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或許是林妹人生軌道轉變的時刻。
阿鹿提著滿滿兩大袋的生活用品,用備用鑰匙打開了房門,招呼也不打地闖進了林妹的公寓。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還是藝術生,房間髒得跟豬窩一樣——你是怎麼能受得了的?”
阿鹿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收拾林妹凌亂的房間,泡面和外賣的盒子堆積成山,地上隨處可見揉成團的紙巾和用過的衛生巾,髒衣服和垃圾混在一起,地上到處都是散發著氣味的不明液體,再加上林妹已經許久沒有拉開窗簾,陰暗濕冷的房間里,蟑螂和老鼠已經繁衍到了第不知道多少代。
林妹窩在床上,沒有回應阿鹿的話,而是把被子蓋得更緊了。
“給我出來!”阿鹿把窗簾拉開之後,一把將林妹的被子掀開。林妹沒穿內衣,渾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內褲,窩在床上瑟瑟發抖,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嗆的阿鹿連連撲鼻,一臉憤憤地看著眼前這個頹廢的少女;反觀林妹,被刺眼的陽光照射的睜不開眼睛,被子又被阿鹿抽走,索性用許久沒洗的床單蒙住了自己的腦袋。
“你要死了!一條內褲穿了多久?都快長霉了,給我脫了!”阿鹿怒氣衝衝地指著林妹的鼻子罵道,也懶得解釋什麼,直接上手扒下了林妹的穿了兩個星期的內褲。“馬上給我從床上起來!去洗澡,然後跟我出門!”
林妹反抗了幾下,但是她的力氣遠沒有阿鹿大,很快就被阿鹿剝了個精光,裹在床單里裝死。
“不就是個破大學嗎?上不了大學天就塌了?”眼看著林妹像一攤爛泥一樣糊在床上,阿鹿怒火中燒,揪著林妹的耳朵大吼道。“有誰規定每個學生都必須要考大學的?考不上大學你林寒就活不下去了?再說了,你知道簡熙那冠軍是怎麼拿的嗎?”
林妹被阿鹿揪著耳朵坐了起來,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看到眼前這般場景,阿鹿連忙心疼地松開了手,將林妹抱在懷里。
“簡熙唱功很棒,我輸的心服口服——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夠爭氣。”林妹將腦袋埋在阿鹿的懷里抽泣。“如果我能再努力一點,或許就能夠達到簡熙的水平了……或者說,如果我文化課成績再高一點,也不至於要把命運押在一場比賽中……”
“你已經很努力了,簡熙她……”
“不,我知道我比不過簡熙的,內行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我能得亞軍已經是僥幸。”
聽林妹這麼說,阿鹿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內定冠軍的事暫時壓在了心底;或許需要找一個機會再和眼前這個自信全失的少女解釋清楚,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把林妹安撫好。
“國內的大學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就算不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阿鹿一邊輕輕拍著林妹的後背,一邊輕聲安慰著,動作嫻熟的好像是姐姐在照顧失落的妹妹。“正好,我來給你看一樣東西。”
阿鹿輕輕地將林妹的身體推開,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兩張皺巴巴的信紙。“加拿大的康考迪亞大學——這個大學是加拿大排名前五的藝術學校,不過因為沒有高考成績和雅思成績,需要先讀至少一年預科;這是康考迪亞大學語言學院開的offer,你可以了解一下。”
林妹擦了擦眼淚,看到了offer上阿鹿的名字。“恭喜你阿鹿,能有機會去加拿大學習,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不是我——是我們。”阿鹿將第二張信紙展開,上面寫著的是林妹的名字。“我已經找人為我們申請到了這所學校的offer,我繼續學拉丁,你學你的音樂表演……對了,你的身份證我就拿走了,過幾天申請簽證的時候要用。”
說著,阿鹿熟練地拉開衣櫃的倒數第二個抽屜,隨便翻找了幾下,便拿到了林妹的身份證,順手揣進了自己的口袋里。“這幾個月抽時間學一下英語和法語,最好能考個雅思,等簽證下來了就跟我一起去蒙特利爾……”
“等一等!”忽然,林妹從身後拉住了阿鹿,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眼前這位姐姐一樣的朋友。“阿鹿,你……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陪我去蒙特利爾啊?怎麼了?”
“我……”林妹咬了咬嘴唇,看得出她的內心對這所加拿大知名藝術學府充滿了渴望,但猶豫過後還是搖了搖頭。“阿鹿,你是知道我的……我……沒有錢……”
“哦,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阿鹿一點都不意外,隨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扔在林妹床頭。“一年學費大概是兩萬加幣,再加上大概一萬左右的語言班學費和一年一萬左右的生活費……四年就算十五萬吧,也就是七十五萬人民幣——這卡里有八十萬,密碼是你的生日,拿去用吧……”
“阿鹿!你說什麼呢!”林妹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阿鹿——對於一個窮學生來說,八十萬人民幣對她而言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她無法想象阿鹿是如何能隨手就把存著八十萬的銀行卡隨手到處丟的。“我……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
阿鹿顯然有點不耐煩了,她重新坐回到了林妹的床上,一只手指勾住林妹的下巴,一字一頓地說道。
“聽好了,我再說一遍——我要你陪我蒙特利爾,錢的事情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阿鹿的語氣不容置疑,網絡小說中的霸道總裁的形象,仿佛在那一刻附在了這個年方十八的少女身上。“我的錢要怎麼花,跟你沒有關系;我現在只需要你點頭……算了,我都不需要你點頭,去蒙特利爾一定比在國內有更好的發展機會,聽我的總沒錯。”
“可是……這麼大一筆錢,我……”
“就當是你陪我去咯,這八十萬是你的勞務費。”林妹從來沒有想過,阿鹿能把送錢的事情說得如此清新脫俗。“讓你上大學就是順手的事,主要是想讓你陪我去蒙特利爾——一句話,去不去?”
林妹的嘴唇微微顫抖:她何嘗不想去大名鼎鼎的康考迪亞大學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呢?然而面對阿鹿的一擲千金,她卻無論如何都沒法點頭答應。
“不去?”阿鹿的眉毛微微一皺。
林妹努力地咽了咽堵在喉嚨處的口水,微微的搖了搖頭。
“哦,也行。”阿鹿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凶光,但隨後又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掏出了一個打火機點燃了火苗。“那我也不去了,讓這兩張offer見鬼去吧……”
阿鹿作勢就要燒掉手里的信紙,嚇得林妹連忙撲了過去——這大概是她兩個星期以來最遠的移動距離了。“阿鹿!你要干什麼?”
“既然你都不去了,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阿鹿不依不饒地要點火燒掉信紙,但林妹的力氣居然出奇的大,死死地按著阿鹿的手腕。“哦對了,我已經退學了,跟你一樣考不了大學了;既然去不了康考迪亞,那咱們就進廠打螺絲去吧——我認識一個老板招女工,一個月三千五百塊錢還包吃住,咱們一起去打工去……”
“阿鹿,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林妹哭喊著祈求到,鼻涕眼淚蹭了阿鹿一身。“你為什麼要為了我放棄去康考迪亞的機會?去康考迪亞學拉丁,這不是你的夢想嗎?”
“那你的音樂夢想呢?難道就為了這麼一點錢就放棄了?”阿鹿的額頭緊緊地貼在林妹的臉蛋上,大聲地斥責道。“你就這樣認命了嗎?一場比賽是失敗就讓你甘願當一輩子窮人小妹嗎?難道你的夢想就這麼不值一提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林妹哭的嗓子都啞了。這兩個星期以來,她一直在自己的房間里默默流淚,直到今天阿鹿的登門,一直以來壓抑在心中的委屈終於徹底的爆發了。“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做這麼多……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阿鹿嘆了一口氣,將林妹緊緊地抱在懷里,緩緩地說道。
“聽好了,八十萬是很多,上大學的機會也很美好——但是和你比起來,什麼都不重要;如果我的人生以後沒有你了,再美好的未來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舞台缺少了觀眾一樣,無論多高明的舞者也再無半分價值。”
眼見阿鹿態度稍緩,林妹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這個女孩憑借著與林妹相識多年的經驗,將林妹的情緒拿捏的死死的,如同抽絲剝繭一般,一點點地將真心剝露出來。“一年前的那件事,還記得嗎?在我自甘墮落的時候,是你挽救了我——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的人生早就死去了,是你給了我新生的機會。”
“所以,我不允許你就這樣認命,就像你拯救我一樣,我也要來拯救你,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因為我們是林鹿。”
聽到“林鹿”二字,林妹的淚水又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當年,她對阿鹿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如果你實在過意不去,這八十萬算我借給你的;等你大學畢業之後,再一分不少的還給我——不過現在,你必須乖乖地聽我的。”阿鹿一邊撫摸著林妹的頭發,一邊將嘴唇貼近她的耳畔,溫柔地說道。
“和我一起,去蒙特利爾,追尋我們的夢想,改變我們的命運。”
從那件事以後,到來到蒙特利爾,已經有大概三年的時間了吧。
林妹吸著自己手中的奶茶,一邊回憶著當年的往事。
見到傑西卡的第一眼,林妹就認出了這個曾經與自己在一個桶里小便過的簡熙;往事的回憶在這一刻又被激活,有些許的心酸、也有說不出的奇妙感情。
內定冠軍的事,是阿鹿在飛往蒙特利爾航班上告訴自己的。本以為自己會很憤怒、會破口大罵痛斥主辦方的黑幕,但林妹真正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反而表現的出奇的平靜。
學習聲樂五年的她,自然能夠聽出傑西卡唱功的好壞;被尿意折磨的自己發揮失常是心知肚明,而傑西卡活潑的舞台表現和天籟一般的嗓音也配的上這座冠軍。再加上比賽當天,是她在自己即將失禁之前幫助了自己,給了自己莫大的勇氣和力量,才免去了在公眾之下一瀉千里的尷尬,讓她打心底深深地感謝簡熙,兩人也結下了短暫的革命友誼;更何況,也正是因為丟掉了冠軍、失去了保送自己,卻意外地在阿鹿的幫助下踏上了去康考迪亞的求學之路,這也是她從來未曾想過的——與簡熙的恩與仇交織在一起,加上撲朔命運捉弄一般的偶然,讓她一時間無法窺一斑而見全豹,至於是否是內定冠軍的黑幕,似乎也在那一瞬間不再重要。
倒是阿鹿,反而更像是那個放不下的人。在傑西卡沒有認出自己的那一刻,林妹決定將過去徹底的忘記,以全新的身份重新認識傑西卡,而不是那個搶走自己冠軍、恩仇並存的簡熙;然而,當她把這件事告知阿鹿後,阿鹿卻想要將此事說開,讓傑西卡明白當年自己黑幕的影響和後果——這一次,換成了林妹百般勸阻,才讓阿鹿暫時偃旗息鼓;可在這樣相互獨立的房間,如果阿鹿單獨遇到傑西卡的話,很難保證她能夠克制住內心的情緒……
林妹心亂如麻,索性趴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再思考這個問題。
“任務時間結束,接下來進入五分鍾的投票時間——請仔細聆聽投票規則。”
忽然,場館內的喇叭將所有人的思緒拉回了賽場中。緊接著,每個房間的大屏幕猛地亮起,兩扇巨大的門的圖案出現在了屏幕中。
“投票時間持續五分鍾;其中,玩家可以隨時在大屏幕上查看其他兩個房間內的投票情況,並根據當前局勢進行投票,不可棄票;一旦投票完成,不可變票。”
林妹和小羽同時望向了大屏幕:果然,兩扇門上面分別寫著“金錢”和“欲望”。
“大屏幕將亮起四分鍾,四分鍾後,大屏幕將關閉,玩家將無法再看到其他房間的投票結果;投票時間內,玩家全程無法得知本房間內的投票信息——注意,每個房間內後三名投票的玩家將承受一小杯水的懲罰;如果時間結束後依然沒有投票,將直接被判出局。”
“投票信息將在投票時間結束後一齊公布。注意額外規則:如果存在任意兩個房間投票結果相同,則投票結果作廢,三個房間內所有玩家全部將被罰水兩杯。”
額外規則引起了眾人的一片騷動:畢竟,保護本隊方最弱成員是最簡單的戰術,也是所有邏輯能力正常的玩家都能夠想到的方法;但若額外規則成立,則需要多考慮一層投票結果相同的情況,對於那些忍功更強的隊員來說,反而是更大的考驗。
“五分鍾倒計時,投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