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打開了萊恩臥室的門，他已經判斷出了深夜造訪的人是誰。對方刻意讓他察覺到，埃里克清楚，如果那個男人願意，他根本不會發現對方的到來。所以當看到了站在床旁邊的狄戈時，埃里克並不驚訝，只是疑惑於對方為何會突然回來。

　　 “我回來看看，很快就離開。”狄戈沒有發出聲音，但埃里克讀懂了他的唇語，“不要吵醒她。”

　　 “您需要我做什麼嗎？”

　　 “你……”狄戈停頓了，床上睡著的萊恩翻了個身，側過了身子朝著狄戈的方向，她的身軀蜷縮成一團，眉頭又皺在了一起。狄戈沒有繼續接下來的話，他安靜地坐到了床邊，埃里克注視著他的動作，隨即狄戈就扭過頭來。

　　 “她還在經常做噩夢？”

　　 埃里克點了點頭，狄戈的視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了幾秒，埃里克隱隱從中讀出了責怪的意味。他沒有吭聲，他可以阻止睡夢侵蝕者奴仆的靠近，卻沒有辦法抹消萊恩靈魂深處寄居的夢魘。狄戈很快又挪開了視线，在他們兄妹間，狄戈的視线也只會在萊恩身上長時間的駐足。即便萊恩並沒有發現這點。

　　 狄戈用手指撫平了萊恩的眉頭，隨後不知道低聲念了什麼，埃里克能明顯地聽到萊恩的呼吸聲比剛才平和了很多。狄戈輕輕地拍著萊恩的背，就像哄哭鬧的小孩那樣，他做出這個動作很自然，似乎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埃里克雖是第一次見到，但他心里從來不會有多余的情緒。

　　 “我還要離開一段時間，照顧好你妹妹。別讓她接觸藝術家和警官，還有那個叫卡勒姆的，不許讓他們靠近。”

　　 萊恩和那個養獵犬的男孩玩的很近，埃里克是知道的。卡勒姆昨天才來這里找過。他的妹妹有跟他約定過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狄戈，埃里克本該對狄戈如實匯報，不過他選擇了隱瞞。因為相比之後會被狄戈把手臂或者腿打斷，亦或是再次被弄斷肋骨，埃里克還是無法拒絕自己妹妹的眼睛。

　　 骨頭打斷了可以恢復，妹妹難過了不行。從卡勒姆如何愛護弟弟的行為中，狄戈也在學著愛護自己的妹妹。

　　 即使他不明白這已經是溺愛的程度了。

　　 “你先去休息吧。”狄戈說完，便沒有再分給埃里克多余的目光。埃里克於是便合上了門。

　　 夜晚太過安靜了。狄戈心想，他用指尖撥攏了漂亮的金色卷發，要說被夢魘纏身，其實他也差不多。他眼里看到的不是迷人的淺金色，而是染滿血汙和汙穢的暗金色，沒有清澈的藍色眼睛，而是充斥著絕望和痛苦的瞳孔。他又開始反胃了，從手指開始感覺到滲入骨髓的冰冷，然後是觸碰岩漿一般的滾燙。他感受到自己的手掌開始輕微的戰栗，這是不應該有的，他很快就能熬過這簡單的應激機制。

　　 他的掌心被觸摸了，屬於女性特有的柔軟和嬌嫩，小小的一團溫暖落在了狄戈的掌心。萊恩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迷茫地半睜著眼，因為困倦還不清醒地眨著眼睛，皺了皺鼻子，細小的淚珠藏在了眼角。她似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像只給主人遞爪子的貓兒一樣。

　　 “狄戈……”還處在半夢半醒狀態的小兔子囔囔地喚道，她的吐字並不清晰，然而狄戈還是聽出來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在。”他握住了掌心中的手，另一只手則蓋在了萊恩的眼睛上。

　　 “我在做夢嗎？”

　　 “是啊，你在做夢。”狄戈沉聲回道，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並不嚴厲。

　　 “只有夢里狄戈才會對我溫柔……他是個混蛋！”萊恩咕咕噥噥地罵道，狄戈的眉頭跳了一下。

　　 “為什麼你覺得他是混蛋？”壓著對小兔子罵自己混蛋的暴脾氣，狄戈問道。

　　 “因為我已經很努力了、他的要求我都努力完成了……可是他都沒有夸過我，現在也很久都沒有回來看過我了……”萊恩的睫毛在狄戈的手心上掃過，輕微的酥麻感泛開來，狄戈不知道萊恩現在的眼睛是怎樣的，是難過的、生氣的、失望的？

　　 “是嗎，你已經很努力了啊。”他於是挪開了擋著萊恩眼睛的手，轉而拍了拍她的頭。

　　 “我剛剛做噩夢了。”萊恩拽了拽狄戈的袖口，“但是我沒有害怕。”

　　 “做了怎樣的噩夢？”狄戈任由她拽著自己的衣袖，將手遞了過去。

　　 “有很多人圍著我，他們都很恐怖……”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馬上又要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可是狄戈來了，所以我不怕了…”

　　 狄戈嘆了口氣，萊恩已經再次入睡，等到了明天早上，她不會記得這些事情。她不需要記得。狄戈將衣袖和手從她的手下拿出，把睡美人的手放進了被子里，仔細地給她掖好了被子。他的PTSD被小兔子壓了下去，那些冰冷炙熱的赤色，現在仿佛就剩下停留在他掌心的一團毛絨絨的尾巴。

　　 “睡吧，你不會再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