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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雪

刑雪 Namida 19916 2023-11-19 06:40

   刑雪

  [chapter:前言]

   我想,我的身體里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東西的。

   當然只是與大多數人不同。

   而且,我篤信,這世上一定會有人和我一樣的,而我和那人也終會遇見。

   只是我還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場合而已。

  

   [chapter:一.死斗]

  

   “當!”

   火花飛濺,方天戟把劈頭砍下的長柄金刀遠遠蕩開,隨著蕩開的還有那只兀自死死握著金刀刀柄的手臂。

   這讓馬上持刀的女將一霎那間空門大開。

   她的那張臉清麗而蒼白,縱然已經有亂發被血粘在上面。

   她是叫奕聞還是什麼?我分明記得她對我說過的。

   可是,好模糊啊。

   算了。

   我抿了抿嘴,在畫戟尖端隨著慣性落到她身前的時候,左手一壓戟尾,右手向上一挑。

   “嗤啦!”

   她身上的皮鎧連同里面的玄色肚兜同時一分兩開,露出那對軟嫩的酥乳。

   那兩個乳頭是嫣紅的,在戰場的腥風里迅速變硬。

   而她在這一刹那松開了那虎口已被震裂的手,把她的刀丟在地上了。

   “我敗了。現在,斬我吧。”她說,微微閉上眼睛,伸長脖子,好似解脫般地長長吁了口氣。

   她的雙臂依然張開著,挺著那赤裸的胸,仿佛在等著誰來把她擁在懷里一樣。

   我沒說話,只是咬著牙,單手再把戟用力一揮。

   畫戟側面雪亮的月牙鋒刃劃過一道森冷的弧光。一下子橫切過她那看起來楚楚可憐的頸。

   她的頭就飛起來。

   直到我探出手抓住她的頭發時,她的一腔血才高高地從脖頸口噴出來。

   緊接著她的軀體翻下馬去,一只腳還掛在鐙上,倒拖了出一抹長長的紅。我看到她的腿在抖,而她的褻褲一下子濕了一大片。

   而我手中,她的首級表情平靜,如釋重負。她的雙目之中還有一絲殘存的光,嘴唇也似乎尚在翕動。

   很奇怪,我似乎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血,謝謝。”

   “血,你也叫我血?這……真的是……我的名字嗎?”我一時間有些痴,就這麼問那顆頭顱。

   可她的唇卻也不再動了。

   就像我倆身後那兩座京觀上的那些頭顱一樣,而現在,那兩座京觀已經融合成了一座。

   我把奕聞的頭也放在了上面。

  

   [chapter:二.大荒]

  

   她們都叫我血,但是我始終模模糊糊地覺得,那並不是我的名字。

   可我卻已經忘記自己本來的名字了。

   不止如此,我同樣忘記了自己從哪里來,又是在什麼時候出現在這片大荒原上。因為從我有意識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胯坐在這匹戰馬上,手持長戟,開始和對面襲來的人廝殺。

   似乎這廝殺從洪荒亘古時就開始一般,就如像那暗紅色的天空上始終高掛不綴的那輪血色的太陽一樣。

   在此之前,我在哪?我是如何長大,如何入伍,如何學會弓馬?

   我又是如何來到這大荒原?

   似乎是一片空白。

   腦中唯一模糊的影像是我坐在一間茶寮的桌邊,品一杯茶。

   每次我斬下敵將的頭顱時,這個影像才會浮現。但是,還是太遠也太模糊了。

   或許,那不過是我的一個夢罷了。

   我不知已經斬下了多少頭顱,只知道我身後的京觀已經越壘越高——每次,我把對手戰於馬下之時,她身後的京觀就會和我身後的融為一體,而我則會取下她的頭,然後把它也放在我的京觀上面。

   我本應該覺得很奇怪的,可是沒有。

   至於她們的屍體,則會被戰場上那些幾乎不分敵我的狀若妖族的兵士肆意奸淫,再被這大荒原上成群的野狗烏鴉在我眼皮下分食,而後化作累累白骨,裹著她們的血肉在馬蹄下碎為塵屑。

   到底為什麼?我們似乎都知道,但又似乎都不知道。

   或許,僅僅是為了我們一方的勝利?

   可是,那所謂的勝利是什麼?

   還有,我們一方……嗎?

   剛剛我被我斬於馬下的那個叫做奕聞的女子,我們……?

   我覺得頭有些亂,而耳邊已經殺聲再起。身側,煙塵滾滾,幾騎已經再次殺出。

   我用余光看到我身旁那位紅衣女子手里明晃晃的斧。

   但同時,我也看到了對面那位一身素色勁裝的女子向我點來的長槍。

   “血,看槍!”她喊,紅纓閃動,那杆長槍頓時幻化出一片幾乎難辨真假的槍頭。

   我慌忙之間抬戟,如門拴般在身前一橫。

   喀啦!

   長槍的留情結被畫戟的小枝勾住,顫動的槍尖一停,那些殘影也瞬時消失。

   而我也看清了那素衣女子的容貌,還有她左眼角下的一顆淚痣。

   我沒來由地覺得這素衣女將的右乳上似乎也應該有兩顆類似的,稍大些的黑痣。那兩顆痣會和她的乳蒂一起,映襯著她豐滿乳房的下緣,仿佛三星拱斜月。

   “喏,血,你看,我的名字是映心,斜月三星的心。”

   恍惚間,我眼前竟浮現出她在大營里捧著自己的乳對我說話的樣子。

   可是……

   “咔嚓!”

   在我出神間,紅光崩現,我身側不遠處的那位紅衣女子已經揮起手中長斧,把對面的一員金甲女將攔腰劈於馬下,然後抽出劍只一揮,就取下了那女子的首級,反手一拋,擲向她身後的那正在因為融合變得更為高大的京觀。從那死去女將身上濺起的血似乎化成一片血霧附著在那紅衣女將身上,讓她的衣甲和馬,以及她包頭的絹帕都變得更紅。

   我對面的素衣女子映心似乎也看到了,她的口鼻間甚至發出了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悶哼。

   我忽然覺得她是高潮了,因為我想起她在亢奮時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對啊,不久之前,我們分明……

   風起,一片烏雲開始把那輪血色的太陽一點點遮住了。

  

   [chapter:三.行刑]

  

   “血,如果我也能被西天王這樣斬了,該多好。”

   我終於記起了映心在營帳里對我說的話。

   ……

   似乎是巧合,我們回營的時候都是烏雲蔽日的時候。

   在營帳里,我們會邊飲酒,邊在營里那個總是穿一身黃衣的琵琶女肅殺的琵琶聲里看那些被俘的或者戰而未死的將士受斬。

   是的,哪怕對手不下殺手,那些敗者的結局也是一樣。

   每次,那個一身血色勁裝,常用紅布包頭,一臉冷肅的女子都是唯一的行刑手——有時用劍,有時用鬼頭刀,更多的時候用她的斧。

   而每當她行刑時,她都會赤著雙足,而且會和那些受刑人一樣坦出上身,讓她那對堅挺的乳挺在風里。

   在她揮起手中的兵器時,她的乳會顫。

   似乎誰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大家只是叫她“西天王”。

   南火克西金,她穿紅原本和她的名字犯衝,但是她不在乎。

   當然也有人說她身上的紅是被血染的,誰知道?

   反正,她雙手一揮之後,她身前跪著的人就會身首兩分,頭落血濺。

   那些人有的是被緊緊綁縛的,但也有的會在自己主動要求下被解開綁縛,在眾目睽睽之下或撫乳或自瀆或行淫。而每當這個時候,西天王就會在她們達到高潮的時候再落刀。

   是的,她們。

   不知為什麼,這個戰場上拼殺的始終只有我們這些女將,其余的,就俱都是那些猙獰的,有著強勁肌肉和碩大陽物,狀若妖族的兵士。在我們跨馬征戰時,那些似乎無窮無盡兵士也會殺在一處,裹挾著無邊的戾氣,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地化為地上的紅泥白骨。

   而每次我們回營時,他們也會出現在營里,不再殺戮,只是肆意地攫取那些死者的無頭屍體奸淫她們身上的每個一能插的孔洞。

   我們中的一些人有時也會拉住他們交媾,讓他們把碩大的陽物插進自己的陰戶或者肛道。當然也有些會選擇自瀆,或者用舌舐指插甚至四腿交叉陰戶相磨的姿勢女女尋歡。

   我記起,當那次映心對我說那句話時,我的身體正和她交纏在一起,看著依然赤裸著上半身的西天王站在一個女人身後舉起刀。

   對了,那個女人。

   那女人似乎是被西天王用斧鑽拍落然後被她活擒,橫擔在馬鞍上帶回的。只是,與別人不同,她在受刑時,懇求西天王能允許她自己先用匕首剖腹,待她反手刺胸時再斬落她的首級。

   她的眼眸烏黑,映心告訴我她叫做凝瞳。

   對於凝瞳的請求,西天王沒有猶豫便答應,然後就用劍挑開了她的綁縛,似乎根本不覺得她要求用以自剖的匕首會對她構成什麼威脅。

   她甚至告訴凝瞳可以在那之前自瀆。

   而在凝瞳自瀆時,西天王也放肆地自瀆了。

   完成之後,西天王就拿起原本屬於凝瞳的長刀站在仍在忘情自瀆的她身後,直待她完成,回氣,整理好儀容,而後用匕首在自己小腹上剖出一道把她的圓臍一並平分的血线,再反手把刀插進胸膛時,才把刀揮出,讓凝瞳的首級一下飛出好遠。

   然後,雙乳上已經濺滿赤血的西天王赤著雙足走過去,抓著那顆首級烏黑的發帚,把她的頭和其它那些敵我混雜的首級一樣插在那片森森如林的矛尖上梟首,然後就在那些首級的注視下拉過一個高她兩頭的獸族,開始騎在他身上,讓他碩大的陽物把她茜草叢生的陰戶完全撐開再滿滿塞入。

   而我和映心也和其他女子一樣,在矛林頂端那些首級的注視之下放肆交媾直到失去意識。

   每次都是這樣,直到烏雲散開,血日再現之時,再醒來的我們會回到大荒原上的沙場,而那些首級也都不見,大概是已經被堆入那座座京觀之上。

   可是,映心,我們原本是……

   恍然之間我回神,才發覺對面的和我兵刃相交馬打盤旋半晌的映心已經用力蕩開了我的戟。

   “映心,你忘記了我們在大營里的時候嗎?我們應該是同伴的……”二馬錯鐙,我喊,倒拖著戟伏在鞍上任馬跑開一段才撥轉馬頭。

   “同伴?”隨著映心的一聲冷笑,面前,她的槍已經化作一條白蟒劈面此來。槍纓中裹挾的沙塵幾乎讓我睜不開眼,我只能在慌忙之間把戟向前胡亂一挺。

   不管是否想戰,既然這是戰場,我不甘心就這麼不清不楚地死去。

   雖然我知道可能來不及了。

   “血,你還不明白嗎?”感覺到槍尖貫體而入的劇痛時,我聽到映心對我說,同時也聽到腦後的刀風,“只有一座大營的。”

   我沒有試圖把眼睜開,只是把脖子伸長了些。

   既然敗了,就任憑處置,辱我,或者殺我都好。

   我在心里說。

   咔嚓。

  

   [chapter:四.決意]

  

   睜眼時,我看到了對面馬上映心的無頭屍體。

   我的戟早已深深刺進了她的左胸,似乎正是那個斜月三星的位置,而她的槍尖則扎入了我的右肋。

   正是這兩柄武器讓她的屍體沒有馬上滾落馬鞍。

   她的斷頸在噴血,那些血把她的素衣都染成鮮紅的了,而在她馬旁的,一身紅衣,紅巾裹頭的西天王正單手拎著映心的頭顱。

   “西天王,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映心應該是我們的人,奕聞也是……她說只有一座大營,是什麼意思?”

   可她卻不答,只是抬手把映心的頭顱拋入了我已經再次變高的京觀堆。

   “殺下去。”這是她在撥馬殺向更遠處時留下的僅有的三個字。

   我咬著牙,把插入我右肋的槍尖拔出來,同時用盡全力,把映心的無頭屍體挑下去。

   死了的人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而我應該做的是把這一切弄清楚。

   哪怕是為了死去的她們。

   我想要追上西天王,直覺告訴我,只有追上這個女人可能才有答案。

   可是,肋上的槍傷卻讓我一下子眼前發黑雙耳轟鳴,同時有一陣咸腥順著喉嚨涌上來。

   那是……

   朦朧地現出眼前那片黑暗里的還是那個記憶里的茶寮,一個女子在桌邊坐著,黑頭發扎在腦後,手里端著的白瓷杯里是一杯顏色墨黑的茶。

   耳內的轟鳴化作隱隱陣陣的濤聲,不知是松濤還是海濤。

   嘴里的咸腥則在刹那間變得發苦。

   ……

   但我還沒弄清楚這些所見所聽所嘗到底是什麼,它們便已如煙霧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傷口處真實的疼痛。

   還有,我已經知道,映心是我所殺,西天王只不過替我取下了她的首級罷了。

   西天王……

   我扯下一截衣襟,緊緊地把傷口扎住,然後循著目力所見的唯一的那點煙塵翻起的紅影,策馬直追下去。

   我不再管面前的是誰,只是發狂般催馬,同時把長戟橫掃。

   攔我者,殺!

   戟挑,劍斬,箭射,然後討取首級,拋入京觀。

   我感覺血腥氣開始包裹住我的身體,而風在我耳邊呼嘯而過。

   彤雲翻滾,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天越來越低了。

   耳邊卻隱隱傳來一陣水聲,水聲里依稀夾著的,是那嘈嘈切切的熟悉弦音。

  

   [chapter:五.扶犁]

  

   “琵琶女,是你?”

   我帶住韁繩,看著坐在路邊一塊大石上,低眉垂目的黃衣女子。

   她的發帚烏黑高挑,很長,垂在背後,發梢長過背心。

   這分明是營里那個彈琵琶的女人,我雖然沒真正見過她的面容,卻記得那個琵琶聲。

   這讓我松了口氣。

   “嗯,是我。”她垂著眸子撥弄了一下手中弦,“我叫樂婷,你的名字似乎是血?”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只是問:“有沒有看見西天王?”

   “剛過去,估計快要回營了。我想現在你大概知道了,每次烏雲遮住血日的時候,我們就都會回到大營去。”樂婷抬眼看了看天,這讓我看到了她那雙深如古井的眸子。

   但我沒多看她,只是也抬眼看天,嘆了口氣。

   天空之中烏雲四合,那輪血日馬上就要被遮住了——現在我想的只有殺過去,這可能是我最不甘心回營的一次。

   不過,回了營也好,我或許可以直接問問西天王。

   我這樣對自己說,而樂婷卻也抬起眸子看著我。

   “喂,血,想聽我給你唱一曲嗎?”她問,一手撥弦,好整以暇地甩了甩她的頭發。

   雖然是詢問,但是她的語氣分明不容辯駁。

   “也好,不過,我覺得自己的名字可能不叫血。”

   “浮生如夢,何必太認真。”樂婷淺笑,纖指弄弦,如迸珠玉。

   然後,她垂目,開口:

   “望戾氣衝宵兮,英雌無首。

   獨山間徜徉兮,水畔銜愁。

   願天裂雲開兮,蒼穹澄澈。

   再拽欛扶犁兮,溯流浮舟……”

   在那滄冷空澈的歌聲里,我忽然覺得身體很放松,似乎傷痛和疲憊都一瞬間消失了。天上,那被烏雲漸漸遮蔽的血日只剩下細細的一线,而那片熟悉的大營已經出現在我眼前,映著樂婷身後遠處那高聳如山的京觀。

   ……京觀……嗎?

   這個琵琶女的身後為什麼也有京觀?

   我倏然回頭,看到自己身後不遠處赫然也是那些堆堆疊疊的女人頭,那些首級面目鮮活,竟似在蠕蠕而動。

   刹那之間,四弦錚地齊鳴,有如裂帛,一股肅殺之氣朝我倏然襲來。

   “卸甲!”

   耳中陡然是琵琶女樂婷的一聲輕喝。

   我只覺風刃割面,本能地閉緊雙眼,舉戟一擋。

   砰的一聲之間,我全身的鎧甲已經寸寸崩裂飛散,頭頸手臂後心一下子冷颼颼的,寸寸生疼。

   我身體的感覺告訴我,我身上留下的僅有衣物,大概唯有我的貼身褻褲和那件繡著蜻蜓圖案的紫色抹胸了。

   我不知這它們會不會連同我的皮膚血肉再次一同崩解,但我還是咬著牙睜開了眼。

   彤雲依舊,壓在頭頂,顯得越來越低,剩下的一线血日仿佛蛇眼。

   京觀也依舊,但是沒有大營了,樂婷依然懷抱琵琶坐在石上,腳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茫茫濁水。

   “這里是仇池,不過我更喜歡叫它愁池。”樂婷若無其事地一挑弦,四弦之一錚地崩斷,而她也垂目嘆了口氣,“我的幻境被你識破了,看來,是如此了。”

   “如此什麼?把話說清楚!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大荒原上,又為什麼沒來由的自相殘殺?我們不該屬於這里的,是嗎?”我問。

   我覺得她應該知道一些的。

   “執念,來到這大荒原上的,都是些有執念的女人。”樂婷微笑,“我們是一樣的,很好。你在殺人的時候會濕,對嗎?”

   我一怔,她卻已經笑起來繼續說下去,“不用回答,我知道。我說過了,我們是一樣的。”

   “或許不同,我想到自己被殺時也會,剛才被你卸甲時也是。”我不服輸似地補充,“但是,我不想再無意義地在這里殺下去了,因為我不想再有無辜的人在我手下死去。”

   “走下去,繼續走深一點,你或許就會知道答案。你該發現了,每次殺多一個人,你就會多看見一點東西。”樂婷似乎想要再撥一下弦,但那根弦也在和她手指接觸的瞬間崩斷了。

   那斷弦飛起來,在她的俏臉上割出一道小小的口子。

   而她又嘆了口氣。

   “那你呢?看來你也殺過人,那麼,你看到什麼了?”我想起,這是我記憶里第一次和人問起這個。

   “屬於我的世界。在那里,我在一片山坡的田里扶著犁頭唱這首歌……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你也一定看到了你的。”樂婷淺笑,“至於我們為什麼來這里……我猜,或許是有人覺得我們這樣的人就應該被關在這樣的地方彼此殺戮,而不應該在那些安逸純淨的地方吧。”

   “你猜?”

   “對啊,我不知道,故而只能猜。”她聳了聳肩。

   “那按你所猜,我們怎麼才能回去。”

   “或許被殺了就會,但我猜大概沒有那麼容易,要走深一點才能知道。”

   “你說的走深一點,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像西天王告訴過你的那句話,很簡單,三個字,殺下去。我是在殺人的過程中漸漸記起剛剛那首歌的,也記起了這仇池的名字,但再多的我始終想不起來……不過我們都猜,如果殺到最後,總能遇到守關者……”

   “守關者?”

   “對,說過了,大概是有人不喜歡我們這類人在原本屬於自己的地方,因此才把我們聚到一起關起來。那麼,如果這里是座牢獄,就自然有守關者在。”樂婷苦笑,有點愛惜地撫了撫她的琴頸,目光如水,“當然,我們還有另一個猜想,那個守關者,如果有的話,也或許就在我們之中。所以,既然快到最後了,這次我們幾個也想賭一把,可惜……”

   她說著,往遠處指了指。

   我看過去,看到極遙遠外有一抹小小的紅影,那上面血氣浮動,仿佛有一道赤色的煞氣正在升騰而起。而那點紅後面,巨大的京觀已經高壘如山,正把其余幾個稍小的京觀一點點吞噬。

   就像她腳下,那些涌動的灰影正在吞噬那已經幾乎看不清的一點點血肉之色一樣。

   我知道那是妖兵狼群在吞噬那些剛剛死在荒原上的女人。

   “那就是你所說的‘你們’?”我問。

   “是的,我們幾個走得比較深,也就是殺人殺得比較多的,我,洛星,鳳儀,古莉,聆琳,月露……還有凝瞳。”她報出了一串名字。

   “凝瞳,那個剖腹的女人,原來……她也是你們一群的。”我恍然,不禁看了一眼遠處。

   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座巨大的京觀了。

   “除了你?她們所有人都去襲殺西天王了?為什麼?”

   “如果真的有守關者,而守關者又在我們之中的話,那麼,假如能提前打敗她,或許結果會不一樣,所以我們想試一試。不怕你生氣,我們所有人都覺得,在你和她之間,西天王更像是守關者多一點。所以她們索性一起去殺她,如果萬一勝了……”

   “可惜,沒有萬一,現在她們似乎都死了。”

   “對。”

   “那你呢?為什麼來找我?或許加上你的話……”

   “加不加我其實沒什麼區別的,我寧願做點更有用的事情,比如來試試你。而你也沒讓我失望,現在我已經知道你是有這個實力走到底的,所以,我才會告訴你這些事。”

   “我只是看穿了你的幻境而已,但我們還沒分出勝負。”我說,“甚至,我覺得我會死在你手上。”

   我沒說謊,剛才那一交鋒,我已經知道這琵琶女有多可怕。

   “不,勝負已分。”她笑,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血,我先這樣叫你吧。如果可以,去殺了西天王,或許這能解脫我們所有人。”

   風越來越大,我肩頭手臂和臉上被樂婷的琴弦割開的那些傷口越來越痛。耳朵里,樂婷的聲音平平淡淡的。

   我心里沒來由地一慌,似乎有什麼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會發生。

   “樂婷,你分明還沒輸……我連你一點皮肉都沒傷到……”我的言語慌亂。

   我實在想再聽面前這女人多說幾句話,哪怕代價是接下她會恢復戰力,而我可能會死在她手上。

   那也總比這樣懵懵懂懂地殺下去好,可是……

   “喂,我剛剛唱的歌,好聽嗎?”樂婷沒理會我,只是淺笑,古井般的目光望向我的身後,言語不著邊際,“我叫它《扶犁》……”

   我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才發現她的京觀不知何時已經被我的京觀吞噬了。

   我慌忙把目光投回到樂婷身上,這次,我看到一條淺淺的筆直的血线正漸漸從樂婷修長的頸上浮現出來。

   “你的戟很利,虧了如此,我才能在被你斬後再說如此多的話。”她說,聲音變得干澀。她抬起手,試圖再撥一下她的琵琶,可那剩下的兩弦卻同時迸斷,連同她的琵琶也一下子四分五裂,碎為虀粉。

   她無奈地笑了笑。

   就在這笑容里,她的頭也從頸子上滑落,帶著她腦後長長的發帚,一下子便掉在她的赤足邊。

   血從斷頸處整齊如鏡的傷口忽地出來,一下子把她的身體染紅。

   那身體倒退了兩步,便一下子墜入那被她叫做“仇池”抑或是“愁池”的水中。

   我彎下腰,抓起樂婷的發帚撿起了她的頭。

   她的目光依舊深如古井,稍厚的嘴唇喃喃地翕動了幾下。

   和奕聞那次一樣,我又似乎聽到了她的話。

   “我……知道了……仇池……常羊……你要……打敗西天王……她是……”

   然後,她的嘴唇停下來,那兩汪深井也便凝固。

   而天空中最後的那一线血日也被彤雲完全遮蔽了。

  

   [chapter:六.眼睛]

  

   茶寮……

   好苦的茶……

   那個飲茶的……

   是我嗎……

   她似乎在看著誰……

   她在……看著……誰呢?

   ……

   “現在只剩下你和我了。”清醒過來的時候,身在大營里的我聽到西天王冰冷的聲音。

   我記起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說這麼多話。

   於是我睜開眼,看見一身紅衣的她正席地而坐,依舊赤著腳,但上身並沒裸著。

   “是啊,我按你告訴我的,殺下去。”我說。

   第一次正面和她說話,我覺得我的聲音有些滯澀。

   “我有點沒想到你能走這麼遠。”她看著我,表情冷冰冰的,卻很認真,“你比你的看起來要強大得多。”

   “或許只是因為我覺得既然戰就不應該隨便認輸,拼命一搏,是對於對手最大的尊重。至於勝敗,反倒是另外的事。死在戰場上,頭被斬去壘上京觀,也不錯。”我說,壯著膽子把眼光投向她雙腿間的一片濕斑,“樂婷告訴我,我們是一樣的。今天,看到你殺人時的樣子,我就知道她說得沒錯。”

   “樂婷?”她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名字不很熟悉。

   “對,就是那琵琶女,剛剛在愁池邊我斬下了她的頭,放到了我的京觀上。” 我苦笑,“有點遺憾,只有咱們兩個了,所以現在我既聽不到她的琵琶,更看不到你再裸著上身給人斬首的樣子了。”

   她皺了皺眉,嘴角動了動,我不知這是不是代表她在笑。但我知道的是,她把她的上衣扯掉了。

   “像這樣嗎?”她轉過身對著我,雙峰之上那對棕褐色的乳蒂仿佛兩只灼灼的眼睛。

   所以現在她是用兩對“眼睛”一起在看著我了。

   “嗯。”我的身體不自主地搖了搖,用力把一股濁氣從鼻翼噴出來。

   我一下子濕透了。

   那一刹那,我忽然好想她就這樣裸著上身斬了我的頭。

   可是不行,我記得樂婷最後的話。

   現在我知道,再烏雲散開血日重現的時候,我必須用盡我的一切能力殺了這個女人才行。

   但我還是覺得自己的上身現在不應該還有任何衣衫在。

   所以我抬起手,把身上的紫色抹胸的系帶解開,讓它順著我的軀干滑落到地上,被塵埃沾汙了。

   乳頭很痛,並不是受傷,而是它們已經變成了兩顆小石頭。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我的乳頭也像是眼睛,但我還是用我的兩對“眼睛”一起,迎著她灼灼的目光向她回看。

   良久,她抬手把頭上包頭的紅巾也解了。

   這讓我看到了她的短頭發,還有她腋下的那蓬被汗水沾濕的草。

   我只來得及吞了口口水,她的身子便已經壓過來,她胸前的“眼睛”壓在了我的那對“眼睛”上,她的嘴唇也貼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知道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和西天王說,也有更多事情想從她那里獲取答案,但是我一下子覺得不需要了。

   反正,下次日出之時,我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會活下來。而我相信,那個人會是我。如果樂婷所說是對的,那,在我的頭被砍掉時,我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想著,用手臂用力勾住了她的脖頸,同時把腿死死盤上了她的腰。

   她的舌頭分開了我的牙關,而她的手指也分開了我的陰戶。

   她的手纖細冰涼,卻有力。

   那一刹,我感覺自己一下子融化了。

   融化成了一灘熾熱得幾乎沸騰的水。

   或者說,是一灘同樣熾熱的血。

  

   [chapter:七.終戰]

  

   那血一樣的日光從天上傾瀉下來,把西天王連人帶馬,以及她身後如山般的巨大京觀都一齊籠罩了,仿佛有無邊的血氣從她身上蒸騰起來。

   我知道,我身上現在看起來大概也是這樣的。

   “西天王,現在我才是真的我殺到最後了。”我對她說,握緊了手中的畫戟。

   所有之前的傷都留在我身上,或許是那些痛,或許是緊張,我的身體微微顫抖,但是我笑了。

   “放心,既然我們必須有這最後一戰,我不會留手的。”

   她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同時,她的嘴角第一次真正地向上翹了翹。

   “你笑了?我以為你不會笑。”

   “那只是因為從前我不夠開心,”她說,“可現在我很開心,你沒讓我失望。”

   “怎麼說?我不明白……”我還待問,她卻發一聲喊,斧刃朝我當頭劈下。

   我雙手托起長戟,咬緊牙關向上一橫。

   火花四濺,虎口生疼,斧刃距離我的面門僅有三寸,但是我仍是拼命地把戟向上架,在一點點耗盡她那一劈的余力的同時積攢反擊的力量。

   兩匹馬開始繞著我們兵器相交的那個點打轉,直到我找到一個機會,把手中長戟一豎,用戟竿把她那一斧的最後一點余威撥到了我的身側。

   那一斧幾乎是貼著我的馬頭劈落的。隨著這一斧落空,西天王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平衡,向旁側一崽,而我的戟一翻,戟尾已經點向了她的太陽穴。

   一聲輕響,二馬錯蹬的一刹,西天王裹頭的紅巾飄飄而落。

   等我們重新撥轉馬頭時,我看到西天王額角垂下的那一絲血线。

   “血,你很好。”她說。

   “血不是我的名字,我想西天王也不是你的名字。”我答,然後鼓了鼓勇氣,對她說。“或許我該叫你……守關者。”

   “好!你真的很好!”她沒有否認,忽然長笑縱馬。長斧在空中揮成車輪,幾乎在她周身卷起了一個小小的龍卷。

   血紅色的龍卷。

   而我也把畫戟緊握。

   我知道,我不能輸,哪怕為了那些堆在京觀里的頭顱也不能。

   至少,我要盡我的力量走到最後。

   斧映血日,戟帶腥風。

   戰馬長嘶,煙塵四起。

   我的肩頭被斧刃掃中,甲散開,血迸出。但與此同時,我拼勁全力把戟向前一遞。

   戟側的月牙抵在了她的緊繃的腰間。

   我一咬牙,馬向側走,橫戟一拖。

   “嗤啦!”

   西天王的小腹在這一劃里橫著裂開,一霎時血如泉涌,把她的紅衣都染黑了。

   我倒拖長戟,睜大眼睛,渾身發抖,看著一片粉黃斑斕的東西從她傷口里掛出來。

   ——那是……她的……腸子嗎?

   我的眼睛有些花,還未及想清楚,面前忽地就是一陣罡風。

   隨之而來的還有西天王的朗笑。

   我的攻勢已盡,所以已經來不及招架,只得把身體在馬上盡力向後仰,試圖避過那夾著疾風斜砍而來的一斧。

   可是,晚了,那鋒銳的斧刃已經當胸劈落。

   好疼!

   我一頭向馬下倒撞而去,而西天王下一斧已經再次劈在了我的背上。

  

   [chapter:八.落敗]

  

   我伏在地上,背上的傷口不是太深,沒有及骨。

   但沒有用,我知道我已敗了,因為我已看到西天王的京觀開始吞噬我的,融合成一座直插天空的巨山。

   那些蠕蠕而動的人頭,各色各樣的,奕聞的映心的樂婷的,她們的眼睛看著我,表情恬淡。

   同樣看著我的還有已經下馬的西天王,她皺著眉,用手把小腹剛剛流出一點的腸子塞回去,然後一把扯下了血紅的上衣,緊緊扎在腰間。

   她的赤足踩在地上的紅泥白骨上,用斧拄地,步履蹣跚地向我走過來,每走一步都有鮮血滴落。

   而那些只顧相互廝殺的妖兵則已經開始一擁而上,捉住了我的身體。

   “我敗了……”

   肛道撕心裂肺地疼痛傳來的時候,我伏在地上,抬眼望著那些高高堆起的人頭。

   西天王的巨大京觀正把我的逐步吞沒。

   那些臉,好熟悉……

   琵琶女樂婷……

   奕聞,映心……

   洛星,鳳儀,古莉,聆琳,月露,凝瞳……

   被我們殺過的那些不知道名字的你們……

   對不起,我還是敗了,所以,你們看,我在被那些妖物蹂躪,我在被她們奸……這是我應得的,做為一個失敗者……

   既然不能拯救你們出去,那就和你們一起……

   看著我……他們奸了我……就像奸了你們的屍體一樣……

   我的體腔里和身上已經都是那些穢臭的精液……

   你們看著我……還有,你……你也要看著我,還有……

   我勉力抬頭,眨眨眼睛,透過眼皮上蒙著的濁精,看著西天王那張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

   還有她那雙閃著冷火的眼睛。

   “西天王……我已盡了全力和你一戰,可惜,我敗了……我的命是你的了……所以……西天王……我也終於可以對你說……我在大營里就想說的那句話……求你……斬了我的頭吧!”

   我喃喃說著,對她咧了咧嘴,努力地想笑一下。然後我的眼前一黑,連最後一絲日光也看不到了。

  

   [chapter:九.彌留]

  

   我沒有看到那些在我每次殺戮時都能看到的場景。

   我只是看到每一個死在我手下的人。

   她們的身體近乎透明,環繞在我身邊,也在默默地看著我。

   那里面並沒有西天王。

   可是,一點也不疼,總該有一點點感覺才對……

   她是不是在我死後才砍下我的頭的?……

   這樣的話,有點遺憾呢……

   我還奢望如果能夠……

  

   [chapter:十.斬首]

  

   “醒來!”

   耳邊西天王的聲音讓我一驚,這把我所有如真似幻的感覺連同我身邊的那些虛影一同驅散。

   我努力地張開眼。

   天上沒有血日,原來在最後一刻,我們又回到大營了。

   只是似乎沒有大營,我似乎臥在一座山的山頂。

   可那是山嗎?還是……?

   那是好多的頭顱啊。

   原來,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

   原來我已經身在唯一那座京觀的頂端了。

   那潭被樂婷叫做仇池的水此刻正在我不遠處的凹陷山口中,水邊不遠是個血紅色的石台,上面是兩個巨大的古朴篆字。

   其中一個很好認,是“天”。另一個,似乎是個“刑”字。

   天……刑……嗎?

   “西天王……不,守關者……我們在大營嗎?”

   “已經沒有大營了,這里是常羊山。”她低頭看著我。

   她並沒有穿回她的上衣,所以現在她又是向上次一樣同時用她的兩雙眼睛看著我。

   而她的血色上衣依舊緊緊扎在她腰間,已經變得發黑。

   我似乎看到她那道被我造成的傷口裂開了些,甚至又再次看到她的小腸了。

   “不管是哪里,既然我敗了,就在這里……斬了我吧……很好。”我說,“其實上次在大營里,我就很想你斬了我的頭,就像我看到你斬下她們的頭一樣……只是我答應了樂婷她們……要殺了你……不過現在,不用了。”

   “嗯。”西天王抿著嘴點點頭,半晌才說,“你,很好。剛才你和我的那一戰,讓我很開心,這麼多次了,只有這次的終戰是不一樣的。很好。你差一點就殺了我了。”

   “結局是一樣的,你說這麼多次,有多少次?”

   “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這樣,在這里輪回了很多很多次。每次終戰之後,我都會在這里砍下我的最後一個對手的頭。而每當我把那顆頭放到這座京觀,也就是常羊山的山頂上,一切就重來。”她的語氣變得有些飄忽。

   “那,你做為守關者,每次殺了人,也能像我們一樣看到屬於自己的世界嗎?或者你看到的就是這里?”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兩個數字,而且,到現在,也只看清了前面的那個‘廿’,我猜,這或許是我輪回的次數。”她說,“好了,現在,血,我要殺你的頭了。”

   我從她的話里聽出了三分期待和熱切。這句話讓我的身體一軟,我的雙腿之間一下子就再次濕透了。

   是啊,她就要殺我的頭了。

   “西天王,在那之前,可否讓我自瀆一次……而且,我像你看著我。”

   “好。”她依然點頭,然後她彎下腰,架起我的手臂,把我扶到那叫做“天刑”的刑台邊。

   然後她一把就把我凌亂的褻衣完全扯掉了。

   對啊,我要死了,還要那些做什麼?

   我勉力地跪起身,用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碗形的奶子,同時把另一只手插到雙腿之間。

   而讓我詫異的是,那個女人在我對面坐下來,也開始放肆地自瀆了。

   她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

   真好……

   亢奮之中,我開始甩動我的長發。

   我的乳隨之拋動,我在顫,我在抖。

   汗出,淚下,春水迸濺。

   前胸背後被西天王的長斧劈出的傷痕還在,我覺得我的血其實已經至少流出一半了。

   所以,我的高潮來得很快。

   其實我蠻想西天王能最後再要我一次的,或許就像那些妖族兵士一樣,在我跪伏在天刑台引頸就戮的時候從身後要我,無論是陰戶還是肛道都好。

   可惜西天王是沒有那碩大的陽物,而我只是個戰敗者而已,更不該這麼貪心。

   所以我沒有終究把這要求說出口,只是任她在完事之後把我緊緊綁縛了,然後把身體伏在那已經不知道已經飲過多少鮮血的石台上。

   胸乳被綁繩勒得高高突起,所觸的地方冰涼冰涼的。

   我知道我的乳頭又硬得像石頭了。

   “西天王,現在,殺我的頭吧。”我說。

   在她用我的褻衣把我的手腕緊緊倒剪在我身後之時,我把頭發甩到身前,讓自己的脖子露出來,並且把它用力伸長。我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只能用余光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已經站到我身後,雙手舉起長斧的短發女人。

   然後我試圖閉上眼睛,但是眼皮尚未合攏,我就聽到一陣風。

   咔嚓!

   眼前,山水天地,一時倒轉。

  

   [chapter:十一.中陰]

  

   朦朦朧朧的,我看到自己失去頭顱的上半身直跪起來,然後,鮮血如泉,從斷頸處噴出,把我的奶子都染紅了。

   原來已經被她斫胸劈背的我還能流出這麼多血。

   原來,這就是死。

   原來,被殺之後,真的還能有片刻的意識。

   奕聞,映心,樂婷……就像你們一樣……

   現在我看到西天王的臉以及她赤裸的上半身在我眼前晃。

   哦,不是她在晃,晃的是我。

   准確的說應該是我的頭。

   那,我是不是還可以對她說一句話。

   那我要說什麼?

   廢話!當然是那兩個字。

   要我。

   我學著那些曾經被我拎在手中的首級一樣努力地翕動嘴唇。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懂了,但是我看到她朝我點了點頭。然後,就像上次我們兩個在大營里時一樣,她的嘴唇朝我的嘴唇壓上來了。

   她吻了我多久?我不知道。但直到我,是我的首級,被戳到她倒插在地的斧尾尖端時,我的嘴唇還是麻酥酥濕黏黏的。

   那是她的唇殘留在我唇上的觸感,還有她的唾。

   我也看到她要我了,抱著我無頭的身體,搓我的乳,磨我的穴,還把我已經開始發僵的手放到她的胯下。

   她在呻吟,她在叫,她在笑,她在……哭嗎?

   還有,天上飄啊飄地落下的是什麼?

   是什麼……雪嗎?

   好熟悉……是了……那才是我的名字啊!

   “雪。”我聽見她對我說,“我忽然覺得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原來,不是血,而是雪……而且,在剛剛砍下你的頭的時候,我似乎又看清了一點那個數字。其實,做為守關者,我比你們誰都想知道離開這里的方法,這次,和你一戰,我從來沒有這麼爽快過,而我……似乎也知道該怎麼讓所有人都離開這里了。”

   我感覺自己的神智在一點點地凝固,但是我拼盡最後一點精神,聽她說下去。

   常羊山在搖,天刑台在震,仇池水開始無風滾動,仿佛被煮沸一般。而西天王的身體和我的無頭屍體都已經蒙上一層薄薄的雪了。

   還有,我的眼前也是。

   “一直以來,我都守在這里,在和不同的人交戰,一次次殺死她們所有人。到現在我才知道,其實那只是我不肯放過自己,因為我始終沒感覺自己是在真正的活著……”她說,兩行眼淚流出來,所過之處,她臉上的雪一下子溶化,“有些人恨我,有些人想要我,有些人被我殺死,有些人怕我……上一次的輪回里,我最後的對手,我猜那或許也是你也說不定,竟然在和我最終交戰時自己橫劍自刎,說這樣可以或許可以送我出去,傻子……而只有你,這又這次,擋在我面前,坦坦蕩蕩地和我戰斗……讓我真的感覺自己活了一次……所以,現在,我沒什麼遺憾,也沒什麼放不開的了。”

   這個一向冷肅的西天王流出了更多的眼淚,但是她也笑得更開心了。

   “一直一來,天上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你們,連同我自己也是,這些嗜血的,滿心殺伐也期望被殺的執念,是不該存在於我們原本所在的那些世界里的。被鎖在這片大荒原上,不停地殺人,不停地被殺,才是對於咱們和咱們原本所處的那些世界都最好的事情……我曾經不甘心,曾經舉斧向天,可我卻只聽到有個聲音嘲笑我,說一個從沒有真正活過也沒有真正戰過,只會殺戮的殘魂,又有什麼資格如此……每次聽到這話,我的力量就被掏空,只是像具傀儡一樣守在這里,做為另一個囚徒,困住你們所有人也困住我自己……現在我知道了,那個嘲笑我聲音……原來是我自己的……所以,現在,我要試一試。”

   她一回手,手里已經多了一柄長劍。

   “雪,你不是喜歡看我赤著上身殺人的樣子嗎?我猜你到死都沒看夠,所以我再殺多一個給你看。”

   我猜到了她想做什麼,我想叫,但是叫不出來,想哭,也流不出眼淚。

   我只能做為一顆被梟首的頭顱,看著西天王扯開了纏在腰上的殘破衣服,把劍一橫,左手握劍身,右手握劍柄,狠狠地把劍刃壓進那個被我畫戟造成的傷口上,然後再用右手奮力一抽。

   血濺,臍分,腸斷!

   她卻沒有給我驚詫的時間,大睜著眼睛看著我,似乎笑了一下,便回劍在自己頸上狠狠一抹。

   更多的血濺出來,比西天王剖腹時流出的血更多。

   那些血灑在地上,所到之處,倏然之間生出了一叢叢赤紅色的小草。

   她的頭也已經落下來,滾到她倒插在地的長斧旁邊,仰面朝天地看著插在斧尾上的我的首級。

   而我卻沒辦法看她了……

  

   [chapter:十二.刑天]

  

   因為現在映在我那雙尚能依稀視物的眼睛里的,可能是我有生以來見到的最恐怖的事情。

   西天王的無頭身體站起來,一陣似哭還笑的嘯聲從她小腹上依然不斷涌出鮮血的那道可怕的巨大傷口中傳出來,而她的身體就在這長嘯聲中開始迎風暴漲。

   她的胸還是那麼挺,兩顆乳頭仿佛兩只眼睛。

   有乳白的奶汁從里面流出來,仿佛她的眼淚。

   這形象讓一些東西忽然回到我的腦子里。

   我知道西天王到底是誰了,我也知道為什麼樂婷要我殺了她了。

   常羊,仇池……

   原來,不是天刑,我把這兩個字念顛倒了。

   那是……刑天!

   恐怕西天王自己都不知道,她引劍自盡之後,無頭屍體會變成那個可怕的魔神。或許這才是最終的守關者,不但要殺死西天王,還要殺了這個號稱不死的魔神,我們才能解脫。

   可是,太難了。

   起碼現在已經沒人能制止她,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費了,包括她自己的。

   這一切,連同我們,都要在這怪物手下毀滅了吧?

   我恍惚之間,看到西天王那具以乳為目,以臍為口的巨大無頭屍身……或者說,那尊在傳說里被叫做“刑天”的魔神,正對著那彤雲密布的天空揮起她手中的剛剛幻化出的干戚。

   風起,那是她在長笑,抑或長歌當哭。

   向天一擊!

   那些彤雲,那輪血日,那由無數人頭堆成的常羊山和那座翻滾的仇池,連同這個世界,就在這一刹那間崩解,幻化成千萬四散的流星。

   我依稀看到其中一顆流星朝我迎面而來,那分明是西天王的臉。

   和我交錯飛過的那一刹那,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動。

   而她的聲音清清楚楚的。

   “小雪,我看清了,那是廿八。”

   ……

  

   [chapter:尾聲]

  

   在海濤聲中倏然醒來時,我發現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

   而因為久坐,我的身體亦有些麻木。

   我下意識地啜了一口,還是那麼苦。這讓我忍不住緊緊皺了一下眉毛,而耳邊,卻響起了一聲“嗤”地一聲女子的輕笑。

   我抬頭,看到不遠處桌邊一個已顯得不甚年輕的短發女人正夾了根沒有點燃的香煙朝她笑,邊笑邊把她正在看的那本書扣在桌面上。

   我不認識這女人,但她忽然感覺有些熟悉,於是我起身,朝那女人走過去。

   “想喝點什麼?”我問,“不是我要請客,我是店主。”

   “我覺得你至少該請我一杯。因為你讓我在這間海邊咖啡屋里看了好久的睡美人,還是捧著書靜坐版的。”她笑,向我伸出手,“你可以叫我阿茜。”

   “阿……茜嗎?“聽到這名字時我呆了呆,開始不自主地側過頭苦苦在記憶里搜尋。我知道這讓我那雙眼睛顯得更迷離了。

   “對,一種紅色的小草,又叫做地血或者血茜草,還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做西天王,喏,書上說,‘四補草,其根茜草也。一名西天王草……’,聽起來蠻有趣的,不是嗎?”這個叫做阿茜的女人絮絮叨叨地,捉住了我的手,“我想你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是小雪。”我呆呆地回答,任由她搖了搖我的手。

   我已經被“西天王”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驚到了。

   她的手纖細冰涼,卻有力。

   “你看起來和我見過的其他人不一樣。”她說,眼睛卻盯上了我手里的書,饒有興味地問,“山海經?想不到你一個女孩子會看這種書。”

   “我知道我和大多數人不一樣,不過可能你是和我一樣的,因為我也不知道誰會在這間海邊的咖啡店看本草綱目。”我說,抬起頭看著迎上她的目光,“我的口味比較獨特,比如我相信刑天可能是個女人。”

   “哦?為什麼?”

   “天者,頭也,刑天,就是殺頭,所以刑天也就是被殺頭的人,一做‘形夭’,就是身體不全,可又沒說被殺頭的一定是男人,哪一本關於刑天的傳說里也沒有。何況,傳說里,刑天是炎帝的文官,喜歡音樂,愛唱歌,而且,她用乳頭做眼睛,如果是個男人,那他的眼睛就未免太小了。”我笑,朝她挺了挺胸,用手在自己乳尖比劃了一下。

   “那按你說得,用肚臍為嘴,這刑天的嘴就也顯得太小了,難不成她還要在肚子上割一刀?”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用掌緣做刀,在自己裸露出的小腹上做了個切的動作。

   “哈哈……”

   我倆都笑了。

   我已經知道她一定是和我一樣的,但是我還想確認一件事。

   “喂,阿茜。”我對她說,“敢不敢和我玩個游戲?”

   “哦?好啊。”她眯著眼,先答應之後再饒有興趣地詢問,“是什麼?”

   “我能猜到你手里那本《本草》翻到哪一頁。如果被我猜中,你要馬上和我去我樓上的房間,和我造愛。”說這話時,我的心幾乎要撞破胸膛,而我的身上和我的胯間都濕了。

   身上是汗,胯間的,就不用再多說。

   而阿茜則挑釁似的挑了挑眉毛,把嘴角也揚了揚,表情里頗有種“來就來,誰怕誰”的意味。

   “28。”

   我向前欺了一步,看著阿茜的眼睛,毫不猶豫地說。

   ……

  

   [newpage]

   ……

   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 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

   ……

   《山海經·海外西經》

   ……

   (神農氏)捋土鼓以致敬於鬼神,……耕桑得利而究年受福,乃命刑天作《扶犁》之樂,制豐年之詠……

   《路史·後記》

   ……

   茜草 《本經》上品

   【校正】並入有名未用《別錄》苗根。

   【釋名】蒨音茜、茅蒐音搜、茹藘音如閭、地血《別錄》、染緋草《蜀本》、血見愁《土宿》、風車草《土宿》、過山龍《補遺》、牛蔓。〔時珍曰〕按:陸佃雲:許氏《說文》言:蒐乃人血所化,則草鬼為蒐,以此也。陶隱居《本草》言東方有而少,不如西方多,則西草為茜,又以此也。陸璣雲:齊人謂之茜,徐人謂之牛蔓。又草之盛者為蒨,牽引為茹,連覆為藘,則蒨、茹、藘之名,又取此義也。人血所化之說,恐亦俗傳耳。《土宿真君本草》雲:四補草,其根茜草也。一名西天王草,一名四岳近陽草,一名鐵塔草、風車兒草。〔藏器曰〕有名未用,苗根,即茜根也。茜、苗二字相似,傳寫之誤爾。宜並之。

   【集解】 〔別錄曰〕茜根生喬山山谷。 二月、三月采根曝干。 又曰:苗根生山陰谷中,蔓草木上,莖有刺,實如椒。 〔弘景曰〕此即今染絳茜草也。東間諸處乃有而少,不如西多。《詩》雲茹藘在阪者是也。 〔保升曰〕染緋草,葉似棗葉,頭尖下闊,莖葉俱澀,四五葉對生節間,蔓延草木上。 根紫赤色,所在皆有,八月采。 〔頌曰〕今圃人亦作畦種蒔。故《史記》雲,千畝梔、茜,其人與千戶侯等,言其利厚也。 〔時珍曰〕茜草,十二月生苗,蔓延數尺。方莖中空有筋,外有細刺,數寸一節。每節五葉,葉如烏藥葉而糙澀,面青背綠。七八月開花,結實如小椒大,中有細子。

  

   根

   【修治】 〔斅曰〕凡使,用銅刀於槐砧上銼,日干,勿犯鉛鐵器。 勿用赤柳草根,真相似,只是味酸澀。誤服令人患內障眼,速服甘草水止之,即毒氣散。

   【氣味】苦,寒,無毒。〔權曰〕甘。〔大明曰〕酸。入藥炒用。〔震亨曰〕熱。〔元素曰〕微酸、咸,溫。陰中之陰。〔別錄曰〕苗根:咸,平,無毒。 〔之才曰〕畏鼠姑,汁,制雄黃。

   【主治】寒濕風痹,黃疸,補中。《本經》。止血,內崩下血,膀胱不足,踒跌蠱毒。久服益精氣,輕身。可以染絳。又苗根:主痹及熱中傷跌折。《別錄》。治六極傷心肺,吐血瀉血。《甄權》。止鼻洪尿血,產後血運,月經不止,帶下,撲損淤血,泄精,痔瘺瘡癤排膿。酒煎服。《大明》。通經脈,治骨節風痛,活血行血。《時珍》。

   【發明】〔藏器曰〕茜草主蠱毒,煮汁服。 《周禮》:庶氏掌除蠱毒,以嘉草攻之。嘉草者,蘘荷與茜也。 主蠱為最。 〔震亨曰〕俗人治痛風,用草藥取速效。如石絲為君,過山龍等佐之。 皆性熱而燥,不能養陰,卻能燥濕病之淺者。濕痰得燥而開,淤血得熱而行,故亦暫效。若病深而血少者,則愈劫愈虛而病愈深矣。 〔時珍曰〕茜根赤色而氣溫,味微酸而帶咸。色赤入營,氣溫行滯,味酸入肝而咸走血,手足厥陰血分之藥也,專於行血活血。 俗方用治女子經水不通,以一兩煎酒服之,一日即通,甚效。 《名醫別錄》言其久服益精氣輕身,《日華子》言其泄精,殊不相合,恐未可憑。

   ……

   《本草綱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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