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角色:李·安娜貝爾·萊恩
那個清晨,萊恩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失去了。這里的失去說來並不貼切,從未擁有過的東西算不上失去,只能說是消失了。是的,她躺在柔軟的、有著漂亮雕花床柱的床上,能嗅到價值不菲的清淡香薰,她穿著輕薄的睡裙,在一無所有的早晨蘇醒。
她想著會跟往常一樣,愛人會把她擁入懷中,他們會交換一個吻。可是沒有,偌大的臥室只有她一個人,在這個她再熟悉不過的房間內,她絕望到窒息。沒有孩童的吵鬧聲,也沒有透過積雪的窗框投進室內的陽光,她的無名指上不再戴有那個男人送給她的戒指,她的手邊不再感受到溫熱的體溫,她的夢醒了。即便是攜手想要逃到遠離一切的地方,想要丟下枷鎖,為自己而活——啊、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
夢境破碎了。沒有偏遠小鎮上溫暖的木屋,沒有交換的戒指,沒有槲寄生下的接吻,沒有並肩劃船,沒有——————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被剩下了。萊恩意識到旅途的最後竟然是回歸最初的噩夢,她的嗓子干澀到發不出聲音,胃中翻江倒海,她干嘔著,最後還是伏在床邊用盡全力的嘔吐,好似腹內有什麼汙濁之物。
侍女發現了這位侯爵之女的異常,她們慌張地圍上來試圖詢問幫助失控的女性,萊恩全然不顧,她讓自己相信這只是一場噩夢,她終歸會從中醒來,再次回到幸福的自由中。昂貴的花瓶碎裂在地,萊恩用力抓起一塊碎片,讓尖銳的尖角陷入皮肉,身旁的侍女們急忙阻止,仍沒能擋住萊恩的動作。她用力地把碎片扎入另一只手的手背,殷紅的血液滲了出來,劇痛感瞬間隨著神經蔓延。
她醒不過來,太痛了,可她醒不過來。萊恩不明白為什麼她還無法從噩夢中醒來,她呆愣著看著不斷往外冒血的創口,身旁的人想要幫她止血,她只覺得礙事。一定是僅僅這樣還不夠。萊恩想。碎片全部沾滿了血,她的手臂和手上就像覆蓋了一層紅紗,就連萊恩也沒意識到她正在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府邸里幾乎所有人注意到了異常,他們竊竊私語,說著大小姐受刺激過大,瘋了。
很多人壓制住了不斷傷害自己的大小姐,萊恩很快安靜了下來,她看著天花板的視线有些模糊,竟一瞬間好似聽到了熟悉的聲线在詢問她是否還要再睡一會兒。她保留的理智此時竟讓人如此絕望,萊恩尚能分清楚現實和夢境,可即便如此,想要承認現在的就是她存活著的現實,對於一個在絕望後感受過美好希望再次被奪走,從而瀕臨崩潰的人來說——太過殘忍了。
“我沒事了。”萊恩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此時正冷靜地否認了方才的瘋狂,“先讓我起來,不要壓著我。”
可能是她的聲音與幾秒前相比聽起來簡直正常的出奇,侍女們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將信將疑不放心的松開了壓制著女性的束縛。屋內滿地狼藉,以萊恩為中心的位置附近,染著她的血液。“侯爵夫人馬上就過來了。”一名侍女小小聲地稟報,萊恩對此充耳不聞,父母、老師對於她而言,早就已經是過去式了。她所有的情感磨損殆盡,只是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拒絕了攙扶的手。
她踏著碎片,任憑腳底被刺破,像是沒有痛覺一樣走向巨大的落地窗邊。她打開了窗戶,陽台的地面上留下了血腳印。窗外鳥兒在鳴叫,微風吹拂,溫柔的陽光灑了下來,有盛開的鮮花和清脆的草地,噴泉的水流折射出彩虹般的色彩。這一切的一切只讓萊恩恐懼,她感覺到無比的冰冷,像是掉入了嚴冬冰湖深處,連靈魂也快要結冰了。
結束吧。她想著,於是翻過欄杆,跳了下去。
她當然沒能如願死去。
這便是更深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