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非常抱歉……請、請允許我辭職！”

　　 就在我學著電視里道歉的姿勢鞠躬到90度的時候，地面傳來的巨大震動讓我不禁踉蹌了兩下，後背狠狠的撞到了牆壁。視线的縫隙中隱隱看到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大小姐將黑絲包裹著的細長美腿交換了下疊加的位置，懸空的腳上那只擦得鋥亮的小皮鞋反射著光亮擺來擺去，似乎是要即將掉下來一樣。

　　 “為什麼要辭職呢？”

　　 大小姐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語氣，烏黑的長發直達腰間，齊劉海後隱隱約約可現的細長眉從我這里看不到尾端的角度。眼睛沒有笑的意思，深邃黑暗中透出的壓迫感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大概現在就會跪下吧——即便是服侍她快兩年的我，依然是雙腿發抖鼻尖冒汗。

　　 “那個……”

　　 “算了，我不問你了。”

　　 大小姐不知為何忽然改變了主意，拿起旁邊的小瓷杯抿了一口剛泡好的咖啡。不過情緒似乎完全沒有控制好，在放回桌子的一瞬間，白瓷杯連同盤子所在的紅木小桌都被震得稀碎，瓷片和木頭碎屑混雜在一起。瓷片還好說，但是木屑粘在地攤上打掃就多少麻煩了些，看著旁邊敢怒不敢言的女仆小姐，我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她了。

　　 “不過，我肯定不能這麼放你走”大小姐撩撩頭發“這樣吧，你先放幾天假，交接事情這麼多，我找新的管家和適應生活也需要一段時間……畢竟，你也不希望你工作了這麼長時間的地方在你離開的瞬間被從這個世界上抹——”

　　 那甜美聲音瞬間就被耳旁的巨大炸裂聲所掩蓋，耳朵嗡嗡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身後彌漫著的電流聲和襲來的風都在提醒著我大小姐那極端不好的心情——沒人心情好的時候，會用皮鞋把牆壁砸出一個洞的。

　　 隱藏在別墅古典風格裝修下的牆壁是軍方研究許久才制作出了的防御設施，僅僅是實心的防御材料的厚度就足有一米，再加上平常一直啟動硬度增強措施，防止核爆都是小兒科的事情……

　　 不過卻依然抵擋不住大小姐心情不好用腳趾把皮鞋蹬出去的力量。

　　 “嗯哼，你不好好表揚我嗎？我可是收斂了很多才沒讓小皮鞋把你一起帶走呢~”

　　 “非常感謝大小姐腳下留情！”

　　 眼前大小姐被黑絲包裹的腳趾開始不安分的晃動，雖然那大概是人間無雙的尤物，但僅僅是那腳趾的力量就足以讓地球瑟瑟發抖了。在這個地方不妥協，大概率就沒有妥協的機會了，這樣想的我趕忙對於大小姐的提議一口答應，快速從房間里退了出去。

　　 “果然……辭職什麼的……唔……！”

　　 就在我推開別墅那扇厚重門扉的同時，巨大的震動讓我踉蹌了好幾下才勉強沒有滾到地上。視线很快就被大小姐房間的所在位置給抓住——不應該再說是房間了，房間內部現在就完全展現在眼前，外側的牆壁也完全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單手抱著昏倒女仆的大小姐正在惡狠狠的看著我。

　　 “BOSS那里真的要把你調回來嗎？”

　　 眼前扎著馬尾的少女這麼說著，又把手里的研磨器哐啷哐啷的搖了兩下。這里是軍方的某個秘密站點，作為被委派到大小姐身邊的聯絡人員，眼前這個少女對我而言也有著“同志”一般的意義。看她那笨手笨腳手衝咖啡的樣子確實讓人想要去幫她一把，在周圍這種空無一人的情況下做這種事情，要是留下了證據會出現大問題的，考慮到這點的我還是把想法拋到了腦後。

　　 畢竟這還是家很大的咖啡店，籃球場大小的店內面積和六米高的空間，讓人覺得這真不是一家咖啡店。就連負責這里的馬尾少女自己都說，不知道軍方設計聯絡點的人腦子里是怎麼想的。

　　 杯中檸檬水的水面毫無前兆的開始有節奏的發顫。

　　 “我怎麼知道，對手可是那個輕輕松松毀滅世界的大小姐，完全不知道Boss那里又整出了什麼玩意……”

　　 我搖了搖頭，腳下的震動感開始逐漸明顯了起來。

　　 “哎呀，如果那個大小姐不是這種性格的話，我倒是還蠻可憐她的……”少女說著開始螺旋式的衝泡咖啡“不過隨隨便便的就推過來一個月亮，揚言人類要是惹她不高興就把新月亮扔下來什麼的，真的讓人害怕啊……她要是聽到軍方在怎麼議論她的話，肯定新月亮就被扔下來了……”

　　 然而她聽得到，並且她也不會這麼做的——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憑借大小姐那超凡的聽力，大概就在我說的一瞬間月球可能就會從天而降，除非她能給放假的我一點自由。我在接下這個任務之前曾經閱讀過她的過往資料和人際關系，只不過資料里所顯示出來的那種文靜大方的形象，和現在這種刁蠻任性小惡魔的樣子完全沒法畫上等號。

　　 似乎是在她剛剛繼承公司就遭遇汽車爆炸的那一天，她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重新出現在火光中的她一躍而起便使得地面出現了個巨大的天坑，而在此之後隱藏在城市某棟廢舊大樓里的秘密恐怖組織被她一人全部摧毀，根據當時勘驗報告，地面上散落著各種像是擊打在堅硬物體上的子彈。大多數的手槍和機關槍不是從中間直接斷開，就是整體先被扭成麻花繩然後再彎曲成各種各樣的樣子。對於人類，大小姐似乎還手下留情了些，雖然組織成員幾乎全員生還，不過四肢關節全部被彎曲成了人類完全達不到的角度。她還很有惡趣味的像是擺放可動小人一般，將他們一個個擺好像是藝術展一樣排立在據點房間的兩側，雖然還活著，但是那些組員基本上是喪失了行動能力，下半輩子大概也只能在床上度過了。

　　 雖然是幾乎全員幸存，但是負責籌劃實施殺害她的那些人就沒有這種待遇，並且似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據事後查明，大小姐把那些參與者全都扔進了發生爆炸的同款車型之中，然後把這個汽車在據點的上一層鑄成了大型鋼塊。由於高溫熔斷了DNA鏈條，導致參與者們成為了真正意義上屍骨無存的孤魂野鬼。後來按照大小姐的要求，我將這些資料和大小姐的口述按照小說的筆法記錄成了如下的文字：

　　 “十個人擠在這小小的車里，開不開心？”

　　 她像是丟垃圾一樣將有一個人扔進了已經滿滿當當的五人座小車里，纖細的手指剛剛觸碰車門的邊緣，橙紅色就迫不及待的出現在她手指的中央向周邊擴散開來。鋼鐵在她的指尖下化作了液體，她也就仿佛創作藝術品一般細細的將每一個縫隙都用鋼水填滿。汽車四周的玻璃早就被她點破，不過里面的那些人就如同斗笠中的螃蟹一般，在想要爬出去的瞬間又被人一把拽了回來。

　　 大概確實是太熱了吧~她輕笑著又放慢了動作，似乎在欣賞這人類私欲帶來的愉悅。不過無論是六塊玻璃中的那一塊，從其中爬出來的瞬間就會被她紅唇中涌出的吐息又死死的壓回到車里，繼續體驗被融化的感覺。每當有人爬出一扇窗子，她就會像是在塗抹沙畫一般，將周邊的鋼鐵用手掌向中間聚攏，然後饒有興趣觀看人們發現出口被一點點封上的絕望表情。

　　 終於，這個汽車她鑄成了只留下擋風玻璃處還有一點空隙的鐵籠子。

　　 “啊啦，你們這個房子應該，再也用不到了吧？”

　　 她嗤笑著，五根手指毫無阻攔般伸進了牆壁之中，巨大的裂縫橫貫牆壁，而她的嘴角卻依然勾著美妙的弧度，仿佛手指上的所有重量全都不存在一般。周遭的地面開始晃動，大樓發出的悲鳴和瓦礫落下的聲響混雜在了一起。裂縫環繞著的大樓就像是被橫切了一刀，那纖指以上的所有物體都被她輕松抬起。

　　 “所以，這些鋼筋，就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哦？”

　　 身體冒出的巨大熱量瞬間從她的手指竄上大樓頂端，燒紅的牆壁逐漸承受不住這溫度，化成液體開始不斷向下流淌。四周的溫度逐漸向千度靠攏，被關在汽車里的人們早就被波及而痛苦喊叫。按常理而言這種溫度早已能融化他們的軀體，只是她還想繼續玩弄眼前這些弱小的生物就稍微將籠子保護了一會兒。

　　 保護的期限，是在她把鋼筋從牆壁里取出為止。

　　 牆壁內的無數鋼筋被她從融化的液體中撥出，然後又被擠壓和其他的鋼筋一起被卷成小球。一根又一根，她手中被燒紅的金屬球越來越大，她卻一點已不滿足，仍然將半棟樓的鋼筋挑完才算結束。

　　 “那，請好好享受……”

　　 她穿著黑絲的玉足踩上汽車的前蓋，金屬連同內部的設施一並被被她踩在腳下的平整金屬。她就像是生身將汽車中央切開了一道溝壑，毫無阻礙的來到了擋風玻璃之前。

　　 “這可是，我所經歷過的痛苦呢？”

　　 她一手將鋼球抵在僅存的小小空隙上，五根手指的擠壓和熱度讓整個鋼球開始變軟，液化，最後竟無視著物理法則開始涌入那個小小的籠子里。溫度1400攝氏度以上的鋼水瞬間將籠子里的人們悉數吞沒，在最後一聲悲鳴發出之前就已經連存在都從世界上消失了。

　　 那塊鋼鐵如今被擺放著城市監獄的門口，來不斷警醒這那些犯下罪惡的人們。

　　 ……我就如此結尾，雖然很多事情我也搞不明白，諸如融化鋼球的時候為什麼同樣是鋼鐵做的車籠沒有融化一類不合常理的事情，不過對於大小姐而言似乎也沒有常理可言，畢竟她本人就是超常理的。

　　 我該慶幸的是大小姐對我拙劣的文筆似乎還比較滿意，至少沒有用腳毀滅別墅為要挾逼著我坐飛機去給她買飲料喝。不過現在，看著液面晃動得愈發厲害的檸檬水飲料，某種預感愈發強烈了。

　　 “哎呀，說起來你從大小姐那里回來做什麼，要不然干脆來我這里幫我泡咖啡好了？”

　　 “我現在還是大小姐的雇員，你挖大小姐的牆角很可能會——”

　　 話還沒說完，震耳欲聾的聲音以及漫天飛舞的塵埃瞬間就支配了感官。

　　 “我說……怎麼會突然辭職呢？原來是這里還有一只不安分的小貓咪呀？”

　　 “大……大小姐！”

　　 店鋪的牆壁被龐大的坦克砸出一個大洞，而大小姐此刻正斜身倚坐在坦克的下部的裝甲上，擺弄著上個月她剛做的指甲。看到我在叫她也只是斜了下眼睛，又將視线移回了已經癱坐在地上的馬尾少女。

　　 “哦呀，原來的管家先生喜歡這種風格的姑娘呀~確實挺漂亮的，要不要來我這里當女仆呢？”

　　 大小姐那勾著手指的魅惑樣子，眼神里明顯是找到了新玩具的愉悅。

　　 “不是，大小姐她……”

　　 “我問的，不是你哦，我的管家先生？”

　　 嘴角確實還帶著弧度，不過眼睛卻依然沒在笑。她一把拽下坦克的上方炮台，像是揮舞著斧子一般將店里的燈飾全都破壞掉了。

　　 “那麼這位親愛的小姑娘，挖我的人請問是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大小姐開始慣用的用現實來彰顯答案，比如此刻她的兩只手已經在炮筒上留下了鮮明的指痕。“吱啦——”如同給抹布擠水般輕松，堅硬的鋼鐵在她的掌心中開始被扭曲成麻花。大小姐絲毫不在意自己扭了多少下，只是那鋼鐵扭曲成的絲线愈發密集，最後竟仿佛如同螺絲釘的尾端。不過她似乎也是這樣的打算，抱著炮筒將底座掰到90度位置，伸出的手指輕輕一轉，底座竟像是大轉盤一樣開始飛速旋轉——不過這可不是什麼有獎抽獎。

　　 “那個……我，我沒挖您牆角……我，我是開玩笑的，對，開玩笑的，是吧管家先生？”

　　 不愧是特務機關出來的姑娘，即便是癱在地上還能給大小姐解釋清楚。心里雖然敬佩著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是滿口答應然後開始謝罪。

　　 說起來，我放假去哪里應該無所謂吧。不過僅僅是這麼想就感覺有冷氣從背後冒出，讓我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這麼好看的店鋪確實毀了挺可惜的~”大小姐手指一打，響聲過後的店里竟沒有了一點破壞過的痕跡，就連她坐著的坦克也不知道消失到了哪里“今後我會經常光顧的，不過你要是再勾引我的管家先生……”

　　 “不……不會的……請，大……大……大小姐您放心！”

　　 看著現在如同貓一樣乖巧的馬尾少女，大小姐很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你暫且不符合回歸條件，暫不准許回歸。”

　　 我仔細看了這行字兩遍，才終於松了口氣——然後一如往常的是巨大震動聲和灰塵橫飛。

　　 又從樓上開了個洞跳下來的大小姐此刻正坐在我的床上，這個床是被她加強過的特質物，雖然她的樣子就像是能埋在軟軟床鋪里的少女，不過我睡的話就像是鋼板一般，非常難受。

　　 “大小姐，以後來這里不要簡單粗暴啊，灰塵……好吧，你打響指吧”

　　 看到大小姐要打響指的我還是把後面的話又噎了回去，她倒是對此也很自豪的笑著。

　　 眼角的弧度告訴我，她確實很高興。

　　 “看起來，很順利呀？”

　　 “還是大小姐演的好，不然不可能這麼順利啊。”

　　 “兩個人的時候，就不要這麼叫我了呀？”

　　 她身上那種刁蠻任性的氣質消退了不少，雖然還有點小惡魔的樣子，但更像是那個文靜大方的深閨少女。

　　 “我覺得演得有點過頭了呀，而且那個小姐姐還挺可愛的，我是真的想把她招到家里做女仆……”

　　 她用一臉期待的眼神看著我，雙手食指伸出放在胸口搭成角的模樣。

　　 “那個，要是你樂意就招吧……”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那個樣子真的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不過我知道，那不過是孤獨的她想要朋友而已。

　　 她從小就被教育要保持高雅，然後對待任何事情都要矜持。所以展現給所有人的就是那個有良好教養，禮數得當的大小姐模樣；而真正的她，骨子里追求個性的女孩，就被孤獨一點點的侵蝕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她變成現在這樣，能夠隨心所欲的解放自我也未嘗不是壞事——至少我，這麼認為。

　　 人總會被環境改變，然後慢慢的相信現在就是原本的自己。

　　 “不過今天就算是演戲，你那個惡狠狠的眼神也太可怕了，我今天早上腿都在發抖啊！”

　　 “誰叫你非得讓我做不願做的事情”她嘟起了小嘴“人家可是從小就被要求要做好孩子，不能破壞東西，不能嚇唬人……”她開始掰起指頭數自己的禁止行為。

　　 “但是現在你要當哪個？”

　　 “……要當壞孩子呢~”

　　 話還沒說完她就噗嗤笑了出來，兩只手捂住小嘴卻也遮不住她眼神中的愉快。

　　 今天籌劃的這個事情，一方面是阻止我調回軍方，另一方面也是幫她解壓。雖然她平常在人前都是為所欲為的樣子，私底下小心翼翼的，連走路都是十二萬分小心——也算是難為她了。

　　 於是，今天就演了場戲。由於家里的女仆有一部分都是軍方派過來的人員，所以戲要從家里就做足，我就以辭職為幌子讓大小姐表現出“對我離職這件事情非常生氣”的樣子，然後准許我放假。之後再到聯絡站那里再展示一次，這樣三方的反饋就能讓高層好好考慮這個決定。

　　 畢竟讓心愛的女人放肆毀滅什麼的，怎麼說也說不過去。

　　 “話說起來，坦克你是從哪里搞到的啊？”

　　 “你沒看新聞嗎？”她歪下頭“應該有說某地的恐怖分組被悉數全滅，原因不明一類的？”

　　 “？？？？”

　　 看著一臉問號的我，她似乎更高興了。她從床上下來，密密麻麻的裂縫從腳趾擴散而出又在一瞬間閉合。走到我身前的她抓住我的領子，溫潤的吐息劃過我的耳朵——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想做個好孩子呢？”

　　 那雙黑水晶般的眸子，遠比宇宙中任何一顆星辰都要明亮美麗。

　　 所以說，大小姐，您讓我這個管家，怎麼能辭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