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鐵窗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齊飛我操你媽!”
我抓著鐵柵欄放聲大吼,心頭的焦躁、怒火、憤恨,無處釋放。
剛吼完,鐵門之外的走廊深處,響起了警察嚴厲的聲音。
“誰在嚷嚷?都到這兒來了還不老實!”
然後便是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剛才那個警察又回來了,隔著鐵門,他從腰後抽出警棍,衝我勾了勾手指頭:“來來來,出來,我好好跟你說道說道。”
看到那根黑漆漆的警棍,我頓時泄了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我閉口不言,那警察又把警棍收起來,指著我說:“別在這鬧騰,想想待會兒該說什麼,說清楚了,就沒你的事。”
警察離開後,四周又陷入一片沉寂,沒辦法,我只好坐下來,靜靜等待。
關我的這個單人間,就是個長方形的火柴盒,三面牆壁都包著軟布,另一面則是一排密密麻麻的鐵柵欄,外加一扇鐵門。
這里沒有鍾表,看不到時間,只有牆上很高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窗口,從那里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天漸漸黑了。
媽媽現在怎麼樣了?周亮有沒有去她那里?兩人又發生了什麼?
本以為熬過這兩天我就能拿到證據,可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齊飛這逼居然跟我玩陰的,離星期五只有一步之遙,我卻在星期四的晚上,被關進了警察局。
“操!”
我一拳砸在松軟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又傳來警察踩著大皮鞋的聲音,咚咚咚——
我一下來了精神,連忙站起來。
戴著大檐帽的警察打開門鎖:“出來,問你話。”
我連忙追問:“問完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問這麼多干什麼,調查清楚,自然就放你回去!”他說。
他帶我進了一間審訊室,我在椅子上坐下,對面已經坐了一個警察,進屋後,他也在對面坐下來。
這里面能看到時間,現在已經是晚上9點半,如果按照前幾次的推測,周亮去媽媽宿舍找她,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離開了。
“姓名、班級、家庭住址?”
警察先問了我一些基本情況,我照實回答了。
接著他又問:“你們打架,誰挑起的?誰策劃的?”
我連忙說:“齊飛!就是染一頭黃毛那個齊飛,我們學校高三的學生,是個混子!”
於是,我把情況照實說了,從最開始怎麼從雞哥手里救下姜惠子,又說到雞哥讓齊飛報復我,星期一在學校打架,一直說到今天下午放學的事。
當然,一些跟案情無關的事情,我就隱去了。
聊了大概有半個小時,一個警察問,另一個警察做筆錄,寫完後,他走上前來,把剛寫好的文件放到我面前。
“簽字吧。”
文件最後,寫著這麼一句話:以上內容我已看過,與我所述的一致。
我又翻到前面,從頭仔細看了看,還沒看一半我就怒了,這上面寫的跟我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大概意思就是,我和齊飛在學校發生口角,然後在校門口約架,最後警察成功平息騷亂,我也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保證以後不再犯了。
我強壓怒火,說:“你這上面寫的,跟我說的完全不一樣啊!我是受害者,齊飛才是挑起事端的人!還有那個雞哥,你們怎麼不把他抓起來?”
見我不簽字,問話的警察一拍桌子,瞪我道:“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裝成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成天打架的學生,我還不清楚?”
他的話簡直把我氣笑了,我把筆一丟,抬臉看他,道:“那這個字我簽不了。”
“簽不了是吧?”那警察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行,那就回去待著吧。”
“我……”沉默一會,我咬咬牙,說,“我是被冤枉的!我要給我媽打電話!”
“老實點!”警察大吼一聲,指著牆上四個大字,“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我們會找你的。”
牆上寫著四個字:坦白從寬。
從審訊室出來,我又被警察押著,回到了那個逼仄的單人間。
四周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頭頂的大燈泡亮著,晃得我眼睛疼。
一絲困意襲來,按理說,現在已經晚上十一二點了吧?
星期四晚上最為關鍵,熬過今天,明天就是星期五,只要媽媽不被拿下,我就能順利取得周亮的證據。
媽的,為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
突然,一個恐怖的想法浮現在我腦海……
我已經推理出,周亮和雞哥是有聯系的。
那麼,今天的事,會不會是周亮和雞哥串通好,故意在這個時候搞我?
為的就是,周亮能夠放心大膽地攻略媽媽,防止我突然搗亂!
很有可能!
我“唰”一下站起,冷汗,從額頭布滿了後背。
上周五,周亮摸了媽媽的絲襪腿;星期天,周亮當著媽媽的面擼管;星期二,他躺到地上,像一條蛆蟲蠕動,抓著媽媽的絲腳,隔著褲子射了精。
再想到昨天晚上周亮過來找媽媽,媽媽半夜,推開我的房門欲言又止。
很奇怪!
我總覺得,這一連串事情中間,有什麼環節被我遺漏了。一切,似乎都朝著我不願看到的方向,按部就班進行著……
就在這時,腳步聲再次響起,還是剛才那個警察,他的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
“出來,再問你一遍,別耽誤我下班。”
進到審訊室,時間已經來到十一點半,我明白了,如果我一直耗著不簽字,那警察就沒法換班,就得一直守著我。
難怪臉色這麼難看。
坐下之後,還是剛才一樣的流程,警察又讓我把事情重新敘述一遍。
我的內容還是沒變,依然堅持我是無辜的,是齊飛陷害的我。
寫完筆錄,警察把文件放我面前:“又改了改,差不多就簽字吧,一直耗著,對你沒好處!”
“呵呵。”
我輕笑一聲,拿起筆錄從頭開始看。
這次的內容跟之前相比,不能說一派胡言吧,只能說是驢唇不對馬嘴。
如果之前那份筆錄的意思是,我和齊飛各打五十大板,都有責任。
那麼這次,就是說齊飛負主要責任,但我也參與了打架,所以必須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
什麼玩意兒!
這東西我要是簽了,回學校免不了被記過,媽媽也必定會知道這事,到時候,還不知道什麼暴風雨等著我呢!
我當然不可能簽字,我要的,是齊飛完全負責,我是受害者!
我把筆錄往桌子上一放,抬頭看向對面:“警察叔叔,我都說了,是那個齊飛故意找我事情,不是我要和他打架。”
“夠了!”
那警察一拍桌子,指著我,惡狠狠道:“我不怕你嘴硬,行,那今天就這樣,等你什麼時候想通,我再找你!”
又一次無功而返,他也非常生氣,押我回單人間的時候,抓著我的手腕狠狠用力,我都能聽到骨頭啪啪啪的響聲,然而我卻是咬著牙,一言不發。
我很清楚,他們最多只能關我24小時,而且我本來就是受害者,不可能屈服。
我也想明白了,這麼簡單一個事情,他們非要定我的罪,讓我承擔責任。
這件事,齊飛沒在背後搞什麼小九九,我劉明把名字倒過來寫!
然而此刻,不論我的想法多麼清晰,也只能在這逼仄的單人間,和這冷冰冰的銅牆鐵壁作伴。
又是一陣困意襲來,我實在挺不住了,只好蜷縮著身子躺了下去。
這單人間雖然可以躺,但始終不舒服,硌得慌。
雖然現在已經五月,可這個地方,溫度還有點涼。
迷迷糊糊睡下後,半夜,我被冷醒了好多次,卻還是只能蜷著身子,裹緊身上的衣服,默默堅持著。
就這樣,艱難的星期四夜晚,終於過去了。
一覺醒來,牆上的小窗外面,能看到亮堂起來的天空,看來,現在已經是星期五早上了。
我首先感覺冷,接著,是肚子餓。是啊,昨天放學到現在,我是一點東西沒吃,一滴水沒喝,能不餓嗎?
就在這時,走廊外面,又響起了熟悉的皮鞋聲音。
抬頭一看,隔著鐵柵欄跟我對視的,還是昨天審問我的那個警察。
“出來,做筆錄。”他說。
他的語氣很不耐煩,眼眶也黑黑的,看來昨天晚上他最終沒能下班,留在這兒守了一晚上啊。
我雖然又冷又餓,但還是跟他說:“我的回答和昨天一樣,你寫那東西,我不可能簽字的。”
“我次奧……”
警察明顯想罵人,“操”字說了一半,他又硬生生憋回去了,因為角落有攝像頭。
“來來來,你出來,我好好問問你。”
他皺著眉,緊繃著臉,一手扶在腰後摸著警棍,另一只手打開我的鐵門,然後順勢把我拉了出去。
“你干什麼?!”我大吼一聲。
“來,你跟我來。”
警察說著,單手押著我,警棍,已經從腰間抽出,握在手上了。
他押著我,順著長長的走廊往外,經過昨天的審訊室,卻並沒停下腳步,而是繼續向前,再穿過一道鐵門,最後,走到了拐角處,廁所門口。
“你他媽的嘴很硬啊?”
警察把我按到牆上,警棍尖端,抵上了我的肚子。
我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想干什麼,估計是被我弄得徹夜沒下班,一肚子火,現在找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想打我一頓出出氣!
然而,看了一眼四周,這是連接警局留置室和外面大廳的走廊,我還記得昨天進來時候的路线,如果……
我打算賭一把!
此刻的我,被警察用警棍頂著肚子,背靠牆壁。身後就是長長的走廊,往左,便是警局前廳。
說時遲那時快,我突然發力,猛地一推他的肩膀,整個人嗖一下往左邊竄了出去。
“你干什麼!”
那警察已經被我甩在身後了,我知道,我就算跑,也跑不出去,只能抓緊時間,尋求一絲生機。
“站住!媽的……”
他還在後面吼,我衝到警局前廳,然後找到樓梯口進去,上了二樓。
二樓是一排排辦公室,我憑感覺往左邊衝,後面,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他也上樓來了,我必須抓緊時間!
法制科、戶政科、督查大隊……
我飛快地掃過每個房間門口的銘牌,最後,發現一個房間寫了五個字:局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關著,我也沒工夫管這麼多了,一把推開門衝了進去,大吼道:“救……救命!我是被冤枉的!”
後面走廊,那警察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咚咚咚的聲音震得我心房直顫。
只看到所長辦公室內,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老警察,穿一身制服,正坐在辦公桌後,他第一眼看到我,首先是震驚,接著,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連忙衝過去,雙手按著辦公桌,朝他道:“局長,我……我被人陷害了,外面有人和警察勾結,要整我!”
此時,追我的警察也衝進來了,他從後面一把撲過來,把我雙手反押住。
“李局,這小子膽子大啊,假裝上廁所,就想往外衝!”
我也不甘示弱,吼道:“李局,他強迫我簽字,筆錄都是亂寫的!”
局長盯著我沒說話,就在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小明?”
我扭頭往旁邊一看,一個中年男人正坐在局長辦公室的會客沙發上,悠閒喝茶。
看到他的臉,我一下就驚了,緊接著,便是意外道:“強叔?”
是的,坐在局長辦公室喝茶這人,正是我爸的好兄弟,強叔!上周六,我們還一起吃了飯,還去KTV唱了歌呢!
我像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邊掙扎著,一邊衝強叔道:“強叔救我!”
那警察見我有人,也不敢帶我走,只是押著我,用詢問的眼光看向李局。
李局則是看向強叔:“強子,你認識他?”
強叔點頭:“可不是嘛,先把他留下吧,這里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李局衝那警察點點頭,示意他出去。於是他松開我,恭敬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走之前還順手帶上了門。
此刻,辦公室里,便只剩下李局、強叔,還有我。
我首先疑惑道:“強叔,你怎麼在這兒?”
強叔笑笑,說:“你先別管我,先跟李局說說吧,什麼事兒?”
“哦……”我把目光轉向李局,語氣誠懇道,“李局,是這樣的,我叫劉明,就是這附近一中的學生……”
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從我怎麼和齊飛結下梁子,說到齊飛翻牆跑路,我被警察抓進來,那警察前前後後非逼著我簽字,不然就不放我走,最後甚至把我抓到廁所門口,避著攝像頭,想打我一頓。
在我講述的過程中,李局的眉頭是越皺越深,但始終沒有插話。
等我講完,強叔也走了過來,對李局說:“李局,我可以保證,劉明這孩子不壞,他媽媽是學校老師……”
接著,他又湊上前去,在李局耳邊小聲道:“他爸是劉如龍。”
聽到我爸名字的一瞬間,李局臉色明顯變了,不過那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又恢復了平靜的樣子,用一種親切的語氣跟我說道:“不錯不錯,小伙子有勇有謀,我相信你的話。”
見李局這態度,我倒是疑惑起來了。
強叔只是跟他提了一下我爸的名字,他怎麼立刻就相信我了?
可我爸那樣子,沒看出來他有多厲害啊,用媽媽的話說,他就是個街溜子。
老爸到底有什麼隱藏身份?
這時,李局又抓起桌上的座機,對電話說道:“來我辦公室一趟。”
很快,那個跟我熬了一宿的警察進來了:“李局,您找我。”
李局砰一下拍桌子,把他嚇得身子都抖了抖:“你干什麼吃的,是不是跟社會上的人合伙起來,陷害學生?”
“不、不是,李局,我……”
“行了行了,什麼都別說了。去,寫份報告給我,再寫一萬字檢討,今晚之前交過來。”
“李局,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
面對李局,那警察的語氣,都變得畏畏縮縮起來。
我在一旁就跟看戲似的,真沒想到,一個人的態度,竟能前後變化這麼大。
李局又是一拍桌子,指了指我:“你跟我說有什麼用?跟他說!”
於是那警察連忙轉過身來,對我低聲下氣道:“小兄弟,對不起,實在不好意思……”
我其實並不在意道不道歉,我現在最在意的,還是媽媽和周亮的事。
我從昨天放學就被關押在這里,這麼久的時間,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周亮和媽媽,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於是我轉頭對李局說:“李局,我這邊是不是可以走了?”
李局點點頭,又拉開桌下抽屜,從里面抽出一張名片給我:“小伙子,我是咱們育才路分局的局長,我姓李,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一聽這話,我腦子里頓時“轟”一聲。
這什麼情況?公安局局長,居然給我遞名片?
我受寵若驚地收好名片,強叔過來,衝我道:“你小子行啊,腦子夠靈光的,都干到人局長辦公室了。”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強叔和李局,則是相視一笑。
“那什麼,李局,我把小明送回去,回頭有空我再過來。”
強叔帶我領回了隨身物品,走出公安局,開了輛車過來,讓我上車。
坐在車上,我一看時間已經十點多了,手機也早就沒電,我就讓強叔開車送我回家。
“強叔,你怎麼會在李局辦公室啊?”
“哦,也沒啥,就過來喝喝茶,我們都是朋友。”
“哦……”我若有所思,又追問道,“對了,剛才你跟李局提我爸的名字了吧?我爸到底是干啥的,怎麼他一聽我爸的名字,臉色就變了?還給我遞名片?”
強叔開著車,愣了愣,隨即一笑:“你說這個啊,李局打牌欠了你爸好幾萬,一直沒還呢,哈哈哈!”
“你催你媽逼啊,等老子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