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第一次很糟糕,因為萊恩在慶典時過於高興——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參加了拼酒大賽,雖說史密斯不喜歡沾酒,但是他仍為萊恩的驚人酒量感到詫異。他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男士女士醉醺醺的、橫七豎八的倒在了桌上和地板上,他的小淑女提著裙子,活像只有著淺金色絨毛的兔子一樣蹦到了酒館的桌面上。酒館內翻涌著歡樂的浪潮,萊恩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學過一點踢踏舞,她高舉著酒杯,合著慶祝的歌聲,融入了本地人的慶祝中,也贏得了所有人對她的尊敬和喜愛。
史密斯拿著一杯啤酒,他靠著吧台,站在離萊恩不遠的位置,聽著她的歌聲和皮靴的鞋跟踢踏在木頭桌面上發出的清脆響聲,裙擺掀起好似海浪的浪花。她卷曲的金發散發著奪目的光彩,淺藍色的雙眼是這世界上僅此一對的最美麗最珍貴的寶石。史密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萊恩的一切在他眼中已經變得耀眼無比,或許是在曾經痛苦的循環中,或許是早在他第一次把苹果遞給她開始。
酒館內的氣氛越發的火熱,史密斯注意到萊恩開始脫去她的外套,趕在更糟糕的事情發生前,史密斯接過了酒杯,握住了她的腰,把她從桌上抱了下來。明顯已經有些上頭的小淑女踮著腳尖往他身上一蹦,兩只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脖頸,在眾目睽睽之下,小伙子們心中的維納斯親吻了一個沉悶的男人。史密斯仍舊不善於應對公眾場合下的親熱之舉,看起來還有些凶樣的臉龐頓時紅得一塌糊塗,他沒有試圖把樹袋熊般的淑女從身上扯下來,只是一邊應和著吐字不清的胡言亂語,一邊把她帶回了住處。
萊恩醉得一塌糊塗,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一會兒又開始發泄般地咒罵什麼,她抓著史密斯的手不松開,在史密斯估算著自己愛人的體力差不多鬧夠了後,萊恩就一頭扎進他的懷中,開始訴說讓人聽了臉紅心跳的情話。史密斯被她折騰得汗浸濕了襯衫,最後只能無可奈何地聽之任之。然後那些事情就順理成章的發生了,史密斯並不是會趁人之危的人,即使在之後萊恩問了她很多次,他們的第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做的,史密斯為此死咬不松口,任憑萊恩敲打威逼利誘,也沒有吐露一個字。
木屋內的火爐時不時噼啪響著,萊恩很喜歡這里,他們在這里度過了冬天。萊恩的身手沒有退步,敏捷矯健得像只小鹿,她會突然躥到史密斯的背後,抓起一團雪就往男人的脖子後面塞,小鎮里的村民總是含笑看著這對情侶的打鬧。史密斯被這樣捉弄了幾次以後學聰明了,他會在嗅到熟悉的香氣時就瞬間扭身,將萊恩抱起來轉圈圈,第一次遭受到反擊的萊恩失手把手里的雪摁在了他的臉上,不過相比貼面的冰冷,史密斯注意到的竟然是萊恩又把手套忘在了臨出門的鞋櫃上。
“你是我父親嗎!”忍受不了史密斯嘮叨的萊恩跳了下來,“我父親也沒有你這麼囉嗦!”
史密斯也不管萊恩怎麼說他,他還就職時在冬天經常也要東跑西跑的外勤,耐得了惡劣的工作環境。可是他想著萊恩怎麼說都是侯爵家的獨生女,就算在外表現得如何堅強,史密斯也知道她跟平常姑娘沒什麼區別。史密斯不夠了解萊恩,所以他不會知道萊恩的獨生女也會在寒冷的冬日晨跑訓練,握著冷硬的金屬劍柄,一遍又一遍地磨礪自己。他把萊恩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那是他除卻衣物布料下最溫暖的皮膚位置。
金色的小兔子只好把她冰涼的小爪子放到了熊的身上,萊恩湊過去,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史密斯的鼻子。迎著男人的視线,她笑嘻嘻地咧開了唇角,“說你愛我,寶貝。”
在旁的村民不知是誰吹了一聲短促的口哨,史密斯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舍不得移開黏在萊恩臉蛋上的視线,他的嘴唇起初只是顫了顫,像是給其主人打氣,最後仿佛攜帶著跳動的炙熱心髒的簡單詞句還是從唇齒間蹦出,史密斯把變紅的臉埋在了女性的頸窩,他哈出的熱氣讓萊恩癢得咯咯直笑。
“我愛你,我的女士。”(I love you, my lady.)
跳脫出了詭異怪圈的萊恩始終引人注目,她備受喜愛,在剛到鎮上沒一星期,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了有著金發碧眼的漂亮姑娘。村里未婚的小伙子們開始旁敲側擊他們的關系,萊恩洋洋得意地摟過史密斯,在她的追求者們的眼前,毫不羞澀地給了她愛的男人一個炙熱的吻:“抱歉啦,我已經屬於他啦,這是我的警官先生!”
在晚上回到住所後,史密斯親吻著女性光潔白皙的後頸,帶著厚繭的手掌撫摸過懷中人的小腹和腿根,“萊恩女士,我必須再次鄭重的提醒您,我已經辭職了。”
“所以你不是我的警官先生,”萊恩撇了撇嘴,她鼓起了腮幫子,昂起腦袋躲開了男人的索吻,隨後轉了個身,順勢將男人推倒在了床上,“你是我的男人。”
“用丈夫這個詞更准確,我的女士。”史密斯嚴肅地糾正萊恩的用詞,可是愛鬧騰的小淑女才不管他一本正經的發言,她快速地用嘴唇堵住了男人的嘴,甜蜜地唇舌總是比高濃度的蜂蜜酒還要讓史密斯容易陶醉。在進行床事上,史密斯始終是溫和的,他樂於親吻愛人的每一寸皮膚,他也是寡言的,他更熱衷於傾聽對方甜美的聲音。不管如何,史密斯總會在萊恩的身上印下屬於他的印記,有時候是腿間的液體,有時候是側頸的吻痕。
“我知道了!你不是警官,你是超級大壞蛋!”被折騰狠了的萊恩哼哼唧唧地嘟囔,她的左手握緊了拳頭,不重地敲在史密斯的胸膛上。史密斯用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拳頭,牽到唇邊親吻了萊恩曲起的指節。
“超級大壞蛋不會給你削苹果,但我會。”因為我愛你,不論何時,史密斯擁緊了柔軟性感的身軀——我早就愛上了你,無數次的。
第一次親吻是在平安夜,槲寄生下,聽起來非常老套。要知道那時候史密斯連主動在街道上去牽萊恩的手的勇氣都沒有,他們在一家又小又擁擠的餐廳用餐,座位就在窗邊,可以看見窗外簌簌飄雪,松枝上綴滿了瑩白。這是這個鎮上少有的一家平安夜還未關門休息的餐廳,店內坐著不少無處可去的人,陌生的人們互相祝福,唱著歌曲,熱熱鬧鬧的溫暖氛圍充斥著這家小店。屋內掛了槲寄生,史密斯從進來時就看到了,他覺得在意這些事情的自己像個傻瓜,又希望萊恩也能有點親近的期待。
可是今天的萊恩看起來心不在焉,勺子緩慢地攪動著瓷碗內的蔬菜濃湯,她沉默地望向窗外,似乎在等著誰的到來。史密斯想要開口問,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並不細膩,也沒有對萊恩的過去了解的太多。他們的感情是建立在滅頂之災前的,是在走投無路的絕望之下誕生的,史密斯心知這一點,所以才想要緩慢穩定地逐步建立感情基礎。可是萊恩並沒有什麼態度前,反而是他先著急起來了。
“萊恩?”史密斯開口喚她。
對面的小淑女沒有注意到她的聲音,她淺藍色的眼眸被玻璃窗外的雪染上了一層銀灰,皎潔的月光照在松軟的雪地上泛著一片淺淡夢幻的色彩。她就像是一座由脾氣古怪的雕刻家藏起來不讓人看見的雕塑,因為哪怕是再心如磐石般的天神看到她,也會無可救藥的想要把世上最美最珍貴的東西捧到她面前,為了得到她清冷的一笑。偏偏史密斯曾經就是個不近女色的頑固分子,他不懂如何討姑娘們的歡心,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好,這種近乎壓抑的沉默讓史密斯有些難受。
也許萊恩還愛著那個男人。史密斯心想,在展開對畫家巴茲爾的死亡調查時,他們在第一次見面。偏偏她得知喜歡的人的死訊的那天,他們見面了。史密斯對此惴惴不安,有只無形的手正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呆呆地望著萊恩,就像萊恩呆呆地望著窗外等著一個永遠不會回頭看她的人一樣。男人用指腹觸上了萊恩拿著小湯匙的手背,萊恩嚇了一跳,銀質小匙碰撞在了瓷碗邊緣,然後翻出了碗,撞在了桌面上,與之一並灑出的還有幾滴湯水。
“對不起,我無意想要嚇到你。”史密斯有些懊惱地道歉,他在心里暗罵自己搞砸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
萊恩眨了眨眼,她的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後很快匆忙地擺手,側過臉示意窗外的景色,史密斯沒能注意到她泛紅的臉頰。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正式進入社交場合後,每年的聖誕節前後都很忙,要忙著家里的事情,要給別的家族問候,准備禮物,每年都很累。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平安夜,家人會聚在一起吃晚餐……”她越說越小聲。
“這是第一次……”
史密斯沒能聽清萊恩後面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剛才的萊恩看著窗外發呆,腦子里想的則都是如何跟他開口,才能以槲寄生作為借口,接吻的借口。就在他們又一次陷入沉默時,老板的女兒跟他們送上了兩塊幸運餅干,萊恩笑著衝著年輕的姑娘道謝。史密斯則又一次被她的笑容迷倒了,盡管萊恩微笑的對象並不是他。萊恩將手中的幸運餅干掰開,取出其中的小紙條。史密斯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里面藏著紙條的幸運餅干,走神中就要直接把餅干往嘴里塞,萊恩眼疾手快地攔下了他。
淑女給她的男人介紹了幸運餅干這樣的點心,並且幫著史密斯把里面的紙條取出,她瞟了一眼上面的字,頓時,整個臉也漫上了可愛的紅暈,她瞪著一臉疑惑的史密斯,把紙條塞到了男人的手中。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史密斯只覺得萊恩的表情讓他的心跳加快了幾分,他掩飾的低頭,看向了手中的紙條。
——親她!就現在!
史密斯看向了靠在吧台邊的女老板,豐滿的婦女衝著他鼓勵地豎起了大拇指。臉皮薄的男人低低咳了兩聲,小心翼翼地看向對面座位的淑女。淑女把那張小紙條揉在手心內,史密斯想不到對方的紙條上會寫了些什麼。他先是瞟了瞟,確認房梁上掛著槲寄生,這才深呼吸給自己壯膽,抿著嘴唇直視著那對漂亮的淺藍眼眸。
“我們在槲寄生下——”老天啊,史密斯覺得他的心髒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近乎要變成了刹那間漏氣的氣球,剛剛鼓足的勇氣頓時煙消雲散,他比曾經工作行動時還要緊張,生怕一個不慎就滿盤皆輸,即使他現在也已經在這場感情中潰不成軍,“不過如果你不願意,也沒……”
“這是槲寄生下,笨蛋。”萊恩站起身,她的臉蛋紅得跟苹果一樣,但是她還是鼓足了勇氣面對著史密斯,男人卻覺得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離開。
本能驅使的行動不需要過多的猶豫,更別說史密斯早在很久之前就下定決心,不再讓萊恩難過,也不再讓她失望。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腳摩擦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響聲,眼里只有對方的史密斯想不了那麼多。萊恩說的沒錯,他是個笨蛋,是個愚鈍的男人,他沒有能力找到世界上最美最珍貴的東西獻給她,可他仍然能把自己的胸腔里的心髒捧到萊恩面前,他的心髒已經只為了她而跳動。史密斯捧住了萊恩的臉,他小心又珍惜地吻上了那對柔軟粉嫩的雙唇,仿佛一場盛大的煙火會已經在他的腦子內舉行,噼里啪啦炸開的煙花讓他暈暈乎乎,靈魂也染上了對方的色彩。
周圍的一切好似猝然消失,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彼此,可是史密斯仍然覺得他的世界太擁擠了。他可以拋棄日月星辰,可以抹去山川海洋,他可以摒棄一切,只留下對方的名字。那一串名字,鐫刻在他的心上,他的脊骨上,他的靈魂上,滿腔壓抑已久的深情傾瀉而出。史密斯拉住萊恩的手,讓她的手掌貼在他的左胸膛,讓他的女士感受他心髒跳動的力度,他想讓萊恩知道,他正是這樣欣喜激動得發狂。
周圍爆發出歡呼和祝賀的聲音,史密斯同萊恩並沒有意識到,就當他們猶豫著的時候,你對面的那個笨蛋想要吻你。整個餐廳的人都為他們之間膠著炙熱的聯系揪心著,所以他們為這對年輕的伴侶能夠踏出勇敢的一步慶祝起來。孤單的人們聚在了一起,陌生的善意和關愛匯聚成祝福的暖流,像是餐桌上的奶油苹果,溫暖、甜蜜。
史密斯沒有理會他人,他品嘗著所愛之人唇間的蜂蜜,只覺得橫跨在兩人之間的餐桌礙事。他等待了太久,盼望了太久,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接吻。史密斯感覺他都快要掉眼淚,只能在心底里暗罵自己沒出息,萊恩被他親的暈暈乎乎,跌跌撞撞地繞過桌子,直接纏著他抱住,將羞於見人的臉藏在男人可靠的懷中。羞惱的手暗中輕輕掐了下史密斯的腰,史密斯露出有幾分傻氣地笑,低頭輕吻著淑女的金發,摟著萊恩的腰肢。
“我愛你,”史密斯說,“我想要親吻你,不止是在槲寄生下,所以——”
“萊恩小姐,您願意接受您的追求者嗎?”
他還是忐忑的,他擔心萊恩只是遵循傳統,才接受了他的吻。就算失敗了,史密斯也會耐心地再次構築他們的感情。他不願意放手,也不想放手,這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了,他命中注定最後會成為萊恩家族獨生女的最忠誠的騎士。沉悶的男人不善於言談,史密斯無法向萊恩傾吐自己的感情,他可以用自己的靈魂和性命發誓,他早在逃亡開始前就已經許下了諾言。
“我可是個惡毒的女人。”萊恩悶悶地在他懷里喃喃自語。
“你是我最可愛的女士。”史密斯糾正了她。
——你對面的那個笨蛋想要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