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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給霜月和壞龍的委托《魔王的珍寶》(第十四章)

  魔王的珍寶(第十四章)

   commission for 霜月&壞龍

   by 愛吃肉的龍仆

   正文:

   14

  

   當魔王戰爭持續到第二個年頭的秋天時,戰局逐漸緩和下來。塔哈瑪和他手下的暴徒雖然來勢洶洶,用死亡與恐懼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地區,卻不可一世——伊瑞恩的挺身而出成功扼制了他的擴張。如今大陸上大大小小的國家大致分為兩個陣營,一半屈服於魔王的統治,另一半則加入加圖瓦聯盟,在獅王領導下抗擊邪惡勢力。

   白狼霜月很高興正義一方能出現如此規模龐大的盟友,但他並未像大多數勇者那樣響應獅王號召,成為聯盟的一員。他熱切地想要懲罰惡人,擊敗魔王,但低頭效忠某位君王便是另一碼事了——他對政事並不了解,認為自己還是避免卷入其中為好。他如往日一般邊漫游邊行善,偶爾會協同聯盟軍隊作戰,不過多數時間還是依從內心來行善,同行的卡斯特羅除了為他療傷,依舊秉持著“觀眾”的身份。

   就這樣,時間在各地大大小小的戰役中飛逝。時局一度變得萬分艱難,聯盟幾乎分崩離析,整片大陸更是危在旦夕。好在付出重大犧牲後,伊瑞恩獅王還是憑借勇武與智謀帶領聯盟擋下魔王勢力的猛攻,化解種種陰謀。時至戰爭第三年的春季,經過艱苦卓絕的奮斗,獅王終於從整體上控制了戰局。而到了初冬時節,他領導不斷壯大的聯盟逐漸展開對魔王的反攻,從邪惡陰影下將一個個國家解放出來。

  

   “你有沒有發現情況不對勁?”

   聽到卡斯特羅的話時,白狼霜月放下熱氣騰騰的豌豆粥,狼爪本能地放到劍柄上。此時兩獸正坐在街邊一處露天小攤里吃午飯。天空飄著小雪,平民房舍已披上一層白紗。街道上人頭攢動,都推推搡搡地向小鎮入口涌去,想要迎接聯盟的軍隊。此鎮幾日前還被魔王爪牙所控制,但那些惡徒在聽聞霜月以及盟軍即將到來後竟棄鎮逃跑了。

   “你是指鎮上還隱藏著埋伏?”警惕環顧四周後,霜月的目光落回卡斯特羅身上。只見對方正漫不經心地翻看一份羊皮卷軸,其上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或許應該提醒那些盟軍一聲。”

   “不,小家伙,我不是那個意思。”身披厚重棉襖與斗篷的卡斯特羅搖搖頭,將羊皮紙卷起來收回行囊中。這是他自己編寫的一小段年代記,簡略記載了本次魔王戰爭爆發以來大陸上發生過的大事件。“難道你沒看出,”他頓了下,喝干壺里的最後一口酒,“魔王戰爭的走勢一直被暗中操控著。”

   “在很長時間里魔王的確是牽著聯盟的鼻子走,把各個國家玩弄於股掌中,但現在他已經失去對局勢的控制了。”霜月說道,聲音中透著喜悅,“自從各國在獅王的領導下聯合統一,反攻的號角便正式吹響了。”

   卡斯特羅用龍爪托著下巴,紅眸凝視勇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霜月以為他要發表驚人的高見,但對方只是揚起嘴角,露出興致盎然的微笑。

   “罷了,說太多就無趣了,還是任其發展更值得期待。”

   “只有身為觀眾的你能說出這種話。我看你才是唯恐天下不亂之人吧?”

   面對白狼的調侃,卡斯特羅聳了聳肩。“老板,再來壺熱酒。”他轉身向犬人攤主嚷道,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而在與他們相隔一街的主道上,全副武裝的盟軍騎兵正在鎮民的簇擁下緩緩前進。旗幟與盔甲上的金色獅頭徽章格外醒目。贊美獅王的呼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似乎是覺察到局勢已對自己不利,魔王不再像過去那般肆無忌憚,開始采用比較保守的戰略,此外還發動大規模的諜戰,同時試圖離間聯盟內的組成國家,引誘一些短視或昏庸的君主脫離獅王統治,甚至起身造反。這些奸計造成了很大混亂,在聯盟內部引發分裂,甚至有王侯公然向獅王發起挑戰,想要篡權奪位。但伊瑞恩沒有被邪惡的魔王打亂陣腳,他快刀斬亂麻,立刻采取了一系列強硬措施,迅速鎮壓了聯盟內部的動亂,平息內戰。叛軍被毫不留情地斬首示眾,受到魔王蠱惑的君主更是被送上絞刑台。一些由獅王親自選出的賢明領主代替了他們,鞏固聯盟根基,修復國與國之間的裂痕。

   眼看離間計謀被化解,魔王又大興暗殺之道,派出手下最精銳的刺客,目標直指伊瑞恩獅王和各國的重臣與領主,以及在各地奮戰的勇者們,試圖以此重創正義善良一方。獅王沉著應對,處處防范,任何蛛絲馬跡都不放過,一次次為盟友和勇者提供預警,將他們從死神手中救出。可也有一部分君王和勇者不屑於聽從獅王的忠告,最終一命嗚呼。而獅王自身更是時時刻刻行走在死亡邊緣,在短短三個月內便遭到數十次暗殺和偷襲。他先後失去了一只耳朵和一截尾巴,身上平添數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但還是頑強地存活下來,毫不畏懼地繼續與魔王對抗。

  

   夜幕下,一條潺潺溪流橫貫森林。清冷月光穿過交錯枝葉,揮灑在水中的白狼身上。他剛剛於睡夢中遭到偷襲,雖然半個月前獅王的密使已經專程來提醒過他小心刺客,希望他能加入聯盟,不要繼續單打獨斗,以免陷入孤立無援的險境,但他沒有放在心上,再次拒絕了獅王的邀請。這次雖擊敗了那些凶殘狡猾的蛇人刺客,霜月也是遍體鱗傷。傷口已得到治愈,此時他正忙著清洗身上的血跡,感覺頭腦昏沉,渾身乏力。卡斯特羅坐在溪邊,正低頭研究蛇人刺客使用的淬毒長軟劍,不時還試探性地揮舞兩下。

   “我不太舒服。”洗淨身子後,霜月坐回岸邊,原本蓬松的身體此時變成了皺皺巴巴的一團,水珠從纏結的體毛上滴落到草地中。

   “別擔心,剛剛解過毒了。這毒雖然狠厲,但我知道巧妙解法,剛剛喂你喝下去的草藥湯能保你無恙。”卡斯特羅說著遞給霜月一些黑面包與干酪。“你只是失血略多,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後會有好轉。”

   白狼點了點頭,接過食物。“這些刺客很有本事。”默默吃了幾口後他輕聲道,目光望著因月輝微微泛光的小溪。“如果沒有你,我很可能應付不來。”

   “你只是因為被偷襲才落於下風。”龍人調侃道,“若沒有我,你肯定不會大搖大擺地在林中隨便找個地方就露營。他們連刺殺你的機會都沒有。”

   “我……”霜月張口結舌,隨後羞著臉低下頭去。不得不承認,在卡斯特羅的保護下,他不如往日獨行時謹慎了。卡斯特羅輕笑著摸了摸他濕漉漉的腦袋,目光又落回那柄軟劍上。“這些刺客不僅武藝高強,還知道如何穿過我設下的一道道警戒法術而不被發現,在任務失敗面臨被擒的風險時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殺。”他沉吟道,“他們顯然經歷過極為專業的訓練,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霜月聳了聳肩。

   “魔王戰爭剛剛開始不到四年,但這種素質的刺客不是四年能培養出來的。”

   “或許塔哈瑪在發動戰爭前就預謀已久了吧。”白狼回應道,“他的陰險狡詐和心狠手辣現在已是世人皆知。這些刺客也可能來自屈服於他的某個國家,或者……”

   這些解釋都算合理,可當霜月將它們說出口時卻帶著一絲猶豫,他想不出原因,內心卻變得惴惴不安。

  

   為了挽回局面,也為了帶來更多的恐懼與破壞,魔王塔哈瑪無所不用其極。不過日益壯大的聯盟並非只是被動挨打。事實上,化解一次次險境的獅王一直率領著軍隊高歌猛進,將那些魔王爪牙殺得落花流水。時至第四年夏季,大陸上真正由魔王控制的國家已經所剩無幾,唯一讓所有獸——包括伊瑞恩獅王——困擾的是,無論聯盟如何搜索,無論情報人員如何努力,都無法確認狡猾的魔王本體究竟在何處,始終不能徹底消滅罪惡之源。即便如此獅王的功績已是家喻戶曉,每逢佳節貴族們便大辦宴席,平民載歌載舞,一同歌頌獅王之偉大。而那些仍被籠罩在黑暗與恐懼中的百姓則翹首以待,日日夜夜期待王的拯救。他們的願望沒有落空,得知身披獅紋銀甲的勇猛戰士攻破城門時,每位居民都喜極而泣。

   等到第五年萬物復蘇之際,真正的春天到來了——魔王的勢力幾乎被掃除干淨,大陸上絕大部分國家都加入到加圖瓦聯盟中,在獅王的領導下衝破黑暗,開始戰後的重建工作。而獅王並未因自己的功績沾沾自喜。他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展開地毯式搜索,宣稱自己要親手砍下魔王的頭顱,還世界以正義,徹底為這次魔王戰爭畫上句號。起初搜查工作進展艱難,即使魔王殘黨仍不時現身作惡,引發混亂,也無法追查到魔王的蛛絲馬跡。不過天網恢恢,經過大量努力後,獅王終於鎖定目標。這次他親自率兵出陣,帶領全聯盟最精銳的軍隊奔赴魔王的藏身之地。那是一處位於大陸南部伊帕山脈中的地下堡壘,終日被精妙幻術包裹。即便是巫師,如果技藝不夠精湛也只能看到一片尋常山谷。獅王一面進軍,一面派信使昭告天下,邀請那些自始至終都未加入聯盟的勇者前去山谷,協助盟軍與魔王決一死戰。

  

   霜月與卡斯特羅騎著馬趕到伊帕山脈外側的草原上時,天色已晚。深邃夜空中星芒稀疏暗淡,月亮也被厚重雲層遮去身形。黑黢黢的山影在夜色中靜默佇立,距離山腳有一段距離的草地上坐落著規模龐大的營地。印有獅頭的軍旗高高掛起,迎風飄揚。軍用帳篷成千上萬,排列整齊。星星點點的篝火點綴其間,裊裊煙霧飄散消融。內部與外圍皆有全副武裝的哨兵正在巡邏,而在營地之外,還有各色帳篷與簡易棚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及膝高的草地中,八成屬於其他先到的勇者們。

   “你確定要去見伊瑞恩?”

   眼看營地越來越近,身著巫師長袍的卡斯特羅詢問道。

   “當然。”白狼說著掏出一封手掌大小的紅色密函,目光落在末尾獅王專用的印章上。“之前獅王三番五次想約見我,目的都是為了拉我加入聯盟,不去也罷。但這回他誠心誠意地邀我共商戰事,理應同意,再說他的確是位智勇雙全,心懷善意的賢明君王,我願意與他聯手。”

   夜色中卡斯特羅目光灼灼,欲言又止,但他終是沒有開口。兩獸騎行至軍營外圍,在哨兵面前下了馬。沒等霜月遞交獅王的密函,那位獅族哨兵已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吾王已在營中等候您們多時,請跟我來。馬匹會有專人幫您們照看。”

   在哨兵的引領下,霜月與卡斯特羅進入營地,快步行進,最後停留在一座位於軍營中心的帳篷前。出人意料,除了有全副武裝的守衛把守之外,這座帳篷與普通士兵的並無差異。帳內點著燈火,可以看到有獸席地而坐。守衛們依照慣例要對來客進行徹底搜身,收繳他們的武器,甚至為巫師戴上限制魔力的特質鐐銬,這讓霜月略感不滿。不過沒等他和守衛發生爭執,帳內已有雄渾的聲音傳來。

   “來者是勇者霜月以及他的伙伴吧?快邀請他們進來。”

   “遵命,陛下。”守衛長回應道,“待士兵們搜完身就——”

   “你們是在懷疑霜月先生嗎?”

   伊瑞恩話音平穩,卻帶著一種山巒般的厚重與威嚴。守衛們立刻領會王的旨意,盡管心存擔憂,還是為霜月和卡斯特羅掀開帳篷口請其進入。帳內布置得很簡潔,只有過夜用的草席和被褥,兩張坐墊,以及一張放滿羊皮卷的矮桌,全然不像帝王做派。原本坐在桌後的獅王眼看兩獸入內,立刻起身相迎。對方這番降尊臨卑的舉動讓霜月感到受寵若驚,一時竟有點不知所措。卡斯特羅則不為所動,隱藏在兜帽下的紅眸饒有興致地打量獅王。

   “朝臣們都說我沒有國王該有的樣子,但我實在沒有心思顧忌繁文縟節,有更重大的事務等著我處理,比如人民,比如大陸的安危。”伊瑞恩慢條斯理地說著,坐回矮桌後的草席上,並邀請來客落座。“很高興你能來此與我見面,霜月先生。我同樣歡迎這位神秘的巫師朋友,能告訴我該如何稱呼你嗎?”

   “陛下叫我艾文就好。”卡斯特羅輕聲道,“我只是勇者大人的侍從,除了打理日常事務外沒有其他本事,陛下不用理會我。”

   大概是為了隱藏身份,卡斯特羅始終是這樣對外宣稱的,起初霜月會略感不適應,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他接過話頭,開始與伊瑞恩簡單寒暄起來,同時細細打量起對方。此時這位獅王身披銀亮戰甲,體毛打理得工整平順,黃玉般的眼眸透著剛毅。他比霜月想象得更年輕,看起來仍帶著青年獸的活力,卻已是身經百戰,飽經風霜。若不是缺了一只耳朵,臉上和前額各有一道遇襲後留下的傷疤,他的英俊容貌一定能讓全大陸的姑娘都為之著迷。他雖稱自己不在乎禮節,言談舉止卻格外得體,舉手投足間透出渾然天成的優雅與穩重,與霜月以往見過的矯揉造作的王族截然不同。都說獅王平易近人,禮賢下士,在戰場上與士兵同吃同住,與平民百姓情同手足,如今霜月終於明白了這些傳言是什麼意思。還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霜月就被伊瑞恩的翩翩風度吸引了,之前的局促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客套話說了這麼多,我想霜月先生一定不耐煩了吧?”

   “恰恰相反,我感覺無論與陛下聊什麼都不會感到厭煩。但咱們的確還有要務亟待完成。”

   閒聊片刻後,伊瑞恩在矮桌上攤開一張伊帕山脈的地圖。軍營此時正在山脈北側,翻越一處低矮山脊,再通過一段蜿蜒峽谷後便可到達魔王藏身的堡壘。“我軍會在明日日升時正式發動總攻。”他用粗大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用於代表堡壘的黑色叉號。

   “世人皆知陛下用兵如神,再加上麾下還有千百睿智謀士和英勇將軍。制定戰略計劃與率兵打仗之事肯定輪不到我這個門外漢。”霜月回應道,目光先掃過地圖,隨後又落到獅王身上。“陛下就直說吧,您有什麼任務要分配給我?”

   “我喜歡你的豪爽與直率,不過比起‘任務’,我更願意稱之為請求。”伊瑞恩與白狼勇者對視,神情與話語間皆透出誠懇。“我請求你來幫助我軍。你有充足的理由拒絕這一請求,因為它過於艱險。

   “請陛下先告訴我這個請求的內容。”

   “想必你已經知道,魔王以及他殘存下來的精銳爪牙此時都潛藏在伊帕山脈與那處堡壘中,准備與我軍來個魚死網破。根據以往與魔王對壘時的經驗,那只狡猾蛇人絕不會親自現身,而是在暗中施展他那令人作嘔的卑劣法術——操控死屍,擾亂心智,降下瘟疫與詛咒……一旦戰局不利自己便逃之夭夭。”

   霜月點點頭,示意獅王繼續說下去。

   “我希望你不要與魔王的手下們糾纏,那些惡徒交給我的士兵即可。”

   “你的意思是讓我直搗魔王老巢,獨自與魔王決一死戰?”

   伊瑞恩的兩只獅爪緊扣在一起,臉上浮現出幾分歉意。“我知道這聽起來就像天方夜譚,但我思來想去發現只有你具備與魔王正面對抗的實力,而即使是我手下最強大的戰士與巫師,在魔王面前也如螻蟻般不堪一擊。你並不需要打敗他——沒有誰能只身完成這種壯舉。你要做的只是拖住魔王,阻止他釋放那些邪惡法術,直至我率領援軍趕到。我知道這會將你置於九死一生的境地,不過一旦成功,會有數以萬計的士兵因你免於戰死,同時也能防止魔王再度逃脫。我以加圖瓦獅王的身份懇求你,希望你能——”

   “我接受陛下的請求。”

   一時間帳篷內鴉雀無聲,矮桌邊上的蠟燭默默流淚,帳外則有夜風在呼嘯。伊瑞恩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白狼勇者會如此果斷地扛起重任。霜月則面容沉靜,神情坦然,仿佛在告訴獅王“這是我應盡的義務”。一直保持緘默的卡斯特羅此時依舊沉默不語,身形隱沒在陰影中,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般。片刻後,獅王再度開口,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對勇者表達感謝,並承諾給予勇者常人做夢都不敢想的賞賜。不過霜月顯然對這些內容不感興趣,聽了幾句後又忍不住打斷對方的話。

   “坦白來講我不太擅長應付巫術,不過如果只是拖住魔王,我應該做得到。”他鄭重其事地說,“不過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能找到魔王,這恐怕需要陛下的幫助。之前我也曾試圖追尋魔王的蹤跡,但所有努力都失敗了。”

   “這一點勇者無須擔心,我已經做好萬全准備。”說著獅王拍了下手,帳篷外立刻有守衛入內,小心翼翼地將一大一小兩只雕花木匣放到矮桌上。開啟小木匣,只見一個看似羅盤的物件臥在紅絲絨上,光滑的黑曜石指針映射出昏暗燭光。“這是我軍巫師們經過大量實驗後研制出的法術羅盤。”獅王一邊將木匣推給霜月一邊解釋,“它對魔王散發出的魔力極為敏感。即使相隔幾百里地,只要魔王試圖施法,它就會准確無誤地指明魔王所在的方向。”說罷他又打開另一只匣子,展示出一副刻滿復雜咒紋的護目鏡。“它能幫你識破籠罩堡壘的幻術。”

   “如果陛下早點將這些寶物給我,”霜月收下兩只木匣,打趣道,“說不定魔王早已斃命了。”

   “這也是前些天最新的研究成果,為了確保准確性巫師們大費周章。”伊瑞恩回應。“再說了,之前你也沒有給我見面的機會啊。”

   兩獸又笑著交談了片刻。待蠟燭燃到一半時,霜月已把與自己相關的戰事安排了解清楚,向獅王告別後便與卡斯特羅離開了帳篷。雖然獅王熱情地邀請他們在軍營中留宿,但他們還是更願意回自己的帳篷。一路上他們並未交談。在哨兵的引領下離開聯盟軍的營地,牽著馬重新踏入漆黑一片的草地後,卡斯特羅才開口說話。

   “感覺你對那只獅子蠻有好感的。”

   “他的確是位富有魅力的國王,我喜歡他的真誠。”白狼歪頭打量沉著臉的龍人,一時有些困惑,琢磨片刻後又忍不住揚起嘴角。“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在我看來他連給你舔腳都不配,我怎會吃這種家伙的醋?”卡斯特羅嗤之以鼻,龍頭高昂著。“我喜歡你的單純。可如果被人當槍使,還幫對方說好話,那就顯得愚蠢了。”

   “我知道他只是想利用我,但這不重要。畢竟至少在這次決戰中,我與他目的相同,都想誅殺魔王,終結禍亂。”

   兩獸清理出一處較為平整的空地,開始著手搭帳篷。他們沒有生火,用之前剩下的面包與咸肉干填飽肚子後便開始各忙各的事。帳篷頂部懸浮著一個照明法術創造出的小光球,灑下柔和白光。霜月盤腿而坐,正用絨布擦拭那把陪伴他闖蕩天涯的長劍以及一柄隨身匕首,身旁還放有角弓與裝滿箭支的箭筒。他身上的皮甲,斗篷與護身符看似朴實無華,實際上都由專人打造與加持,對巫術有良好的抵抗力。卡斯特羅則躺在草席上,爪里拿著他用來記事的羊皮卷。“其實你不必鋌而走險,跟隨聯盟軍一起殺入地堡遠比與魔王單挑要安全。”他輕聲道,龍尾拂過霜月的大腿。

   “你說得沒錯,但你也聽到獅王的解釋了。為了個人的安全而讓數以萬計的士兵深陷險境,甚至給魔王逃跑的機會,這種事我做不到。”

   “塔哈瑪不是等閒之輩,坦白來說,我認為你無法憑一己之力戰勝他。難道你不怕自己死在他的手中嗎?”

   聽到最後那句話,霜月抬起頭,目光正好與卡斯特羅相接。從那對紅眸中,他讀出了毫不掩飾的關切和擔憂,不由心頭一暖。“當然害怕。”他坦然道,“但我更害怕正義與善良遭到踐踏。”

   “咱們相識已快五年,你卻和當初一樣蠢,把一些虛無縹緲的無聊概念置於自己之上。”

   雖然嘴上這樣說,坐起身來的卡斯特羅毫無戲謔之意,反而帶有罕見的鄭重。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勇者吧。”

   “怎麼?你不喜歡勇者嗎?”霜月將整理完畢的行裝整整齊齊地擺放到帳篷一角,挪著身子坐到卡斯特羅身邊來。

   “我只是感覺他們很可憐,尤其當他們發現自己所追求之物如泡沫般易碎時。”

   “我討厭這個比喻。”白狼皺起眉頭。

   龍人嘆了口氣,臉上掛著幾分無奈。不過他很快從陰郁的情緒中掙脫出來,脫下巫師袍,顯露精壯身體,龍尾攬上白狼的腰。霜月愣了一下,輕聲問道:“今晚還要來嗎?”

   “明明是你先往我身邊靠的。”

   “我……”

   “明天就要與魔王一決勝負,今晚當然要把你喂飽,不然哪有力氣戰斗。”

   兩獸拌了幾句嘴,隨後便如過去一千多個夜晚那樣縱情纏綿起來。不過這次卡斯特羅很有分寸,霜月剛顯疲態時就鳴鑼收工了。他們簡單清理了一下身體,隨後在草席上躺下來。

   “明天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小家伙。”

   卡斯特羅摟抱著背靠他的胸膛,蜷縮成一團的霜月,在對方耳邊柔聲低語道。

   “我盡力。”白狼點點頭,“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當然,如此精彩的對決我怎能錯過?但是——”

   “我知道,你是觀眾,不會出手幫助我。”

   卡斯特羅沒有回話,胳膊將對方摟得更緊了。霜月發出享受的低哼,閉上了藍寶石似的雙眼,帳篷內隨之陷入一片沉寂。沒出片刻,他墜入夢鄉,寬闊的胸膛隨呼吸有規律地起伏著。而在他的腹部,一叢妖艷的幽藍色玫瑰推推搡搡,燦然盛開。

  

   第二天太陽還未升起時白狼勇者便蘇醒過來,發現卡斯特羅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張寫有“祝你順利”的字條。他笑了笑,沒多計較對方去了何處,穿戴好護具與武器後便穿越草地,急匆匆地趕往軍營,發現聯盟軍的士兵們早已整裝待發,還聽說先遣部隊已經奔赴山脊。依照昨晚與伊瑞恩獅王商定的戰略,在哨兵引領下,霜月來到一處臨時搭建的馬圈旁,看到了那匹渾身雪白,生有寬大羽翼,被稱為“艾諾”的天馬。這是極其罕見的珍奇異獸,既能在大地上奔騰,又可以如蒼鷹般在天空翱翔。它們生來性格狂野,不可駕馭,不知獅王究竟耗費多大力氣才馴服一只。按計劃艾諾將會帶著霜月飛越過山脊與峽谷,直奔魔王的堡壘。

   這感覺真如做夢一般。

   騎到艾諾的背上,系好用於固定身體的繩索時,霜月默默感慨,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詩歌中描繪英雄們騎著天馬迎戰魔王的段落。在他身邊圍著六位身披金絲法袍的精銳巫師,都念念有詞,揮舞法杖,一同為勇者編織出最為強效的隱形咒術,以助勇者能直搗黃龍而不受雜兵阻礙。眼睜睜地看著身下坐騎變為透明,“懸浮”的霜月倍感驚訝,而當片刻後連自己的身體都看不到時,他甚至感到幾分驚慌。待咒術施展完畢,馬圈中已經空無一物,只能看到幾處草地蹊蹺地歪斜著,好似受到無形重壓。巫師們紛紛向隱沒身形的白狼勇者獻上祝福,隨後打開馬圈,讓開通路。伴著馬蹄踏在雜草上的聲響以及揮動翅膀揚起的灰塵,霜月握緊韁繩,直衝雲霄。

   雖然精通騎術,但乘坐飛馬馳騁天際霜月還是第一次。艾諾遠比他想象中迅疾,沒出片刻便將地面遠遠甩在身下。強風迎面而來,他俯下身,放低重心,所有暴露在外的體毛都在飛舞翻騰。因為魔法的緣故,他無法看到飛馬,只覺自己仿佛在御風而行。目光向下投去,曲折的伊帕山脈盡收眼底。先前望不到邊際的軍隊此時看起來只是黑壓壓的一個個小方塊,正在進攻被魔王當作第一道防线的山脊。山脊上有零星黑點在移動,並不比螞蟻更顯眼。飛過山脊後便是蜿蜒的峽谷,霜月能看到已有惡徒埋伏在兩側陡峭的山崖間。此地易守難攻,對聯盟軍十分不利,但霜月沒有停下腳步花時間去處理伏兵,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任務正等著他去做。山崖間有些巫師似乎覺察到了什麼,抬頭仰望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天空,甚至開始吟誦顯形與驅散法術的咒語。但艾諾的速度如此之快,輕而易舉地越過咒語所影響的范圍,只留下被攪亂的氣流。以閃電之勢拐過幾個彎後,陽光迎面灑在臉上,地勢頓時開闊起來。普通人此刻只會看到綠草如茵,空空如也的山谷,但透過獅王的護目鏡,霜月赫然看到一處青灰色的巨大地堡,而他的奧術羅盤也毫不動搖地指著堡壘靠中心的位置。堡壘外側光滑平整,似乎沒有可用的入口。不過繞著山谷飛行一圈後,霜月發現在地堡東側的底部有一扇大門完全開啟,正有全副武裝的魔王爪牙氣勢洶洶地涌出來,奔向峽谷准備與聯盟軍死戰。他拉動韁繩,在大門附近一處灌木叢中降落。隱形咒術仍在發揮作用,效力並無衰退之意。他示意天馬獨自返回山脈外的軍營,自己則悄無聲息地向大門靠近。期間似乎有獸注意到草地上的動靜,但因為前方戰況緊急,沒有精力顧忌那些風吹草動,霜月由此得以進入到地堡內部。

   這一刻終於來了。

   雖然時值盛夏,驕陽明媚,地堡內卻一片昏暗,陰冷潮濕。霜月手握羅盤,在地形復雜如迷宮般的長廊與房間中探索,同時避開遍布各處的守衛,如果有機會便偷偷處理掉幾個——一旦他與魔王交戰,這些家伙都會來給他添麻煩。越過一個個哨卡後,他按照羅盤指引下了幾層樓,越發深入地下,包裹身體的寒氣隨之愈演愈烈。有幾次他差點被巡邏兵發現,不過還是憑借高超技藝逃過一劫,他深知自己不能在此被拖住,魔王已經開始施展恐怖邪術,山脊與峽谷中的聯盟軍正在受苦。想到這一點,霜月不由加快腳步,胸口的心碰碰躍動,體內的血似乎也燃燒起來。

   是時候結束這場罪惡的戰爭了。

   經過漫長探索,在走完一段螺旋而下的古舊石階後,霜月終於到達了與地堡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大廳。這里似乎是一處古老的祭壇,朱紅色的廊柱聳立兩旁,牆壁和屋頂上布滿彩繪,走道盡頭是石頭台階與兩人高的祭台。一只頭戴骨質面具的黑鱗紫紋蛇人盤踞其上,手里的骷髏骨杖正閃爍著駭人的墨綠光輝。入侵者剛剛踏入大廳一步,他便猛然抬起頭,紫眸望向樓梯口,骨杖輕輕一揮便破除了對方身上的隱形咒術。

   “我認識你,白狼勇者。”魔王開口道,聲音尖細刺耳,說話同時還嘶嘶吐著蛇信。

   “當然。”現出原形的霜月處變不驚,步履從容地朝祭壇逼近。“畢竟我三番五次破壞你的計劃,斬殺你最得力的爪牙,粉粹你一次又一次的暗殺。你怎會不知道我?”

   “暗殺?”塔哈瑪重復道,隨後點點頭,細長的身體在火把光芒下盤卷蜷曲,“我明白了,看來今天我必須除掉你。”

   “勝負未定,現在這樣說還為時過早。”

   “你與其他自稱勇者的家伙們不同,能算是真正的英雄。”

   霜月不理解魔王為何要稱贊自己,權當是對方的花言巧語。此時他與祭台只有幾十步之遙,弓箭搭上弓弦,而在大廳兩側的窄門中已有魔王的士兵蜂擁而出。看著台下的一切,塔哈瑪嘆了口氣,遮掩在面具下的臉上竟浮現出難以言喻的悲愴與無奈。“我很敬佩你。”他揮杖撐起法術護盾擋開勇者射來的箭支,“但為了我的家族,為了我們能繼續研究而不受打擾,我別無選擇。”

   霜月隱約聽到了魔王的低語,卻沒有心思去深究,因為全副武裝的蛇人與蜥蜴人士兵已衝到眼前。他開弓擊斃了縮在角落伺機偷襲的弓手,隨後舞動長劍殺出一條血路,劍鋒直指魔王。眼看骷髏骨杖綻放鮮紅光芒,感受著那股令人戰栗的法術波動,霜月心頭一緊,意識到對方的實力凌駕於他之上。但他毫無懼色,因為他是勇者,而這會是他有生以來最輝煌的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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