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瞳
瞳不喜歡動。
每次當我進入那個小屋子的時候,她總是穿著那件兜帽的紫色睡衣窩在電腦前面。屏幕如同沒有熄滅過般始終亮著,屋里則亂七八糟的,抱枕與各種的動漫游戲人物的周邊堆放在一起,很難找到下腳的地方。只是對她說“下次別亂扔了”也不會有什麼效果,我第二天來的時候依然如故,她也只是呆呆的看著巨大的曲面顯示器,或是移動鼠標,或是手指在手柄上狂歡。
雖然名字叫做“瞳”,只是無人知曉她的瞳孔中卻會映出什麼。與她朝夕相處的我也一樣,只不過她會對我的行為做出反應:比如接過我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亦或是面無表情的吃完我做的料理然後低聲說一句“謝謝款待”——只是聽到她那樣回復,我的喜悅之情就不自覺的從心底里涌現出來。
雖然看起來有些奇怪,但那是我與她的生活方式。
她起的很早,又或者是從來沒有睡過。曾經的我即便是知道她的身體素質也過於操心的叮囑過,但當看到那垃圾桶里堆滿的手柄殘骸也就再也說不出口。那手柄損壞的樣式也千奇百怪,有的從中間干淨利落被一分為二,有的則是手柄的一段就像是從未出現過在這個世界上一般憑空消失。手柄在她看來完全就是消耗品,即便她已經很努力的在控制力量但是必要的情緒宣泄最終也就讓手柄遭了殃。
不過有趣的是雖然沒有一個完整的外殼,關於按鍵構造一類的小設備瞳卻從來沒有弄壞過。那些完整的配件都被我挑了出來和滿滿一儲物間的手柄鼠標鍵盤堆放在一起,到目前為止還從來沒有派上過用場。
她那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倒是很符合她怕麻煩的性格。毛絨地毯加小桌板的簡單組合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一居室里甚至連床鋪都懶得擺放。瞳近乎二十四小時都趴在那張小桌板上,即便在屋子里也會用兜帽蓋住腦袋。小桌板根本沒法抵抗她乳房的壓力,原本平常的表面現在卻有兩個渾圓的下陷,反而把她美妙的胸型勾勒了出來。隨性的她又不喜歡穿下衣,清涼的長腿經常就毫無顧忌撇在一邊,塗著指甲油的腳趾還不安分的揉搓地毯,最後將地板也弄得全是她大小腳趾的凹陷印記。每次這上身嚴實下身清涼的場面對於眼睛也確實是種刺激,只是她卻絲毫不顧忌我在身邊,鴨子坐也是常有的事情。
“多少稍微注意形象一點哪,要是被人知道拯救城市的女英雄在家是這幅模樣,可是會被嘲笑的喲?”
“……”
她看了我一眼,只是嘴角輕輕上揚了下就又移回了屏幕。
“你不要一副‘反正只有你看’所以無所謂的樣子呀!”
噼里啪啦的火花按摩著她的纖手,剛剛還完整的手柄此刻又被從中掰開而變成了廢物。
“幫我。”
也說不上這是撒嬌還是調侃,我也只能苦笑著從儲物間再拿出一個新手柄放在她的掌心中。她那副嗤笑的樣子就仿佛已經確信,我的靈魂早已被關在了她的瞳孔之中。
期限,大概會是永遠。
瞳的身材頗受人們的贊譽,這點從報紙上對她的報道之中就能窺探一二。無論是什麼樣的攝影師拍出的她,必然占據著報紙中那巨大的彩頁部分。高挑的身姿搭配碩大挺立的乳房以及緊實微翹的美臀,使得在大多數情況下她只是站在面前就會讓對手仰視到失去戰意。黑色競泳改造的戰斗衣無法裹緊她的乳肉,卻將腹部肌肉的曲线刻畫的一清二楚。裸露著的背部肌肉线條隨著微風刮起斗篷而若隱若現,與她披散的長發一同構成那颯爽而富有魅力的背影。漆黑色的高跟皮鞋表面異常光滑,只是微觸地面的鞋跟總是會在她所站立的位置壓出一個小坑——無論地面是何種材質,堅固亦或柔軟,那個小坑永遠都是一樣的大小,就像是她站立在那里的證明一樣。
不過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她在嘲笑人類的技術而炫耀自己控制力量的水平罷了。無論何種材質在她的力量面前都如同螻蟻般脆弱,而她不過是在憐憫著人類,然後露出微笑。
“緊急報道,市區的一家金融機構受到襲擊……”
或許是因為憐憫,她才會在虛擬世界之外去扮演正義的伙伴。不過這個曝光度卻讓喜歡宅在家里的她多少有些不適應,她像是在cos某個人物一樣模仿著性格,然後將擋在她面前可憐人玩弄到心態崩潰。只是人類多少還是帶著些僥幸心理的生物,即便她一直在這個城市居住,卻總有人抱著“她這次不會來”的心理而滿足對不義之財的渴望。不過這一次似乎也做足了准備,從直播畫面來看似乎裝備精良,清一色的蒙面人手里也不知道拿著什麼型號的武器,戰術手勢打的有模有樣。如果不是槍炮聲能很明顯的從直播畫面中傳達出來,我似乎也會認定那最多也就是嚇唬人的玩具。
“瞳?”
雖然已經預想到情況,但是看著差不多快要和吊燈親密接觸,穿著緊身競泳帶著面罩的超級女性此刻正在聚精會神狂摁手柄的景象,即便司空見慣我也沒法不再笑出來。當然她並沒有偷懶,在手機上的直播畫面里她依然威風凜凜的站在那里,一抹輕佻的嘴角似乎就在嘲諷著那些搶劫犯的無能為力——但誰又能想到此刻她真正的表情卻是這幅糾結於網游中戰術的戰術配置和傷害率呢?她的快速移動讓掛著陽台的衣服像是被狂風刮起一樣隨時都有脫落的危險,看得我心驚肉跳趕忙鑽過去將其取下。
手柄依然握在她的手中,而手機屏里的她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槍林彈雨洗滌著她的身體,然而金屬的子彈別說卻接觸她的玉體,連她親手改造的戰斗衣都無法穿透。尖端扭曲的金屬物已經失去了原先模樣,只能如同散落的糖球一般倒在高跟鞋的兩旁;鞋跟踩出的岩石塊仿佛激起的水花,這一個個碎裂下陷的小坑點綴著她走過的道路。那股哂笑的感覺並未從她的容顏上散去,每一次高跟鞋的前後摩擦與落地都讓那拍攝她的鏡頭劇烈抖動了下,最後就仿佛崇拜女王一般只能以仰視著拍攝她的偉業。
被當作掩體的廂式貨車肉眼可見的堅固而沉重,只是喘息在後面的蒙面人根本不會想到現在響徹在他們耳中的刺耳扭曲聲也不過是少女用她纖細的食指刺穿並移動的結果。厚實的金屬板在她的指尖也不過是那一戳就破的錫紙,她玩樂般的放任指尖在金屬板上游走,不知道是畫了什麼古怪的圖案又或是簽下了誰的名字,最後像是掩蓋羞恥一樣單手一抹將那未完成的心形抹平。此刻的金屬又變成了她手中擺弄的橡皮泥,幾十噸的貨車被她單手抬起,從邊角開始被塞入那深不見底的乳溝之中。泳衣所無法緊束的深溝對於那大塊頭而言仿佛無盡的黑洞,兩側的豐滿乳肉雖然在她的手中依然柔軟卻在金屬面前巋然不動,最終那原本對於人類而言的巨大貨車,也逃不過被少女美胸間的深溝吞噬的結局。四四方方的貨車被擠壓蹂躪,又在她的掌紋和胸口間滾動摩擦,最後也只能成為小玻璃球的樣子,成為她把玩的玩物。
“嘖……”
身邊的她輕嘖了一聲,這份不滿的情緒也瞬間體現在“她”的身上。中指略彎,拇指固定,櫻色的指甲油以及光滑的小鐵球在她的玉手之中閃閃發亮。她似乎已經厭倦了子彈的按摩,那脆弱金屬滾入乳溝的瞬間便已經決定了它們消失在這個世間的命運。細眼微眯,那副憫人的模樣也不知是女神在悲憫這些不知天高地厚還要妄圖挑戰自己的蟲子,還是高級玩家再哀嘆隊友的無力。習慣於簡單粗暴的她還是選擇了輕彈指尖,將那小球帶著氣旋瞬間打入金融機構所在的大樓。墜落於地面的小球卻仍是原先的質量,巨大的震動所引發的爆炸直衝而上,將高聳入雲的人類智慧結晶瞬間衝垮。爆炸的熱浪從破碎的玻璃外壁涌出,斷成數節的大樓開始傾塌,原本避雷的針尖倒掛插入地面,就像是為哀嘆人類無力而梳理的紀念碑一樣。
或許樓內的人們充滿著絕望,但樓外的人類卻沒有幸運到哪里去。彈出的小球所帶起的颶風瞬間肆虐起周遭的建築,樹木、載具、人類甚至是固定在路面的基礎設施全都無一幸免的被卷入深空。衝擊波在兩側的建築物上留下了刻痕,繼而失去支撐的上層又向下層傾塌。瓦礫四散的街道已經在尋找不到一棟完好的建築,甚至在她的周圍除了碎裂的聲音外也再沒有動靜——連驚恐慘叫也沒有。
然而直播還在繼續,她甚至還有閒心去固定那位記者手中的攝像機,去向我展示她的力量。
終於她達到了目的,在打響指的瞬間她的虛影四散。破碎的樓房重新登天,碎片化的道路又再度變得平整,消失在世間的人們的身體被她重新構造又放置回了原處。一切都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如果那攝影機的秒數不再繼續增加,甚至都會認為她倒轉了時間。
然而時間仍在繼續,她的造物也不過才剛剛開始。那份絕望感被她用力量深深刻在目擊者的瞳孔之中,根植於心底的恐懼感已經在此刻萌發於這個城市里。她又一次將女神的概念重新定義,在場的人們已然不再分敵我彼此而因為那無可言喻的力量而臣服跪拜。
等到了明天,她的稱呼又會成女英雄變成女神吧。然後麻煩的她會再度拜托我去調整人們的認知,將她做過的事情重新定義——
歸根結底她也並不想成為神那樣的存在,她只是害怕麻煩,想要安安心心的宅在家里而已。
比如現在拿著手柄伸著懶腰的她,已經在我身邊重新穿上了睡衣正晃著腦袋享受勝利的快感。或許是因為屏幕上那巨大的win,又或是再次完美的解決了事件。只不過此刻的她已經褪去剛才的颯爽與帥氣,又重新變回了那個慵懶的宅女。
然後,黑色的競泳,皮靴,斗篷又被她一股腦的丟到了一旁,原本收拾好的一角此刻又回到了亂糟糟的模樣。我只能一如既往的搖頭撿起,再度扔進被我改裝過後能承受巨大質量物件的洗衣機里。即便如此我們兩人的衣服依然不能一起洗,隨便哪一個人的衣服,都足以讓這個洗衣機徹底宕機。
加上洗衣液再調整好模式,那能夠將航天飛機送上太空的馬力開始服務於少女衣物的洗滌。我也學著她的樣子緩解了下脖頸的疲勞,大概是心理作用確實緩解了不少。
自欺欺人確實是良藥,無論對我還是對她,都是如此。
“瞳?晚上的話去行星的內核泡澡可以嗎?”
她依然是那副慵懶的模樣,只是瞳孔里稍微有了一點點閃光。
“很累,所以你來打碎它。”
“控制力量很麻煩的。”
“不要,你來。”
我也只能對著這頑固的宅女再次苦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