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殤(8)暗牢
廣場上人山人海,距離神魔之戰不過數年,當年經歷過薩卡魔災的民眾仍然活著。他們對王庭與天使們滿懷感激。當然,對於天使們的感激尤甚,畢竟擁有磅礴力量的她們,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真正力量。而且她們純白漂亮的羽翼,健美挺拔的身軀,與聖潔美麗的容顏,以及自帶的柔和聖光。無一不是英雄與神靈的最高詮釋。
所有的人都在這幾天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感恩歡慶這救世的聖恩。即使是最吝嗇的貴族,也不會在這一天苛責貧民。在一片歡樂喜悅的海洋後,中,每個人都隨著歡慶的浪潮涌向王庭之前,覲見至高的王者。但這座化為花海的城市中,高大峻立的冰冷石牆之內,仍然有著一些陰暗的角落,只有絕望。微弱的光线透過深深的井口,探入一片安靜的死地,一個矯健挺拔的肉體被數道鎖鏈束縛,顫抖的身軀上傷痕累累,這個不著片縷的健壯女子就是薩蘭妮,曾經的皇家騎士團團長,薩卡帝國的高階武士,神魔之戰的聯合指揮官,跪恩立教之後的聖恩騎士長。種種光輝集於一身,她在凡人中的光耀不亞於任何一位天使,是凡人自己的英雄。
但此時她只是囚禁在這冰冷的地牢中,強健結實的肌肉上滿是鞭打與切割的鮮嫩傷口,展現出一種動人心魄的淒美。英武堅毅的臉頰上有一道細長的疤痕,打破了本來俊俏美貌的容顏,呈現出猙獰與憤怒的情緒。而這正是她心境的寫照。自從跪恩立教之後,輝光教會成為了整個大陸最為顯耀的教派與信仰。在城牆之上目睹了大天使瓦蒂娜獻身的一幕後,薩蘭妮帶領只剩九人的皇家騎士團殘部自願皈依了輝光教會,成立了聖恩騎士團,矢志守護天堂的榮光。
只是掌權的新王並不認可這位凡間的聖徒,皇家騎士團身份的拋棄,在斯塔夫心中是一種灼眼的背叛。本來困守修道院中的天使們由此將手腳伸向了人間。薩蘭妮與麾下聖恩騎士們致力於剿滅民間的地獄信仰與邪術士,甚至對於隸屬皇室的法師塔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清理與排查。這對於新任的王者,幾乎是不可忍受的挑釁。
羅德·斯塔夫並沒有立刻針對這些滿懷熱血的戰爭英雄們,甚至對他們清理法師塔的行為大肆褒獎,為薩蘭妮頒發了帝國英雄的勛章。可是只有最熟悉這位君王秉性的臣子才知道,這奉上的耀眼光環背後隱藏著的陰險城府。
之後,這位薩卡國的君王,果然以聖恩騎士團為先鋒,對諸多邪術教派與孽鬼勢力發動了戰爭。薩芬妮自然帶領著部下衝鋒陷陣,凶猛搏殺。覆滅了一個有一個孽鬼潛藏的勢力。但代價也頗為慘重,原本四千人的聖恩騎士團,在長期的持續征戰中,減員至了兩千二百人,九位從神魔之戰後就追隨著薩蘭妮的皇家騎士團原部下,也隕落了三位。
孽鬼們雖然只是地獄勢力的殘余,但其力量也堪比人類世界最恐怖的法師與武者。即使在有針對的圍剿下,聖恩騎士團乃至於隨軍的輝光祭司們也常有敗亡損失。但更難以接受的是,經過了數百次大大小小的滅殺戰斗,孽鬼與邪術士的勢力反而愈發膨脹起來。高強度的戰斗讓薩芬妮也多次血染身軀,矯健強悍的身軀上留下了數道傷疤。
但如今面上的這道傷疤,卻是在聖恩騎士團真正的覆滅之期留下的。那一日,聖恩騎士團在集合前往首都覲見國王的路上,收到了斯塔夫三世在途經沉默谷時被邪教圍殺的消息,立刻馬不停蹄的前往山谷支援。山谷中已經一片焦灼,地獄的烈火將這里化作凡間地獄,但有著聖力賜福的鎧甲辟開烈焰,聖恩大劍斬開道路,一眾女騎士與孽鬼們和邪術仆從們展開了激烈的血戰。
這里的孽鬼比薩蘭妮剿滅的任何地方都要多,這場鏖戰雖遠不如神魔之役的激烈,但也遠超她經歷的其他所有戰斗。從朝陽初起,廝殺到落日低垂,身邊的騎士們一個個死去,眼中所見已蒙上一層血霧,鎧甲破裂如同襤褸。聖恩騎士團終於找到了被困的帝國君主——那個站在皇家侍衛血肉鑄成的地獄裂隙前,帶著詭異笑容的華服男子。
“你們的血肉很對地獄之門的胃口呢,我感受到了更加強大的力量,我的騎士長。”斯塔夫三世輕笑著,仿佛在談論餐宴上一道精美的食物。瞬間,血氣、怒氣、恨意涌上了薩芬妮的大腦,摧毀了她堅韌的意志與冷靜。讓她嘶吼著舉起卷刃的狼吞大劍,衝向魔物環伺中的叛變君王。
之後的戰斗她已記不清楚,只記得怒吼、砍殺、撞擊、撕咬,用每一塊肌肉、每一寸筋、每一根骨頭去殺,去衝,去接近那個卑鄙陰險的邪惡小人。直到她落日西垂,清醒才隨著失去的力氣和血液回到她疲憊不堪的身軀。最後的三名皇家騎士舊部,和數百名聖恩騎士,用性命將她送到那名殘酷君王的面前,與染血的戰馬一同撞向這聖光的罪人。
在落下的最後一刻,她看到年輕帝國王子臉上詭譎的笑容,他只是輕輕舉起了佩戴著古老戒指的左手,其上的獄火連同詭異的銘文一道道亮起,灰紅色的光芒在聖恩騎士們並肩連踵形成的血肉之牆中輕而易舉的融出一條充滿慘叫與哀嚎的路徑。貪食血肉的魔物們由此撞入戰陣,開始了血腥的屠殺與分食。
而證明承受了獄火熾光的薩芬妮,那自神魔大戰以來隨著她經歷了無數戰斗的狼吞大劍崩碎瓦解,渾身上下的賜福鎧甲都如同摔下的玻璃般崩裂瓦解,割傷了她健壯結實的軀體。讓她的滿腔怒火和拼死的力量都隨之而去,只剩下鮮血淋漓的肉身頹然的跪在了殘忍的王者面前,顫抖著提不起一絲力氣。
重傷的薩芬妮被王者親自押解回王城。但在半路上,聖庭公布的,聖恩騎士團多年來養寇自重,與邪術士、孽鬼勾結,並於近日意圖暗殺帝國君王的消息,就傳入了薩芬妮的耳中。除一千五百名背叛者被當場斬殺,被捕的七百名聖恩叛逆,將於首都公開處刑。這個消息讓薩芬妮渙散的意識接近崩潰,她意識到了一張無形的魔爪,已經將整個帝國,乃至於聖庭揉捏於股掌之間,聖恩騎士團不過是魔口中的第一道祭品。
身負重傷的她早已已無力前往首都拯救剩下的聖恩騎士們。即使在她的全盛狀態,也不可能和整個帝國與聖庭的強權意志相抗衡,更何況那些早在斯塔夫二世時就被證明擁有凡人難以企及力量的罪惡孽器,能夠對抗這些的只有神靈。在戰友們被斬首示眾,染上汙名的時候,她只能在地牢中瘋狂嘶吼,掙扎。
騎士的意志已被斬盡殺絕,而這陰暗血腥的地牢,正如同鮮花之下的重重白骨。王都繁華的景象下隱藏著世間最為罪惡的魔行。聽到刑訊室外的腳步聲,薩芬妮抬起帶有疤痕的堅毅面容,看向逐漸打開的鐵門。一個帶著淫笑的肥胖身影出現在了牢房門口,但薩芬妮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模糊,一切的喧囂都離她而去,她只看到一縷亮光越來越近,仿佛太陽懸於修道院的高天之上,散發著永恒的溫暖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