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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物哀 TrissP2k 5093 2023-11-17 18:10

  夏夜的晚風吹起,一天的高溫終於結束了。

   祁明月和玲子道了別,拎著食物和快遞走出居酒屋。她塞上耳機,打開手機上的音樂軟件,選擇歌曲,點擊播放,接著退回到主界面。主界面上的倒計時插件明明晃晃地顯示著“距離大老虎回來 已經3天”,她瞄到,心里又堵一下,暗自吐槽他們這個演習一個月的“一個月”居然還是個約數,根本不是30天的意思,虧她幾天前就開始期待,興奮勁兒拖到現在已經完全變成焦慮了。

   她撇撇嘴,將手機揣進兜里,向住處出發。陸飛虎留下的房子距離居酒屋非常近,走過去僅需十分鍾左右的樣子。由於廚房里空蕩蕩的,她又不願天天吃外賣,所以總去居酒屋解決晚飯。不僅玲子十分歡迎她,李州還半強硬地讓她將快遞都寄到店里來,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除此之外,玲子幫她設計好了廚房,剛剛吃飯時兩個人敲定了最後的方案,等著呈給甲方爸爸看看可不可行呢。

   但是這個甲方爸爸怎麼還不回來,不會真扔下她自己跑了吧?

   不能瞎想不能瞎想。

   她晃晃腦袋,將音樂聲又調高了幾格。

   此處已是T市的郊區,越往西走路上的行人和車越少,寬闊而筆直的大道一路延伸至前方。遠處的西山呈現出她臥時連綿而旖旎的起伏,夕陽一層紫一層橙地為她披上暮色的霞帔。

   祁明月無數次走在這條路上,看過無數次落日。當商業街的喧鬧逐漸在她身後遠去,雲罅中漏下的霞光隨著她耳機中的旋律緩緩流動著,是模糊了包括時間的一切的美景。每當這時,她總會想起陸飛虎,他就像出現在她身後般貼近,干燥而溫暖的大手牽起她低垂的手腕,陪著她隨世界一同沉寂下去、迎來月亮。

   她看到的每一場落日里都有他。每天,她都會照下夕陽迫近西山時的照片給他發過去,還有早安、晚安、幾乎她遇到的每個人、經歷的每件事、聽到的每句話。堅持月余,她已不太在乎陸飛虎會不會去翻看她發的那些東西,只留個念想,用躺在手機里的那個名字證明他依舊與她在一起,即便是如此的自我安慰,她也感到安心。

   飛虎呀飛虎,你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

  

   回到住處,她徑直穿過亂七八糟的走廊和客廳回到臥室。她已將這里裝飾一新,添置了些窗簾、毯子、燈具之類的小物件,衛生間也收拾好,完全滿足她擁有一個自己的小窩的願望。祁明月從沒想過這個願望會實現得如此早,確實給足了她難以言喻的安全感,讓她能夠安心地繼續等著陸飛虎遲了幾天的消息。她本來干勁滿滿,想在他回來前把整個房子徹底翻新個模樣給他看,可玲子卻不認同,她講家這個東西是要慢慢住的、是把兩個人一起相處的時光全都收集起來的地方,為什麼要急著弄到完美的程度呢?

   玲子和李州成家幾年,這方面當然算是祁明月的前輩,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她講了不少。當然玲子並不知道她與陸飛虎之間那些別扭的東西,祁明月邊聽邊思索,最終決定先將自己常住的地方收拾好、剩下的等他回來再商量。故而客廳里僅有兩三必要的大件、加上換新色牆漆的工具和油漆都沒來得及拆封,亂糟糟一片。她看得心煩,陸飛虎又遲遲不來聯系,干脆兩眼一閉當沒看見、鑽進臥室蜷著不動窩兒了。

   將肩背手提的東西堆在門口,打開空調,點上香薰,脫光衣物,拎起睡裙去衝個涼水澡,一個美妙的夏夜就這樣開始了。祁明月先打開筆記本電腦,完成了白日里剩余的一點工作,然後拆開快遞的包裝。她買了一幅自己喜歡許久的畫作,大片留白上寥寥幾筆勾勒出南方的溫婉水鄉,黑瓦、白牆、綠樹、倒影、飛燕。雖是水墨畫,卻帶有明顯的國外的抽象色彩,又沒有破壞水墨的魂,令她第一次看到時就心動不已。另外還有一副“死星”的繞线畫,需要她自己動手完成,這也是今晚的計劃。

   自從搬進這個小臥室,她將收藏夾翻了好幾遍,許多小玩意終於地給她如願以償地抱回家來。兩幅畫都不大,水墨的那幅就擺在床頭櫃上,繞线的這幅完成後應該會放在外面。挑個順耳的歌單,她將手機扔到一旁充電,展開說明圖紙,興致勃勃地開啟今天的夜生活——做手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祁明月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在面前的畫上,泛著銀色金屬光澤的細线在手指的牽引下穿梭於圖釘間,一圈又一圈地繞出球形的雛形。間或她抬頭看看旁邊的圖紙,視线很快又移回去。經過最開始上手時的摸索,她已找出其中的訣竅,漸入佳境之時,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快。這確實是個非常解壓的游戲,而且可以給她帶來滿滿的成就感,幫她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比如實習同事過分嘮叨、比如今早沒有買到餛飩和小籠包、比如……陸飛虎還不回來。

   手機屏幕亮起又熄滅、熄滅又亮起。祁明月沒有察覺,若不是正在播放的音樂中突然插入一段違和的馬林巴琴,她根本已經忘記手機這種東西的存在。

   鈴聲使她頓時神經緊繃。倒不是別的,只不過實習一個多月來,她仍未適應打工人這種一言不合打電話的聯系方式。

   “不是吧……難不成是剛發過去的策劃案這麼快打回來了?”她邊哀嚎邊放下手里的线圈,從地毯上爬了起來。互聯網公司就這一點不好,沒什麼固定的休息時間,只要有人還在加班、與其對接的同事就有可能收到工作相關的信息。她拿起手機,清了清嗓子、換上平時和同事說話時的語氣接通了電話:“您好,我是xx項目組的祁明月。”

   對方沉默兩秒。

   隱隱帶些笑意的男聲響起:“嗯,我是陸飛虎。”

  

   祁明月的心瞬間被攥住,驚喜、委屈、開心、思念、還有卷土重來的無窮無盡的依戀,像海綿里的水被擠出來似的從心髒里噴薄而出,剩下一頂疼痛而干癟的空殼。她竟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房間里只有她一人,卻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丁點聲音。

   怎麼會,怎麼會,她已在腦海里預演過無數次要說些什麼來迎接他,但在當下一個字都想不起來,鼻腔里酸漲難忍。

   “明月,”他的語速很慢,“還在加班嗎?”

   當然不是了。

   可她不爭氣地說不出話,只會哇的一聲哭出來。

   不管了,反正她都在他面前哭過那麼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這下變成電話那頭的陸飛虎微微慌神,但聽她哭得如此氣衝霄漢義薄雲天,推測出她不在人多的地方、大概率也不在公司,更何況他打電話前已然預料到這個場面——他的小哭包沒有一次叫他失望。

   “明月~明月……”他無奈地喚她的名字,心頭壓的石頭卻消解殆盡。

   一個月啊,一個月沒有這個小貓見縫插針地逮著他喵喵亂叫,還真是不大習慣了。

   抵達基地時天已完全黑了,饒是陸飛虎也有些歸心似箭,但還要整理隊伍、清點人數,再交代明白收尾工作,半個多小時前才得以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第一時間就給了祁明月消息。他先花幾分鍾將比較重要的事務處理完畢,祁明月沒有回復;於是他去衝澡,回來祁明月還沒有回復。煩躁的情緒隱隱升起,他深吸一口氣,准備再等等,手指自然而然地滑到前面的聊天記錄去看這個小家伙都給他發了些什麼。

   最近的一條時間顯示為三小時前,是一張黃昏的圖片。往前是一張食物的圖片、看熟悉的餐具應是在李州那里吃晚飯。再往前是數不清的想他和愛他,還有——他嘴角翹起——小壞蛋自己解決欲望也乖乖給他打了報告。他喜歡她這樣什麼都給他講一遍,像是沒有缺席她的整個七月似的,也漸漸忘記時間,等醒過神來時,祁明月依舊沒有回復。

   如此,他忍不住給她去了電話。

   “寶貝乖乖,寶貝不哭了……”他低聲哄她,“寶寶~寶寶~我愛你。”

   祁明月抽泣:“飛虎……我…我……”

   “嗯,寶寶,怎麼了?”

   “……我想你…我也愛你……我想你想得不得了……嗚嗚嗚嗚嗚……”

   “寶寶乖,我也想你,寶寶。”

   祁明月慢慢在他的寶寶攻勢下收回眼淚,滾到床上去抽紙巾擤鼻子,吹哨似的響。

   陸飛虎笑,問到:“寶寶在哪呢?”

   “在家呢!”她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在家呀……”陸飛虎知道她說的是哪,是他給她找的那個小窩。

   看來小貓咪對這個窩挺滿意的。

   小窩離他所在的基地並不遠,僅隔著一個居民小區,只不過這麼近的距離兩人也難見面,他明天上午便要出發去另一個訓練基地。

   他又問:“寶寶在忙什麼?”

   “我在做手工,是一副裝飾畫啦,准備掛在客廳的。哦對說起這個,我給你講哦……”

   說到這個她可是來了精神,一本正經地向甲方爸爸匯報起目前房間的工作進展和下一步的設計。陸飛虎對這些沒什麼興趣,他平時支出少、也不缺錢,最初決定領她住進自己房子時便想好隨她折騰撒手不管,況且他太了解她,知道她不是輕易胡來的性格。可他太久沒聽這個小家伙嘰嘰喳喳地、好似對他永遠有著數不完的話要講,從小到大,一直是她說他聽。他話少,她書讀得多、話也多,這樣正好。

   那廂說著說著聲音卻弱了下去,祁明月總覺得“以後”這個話題敏感但繞不開。他走之後,她翻來覆去地琢磨他說的話。她本想只要好好和他在一起、就算分開也能存下很多美好的記憶,可始終逃不過悲觀的色彩。她不是個情緒穩定的人,這種悲觀總時不時地冒出來攻擊她一下、免不了讓她患得患失。陸飛虎卻不會,要麼就是他不愛她,要麼就是他像他說的那樣——他根本不想以後。

   她寧願相信他對自己還是愛的,一丁點也算,所以選擇接受他的說法。

   不過落到日常生活中,這種充滿不確定性的“以後”有些泄她的底氣。她不知道兩人會在一起多久,不知道她能在這里住多久,這不僅使她不敢放開手腳、連換洗衣服都沒敢多帶過來幾件。

   “……我不是其他的意思哈……”她斟字酌句地說出顧慮,“……我比較想知道就是,我大概能在這里住多久呢?大概啦,大概的范圍就可以。”

   “看你。”

   祁明月一頭霧水,愣幾秒後開玩笑道:“那我賴著不走了哦?叫我以後的嬸嬸跟著你睡你辦公室。”

   陸飛虎不滿:“什麼嬸嬸,別胡說八道。”

   祁明月知道話說得不妥,心口發硬,自己又難過得不行,犯起別扭來。半晌才蚊子聲兒大小地嘀咕:“那要是你結婚……我不得騰地方呀……”話音未落就有點哽咽。

   長久的沉默。

   陸飛虎沒形象地靠在椅背上,指肚摩挲扶手。他覺出手里嘴里空來,下意識地拉開旁邊的抽屜取出一盒煙,拆開包裝叼上一根,又翻來翻去地找打火機。

   打火機這東西長腿,要用的時候總是不知道自個兒跑哪去了。

   “明月。”他燃上煙,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有風,煙霧散得很快、鑽進夜色里一眨眼就不見了。他深吸一口氣:“明月,我沒有結婚的打算。那房子,你住到……你不想住的那天吧。”

   祁明月壓根兒沒想過這樣的答復,腦子里數不清的想法瞬間涌現:那她是不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他怎麼會這麼打算呢?是因為劉洋姐姐嗎?他確實幾年沒找正式的女朋友,害得她媽媽把催婚的壓力全轉移到她身上……

   不對不對扯遠了。

   她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是哪個都問不出口。她已經問了一個讓他不高興的問題,沒膽子再問第二第三個,而且得到的答案並不算糟糕。

   陸飛虎聽她沒有回應,又說:“明月,你不用考慮這些。我已經說過,當成你的家,你覺得需要就買。”

   “好~”

   撒嬌的小軟音一出,陸飛虎便知道沒事了。

   “飛虎~”

   “嗯?”

   “飛虎有空能來陪我住嗎?我們兩個……我們兩個的家,可以嗎?”

   她語氣中那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邀請像貓爪兒撓似的,聽得他心癢癢。他彎腰,雙肘支在窗台上,探出上半身去感受涼爽的夜風,眯著眼睛看遠處。越過一片稀稀落落的低矮建築,四棟高樓拔地而起,其上一個個發光的方塊按序排列出窗口,是一戶又一戶家的燈火。他分辨出其中一棟,從下向上數,第十三個格子里就窩著他的小貓、在電話那頭說想和他有個家。

   繁星滿天,銀河流轉,一輪彎月掛在東方、映在他眼中漆黑的夜幕里。

   他忽地十分想見到她。即使他已在腦海中完全描繪出她現在的樣子,她定是眼睛睜得大大的、濕漉漉的,裝作一副純潔無辜的乖覺樣子,如果他在便揪著他的衣角。他猜她下一句會說——

   “求求你啦~飛虎~”

   ——只有和他說話時才用的那種腔調,與這通電話她說的第一句話全然不同的嗓音。

   陸飛虎無聲地笑開,低頭藏住眼中的月亮,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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