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間幕 夢之彼方
『你有沒有正常的情感經歷?』
你說的正常,是什麼?
『男女之間的經歷。』
我非常愛我的父親。
『有愛戀的情緒在里面嗎?』
不,親情。
『那麼,和其他男性有沒有超過朋友程度的情感經歷?』
沒有。
『不用認真考慮一下嗎?沒必要隱瞞什麼的,這個並不是什麼令人羞愧的事情。』
沒有。
『好吧,那麼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同性有興趣的?』
對不起,我記不清了。
『……好吧,今天暫時就到這里。』穿著體面西服的男子合上筆記本,交叉雙手托住下巴,面帶微笑,語氣和緩。『我知道您對於您的父親安排我來為您進行心理咨詢一事有著抵觸情緒,但除去公事公辦的內容,我們也完全可以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相處,可以保留秘密的朋友。』
很抱歉,當我父親請你過來的那一刻,我們就沒有成為朋友的可能性了。
盯著男子右胸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名牌,學姐慢慢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所以,你也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安特斯醫生。
醫生帶著遺憾的神情離開了,留下了學姐一個人在房間里發著呆。
自己要被結婚了。
雖然並不是自己的意願,而是父親一廂情願的安排。
雖然從未見過那個將成為自己未婚夫,繼而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甚至連叫什麼都不知道。
母親沒有表態,她和父親也是家族聯姻的結果。唯一的區別是,當年她和父親有過一段非常甜蜜的戀情。
可是自己呢?
『你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嗎?』抬起頭,父親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是的,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歡男人。
『你這樣會毀了你自己,讓家族蒙羞。』
我並沒有做任何讓家族蒙羞的事情。你希望我為家族爭光,我管理的產業在家族成員中業績是最突出的,你都是知道的。沒人可以對我取得的成績說三道四。
『好吧,但是你……怎麼會……』
同性戀是吧,那並沒有什麼丟人的。
『算了,不管怎樣,你就要訂婚了,好好准備一下吧。』
訂婚?我連對方的人都沒見到,連對方到底是人是狗都不了解,為什麼要訂婚?
『我知道對你來說不公平,但是你可以試著和他相處看看。』
什麼時候您也變得如此功利了,父親。
父親沒有說話,離開了房間。
他的背影看上去無比滄桑。
終於要被當做貨物送出去了嗎。說起來,自己離開大學後,在父親的支持下進入了家族的企業工作,同時也全力發揮著自己的能力,把一切做得盡善盡美,可到最後,還是逃不過這一切。
當父親第一次對自己提出,應該考慮組建家庭的時候,自己就把真實的想法告訴了他。平日里對自己寵溺有加的父親,第一次大發雷霆。
倒不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而是因為學妹和自己同為女性。
後來,自己和學妹就被各自的家族看管起來了。
再之後,就發展成了這樣。
不知道學妹現在怎麼樣了,一向古靈精怪的她應該不會像自己這樣,手足無措地企圖正面對抗家人的好意吧。
『小姐,先生和夫人已經先出發了,我將送您前往宴會會場。』
穿著黑色制服的司機為自己打開車門,面無表情地看著同樣面無表情的自己坐進了車廂。
今天是參加宴會的日子,也是將要與對方商量自己訂婚詳情的日子。
而自己事先也終於知道了,和自己訂婚的那個人,竟然和學妹是同一個家族。
真諷刺,不是嗎。
『小姐,請您稍等片刻,前方好像有輛車拋錨了,我去看一下。』司機停下了車,狹窄的山道上,一輛紅色的MINI停在了路中央。
透過擋風玻璃,只看到司機走到MINI的車窗旁,友善地敲了敲車窗,然後。
倒在了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穿著風衣的矮個子走出了車,看上去有點驚慌,踢了踢已經躺倒在地的司機後,徑自向自己這邊走來。
綁架?
自己腦中突然蹦出了這樣一個詞。
原本打算去按下車門鎖的手又縮了回來。
不過也好,只要能不參加那個宴會,怎麼樣都好,哪怕是落入綁架犯手中。
車門被打開了,終於能夠看清了犯人的樣子。
面前的人穿著米黃色的風衣,鼓鼓囊囊的看不出體型,卻戴了一個女性面具,那張硅膠性愛人偶一般的臉與衣著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無比滑稽。
看著綁匪手中拿著的槍,自己卻感到無比安心。
我和你走。
綁匪沒有說話,只是偏了偏槍口,示意讓自己坐到他的車上。
上車前,綁匪把原本放在車里的大衣披在了自己身上,遮住了背在身後,被手環鎖住的雙臂。一只口球封在了被棉布塞滿的嘴唇上,外面,是一層厚實的醫用膠布。
借著車燈的光芒,綁匪用手機給這樣層層束縛的身體拍了一張照片。
應該作為索要贖金的證據吧。
被強硬地推到車座上後,一副全頭式的女性面具被套在了臉上,接著是假發和遮住了半邊臉的口罩。
學姐木然地任憑對方給自己加上這一切,沒來由地,大學時代和學妹各種荒誕不經而又充滿甜蜜的日子一段段浮現在眼前。
然而已經無法回到過去了。
安靜地坐在車里,透過面具的眼孔看著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後退,突然感覺無比安心。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暫時逃脫了那個宿命,對現在身上的一切也有一種無比懷念的感覺。
突然車停了下來,扭頭看去,一個女警站在車門外,敲打著車窗的玻璃。
『你好,我是這里的負責警員Barking kyoodle,這是我的證件,例行檢查。』
聲音很大。
綁匪搖下車窗,對女警說了些什麼,並且指了指自己。
女警只是伸頭看了看,就揮手放行了。
等等,為什麼你對前面開車的那個可疑人士一點都沒有懷疑什麼?
他臉上的面具就是最大的疑點了!
不過,怎麼樣都好,自己的確松了一口氣。
為綁匪順利蒙混過關而松了一口氣。
就在自己想要繼續看窗外的風景時,綁匪突然停下了車,回過頭,伸手把口罩拽到了面具的眼孔上,遮住了本就不是很寬闊的視线。
應該是快要到了吧。
被拽住手臂,跌跌撞撞地走下車。只感覺走進了一個溫暖的地方。在被按坐在椅子上後,眼前那白色的口罩終於被拿走了。
一間小倉庫。
家庭住宅里那種隨處可見的,被整理得一絲不苟,還帶著梔子花清香的四疊小倉庫。
臉上的東西依然還在。雖然雙手雙腳都被束縛了,但卻沒有限制小范圍活動的能力。
是個略為體貼的綁架犯先生呢。
現在,這位體貼的綁架犯先生,正背對著自己,在倉庫的櫃子中翻找著什麼。突然,綁架犯大衣口袋里的響起了清脆的鈴聲。
估計父親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被綁架的消息了吧。
綁匪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扭頭走出了房間。
等待的時間里,不知為何心情卻無比輕松,如果不是嘴里被堵住,或許就可以哼著自己喜歡的歌了,至於身上的束縛,已經無所謂了。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走,過了片刻,綁匪拿著一台攝錄機和三腳架走進了倉庫。
認真地架設好攝錄機後,綁匪把鏡頭對向了被捆縛在椅子上的學姐。
面具被拿下,堵在嘴里的東西也被掏出來,映照在攝錄機顯示屏里的,是學姐疲憊的臉。
身後,穿著風衣的身影伸出左手,在學姐臉頰上撫摸著,右手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條,遞到坐著的女人眼前。
『按照下面的內容念』紙條上是這麼寫的。
父親、母親。如您所見,我被綁架了,如果想要我安全返回的話,就在X月X日XX時XX分准時送200萬元到五町目16號郵箱,全部都要舊幣。不要報警,請安心,我很好。但是,如果做了什麼不應該做的事情,那麼,這次是嘴,下次我就不知道是哪……里……了……?
什麼意思?
忍不住回過頭,卻看到黑色手套里握著的那個肉色物體。
唔……
被強制插進嘴里了。
拔出。
插入。
似乎是為了展示,綁架犯先生只是象征性地插了幾次,就把那個東西拿走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這次就這樣,下次的話……果然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美好啊。
關掉了攝錄機,綁架犯就這樣把偽具塞進了還在失神的學姐嘴里,用膠布封好後,在膠布上鑽了一個孔,把面具套回了臉上。一根軟管通過面具嘴部的開口插進了偽具內。
順著黑色手套的指示,學姐終於注意到了對面牆上的一面鏡子。
鏡中的自己有一張完全陌生的笑臉,嘴里含著的軟管長長地垂下,無比滑稽。
一瓶水被塞進右手,軟管的另一段就被插在瓶子里。
真是方便的喂食方式。
自己想要喝水,就必須用力吮吸嘴里的這個東西麼。
真是惡劣的趣味。
還是那雙黑色的手,伸進了學姐的裙子,一條白色的蕾絲邊內褲就就這樣從雙腿上滑下。綁匪拿著內褲看了一眼,一邊湊在鼻孔處嗅著,一邊挑釁似地看著學姐。
算了,給你吧,只要讓我在這里就好。
綁匪拿著內褲走出了房間。
再次變得寂靜的房間內,學姐卻一點也沒有感到煩躁,只是出奇地平靜。獨自在這個奇特的環境下,繼續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那個雖然看上去變態,但實際上非常纖弱、靦腆、不知道要如何與他人相處的學妹。
你好。
宿舍的門前,自己看著那個孤獨一人站立著,卻露出一臉冷漠的女孩。
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沉默。目光中卻充滿了希翼。
看著伸出去的手,女孩猶豫地握了上去。
『請……請幫我……拿一下東西……可以嗎?』細若蚊音。
自己就這樣和這個大家公認為是個超級別扭的女孩認識了。盡管後來一直在被她不停刷新節操下限,但自己知道,那只是這個笨拙的姑娘不知道要如何更好地表現自身而已,雖說表現的方式有些奇怪。
可她確實是在毫無保留地向自己敞開內心了。
門再度被打開了,綁架犯先生走了進來,這次,他似乎有些激動,隔著面具都能聽到他粗重的呼吸聲。
走到學姐面前,綁匪拿出了一卷保鮮膜,開始慢慢地、細致地包裹起學姐的腦袋來。面具上所有的孔洞都被保鮮膜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嘴部那根軟管還保留著與外界的溝通。現在,它的作用已經變成了呼吸管,顫抖著,發出嘶嘶的吸氣聲。
綁匪先生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捏著軟管的手堵住又放開,似乎玩得很開心。每次在學姐感覺自己胸口發悶時,堵住軟管的那根手指就會及時放開,讓學姐不至於太過於窒息的同時又讓她在放松的同時能夠充分享受到被限制的感覺。
這個騙子,不是說好會好好對待我的嗎。
這是學姐在疲累交加下,迷迷糊糊間腦中閃過的最後一句話。
等到自己再度清醒過來時,已經是躺在了地上。
身下是一床鋪好的被褥,暖洋洋的很舒服,臉上的道具被全部取下了,嘴里的東西也被拿走,看樣子綁匪先生根本不擔心自己會大聲呼救。
『你醒了。』
沙啞的電子音。
綁匪先生還是那身風衣打扮,不過臉上的面具換成了墨鏡和口罩。
『把衣服換上,我要帶你去交換贖金。』
學姐扭頭看向身邊,一套寬大的宮廷式洋服放在一旁。默默地從被子里出來,卻發現自己只穿著一套嶄新的內褲和文胸。
『我沒有對你做任何事,放心吧。』說完這句話,綁匪先生就走出了房間。
捧著洋裝,學姐露出無比落寞的神情,就這樣結束了麼,寶貴的自由時間。過了今天,自己又將要去面對那個沒有見過的男人,承擔起家族的義務。
一行淚水默默滾下。要先違背約定了呢,和那個孩子。
眼角余光中看到綁匪先生走進了房間,學姐也沒來得及抹去淚水,就笨拙地開始穿起衣服。
『哭什麼。』站立一旁全程觀看了穿衣過程的綁匪先生突然問了一句,『按理說,你也沒在我這里受什麼委屈,現在又要重獲自由,理應高興才對。』
你不會明白,我是在哀悼自己的青春和愛。
『我是不懂你們這幫神經兮兮的所謂上層人士。』一邊說著,綁匪先生一邊把塞口球再度塞進了學姐的嘴里。『我不希望在拿到錢之前出現任何意外,所以還要委屈你。』在腦後收緊了皮帶後,一個kigurumi頭殼被套在了學姐頭上。
面具沒有眼孔,但是在腦後上了鎖。學姐在一片漆黑中感受著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隨著對方用力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腳步,即便如此,在坐上車之前,她走路還是踉踉蹌蹌的。
平穩的路途中沒有任何雜音,學姐帶著疲憊的心情,軟軟地躺在車後座上,因為無法發聲,只能靜靜地讓自己的思緒飄蕩。
沒有聲音,綁匪先生應該在專心開車吧。或許是因為將要收到錢了,他居然沒有捆縛自己的雙手雙腳,就這樣放任了自己的行動。剛才摸索著面具的腦後,有一把精致的小鎖,鎖住了面具兩邊的搭扣,沒有鑰匙的話,應該是無法打開的。說起來,這個面具在有著兩個尖尖長長的耳朵,是精靈的造型嗎,如果是這樣的話,真是可愛的綁匪先生呢。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後,學姐感覺到車慢慢停了下來。
這是到了吧,交易的地點。
並沒有著急下車,綁匪先生在駕駛座上刷啦刷啦地做著什麼,等了許久,終於聽到了打開車門的聲音。下意識地,自己向著車的另一側縮了縮。但車外的人卻走到了另一邊,打開車門把自己拽了出去。
盡管已經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的命運,但是學姐依然想要抗爭一下,而付諸行動的結果就是。
她死死地握住了劫匪的手,拼命地搖著頭。
劫匪先生側過頭,在她耳邊輕輕地說了兩個字:『晚了。』
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
茫然狀態下的學姐瞪著雙眼,任憑劫匪拽著自己,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怎麼是這個樣子,感覺不好意思見我們這些個長輩嗎?』一個陌生,但是充滿了關愛和無奈的聲音在面前不遠處響起。
『沒有啦,我先和她換衣服去。』
聽到這句話,學姐已經完全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跟隨著牽著自己的那只手,學姐感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房間。腦後的鎖被打開,面具被拿下,正在逐漸從黑暗中適應的雙眼看到了一個身影。
『抱歉啦,聽我父親說,你不願意和我訂婚呢,所以,只有用這種方法把你綁過來啦』一張帶著戲謔的笑容,許久不見,但卻無比熟悉的俏麗面龐。
『我的姐姐大人。』
奔涌而出的淚水,瞬間占據了臉頰。已經被解除了束縛的嘴里,釋放出自己內心最直白的悲聲。
原來我一直以來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嗎!你這個騙子!一直以來都在欺負我!欺負我就這麼開心嗎!
『抱歉抱歉~因為……一想到能看姐姐大人驚慌失措的樣子就覺得真的很有趣哎,但是你卻一點都不想滿足我呢。』
知道嗎,我真的想干脆就把自己扔給你這個綁匪算了。
『哎?那我不是有賺到……啊不對……好像我會被自己NTR的樣子……啊好亂!』
因為進入了邏輯混亂狀態而撓頭的學妹突然轉過身,『可惡!明明身為綁匪最重要的事還沒有做!別以為你可以就這麼輕松地跑掉!』雙手成爪,一個軟軟的身體猛地撲在了學姐身上。
啊好疼!
學姐陡然一驚,猛地睜大雙眼。
白色的……天花板?
迷蒙的雙眼茫然四顧,這里分明是自己的寢室。
是……夢嗎?
看了看身邊像八爪魚一樣摟著自己,發出可愛呼嚕聲的學妹,學姐幽幽長嘆一聲,捏了捏學妹小巧的鼻子,惹得小美人眉頭一皺,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幾句。
回想起夢中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猶如就在眼前。真是的,在夢里也是不省心。
雖然當初只是個裝冰山的傲嬌孩子,現在也回歸了愛粘人的本性,真要說起來,自己和她之間,到底是誰拯救了誰呢?
戴上耳機,打開了床頭的播放器,悠揚的旋律包裹住了少女溫暖的內心。
『謝謝你……』
每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
都不會多看一眼
一堆無可救藥的
破銅爛鐵
我卻像寶貝似的抱在懷里
周圍的人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避得遠遠地望著我
縱使如此 你還是笑著告訴我
這是珍寶
當我們得到那許多 是否同時也失去了些什麼
事到如今又如何能知曉
縱使回到當初 只怕還是多少些微妙的不同
只要有你 無論何時 我都有歡笑
都有淚水 都有生命
沒有你 就沒有一切
故障的 是自己 還是周遭
或者根本只是 時鍾而已
守護著破銅爛鐵的一雙手臂 曾經是何等酸痛
又曾經犧牲了多少
雖說我終究無法成為一個完璧無瑕的人
我還是會綻放出我扭曲的光芒
在你找到的 這條不甚寬廣 卻也不甚狹窄的路上 你努力地
獨自將它打磨得平坦光滑
只要有你 無論何時 我都有歡笑
都有淚水 都有生命
沒有你 就沒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