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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給霜月和壞龍的委托:《魔王的珍寶》(11章)

  魔王的珍寶

   commission for 霜月&壞龍

   by 愛吃肉的龍仆

   注:這段是清水

  

   11

  

   霜月從睡夢中蘇醒時,閉合的百葉窗外已是日上三竿。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縫鑽進來,在昏暗的房間內投下一道道亮线。爐火早已熄滅,壁爐內堆著灰黑的焦炭。桌上的酒壺空空如也,兩個橡木酒杯東倒西歪。木質牆壁和地板上沾有點點汙跡,床單和被褥汙濁不堪,一片狼藉。身上更是亂糟糟的,臉頰,胸腹,胯部與後臀等多處體毛都有干硬糾纏的現象,空氣中仍隱隱彌漫淫靡的氣味兒,訴說著徹夜的放縱與瘋狂。

   天哪,這次真的太過火了。

   睡眼惺忪的白狼倚著床頭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只覺下體空蕩蕩的,再也榨不出汁液,後庭處也有麻木不適之感。即便如此,一想到夜色下的極致歡愉和柔情蜜意,他的心里還是溢滿喜悅與飽足。撫摸著仍套在自己脖頸上的項圈,霜月的目光投向身側,只見那只龍人此時正四仰八叉地仰趟在床,龍嘴大張,睡相極其不雅,一道陽光灑在俊美的龍顏上,將晶藍龍角照得閃閃發亮。霜月記得卡斯特羅稱自己不用睡覺,可現在看來情況並非如此,或許是因為正身處大陸。

   “我的力量會大打折扣,生命也會如常人般脆弱,脆弱到能被最簡陋的武器終結。”

   看著如普通獸一般酣睡的魔王,勇者不由想起了那夜的對話。他吞了口唾沫,目光游移,心髒倏地猛烈跳動起來。此時他的劍正倚靠床沿而立,觸手可及。如果他想,只需一瞬間就能讓卡斯特羅身首異處。他知道自己有這種力量和速度,而魔王會在感受到痛苦前就一命嗚呼。如慢動作一般,他悄無聲息地伸爪握住劍柄,身體緊繃。窗外傳來街上鎮民們的交談聲,屋內則一片寂靜,唯有兩獸一急一緩兩種呼吸聲。

   他是魔王,我必須解決掉他。

   之前我始終不是他的對手,但現在機會來了。

   霜月暗暗對自己說,頭腦中有思緒形成的風暴在翻攪。他努力回憶那些歷史與傳說的記載,歷數卡斯特羅的駭人惡行,試圖以此為自己提供動力。然而,真正涌現在勇者心頭的不是魔王的深重罪孽,而是兩獸一同度過的夜下時光。他們飲酒下棋,吟詩作畫,奏樂共舞。魔王帶著他探尋真實的自我,而他為魔王消解亘古的乏味。他們互相陪伴,不只解肉身之渴,更填補心上的空洞。轉眼間他們已共度九個月,而在剛剛消逝的夜幕下,魔王將他溫柔地摟抱懷中,親吻他的額頭與臉頰。

   卡斯特羅……

   他怔怔地望著身邊的龍人,一爪輕觸自己臉上被對方吻過的肌膚,一爪仍緊握著劍柄。就這樣他呆坐片刻,如石雕般一動不動,而卡斯特羅仍呼呼大睡,渾然不覺。

   該死,都這個時間了,你怎麼還在睡?

   快點醒來啊,這樣我就沒辦法殺掉你了。

   當初為何要把弱點告訴我,又為何將其暴露在我面前?

   真是個笨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霜月長長嘆了口氣,僵直的尾巴變得柔軟。握劍的狼爪輕輕一撥,帶鞘長劍側倒下去,重重摔在地板上。受到響聲驚擾的卡斯特羅皺著眉哼哼了兩聲,咂了咂掛著口水的嘴,隨後才緩緩睜開眼。他望向身邊半坐的白狼,臉上浮現出柔和輕笑。“早上好,小家伙。”他含混不清地咕噥道,“你看起來不太高興,發生了什麼?剛才的聲響是怎麼回事?”

   “我本想拔劍把你的腦袋砍下來。”霜月悶哼一聲,雙臂抱胸。“結果卻不小心把劍碰倒了。”

   卡斯特羅聞言先是一愣,迷蒙的紅眸中閃著困惑,隨後他點了點頭,努力佯裝出一副倍感惋惜的神情,嘴角的笑意卻不論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錯過了一個終結魔王的大好機會。”

   霜月意識到自己的謊話蹩腳如三歲幼獸所編造,不由羞得歪過頭去。他閉口不言,神情復雜,目光直愣愣地盯著百葉窗,直到卡斯特羅也坐起身,抬臂攬住他的肩膀才回過神。他沒有掙脫摟抱的意思,只是搖了搖頭,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因何而煩惱?”

   魔王的聲音飄過來,低沉,渾厚,帶著不加掩飾的關切,聽起來格外讓獸心安。勇者欲言又止,躊躇不定,幾度開口後終於艱難地擠出斷斷續續的詞句來。

   “我發現我不再厭惡你了,我無法對你懷有敵意,與之相反,我甚至有點……那個……對你……呃……”他支支吾吾,無法將某些他認為絕不該有的情感敘述出來。卡斯特羅也不想讓他為難,只接著前半句話往下說:“這聽起來是件好事。難道咱倆不能和睦相處嗎?”

   “不能。”霜月毫不猶豫地說,聲音卻沒什麼底氣。“畢竟我是勇者,你是魔王。咱倆本該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哦?”卡斯特羅揚起嘴角,仿佛聽到了一個荒唐的笑話,“你為何這樣認為?”

   “因為魔王是至惡至邪的存在,我必須除掉——”

   “你憑什麼認為我是邪惡的?”

   “史書和傳說中寫滿了你的罪行。”

   “你能舉幾個例子嗎?”魔王連珠炮似的發問,妖艷的紅眸意味深長地凝視勇者。霜月從中讀出了挑戰的意味,眉頭不由一皺。

   “比如大陸歷2837年——時值你上次復蘇——在拉塔瑪帝國爆發的怪異瘟疫,吞噬的生命不可計數,一個輝煌的帝國也因此隕落。世人都知這是魔王所為。”

   卡斯特羅聞言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你們大陸人公認的正史,但……這並不意味它記載的就是事實。”

   此話一出,霜月立刻明白了魔王真正想表述的意思,若是以前他一定會認為對方是在詭辯和編造謊言,但現在他願意多聽一聽。

   “你應該知道當時拉塔瑪和蘇拉兩大勢均力敵的帝國紛爭不斷,都想消滅對方。簡而言之,那場瘟疫是蘇拉煉金術師們的傑作。通過蘇拉國王的一系列運作,這事自然而然地被扣在了‘復蘇的魔王’頭上。”

   “那……”霜月咬了咬牙,有點不服氣。“大陸歷3552年那場史無前例的大地震呢?”

   “那場災難源於奧格拉議會——當時最大的巫師聯盟——試圖探尋一種更高效的新能源。他們的本意或許不壞,但用錯了方法,走錯了方向,嚴重破壞了自然平衡,才導致了慘劇。當時大陸的主要統治者都是那場實驗的受益者,所以幫他們掩蓋了罪行。魔王毫無疑問是最合適的頂罪者。”

   “好吧,但我還有問題。比如大陸歷4233年的大屠殺……”

  

   在那之後,勇者絞盡腦汁,拋出一個又一個史實,魔王則耐心地進行解釋,直到對近九個月來的亂象根源進行澄清後才停下來。看著耷拉耳朵,如泄氣皮球一般的霜月,他忍不住發出輕笑。“還有疑問嗎?”

   “不問了。”霜月揮揮爪,不出好氣地說,“我認為你剛才說的都是謊話,只是為了糊弄我,並推脫自己身上的罪行。”

   “如果你堅持這種觀點我也沒有辦法。”卡斯特羅聳了聳肩,“不過我願意努力提供更多證據。”

   霜月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厭煩了。此時他心如亂麻,因為一次性接受了太多信息而頭昏腦漲,對卡斯特羅的話半信半疑。他不想輕率否認大陸的正史,但……他又有種強烈的直覺,認為魔王並未撒謊。沉默片刻後,霜月瞥了龍人一眼,又嘟囔道:“假設你沒有騙我,種種災禍都出自世人自己之手,那有關魔王的傳說怎可能流傳數千年?”

   “任何時代都有人想為自己的惡行找替罪羊,也都有人想通過擊敗魔王成為名垂青史的英雄。只要魔王還有利用價值,就會有人花力氣去維持它的傳說。”卡斯特羅說著下床走向木桌,拿起一塊酥皮糕點放入口中,長尾悠閒地搖擺著。“實際上魔王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到了這個年代,很多獸已經不相信有關魔王的傳聞了。這次若不是因為你,謠言根本不會傳遍整個大陸。”

   “因為我?”

   “難道你忘了初夏時你的所言所行了嗎?”

   隨著卡斯特羅的反問,無數回憶頓時涌入霜月腦海。他記得自己如何告知平民百姓勇者的落敗以及魔王的復活,也正是在那之後,相關傳言才開始被人們接受。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但……我說的分明就是事實。”

   “然而很多時候事實並非如你所想。”

   霜月下了床,兩爪握拳,厚實的狼足重重踩在地板上,忽然感到一種遭到戲弄的憤懣。“按你的意思,魔王實際上根本不存在?”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魔王當然存在,但它並非某個特定的個體,”卡斯特羅轉過身來,紅眸與勇者對視,臉上似笑非笑,“而是存在於每只獸的心中。”

   “那你又是什麼?”

   “我是卡斯特羅,‘魔王’是你們大陸獸送給我的頭銜。”

   “該死,我被你搞糊塗了,這究竟是怎麼回——”

   霜月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聽到窗外傳來一陣聒噪的喧嘩聲。他拉開百葉窗,明媚陽光一擁而入,驅散了客房內的殘余昏暗。只見樓下主街上有一排排士兵快步前行,他們隊列整齊,全副武裝,銀亮的鎖子甲熠熠生輝,盾牌上印有凶猛的狼頭徽章。

   “是領主派來的衛隊。”與勇者並排站到窗邊的卡斯特羅說道,“我估計馬上就會有獸來找你了,你最好抓緊時間打理一下身體。”

   霜月知道自己現在滿身狼藉,同意魔王的話,在身上裹了一層毛毯,拿好行裝後便准備下樓找個能清洗身子的地方。他不清楚該如何向旅店老板解釋這一身汙跡,不過也只能硬著頭皮去面對。在他離開房間前,卡斯特羅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叫住了他。

   “小鎮西北側的山林中有幾處地洞,位置極其隱蔽,是那些盜匪的老窩。他們現在正被法術囚禁在洞中,你直接帶著衛兵過去把他們一網打盡即可。”

   霜月先是一愣,隨即滿臉詫異。“那是你干的?什麼時候?”

   窗邊的龍人點點頭。“昨天下午你在鎮里閒逛時。”

   “為什麼?我沒想到你會主動保護——。”

   “別搞錯,小家伙,我可不是為了所謂的善良或道義,那些虛無縹緲的詞語在我看來毫無意義。”卡斯特羅打斷了霜月的話,臉上帶著孩童似的頑皮。“我純粹是擔心他們夜襲帕拉。任何獸都不能在我疼愛寵物時來打攪我。”

   “我不是你的寵物。”

   “那今天凌晨時分一邊親昵地叫我主人一邊搖著屁股求肏的白狼究竟是誰呢?”

   一提到這事,霜月的臉頰頓時燒了起來。當時他精蟲上腦,被情欲衝昏了頭,再加上卡斯特羅的引導和誘惑,才會有那般荒唐舉動。他瞪了那條嬉笑的淫龍一眼,懶得辯解,咒罵了幾句後便羞憤地離開客房。

  

   在旅店一樓的小水房中清洗身體時,霜月才意識到自己脖子上還套著魔王的項圈,試圖摘下,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急匆匆地返回客房,卻發現那家伙已經不知所蹤,更讓他驚奇的是旅店老板以及他的妻兒都對項圈視而不見。當勇者穿好衣物,火急火燎地趕到會議大廳與鎮長和領主衛隊見面時,所有見到他的獸都不曾注意到脖頸上的醒目玩意,仿佛它根本不存在。霜月這才明白卡斯特羅一定是通過法術將之隱藏了起來。

   真是個惡趣味的家伙。

   既然無人知曉,又無法取下,加之那項圈戴起來輕若無物,沒有任何不適感,霜月便決定暫時不理會它。他按照卡斯特羅的指示,帶領衛隊搜查西北側的山林,果真發現好幾處地穴。洞口原本被精編細織的法術網封堵,無法出入,卻在霜月到達時自行開啟。他與衛兵們點著火把入內,在最深處的寬敞石室中發現了數百名誠惶誠恐的盜匪。他們見到勇者和士兵時沒多抵抗,紛紛繳械投降。詢問具體情況時盜匪們便稱昨日下午有一法力高強的龍人巫師來過此片山林,見到他的獸都立刻昏睡不醒,恢復神智時已被關在地穴內無法離開。衛兵們對此嘖嘖稱奇,紛紛稱贊那位龍人巫師必定是善良正義之士,與白狼勇者是同路豪傑。唯有霜月沉默不語,心里琢磨著如果衛兵們知道這是魔王所為會有何想法。在將盜匪們押送回帕拉鎮的路上他也很少說話,思緒沉浸在於客房內和卡斯特羅的交談中,反而是匪徒們叫苦不迭,大喊冤枉。他們稱自己原本都是心地善良的淳朴村民,之所以聚集在一起成為地方禍害,都是因為被魔王蠱惑,失了心智,作惡時都是身不由己,受到操縱,並非本意,懇求得到寬大處理。對於這種說辭霜月以前或許會信上三分,畢竟歷史和傳說中都有相關記載,但現在他滿心懷疑。聽著那些盜匪嘮叨個不停,走到半路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始質問盜匪頭領——一只毛色橙紅的狐人。

   “你稱自己受到魔王的蠱惑,那你可知道魔王究竟在何處?”

   “在不可知的暗處。”

   “他如何控制你?”

   “通過一種恐怖的邪術,直接對我的心靈和身體下達命令。”

   “好吧,但現在你落網了。你的魔王為何不來救你?”

   “魔王已經放棄了我,我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了。”紅毛狐人回應道,一副老實誠懇的無害模樣,黃眸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勇者,“我終究只是個普通的農民,沒什麼本事。”

   “但我曾和魔王有過正面交鋒。”霜月攥緊狼爪,突然感到一陣煩躁和厭惡,下意識里已經認定這名匪徒是在扯謊,音調頓時也尖利了幾分。“他說他不曾利用和操縱任何獸。”

   “我不明白,勇者大人,為何您會懷疑我這種受害百姓,轉而去相信魔王的邪惡謊言?您該不會也被他蠱惑了吧?”

   面對盜匪首領的詰問,白狼張口結舌,腦海中一片空白,一時竟想不出如何反駁。其他匪徒們也都盯著他看,臉上寫滿質疑。最後還是衛兵隊長過來解了圍,拉走狐人交給其他守衛看管,並命令所有盜匪不得說話,違者重罰。眾獸就這樣在山林中穿行,於西斜的太陽下緩緩靠近帕拉鎮。

  

   根據當地律法,盜匪們各得其罪,輕則受罰成為鎮上的苦力,重則處以死刑。白狼霜月無心進一步參與相關程序,拒絕了鎮長和領主衛隊的宴請,離開會議大廳,獨自漫步到主街上。此時已是黃昏之後,暮色濃重,街上卻熙熙攘攘,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今夜仍有廟會,青石板築成的大路兩邊是排成長龍的地攤和小店,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雜耍藝人們各顯神通,三兩成群的鎮民們說說笑笑,不停左顧右盼,都目不暇接。嗅聞著空氣中混雜的食物香氣,一天未吃飯的霜月早已飢腸轆轆,口中涎液直流,正當他琢磨去哪填飽肚子時,一只龍爪忽然從背後搭上了他的肩膀。扭頭一看,來者正是那位灰鱗龍人。

   “這不是神秘而善良的巫師先生嗎?”霜月轉過身,雙臂抱胸,開口調侃道,“我還以為你已經回家了。”

   卡斯特羅搖了搖頭。此時他身上裹著過膝的寬大黑袍,手持橡木杖,的確有幾分巫師的氣質。“我接受了你的建議,決定在大陸逗留一陣子,暫時不回去了。”

   “是什麼改變了你的主意?”

   “當然是你,小家伙。”

   盡管變換了容貌,魔王的微笑仍讓霜月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心頭一陣亂跳。“別這樣叫我。”他有些局促地瞥了瞥身邊來來往往,向他低頭致敬的路人。

   “咱倆的話在他們聽來會是其他內容,比如兩位好友的普通閒聊。這是一個實用的小法術。”卡斯特羅走上前來,與霜月並肩沿街漫步。望著路邊喜氣洋洋的新年花燈,他繼續道:“過去我始終是孤身漫游,如今終於能有個伴兒了。”

   “我不會跟隨你。我有很多事要忙,沒空陪著你亂逛。”

   “你確定要和我分開?”

   “我當然確……”

   霜月的話剛說一半,其余部分就被吞回腹中。他看到了魔王臉上的曖昧神情,立刻回想起自己昨晚的經歷。即使不願承認,他的身體——甚至還包括一部分內心——早已徹底迷戀上魔王,如同嚴重成癮,連一夜的分離都無法忍受。此時剛剛天黑,他便清晰感受到有熱流在暗暗涌動,心底的欲念又開始躁動起來。對此他只覺羞惱不堪,又萬分無奈。一旁的魔王欣賞著勇者皺眉瞪眼鬧別扭時的可愛模樣,忍不住輕笑起來,龍爪輕拍對方的肩膀

   “放松,小家伙,主人怎會讓愛寵餓肚子呢?”

   “我不喜歡這個比喻。”

   “我會為咱倆規劃好路线,既讓旅途樂趣多多,也不會耽誤你的英雄歷程。”卡斯特羅不理會霜月的抗議,自顧自地說著,龍尾在黑袍下盤卷蜷曲。“我保證能讓你滿意。”

   “我只求你少給我添麻煩。”

   雖然嘴上這樣說,兩獸在擁擠不堪,摩肩接踵的主街上緩慢行進時,霜月的思緒還是飄向未來。卡斯特羅稱自己過去始終獨自漫游,而他又何嘗不是?先不談平民百姓,即使是其他豪傑與顯赫貴族,也未曾與他深交。那些獸對他相敬如賓,相處時看似和睦,卻總帶著一種無形的疏遠。如今,魔王不僅在夜晚占有他,甚至還要闖入他的全部生活。對此他驚愕地發現自己並未感到厭惡,反而生出一種熱切的期待。他並不指望這家伙能助他行善除惡。但僅僅是想到將有另一只獸與自己共同在太陽初升時蘇醒,騎著馬在荒涼土路上閒聊,或在酒館中交杯暢飲,他的心便止不住地雀躍起來。除了這些,他知道還有夜色下的甜蜜歡愉在等著自己,體內一陣躁動。

   “想什麼美事呢,小家伙?”

   “沒……沒什麼。”

   霜月歪頭避開嬉笑的卡斯特羅,努力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冷漠模樣,狼尾卻不安分地左搖右擺。他發現身邊的過路獸都在繞有興趣地打量他與龍人,眼中帶著好奇,甚至幾分曖昧。灼灼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來,點燃了勇者的面頰。魔王則顯得悠然自得,似乎在享受這一切,甚至伸臂溫柔地攬住了白狼的肩。這個大膽的舉動立刻引起了人群的一小陣驚呼,霜月更是渾身一震。“你……你在干什麼啊!”他瞪圓眼睛,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發現那只強壯的胳膊摟得更緊了,身體更是與對方緊密相貼。

   “放輕松,小家伙,如果你不想引來更多關注就表現得自然一些。”

   “但是——”

   “如果你繼續掙扎,”卡斯特羅壞笑著,探頭湊到霜月耳邊輕聲呢喃。“主人可就要不高興了,如此一來你的晚飯就泡湯了。”

   霜月自然明白卡斯特羅的言下之意,心里氣得直爆粗口,身體卻老老實實地安分下來。在這種事上那條該死的淫龍從來都是說話算話,而他絕不願徹夜被欲火焚燒。眼看對方面露慍色,狼爪攥拳,卡斯特羅聳了聳肩,紅眸頑皮地轉了幾圈。

   “怎麼,不高興了?”

   霜月惡狠狠地瞪了龍人一眼,臉上寫滿了羞惱。

   “在私下里我摟你時你明明是安然接受的。”魔王柔聲道,語氣好似在安慰被惹怒的寵物,搭在對方肩頭的龍爪輕撫套著項圈的雪白脖頸。“現在怎麼又炸毛了?”

   “情況不一樣。”霜月小聲咕噥,局促地低下頭。他能感受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路人都在看他們倆。

   “以後日子還長,你總要習慣這事,畢竟你已經不是孤身一獸了。”

   聽到這話,霜月只覺心弦被冷不防地撥動了,一陣暖意隨之涌現。他吞了口唾沫,臉頰一時燒得更熱。“至少……”沉默片刻後他小聲道,話音細如蚊呐,幾乎要被淹沒在嘈雜的喧鬧聲中。“至少提前告訴我一聲,你突然對我動手動腳,讓我嚇了一跳。”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如此突兀,你就會欣然同意?”

   “我……”

   白狼張口結舌,忽然感覺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過……這種被親昵地摟著肩膀走在街上的感覺……似乎也還不錯?他不願把心思寫在臉上,仍是一副不悅的模樣,生硬地換了話題。

   “我餓了,趕緊找點吃的吧。”

  

   每當白狼勇者靠近一個販售食物的攤位,攤主就會熱情而恭敬地行禮,並慷慨饋贈自己最拿手的美味。對於這類禮物霜月一般不會接受,或堅持付錢,但這一次身邊有了另一只獸。只見卡斯特羅毫不客氣,來者不拒,兩爪間很快就堆滿了形形色色的各類美食——甜點、奶酪面包、雞腿……

   “謝謝你的款待,先生。”

   “幫我向勇者大人轉達敬意。”

   “我會的,祝你新年愉快。”

   眼看卡斯特羅接過一位牛頭人攤主遞過來的烤肉串,並輕松自在地與對方道別時,霜月的臉上透出幾分驚訝。他從未想到魔王能如此融洽地與平民百姓相處,仿佛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在他發愣時,卡斯特羅已經回到身邊,將香噴噴的餡餅和炸土豆片塞到他的爪中。

   “嘿,幫我拿一下。”

   兩獸繼續在主街上漫步,此時已經接近盡頭,寬敞的帕拉廣場映入眼簾。夜色下,照明火把熊熊燃燒,臨時搭建的木質圍欄繞成一圈,圈內是昨日搭建的舞台,此時正有獸在上面表演戲劇,台下坐滿了鎮民。圍欄開口處站著兩名穿著冬裝的狼人壯漢,似乎負責收取入場費,見到白狼勇者和他的龍人朋友時,都點頭致敬,開門放行。場內座無虛席,不過侍者們很快就搬來了額外的板凳供兩獸落座。魔王毫不猶豫地開懷大吃起來,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的勇者吞了幾口唾沫後也禁不住誘惑,開始享用鎮民們的好意。不遠處的舞台上一片刀光劍影,五只獸正與一面目猙獰的紅鱗龍人纏斗,場面十分熱鬧。這是一部膾炙人口的戲劇,講述了在第四次魔王戰爭中五位英雄討伐魔王,拯救全大陸的歷史故事。霜月一邊吃一邊看,思緒不由飄回下午與狐人匪徒的衝突,進而又回想起上午在旅館內與魔王未完的對話。卡斯特羅注意到身邊的白狼眼神發愣,神游物外,輕笑著握住對方空閒的狼爪。

   “我猜你一定在想關於魔王的事。”

   霜月點了點頭。“上午你先說惡行皆為世人所為,又言你自己被稱為魔王。”他小聲道,狼耳低垂,臉上滿是困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魔王到底是什麼?”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就為你解釋。”

   “但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信。”勇者凝望魔王,寶石似的藍眸中不像當初那樣塞滿懷疑。他在猶豫——想要,卻不敢。卡斯特羅見狀揚了揚嘴角,神情柔和,似乎在示意霜月放輕松。“那你就權當聽了個故事。”他打趣道。

   “你講吧。”

   “目前這次是第幾次魔王戰爭了?”

   “呃?”霜月愣了一下,試圖跟上對方跳躍的思路。“大概第七次?但你——”

   “你能告訴我魔王第一次出現時的情況嗎?”

   “大概四千年前?實在太久遠了,那個時代的歷史缺乏證據,幾乎被視為傳說故事。”

   “那就講講傳說故事。”

   霜月不知道卡斯特羅又想搞什麼鬼,但他還是深吸了口氣,在腦海中搜刮信息,組織語言,清了清喉嚨後開始講述起來。

   “據說在那個時代,有一位巫師,他的力量和智慧皆空前絕後,達到了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在一系列的傳奇經歷後,這位巫師最終統一了整個大陸,建立了史上規模最大的國家。他被稱為神王,是全大陸的統御者與守護者,同時也是巫術之主,智謀的化身,公平與正義的執行者……總之他有很多名號,是真正的“完人”。大陸在他的領導下更是欣欣向榮,繁華昌盛。”

   “然後呢?”卡斯特羅歪著頭,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正是在他的英明統治時期,魔王出現了。據說魔王是從地獄而來的異物,是苦與惡的聚合體,生來就要禍害和摧毀這個世界。在後續的數年中,神王以及他統領的帝國耗盡全部力量與魔王對抗,最終兩敗俱傷。神王隕落,帝國分崩離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魔王也遭受毀滅性的重創。盡管沒能徹底消滅魔王,但神王在臨死前耗盡剩余全部力量,在魔王的靈魂上留下永恒封印。這道封印使得魔王從地獄入侵大陸時,力量會大打折扣……”

   霜月的聲音越來越小,尾巴僵直,兩眼圓瞪,目不轉睛地盯著卡斯特羅。他想起了那夜在池水中卡斯特羅所說的話。“原來是這樣嗎?”沉默片刻後他呢喃道,“你來大陸後會變虛弱的原因。”

   “大致如此。”

   “這樣說來,你歸根結底還是魔王。那你為何否認自己的所作所——”

   “等一下,小家伙,先別急著下結論。”卡斯特羅揮爪打斷語調急切的霜月。蜷縮在黑袍下的龍尾探出頭來,纏上對方的腰。“既然你已經講完大陸的傳說,現在輪到我來講我的版本了。”他微眯著眼,俊俏而妖艷的龍顏上帶著狡黠,還有點沾沾自喜,仿佛為自己是唯一知道真相的獸而驕傲。

   “你所說的傳奇巫師的確存在,他真的統一了全大陸,建立起繁盛至極的國家。但在那之後情況就比較復雜了。”

   “此話怎講?”

   “三言兩語很難解釋清楚。我想通過一段小小的旅行給你啟發。現在閉上眼,小家伙,放輕松。”

   霜月被卡斯特羅徹底搞糊塗了,不知這家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他明白魔王不會傷害他,便聽從了對方的要求。黑暗中,他感覺到自己的心正砰砰直跳,鼓動間帶著緊張和好奇。一雙強有力的龍爪捧住他的面頰,動作輕柔,引導他垂下頭。隨後他覺察到對方的呼吸,魔王的額頭湊了過來,與他的額頭緊密相貼,將洶涌的魔力源源不斷地灌入他的腦中。周遭的窸窣聲響和舞台上演員的說話聲飛速溶解,身下的板凳也隨之消逝。某種奇異的鏈接開始建立,霜月的意識越發恍惚,知道自己將被帶往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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