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定了定神,打量著禁閉室里的環境。最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側的蹲坑,上面的瓷磚早已發黃發灰,想必是長期無人清理的結果,細細望去,側壁上還沾有一些不可名狀的汙漬。我趕緊把視线移開,躲避這令人反胃的物件。可禁閉室的空間十分局促,甚至還沒有一個車位的大小,無論面朝哪里,蹲坑總能落在我的余光里,讓我倍感不適。除此之外,禁閉室里便是光禿禿的一片。我低頭四顧,想找到能躺下的墊子,卻只發現了一條陳舊的毛毯,散發的霉味讓我連打了幾個噴嚏。我拾起毯子抖了抖,把它裹在自己身上,隨之湊到牆角邊蜷縮起來。
水泥地真涼,我抽出毯子的一截,把我的光腳搭在上面。身體由於驚恐的作用止不住地顫抖著——這一切發生實在太過突然。冷靜下來後,我垂頭端詳著自己的手,手銬的齒牢牢卡在腕上,束縛著我的一舉一動。我開始接受自己天生是個罪犯的事實:這雙手在做工的時候不甚靈巧,干過的壞事卻是一樁接這一樁:托運毒品,和萱姐姐行淫蕩之事,私藏違禁品...回想管教的話,或許,手銬才是最適合我的飾品,只有它防范我再做不軌之事。囚服也是一樣,只有把人群中的危險分子標識出來,社會才會穩定呀。監獄就像是一座孤島,把像我一樣的壞人和普通人隔離開來,不讓我傷害他人。就算我被法律制裁,關進了監獄,我仍然不守規矩,便被關進禁閉室,成為了犯人中的犯人——監獄里最低等的生物。進食,排泄,睡眠都要在這個狹小的牢房里完成,除了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其他的權利都被悉數剝奪了。
即使是這樣,我仍然抱有一絲貪念,想象高牆之外會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自由自在的在我的印象里已經愈行愈遠了。極度孤獨之下,我的精神開始變得錯亂,產生了幻聽,仿佛聽見同學聚會上觥籌交錯間的討論。
“今年安語盈因為什麼事沒來呀?”
“唔...她以後恐怕也來不了了”
“為什麼呀?!”
“幫人帶毒品,被判了無期”
“天,她在我印象中不是這樣的人啊!”
“我聽到這消息時也不敢相信啊!”
“哎...真可惜...話說今年秋招你拿到什麼offer啦?”
“啊哈哈哈,我要繼續讀研嘞”
我和昔日的同學,早已徹徹底底地成了陌路人。如果他們見到我現在蓬頭垢面,手腳被禁錮的模樣,一定也會退避三舍吧。我盤算著自己被釋放的時間,那個時候,我也成了阿姨吧?被放出來的的我,沒有一技之長,還能找到什麼像樣的工作呢?保姆?不,人家怎麼會把自己的孩子交給一個有前科,還是販毒的女子手上呢。思來想去,社會並沒有給我留下立錐之地,幻想監獄外的生活對於我來說無疑是徒增煩惱,還是好好生活在這個罪犯的自留地里吧,至少不再犯錯的情況下,每晚還能有新聞看,睡覺還可以有床睡,聽說節假日管教還會帶我們做游戲...對於一個犯人來說,這些還不知足嗎。
門外響起了細細簌簌的聲音,鐵門下的小口被打開,晚餐的托盤通過這個小口推了進來:“罪犯,這是你的晚餐,另外,這是你明天早上的紙,遺失不補。”
我取下身上的毯子,膝行到門口,取來了托盤和紙。衛生紙粗糙且少,我仔細地把它們折疊好,放進囚服的口袋里。丟失的後果實在難以想象。我無比珍惜地鑒賞著的食物,仿佛是不可多得的珍饈,因為我明白,吃飯將會是我接下來幾天不可多得的娛樂活動。然而戴著手銬進食並不簡單,雙手並攏,托盤傾斜成一個角度,湯汁灌進了我的領子。我心里一驚,趕緊放下托盤,把口袋里的衛生紙轉移到安全地帶,防止打濕。手銬上粘上了許多飯粒,我只好用雙手湊在嘴邊,用舌頭將它們悉數舔食干淨。等我把這頓飯吃完的時候,手上的銬痕已經變得深紅。
在晚上的時間里,我的淫蕩的念頭再次蠢蠢欲動,我真的想做一個好犯人,乖犯人,但禁閉的夜晚對於我來說是如此漫長,漫長到以至於我懷疑是否能看到明天。掙扎許久,我的手滑向了下面,我的身體已經做出了選擇。何況,我已經沒有多少剩余的羞恥心了。有了上次的教訓,我兩腿立起,把毯子擔在雙膝上,暫時充當了我的遮羞布,遮擋其下下發生的動作。我把褲子褪到大腿根,再急不可耐地把手伸進去。這次的體驗並不好。不僅沒有工具的加持,手銬時不時貼在毛從中,帶來冷不丁的寒意,和前日萱姐姐溫情脈脈的動作有著天壤之別。腳鐐的鐵鏈也限制了我兩腿張開的幅度。越是這樣,我更是渴望不已,我不顧手腕上的疼痛。盡我所能,把中指伸直,像深處捅去,絕望和欲望兩種情緒混合成強烈的渴求,我一邊加快了手中的頻率,一邊哭了出來,成為犯人,自慰都變成了那麼難的一件事。雖然只過去了一天,但我卻十分懷念那晚和萱姐姐的快樂時光。我和她雖然都是十惡不赦的犯人,但犯人之間也有深厚的情誼呀。只是這種情誼,永遠不會被世人認可罷了。想起今天早上,我們倆抱頭蹲在管教面前時,我雖然心里害怕極了,想和管教坦白,但既然萱姐姐第一時間說沒有,我怎能背叛她,讓她因為我的懦弱加重處罰,而我僥幸逃脫呢?我慶幸自己沒有做出另一種選擇,而是和她有難同當,即使這個代價很高——畢竟她是我在監獄里唯一的情感寄托了。
我漸漸停下手中的動作,粘稠的液體一點一點從下面流出,滴在水泥地上。狂熱退潮,我逐漸冷靜下來。萱姐姐就在隔壁的禁閉室里,或許她正和我背靠背在一堵牆上,同樣裹著發霉的毯子,消磨著漫長的禁閉時光。身為犯人,就是如此的卑微。只有咫尺之遙,我卻被關在牢門里牢門,沒法去看見到她,聽到她,撫摸她。唯一的可能,就是七天之後從禁閉室釋放的時候了。
第二天醒來吃完早飯後,為了方便排泄,管教破天荒地把我的手銬摘下。我摸了摸口袋中的衛生紙,還在,我的心寬慰了許多。但蹲坑仍然是我不願涉足的區域,沒有鞋子,我的腳怎麼踩在上面啊!但一想起10分鍾後,管教又要把我的手重新銬上,之後再想排泄都沒有機會了。沒有退路可言的我我強忍著不適,一步一步挪到蹲坑邊,濕乎乎的感覺從腳掌向上蔓延開來,蹲坑側一定髒極了。由於惡心,身上頓時起了好多雞皮疙瘩。我努力掐著自己,抬頭盯著前方,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報告管教!求求您了!能給我一雙鞋穿嗎,犯人真的知錯了,饒了我吧...”我向門外無力地哀嚎著,但門外沒有任何回音。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大概就是這樣吧。
“啪嗒”一聲,正當我努力喊叫的時候,腳鐐的鐵鏈掉進坑里了,我的精神再次處在了崩潰的邊緣。我克制住腫脹的小腹,用手指把鏈條夾起,擺放在蹲坑的周圍。從出生到現在的21年里,我還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屈辱的蹲廁經歷,讓我的尊嚴掃地。“安語盈,是你親手把自己送進來的,給我忍著。”我向自己念叨著。
尿液從蹲坑壁濺起,落在了我的腳背上,不過有了上次被押送,布鞋被同改浸濕的經歷,我的腳對尿液已經不以為然了。“人是沒有極限的”,在監獄里,我每天都在突破自己的下限。我想,再過幾天,我的身體和心理便能適應如此肮髒的環境了。我用稀有的衛生紙稍微清理了一下我的門戶,站起身來,抬起腳跟,狠心踩下了衝水踏板。
在禁閉室找了一塊看上去還算干淨的地面,把腳在上面好好蹭了幾下,又回到牆角,周而復始地開始了新的禁閉生活。難以忍受無事可做的空虛,我閉起眼睛,欺騙自己還在車間里工作,手對空氣做著一些組裝零件的動作。“一個...兩個...三個成品,接下來減刑有望啦”我自言自語道。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能和大家一樣坐在板凳上干活,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做工做累了,我就主動哼著勞動號子,背誦監規,當作休閒方式。
禁閉的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正如我所料,我再也不害臊,能心無旁騖地在蹲坑上排泄了。坐牢就是度日如年,我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一點,更不用提是禁閉了。我開始理解,為什麼那些不服管教的犯人,一被關禁閉就老實許多。因為小號相比,日常的監獄生活如同天堂,能有自己的鞋子穿,不用戴手銬腳鐐...能做操舒展身體,還有,我聞了聞身上酸溜溜的氣味,那兩周一次的洗澡,能把我這些天沾上的汙物洗干淨,我憧憬著結束禁閉後的生活,最重要的是,結束禁閉後,我又能見到萱姐姐了,在我一次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對她的牽掛和思念讓我忍受了關小號的苦楚。同時,我也變得更加畏懼和膽小了,監規上沒有的東西,我再也不敢做了,“痛改前非”,無論管教相不相信我,我都打算這樣做了。
一天的傍晚,門口有了異常的動靜。“3213號,出列!你的禁閉期結束,下面把你重新分配回倉。”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七天的禁閉竟然結束了,在我剛進去的那天,我以為永遠也不可能走出那個牢房。7天的折磨,我的身體有些虛脫,剛站起來差點栽倒在地。我把手伸向管教,她幫我解開了手銬,我清晰地看見,銬齒在我的手腕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這時刻提醒著我遵守監規。我抬起腳,在卸下腳鐐的時候管教看見我髒兮兮的腳底,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噫”。我現在也臉不紅心不跳了,再次抱頭蹲下。
“3213,穿上鞋子,可以回去了。以後不許再犯,聽明白沒有!”
“是!!”
站在監區門口,熟悉的場景又重新出現:監室的鐵門,正在播放的的新聞,我的鋪位。短短的7天,我卻像和它們闊別了半輩子之久。我呆住了。我真的結束了這次禁閉,而不是牆角旁的一場夢?我使勁眨著眼睛,想要醒來,終於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監室的鐵門再次打開,是熟悉的身影。我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過往的一周的禁閉,讓我失去了部分語言能力,“萱姐姐”,兩行淚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