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多年前，藍星遭遇了一次世界末日。一顆巨大的隕石撞擊藍星，同時該撞擊還造成了藍星另一面一座超級火山的爆發。就像諾亞方舟的故事一樣，4096個人類躲進了地下兩百多米的地方……”

　　 講台上，一名亞麻色頭發的女教師正在繪聲繪色地講解知識。

　　 因為是周五的最後一節課，班上很多人的心思早就不在課堂上了。目前還在認真聽講的人估計只有個位數了，哪怕是我也有點勉強，因為文科的課不屬於我感興趣的那一塊兒。

　　 “哈~呵~”

　　 我打了個哈欠，強行打起精神來讓自己去聽講，完善那些我過去遺漏掉的內容。沒辦法，現實不容許我再抱著以前的態度去學習了。

　　 一年前，父親生意失敗，公司宣布破產，背上了大額的債務。另一個合伙人在隔天就不見了蹤影，父親在家里待了一個星期後，也在某個夜晚不辭而別。而因為找不到公司的兩個話事人，最終，這筆巨額債務落到了母親頭上。

　　 原先的房子被抵押出去，家中值錢的東西也是能賣就賣，但這些僅僅只還了個零頭，離還清全部債款仍然還欠著不少錢。我們找了間簡陋的房子先住著，母親也重新回到了自從結婚以後就沒有再經歷過的工作狀態。開始的一段時間，母親經常是早出晚歸。晚飯時，我有特意觀察過母親，她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疲態，黑眼圈漸漸變得明顯，皮膚也變差了很多，隱約能看得到一些皺紋。

　　 我越發痛恨父親的同時，也不禁有些擔心，問起她的工作。她笑笑，只說是太久沒工作了，需要花點功夫把忘掉的東西撿一撿。我沉默了一會兒後，對她說出了我輟學去打工的想法。她臉色突然一變，板著臉跟我講讓我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其他的事情她會搞定。

　　 母親堅決不同意我的想法，我也只好作罷，只能是選擇用勤奮來獲得更好的成績，不讓母親失望，也不讓自己失望。

　　 自那之後又過了幾天，我像往常一樣放學回到家，母親卻早已在家中，可離她正常下班時間也還有一個小時。

　　 可能是母親今天休息吧？

　　 我抱著這樣的猜想，畢竟母親好久沒有休息過了，再這樣高強度地加班下去身體可能會垮掉。不過緊接著我又發現了一件事情，家里堆了不少的快遞包裹，體積倒也不算很大，但也占了好一片地兒，可能是房子比較小的緣故吧。因為房間原本就是個單間，我們給加了一張床，中間用簾子隔開。

　　 我向母親詢問，母親的回答有點含糊不清，只說那些都是工作用的，但具體是什麼她卻沒有說。順帶著她還告訴我她的工作即將要轉成晚班。我感到奇怪，母親不是坐辦公室的嗎？怎麼坐辦公室還有早晚班之分？又不是工廠。對此，母親解釋為這是一種新的工作模式，只不過這個晚班是從晚上六點到凌晨兩點，並不是那種從凌晨到天亮的工廠夜班。

　　 因為生活作息剛好錯開，從那以後，我就很少看到母親了。周末不上課的時候，我留意到母親下午三點多就出門上班了，拎著個大袋子，不知里面裝著什麼。我有些奇怪，因為離她的上班時間還遠著呢，難不成工作的地方離家很遠？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起母親工作的一些情況，但母親總是會巧妙地避開，甚至直接當沒聽到，後面我也就沒有再問了。不過我注意到，母親換了晚班後氣色竟然有所好轉。是工作時間變短了嗎？我如此推測。

　　 可是又過了幾個月後，我早上去學校時，母親卻仍然未歸，並且這樣的情況自此以後經常發生，我只能在周末白天九點多母親回家的時候才能見到她。母親說是工作完太困，回家又會影響到我休息，便直接睡在了公司。雖然我仍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一個具體的來。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現在。

　　 直到昨天晚上，母親突然告訴我要換新家了，等第二天放學她會來接我。我對此感到驚訝，難道債務這麼快就還完了？然而母親卻否認了這一點，只說是工作已經穩定下來，想要還清債款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不如先改善一下生活。

　　 “叮鈴鈴~”

　　 下課的鈴聲響起，我也總算是熬完了這艱難的一課。大家成群結伴地往樓下走，基本都在討論周末要怎麼過，默默混在人流中的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其實原本我也有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的，不過因為這一年的事情，我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所以漸漸與他們疏遠了。

　　 遠遠地，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校門口的母親。我走過去，母親背著手不說話，只是微笑看著我。

　　 “媽媽，你等了很久嗎？”我率先開口。

　　 “沒有，我也只是幾分鍾前剛到這里。”母親的眼神逐漸有了些變化，不知道她剛剛看著我在想什麼。

　　 這時，走過兩個班上的女生，朝我們看了一眼。

　　 “杏希，這是你媽媽嗎？”一個淺金色頭發的女生問道。

　　 “阿姨，你看起來好年輕呀！”不等回答，另外一個棕色頭發的女孩順勢說。

　　 “啊？哦，是啊！”突然有女生主動搭話，讓我愣了下，反應過來後才應和一聲。

　　 “小姑娘真會說話！”母親很有風度地笑著，“我就是杏希的媽媽。”

　　 被她們這麼一說，我也下意識地重新打量起了母親。她臉上化著淡妝，額前的劉海連同部分鬢發被撩撥到臉的一側，看起來有些蓬亂、實際上柔順有致的後發則束起一條馬尾，給她成熟優雅的氣質平添了幾分青春活力。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短袖，下面是七分褲和女式單鞋，肩膀挎著一個小包。這樣的穿著打扮也許在年輕女性中只能算是普通，但在四十歲的女人里面還算是比較時尚的了。

　　 打量的同時，我又不禁感慨，在之前，母親可遠比現在看起來要年輕。

　　 母親跟兩個女生交談起來，內容無非就是打聽我的一些狀況之類的。很快，她們的交談就結束了，我們互相道別。

　　 母親攔了輛出租車，路上對我的交際表示了擔心。我一頓應和，裝作把話聽了進去。

　　 沒多久目的地就到了，是個看起來挺高檔的小區。我跟隨母親的步伐走進眾多林立的樓盤的其中一棟，乘著電梯一路到了22樓。

　　 “杏希，記得要把門牌號認下來哦！這里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母親從挎包里掏出鑰匙，插進鎖孔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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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瞄了一眼門牌號上的2209，懵懂地答應了一聲。

　　 推開門後，母親就站在了一邊，向我投來期許的目光，我隨即踏入了這個全新的環境。

　　 別的不說，光是客廳就已經比我們之前住的那個單間要大了。而且裝修得很有格調，暖色系的牆紙，往里能看到陳設的各種華麗的裝飾品，沙發茶幾和電視冰箱等家具和電器也是該有的都有。

　　 我一時愣住了，這個新家的豪華程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甚至比父親還在時住的公寓都還要氣派，不過面積可能就有所不如了。

　　 “怎麼樣？這個新家還不錯吧？”母親笑著問道。

　　 “媽媽，你是中彩票了，還是漲工資了？”我轉頭看向身旁站著的母親，問道。

　　 “你猜！”她歪了歪腦袋，顯得有些小俏皮。

　　 “我不覺得你會是那種有賭徒心理的人，所以應該是漲工資！”

　　 “嗯……算是吧！”

　　 母親思索一陣後，給出了一個不太清晰的答案，估計實際情況跟我所想的還是有一點出入。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去追問，因為母親對諸如此類的問題一向都比較回避。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來，媽媽帶你看一下房間。”母親拉起我的手就往里走，甚至都沒空把包給放下，“這里有兩間房，我還沒有選，你看看喜歡哪間？”

　　 “哪間都行，我沒所謂的。”我隨口答道。

　　 “那怎麼可以？我可是為了你才相中這間公寓的，你不親自看一看可不行！”

　　 站在客廳中間的缺口，左右都是臥室，正面是衛生間。我看了一眼，左邊房間的床是雙人床，明顯是主臥，右邊房間的床是單人床，顯然是次臥。我想也不想地就選了右邊的次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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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選左邊的大床房嗎？以後你要是談女朋友了可怎麼辦？”母親風趣地說道。

　　 我側頭看著母親的臉龐，不知該作何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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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我以後估計也只會是一個人了，沒有必要占著那間大床房。”母親繼續說道，像是在自嘲，像是在感慨，又好像完全不在意。

　　 她臉上還是帶著隨和的笑容，語氣也像平常一樣稀松。但在隱隱之中，我似乎能感覺得到她隱藏在話語間的心酸和苦楚。

　　 我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卻被先一步打斷了。

　　 “如果你已經考慮清楚的話，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母親如是說道，她的氣息似乎有了變化。

　　 “當然，以後你要是有需要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讓出來的。至於現在，還是先填飽一下肚子吧，你上了一天課估計也餓了。”

　　 母親突然話鋒一轉，轉過身就往廚房走去。

　　 “呃，媽媽！”我叫住了她。

　　 “嗯？怎麼了？”母親停了下來，但沒有回頭。

　　 “你不會是一個人的！之前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母親沉默了一陣後，右手忽然在臉前方擺弄起來，可又不像是在擺弄頭發。

　　 “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母親留下一句話後，徑直走進了廚房里。

　　 由於母親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聽得出她話語間似乎有些哽咽。

　　 新居入住的第一頓飯是母親久違的親自下廚。之前因為她的作息跟我錯開了，所以就一直都是給我生活費讓我自己解決。

　　 母親的手藝沒有因為大半年時間的空缺而退步，我吃得很香，也吃得很多，不僅僅只是味道好的緣故，更是因為氛圍。

　　 一種名為家的氛圍。

　　 反倒是坐在對面的母親，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我吃，讓我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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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你怎麼不吃啊？”我問她。

　　 母親這才後知後覺地拿起碗來扒了兩口。

　　 “杏希，明天是周末，陪我一起去逛街吧！你有什麼想買的東西一會兒可以想一下，明天逛街時把它們買了。”

　　 “嗯。”我點點頭回應。仔細想了下，我好像確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而且如今正是用錢之際，我也沒打算要買什麼。

　　 “嗡~~嗡~~”

　　 桌面上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並伴隨著手機的震動發出輕微的響聲。

　　 母親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驚訝。她走到陽台上，把手機拿到了耳邊。

　　 估計是誰打來的電話吧。我沒有多想，趁著母親通話的時間填飽了肚子。

　　 “已經吃飽了嗎，杏希？”母親走過來說道。

　　 我隨即應和一聲。

　　 “那休息一會兒就去洗澡吧，今晚早點睡，明天可能要逛挺久的，所以要養好精神。”

　　 母親一邊吃一邊說道。她的進食速度跟前面相比明顯不同，似乎……有些匆忙。

　　 我對此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的，就是隱隱地感覺母親像是有了什麼微妙的變化。是表情？還是態度？我說不上來。

　　 沒多久，母親干淨利落地吃完了，緊接著她就點亮了手機屏幕。

　　 我主動請纓要幫洗碗，但母親拒絕了，還催促我快去洗澡。我有些懵懂，不過還是照做了。

　　 洗完澡，我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夜景發呆，母親突然進來敦促我睡覺。這讓我有些不明所以，現在才九點半多一點，就算是農村的人也沒這麼早睡覺吧？道理雖然是這麼個道理，可我又不好忤逆母親的意思，只能是順從地躺到了床上。

　　 也許是因為母親一系列奇怪的舉動，又或許是還沒適應這全新的環境，閉目養神了差不多二十分鍾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啪嗒！”

　　 伴隨著開關打下的聲音，光线驟然變暗。

　　 這就更讓我不解了，母親怎麼好像在盼著我早點睡似的？是想明天給我個什麼驚喜？還是就是單純的想讓我養好精神？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而是意識不知不覺地泛起了迷糊。

　　 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房間的門……好像又被打開了。

　　 ……

　　 再次睜開眼睛時，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所幸，窗外夜景的暗光不至於讓我伸手不見五指。看來時間還在半夜。

　　 也許是晚飯喝了太多湯的緣故，我醒來之後頓時感到尿意洶涌，剛好睡意又消散了不少，就只好起身了。

　　 正當我推開衛生間的門准備走進去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陣陣的哼吟聲。

　　 我愣了一下，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於是准備仔細去聆聽。

　　 周圍很暗，也很靜，這樣的環境最能顯現出任何細微的風吹草動。

　　 兩種頻率和音調明顯不同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非常地急促。

　　 “哼嗯嗯嗯嗯嗯~”

　　 而且音調較高的喘息聲時不時地會被女人的呻吟聲暫時取代。

　　 我頓時感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大腦一片空白。

　　 待我逐漸在這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伴奏中回過神來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走近了母親房門的邊上，甚至手都已經放在了把手上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靠近了的原因，我仿佛聽到床鋪吱呀吱呀的聲響。

　　 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大腦在自動地根據獲取到的信息為我腦補畫面：男人與女人的身影相互交纏，床鋪隨著他們兩人的動作而震動。另一方面，我的理智又極力地阻止我對此的腦補，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我的理智卻是那麼地無力。

　　 大腦甚至趁著防线的缺口進行打擊，不受控制地進行自我歸納總結：這一年來，母親的工作時間突然變更，而且是晚班。接著是家境不知不覺變得寬裕了起來。然後是晚飯之時母親接的那通電話，她特意避開了我，而且還連連催促我睡覺，感覺就像是有什麼秘密不能讓我知道似的。

　　 難道說媽媽她……

　　 不！不可能！如果她真的在做那種事情的話，又怎麼可能不做打扮呢？

　　 像是要摧毀掉我僅存的理智一般，腦海中即時為我重現了之前的畫面：在我不上學的時候看到的情況是，母親提前了兩個多小時去上班，手里還拎著個大袋子。

　　 這個答案是那麼地無情、出現得是那麼地不是時候……只一瞬間，就將我倔強的心理防线變得支離破碎。

　　 盡管如此，可我仍舊還抱有著一絲希望。

　　 希望這是一個逼真得可怕的夢，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作出的錯誤推理。

　　 也許母親只是在看小電影，床鋪震動的聲音是她自己造成的？

　　 我急需得到母親的證明，現在！立刻！馬上！

　　 一種對母親義無反顧的信任，讓我堅決地拉下了門把手。

　　 門沒有被推開。

　　 我試著慢慢加大力量，但還是沒有用。我才意識到，門被反鎖了。

　　 “哼嚶~~~哼嚶~~~”

　　 就在這時，房間內的喘息聲越來越劇烈，女人的呻吟聲也變得越來越高音。

　　 “哼嚶~~~……呵呃……呃……呃哦~~~”

　　 就在女人的哼叫聲被抬升到極點的時候，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失聲，恰在此時，響起了一聲低吼。隨後便又是女人的呻吟，一陣像是憋完氣後終於重新呼吸的，帶著哽咽的，斷斷續續的呻吟。

　　 “就算你在家里，你也應該打扮得好看點。我臨時出差也不是第一次了，提前通知你就是要你准備一下，結果還是這樣！”

　　 是男人的聲音，而且是個陌生人。從語氣上能聽得出，他此時的情緒是十分不滿的。

　　 “對不起！”

　　 是母親的聲音。對於男人的責問，她的回答顯得低聲下氣。

　　 “罷了！這次就當是給你提個醒，下次再這樣，就別怪我無情了！你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

　　 “我會的！”

　　 很快，房間里面便安靜了下來。

　　 門把手復原的彈力逐漸強過我正在失去力量的左手，重新抬升了回了原狀。

　　 周圍的一切安靜得可怕。

　　 可怕到讓我耳邊不斷回響著的母親的哼叫聲在這片死寂中凸顯得愈發刺耳！

　　 我的眼前仿佛浮現出母親在陌生男人身下呻吟的畫面，像是有聲電影一樣在我的腦海里不斷回放，交相輝映、繪聲繪色，根本揮之不去。

　　 心痛、憐惜、不解、屈辱、自責……

　　 種種思緒在心中流竄，五味雜陳。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房間里的，我只知道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