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淫雨經時II
暴風雨。
唯獨不見月亮潑灑著殘忍的月光,舞女慢慢抬起頭,漆黑的雨滴順著眼眶流下。
或許早就看不到了——在這個瘋狂與死亡為主導的世界。
即使能夠看到,也是滿目瘡痍,如此,她便不再需要視覺去感知「可視之物」。不再受到視覺的限制,不再通過視覺發現美,一路延伸至遠方的海岸线上,廢棄物和漂浮物構成的長帶。
舞女知道這是女巫給她的契機,或者說是她自己抓住了機會——一個獲得詛咒的機會。總之,當舞女的「觸覺」延伸到喧鬧中,那之後,她便不再是人偶,也自然不再是舞台上按著既定劇本演出的不死者演員。
但當此時,陰影流入,從周圍接觸到的汙濁空氣,順著耳畔,像是無形的粘液充斥在大腦中。刺耳的聲音,是舞女所熟悉的,這一刻她理解了“喧鬧”的構成,與此同時,她也化身成為“喧鬧”。祂無孔不入,源源不斷,比沉沒入冰水更加令人安心。安眠在迷霧之中,無休無止地灌注入舞女。
肉體並無苦痛,極致的痛苦與扭曲同時附加於舞女的精神上,虛無的囈語開始吟唱,歌頌怪誕、異變……身體不自主地痙攣著,雙手猛地掐住自己纖弱的白頸,宛如她已體驗過那種窒息感覺再度降臨,尖銳的指甲嵌入肉體,沒有疼痛,可她的靈魂在渴望疼痛。她沒有拒絕,坦然接受——於是她空洞的眼球宛如點上一滴紅墨,人偶們看到有細小萌芽自深淵中生長,猩紅詭異的肉芽填滿眼眶,被填補空洞的眼瞳令人不寒而栗,沒有眼球,但一顆顆眼球狀的血珠不斷從眼窩中涌現,到此卻仍未停止。身為人偶的舞女背後,無形絲线開始崩碎,像是歷經千百歲月崩潰成一堆死寂的塵土,操控傀儡的命運絲线即刻被斬斷,然後從那對眼眸血色的輝煌之中,細微的血色絲线開始編織起嶄新的“命運”。
其他人偶開始無法直視舞女,哪怕只是余光一瞥,也會被其扭曲。舞女已經到了時機,而她們為時尚早——否則下場便是瘋狂與毀壞。或許在後日談的舞台中,肮髒生者們的騷亂早已結束,為不死者拉起帷幕。但事實上,從來沒有死人們的獨裁場,不死者只是滑稽又可憐的一員,何況是……淪為玩物的人偶。
帷幕落下,夜色緊跟其後。奇異的能量開始編織扭曲現實,「夢境」由此到來,而凌駕於幻夢之上的,是她腳下的黑皮鞋。
『妳終究是選擇了背離命運。』
半夢半醒,宛若鏡花水月之間,失去視力的舞女看不到面前摘下黑鶴面具的詩人,但她抬起頭,新生的觸覺告訴了舞女那個人的存在。黑暗在她的臉上撕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而透過那些裂縫,舞女能感受到一種令人安心的、詩人的內在。
詩人的手撫摸著舞女的臉頰。喜悅、不安、疑惑、焦慮……重逢後的心情讓舞女難以描述,她很想向對方訴說,卻只能在內心中淒哀低咽,“異化”再一次剝奪她的呐喊聲。
【為什麼……要拋下我?】
不夠強烈的愛。
舞女緊緊地握住臉上這只手的手腕,起初似是發泄般的用力,感受著詩人的氣息,她又咬住了對方的食指。舔舐著指尖上的甜蜜,受傷的野獸在向她撒嬌呢。
詩人有些驚愕,舞女突然間的舉動讓她不明所以,她瞥見了舞女臉頰上的兩道血痕——自眼眶中流出,是眼淚。
【難道我的愛戀,是多余的嗎?】
過分強烈的愛。
一只手擦抹去淚痕,同時另一邊被含住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輕捏起那條隱藏在冷窟中,濕潤靈巧的毒蛇。詩人與舞女“對視”,她看到了什麼?怨念、委屈……以及潛滋暗長的瘋狂。
『不,但是看看妳現在的樣子。』
詩人抽出手指,放在嘴角微抿著。
『嘗不出妳的味道,我現在也不能確定妳的內在是否還是“自我”。』
『妳的眼瞳,黯淡無光呢……』
舞女似乎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渾身一僵,宛若深陷噩夢中迷失的旅人。但很快,她擠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就像是過去一如既往地給予詩人的微笑。
【不,我親愛的詩人——】
彌漫的黑霧盤繞著舞女的手臂,同時幻化出鋒利斂光的利爪,或者說是妖異的長指甲,隨即猛地刺向面前的詩人。
【您卑微的小舞女,會牢牢地抓住您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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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就是這倆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