樣的事呢?”驚覺自己剛剛的思想是如此齷齪,朵拉做了幾個深呼吸,狠狠地往自己的腦門上敲了幾下。“我們審判官們,兄弟姐妹們是主的利刃,主的堅盾,將為主掃除一切的汙穢,必須要保證最純潔,最堅定的意志。夢中的誘惑,是惡魔的低語,必須——通通粉碎啊!”

   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讓主的教誨重新縈繞在心頭,朵拉理了理緊身制服,打開哨所的大門走了出去。剛走出哨所,審判官的目光便警覺了起來。叢生的雜草被不知道是誰踩得東倒西歪,折斷的根莖冒出了綠色的汁液,看起來是不久前才踩斷的,而非昨天傍晚自己所為。從這些腳印來看,並不是誤入這里的野獸,反而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類,或者人形的東西。想到這里,審判官立刻俯下了身子,執劍在手,氣勢立刻變了,如同一只歷經廝殺的孤狼,警惕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

   從雜草被踩斷的腳印來看,一共有兩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身材嬌小,看起來可能是一個女性。腳印的足跟部有著一個方形的洞,應該是細高跟鞋一類的東西。戰士不會穿這樣的裝備,那麼可能是一位法師?或者牧師,又或者只是一位普通的女性?而另一個人的腳印,又大又深,應該是一位高大的男性,甚至可能穿著厚重的鎧甲。兩人的腳印一路向里,往鎮中心的方向走去。

   “是教堂?他們的方向是教堂!”想到這里,朵拉往下扯了扯兜帽,將墨綠的斗篷裹得更緊,身子伏在草叢里,借著顏色的偽裝一路向教堂潛行過去,猶如一只優雅的獵豹,壓低了身子向獵物潛伏過去。然而,渾圓的美翹臀將斗篷頂起了兩個大包,隨著朵拉的爬行一扭一扭,很是性感。也難怪教官總是會跟她說,潛行不適合她發展,大開大合才是適合朵拉的正道呢。

   越往教堂的方向走,道路就越寬廣,原先的土路逐漸變成了磚石道路,雜草也不能給朵拉提供掩護了。好在,大道的兩旁排列著整齊的房屋,雖然荒廢已久,但從這些房屋的排列和密度,依然能看出昔日的繁華。如今人去樓空,只有偶爾的幾只老鼠在廢屋間亂竄,偶爾爬過一兩只蟑螂,讓年輕的小審判官一陣惡心。整座整座的房間都被搬空了,看來至少在鎮子生命的最後,撤離的工作依然是有序的。房屋太多,若是一間一間地摸索過去,幾天的時間都探索不完。朵拉想了一下,繼續向教堂潛行過去。

   教堂的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廣場,廣場的中心立著一座噴泉。噴泉的中心立著一座雕像,開起來應該就是費比爾子爵的塑像了。即便人到中年,子爵依然沒有染上那些老舊貴族的脾性,他的雕像看起來依然無比堅毅。可如今,噴泉早已干涸,鎮子也人去樓空,那些敬愛子爵的領民們,也早已不見了蹤影。追蹤的痕跡到這里已經完全失去了蹤影,朵拉只能按著原本的計劃,向教堂潛去。

   教堂的兩扇大門是由厚重的原木打造,一條粗壯的鐵鏈將門把手牢牢地鎖在了一起。即便十數年過去,這兩扇原木大門依然沒有腐爛的跡象。朵拉絕了從大門進去的念頭,轉而在教堂的外圍尋找著入口。好在這並不算太困難。教堂的牆壁上是釉彩玻璃鑲制成的窗子,玻璃上繪制著經卷中的經典故事,從主的創世,到諸神的誕生,再到聖人們的傳記,無不是信徒們耳熟能詳的故事。然而,有幾扇玻璃經不住風吹日曬,沒有被仔細保養過的窗子已經損壞了。輕巧地縱身一躍,伸手扒住破損窗戶的邊緣,一個翻身跳進了教堂的禮堂里。幸好穿戴了特制的皮革手套,不然剛剛的玻璃破片肯定會將手上劃破一道大口。

   向身後望去,破損的窗戶上繪制的是聖人瑪蓮安娜的故事,相傳她在兩個國家戰爭最激烈的時候站了出來,用自己的博愛給當時的人們帶去了和平。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兩個國家早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可聖人瑪蓮安娜的傳說卻流傳了下來。如今,破損的缺口剛好是聖安娜的身體,兩側兩個國家的士兵們將長矛對准了聖安娜,原先充滿犧牲意味的畫像頓時變得恐怖詭異起來。在心中默默畫了一個十字,朵拉開始打量起這座教堂。

   塞德鎮的教堂不算大,禮堂里的長凳也僅僅只能供一百多人同時在里面祈禱,與公國首都的聖南大教堂差遠了。雖說如此,該有的卻是一樣不少,供人冥想的長凳,高一級的禮台,禮台中央的講台,以及一側的懺悔室,一應俱全。禮堂里早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陽光從彩色的玻璃里透過來,揚起的灰塵給這神聖的地方平添了幾分說不清的詭異氣息。禮堂里並沒有發現新的腳印,只有細小的痕跡,像是小動物或蛇一樣的東西爬過。將劍橫在胸口保持著隨時揮出的姿勢,朵拉向著禮台走去。講台上的經書也不見了蹤影,想來是隨著教士們的搬離而一並被帶走了吧。

   懺悔室被安置在禮台的左側,方便人們禱告後向教士懺悔自己的罪過。朵拉右手持劍,左手伸向了懺悔室的把手,將門一把打開。“嗡”地一下飛出了無數的蠅蟲。揮手驅趕面前的蠅蟲,朵拉發現竟然有一具骷髏跪倒在懺悔室里!

   “呀!”縱然心中早有防備,年輕的審判官還是被嚇了一跳。這具骷髏早已在十數年間風化干淨,只有一具散亂的白骨成為了蠅蟲的巢穴。從形態來看,卻是十分奇怪,骷髏的盆骨扁而寬,可肩寬卻十分大。下頜骨甚至有好似打磨過的痕跡。骷髏的原主活著的時候,死前似乎非常痛苦,雙手深深地在懺悔室的木頭四壁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其中有幾段甚至能夠讀出含義:“救救我,我不想變成那樣”“都變了,都變了”“太可怕了,救救我,救救我…”“啊啊,痛苦,快樂,痛苦痛苦痛苦…”“謝謝你,我看到了主在向我招手”

   這里發生了什麼?在這個可憐的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牆上的“變化”指的又是什麼?朵拉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明確——自從看到了這具骷髏之後,原先推測的人們“有序地撤離小鎮”似乎要被推翻了。至少,在最後撤離的時候,發生了一些恐怖的事情,有一個人逃到了教堂里反鎖了大門。可怕的是,大門被人從外面也鎖上了,而這個人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可怕的變化,讓他無比痛苦,並導致了他身體上的變化。而他只能躲到懺悔室里,在痛苦中一遍遍地向神去懺悔,並慘死在懺悔室里。

   不對!朵拉瞬間警覺起來。如果說當時這里只有一個人,為什麼他要在牆上刻下“謝謝你”這樣的字眼?懺悔室固然是供鎮民懺悔反思的地方,可是在懺悔室的另一頭,還有專門告解的教士的存在,那麼當時事故發生的時候,這里一定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想到這里,朵拉果斷地揮砍出利劍。劍光劈開了受害者的屍骨,一並將隔板也給劈開。果然,在隔板的後面還藏著一個人——或者說,一只怪物。怪物早已死去多時,可是似乎是怪物的身體讓肉體發生了變化,怪物並沒有在歲月里腐爛消亡。怪物穿著一件教士袍,可是四肢的手腳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幾條怪異的觸手。過了這麼久,觸手好似依然有著生命的活力,一層薄薄的粘液覆蓋在觸手上,給人以觸手還活著的錯覺。怪物的臉上長出了無數條細小的觸須,就像是頂了一只章魚頭,只能從怒睜的眼睛看出怪物生前的憤怒以及死不瞑目的悲憤。奇怪的是,怪物右側的一根觸手上,還緊緊地纏繞著一支筆。筆里的墨水早已經干涸,筆尖指向的地方是一張桌子,桌子上攤開著一本像是日記冊的東西。

   “怪物…你也是被轉化的受害者嗎?”朵拉喃喃道。在劍上附魔火焰,審判官將長劍刺穿了怪物的心髒部位。並沒有什麼異變的發生,觸手怪物安安靜靜地化為了一攤灰燼。確保了周圍的安全,朵拉看向了桌子上的日記:

   “聖教歷1955年3月1日,我不清楚這里發生了什麼。自從備受愛戴的費比爾大人去世後,米莉雅夫人就一天比一天奇怪。她一天到晚窩在公館里面,不知道在作著什麼勾當。甚至不久前發生了失蹤案件,也不見她出來組織搜查。哼,她可是繼承了爵位的“女子爵”啊!可惜,伯爵領的教士兄弟並沒有查出什麼異常,失蹤案件也不了了之了。可是我知道,這背後一定發生了什麼!我必須將這一切記錄下來,以後沒准就是對付那位道貌岸然的米莉雅夫人的武器!”

   ……長篇的流水賬記載後,又來到了一個關鍵的日期,和哨所里的紅色嘆號日期僅僅隔了幾天。

   “1956年5月22日。又是一起失蹤案!這次失蹤的是老佩里家的一對雙胞胎女兒。主啊,保佑這兩位可愛的天使吧!我再次向總教會通報了這個案件,這次來的是公爵領的主教大人,然而縱使是主教,也沒有找出什麼異常。可恨,可恨啊!主啊,請賜予我好運吧,我一定要揪出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一次失蹤一對雙胞胎嗎?看來這幕後黑手的膽量和野心都不小啊!”朵拉默念道,繼續翻動著日記。

   “1959年12月22日。我已經漸漸麻木了。失蹤的案件持續發生,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們直到現在,連失蹤者的一根發絲都沒有發現!我感到壓力越來越大了,鎮民們的意志一天天消沉下去。不久前,就連一直想找到女兒的老佩里一家,也放棄了希望,搬走到遠處的鎮子上去了。哎,前來祈禱懺悔的鎮民也一天天減少,不知道這座教堂還能堅持多久呢?”

   “1960年1月12日。不行,不行,這樣下去,這個鎮子就完蛋了!費比爾子爵的最後心血,就要完蛋了!我必須親自去和那個女惡魔對峙!我當年也是接受過戰斗教育的,這次一定要讓那個魔頭現出原形!”

   “然而,看起來你似乎失敗了。”看向地上的一攤灰燼,朵拉嘆了一口氣。事情似乎明朗了起來,這位勇敢的教士親自前往了子爵的豪宅,並在那里遭受了毒手,被改造成這個模樣。輕拈著紙張,繼續翻看道:

   “1960年…是這個時間嗎?不管怎麼說,我從那個魔窟里逃出來了。褻瀆,完全是最邪惡的褻瀆!我在和那個魔女對峙的時候,她竟然通靈出了一只來自最褻瀆之地的魔物!可是她卻沒有殺死我,反而將我關在豪宅下方的地牢里,說要好好地“改造”我。我在那里經受了殘酷的折磨,手腳被砍斷並移植了褻瀆的造物。然而我還不是最悲慘的,我看見了之前的那些失蹤者,他們,她們經受的折磨,比我更甚!然而這只怪物絕對沒有想到我曾經是一名戰斗修士,我找到了機會殺死了那只怪物看守,從地牢里逃了出來。然而,出來後我卻發現,幾乎所有的鎮民都走光了!我在地牢里到底經過了多久?那個女惡魔追出來了,可是這里是主的居所,我將禮堂的大門鎖死,它們是絕對無法攻進來的。我必須將這一切記下來,希望能夠有後來人能看到這一切…用觸手寫字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我練習了很久才習慣,並且又浪費了許多墨水。我必須在這里堅守住主的居所…如果主依然將被褻瀆的我看做祂的子民的話…”

   “應該是過了…一年吧?我本來已經在這里靜靜地等待死亡了,可是禮堂里傳來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響。我本以為是那只惡魔攻進來了,卻不曾想到是另一位從牢籠里逃出來的鎮民。她是一位女子,可是我印象里並沒有這樣的一位女人存在。女人告訴我,她就是曾經的費比爾子爵,被米莉雅囚禁折磨,改造成了如今這樣非人的模樣,對外則是宣稱不幸身亡。我本來對這一說法嗤之以鼻,可是在她說出費比爾子爵的幾個秘密之後,再聯想到我身上發生的變化,也便由不得我不相信了。可是,我又能做什麼呢?還不是躲在主的力量後面,苟延殘喘?子爵大人說,魔女對他的改造無異於挫骨削肉,數年的痛苦早已經腐蝕了他的意志。可是魔女自己竟然已經消失了好些時日,才讓自己能夠逃離出來。他說,自己為了主的事業和人類的生存奮斗了一生,想要一個堂堂正正的死亡。我躲在懺悔室的後面,告解了這位英雄的痛苦,之後子爵大人服毒自盡了。我將這一切原原本本的記載下來,希望能夠有人來看到吧,將光明重新帶給這片土地吧!我的時日到了…該盡的義務已經做完了,該守的道也守住了,那戰爭也已經打完了,從此以後,將有…”

   日記記載到這里就斷了,想來最後這幾句話費盡了這位教士最後的生機吧?朵拉的心中燃燒起了一團火焰,憤怒,正義的憤怒縈繞在她的胸膛。她大口喘著氣,美好的胸脯上下晃動。握著劍的手攥得緊緊地,劍身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憤怒,騰起了蒼白的火焰。目的已經明確了,敵人就在那子爵公館里。審判官轉過身,向著教士的灰燼默哀之後,跳出了教堂,向公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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