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淫雨經時I
——【她的獨白】
「我不想代高貴的國王治理他的土地,
也不想將金銀積聚,
亦或是與疾風賽跑、一較高低,
我對此全無興趣。」
——她總是那樣。
唱著她的歌,給我唱著她的歌。她說“以我的詩句,我要取悅妳”。我只是靜靜地聆聽著,雖然當正午之時,抬頭不見暖陽,也並無慵懶的青草昏昏睡去,只有死物——我與她與這個“已死”的世界。
但是這剛剛好,沒有任何聲響,能夠驚動屬於我們的,那每一道港灣乃至天際的安息。
「我最願意,站在這光裸的破敗中高歌一曲,
將妳這可愛的少女擁在懷里,
看著我們幻想潔白的羔羊在遙遠的海濱,
吃草或是嬉戲。」
我曾是一名舞女,而現在是她的舞女。
身為舞女,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甚至是我的內在也開始朽壞,但至少我還有舞蹈和屬於我的詩人,只要能為詩人起舞,只要有她
——我便素不知朽壞為何物,只是沉沉睡去。
【我沒見過潔白的羔羊。】
在染上灰燼的月桂樹下,舞女搖了搖頭,她失去之物中包括對幾乎一切事物的概念,很多東西在她的記憶里變得模糊扭曲,因此詩人的歌她時常聽不懂,但是她依然總是痴痴地看著詩人唱歌的樣子。
在面具下,詩人莞爾一笑。隨後她摘下了黑鶴的偽裝,挽著舞女躺在樹底簡陋的床榻里,雖不是由芳香的風信子鋪就,但對於她們而言,這就是最好的歸宿。
「所以我才說是幻想,畢竟我其實也沒見過。詩人也不能總是見證,總是隨心所願。但偶爾,幻想亦會是解決這種“病痛”的良藥。」
詩人停頓下來,俯身貼近舞女的嬌唇,低聲絮語。
「所以,就讓我們幻想著回到神聖的殿堂,在那里,一位俊俏的詩人將會迎娶妳——美麗的舞女,我愛妳。」
——「她的獨白」
起初只是感於莫名的愛與希冀。
然後無可救藥地沉溺,或許對這個世界來說,我的存在是加劇毀滅與痛苦為代價而誕生的。
但是早已無所謂了,人類最後的命運與歷史,剩下的丑陋與罪惡,我不願再追憶什麼了。
只剩下心底生出甜蜜,我情願,讓這份寧靜的甜蜜,慢慢消逝掉自己。
「蝶——」
聽到詩人的呼喚,對面的少女微微向右歪頭——她的目光總是在詩人身上,我也一直知道。
牽起舞女的手,自然地變成十指相扣的姿態。紅舞鞋緊跟黑皮鞋,當腳步聲消逝的時候,面前便出現了一個空蕩蕩的花瓶。
「妳喜歡鮮花嗎?」
【什麼是……“鮮花”?】
詩人含著笑,撥開舞女繡著又是玫瑰又是百合的衣領上的長發,隨後認真看著她。
「這就是“鮮花”。」
指尖在撩開長發時,無意間,只剩一串漣漪泛在水面,卻回味無窮。
光陰流轉,後日談里不存在春夏秋冬,但此刻即使是褐鏽色的天空也甘願染為玫瑰色。
就像詩人曾講述的故事,有一對詩人和舞女,在鮮花的香茗中,在晴日的暖陽下,在紅楓的舞蹈下,在壁爐的影子前——雖然在這個世界早已不存在,雖然不知春夏秋冬。
「妳喜歡紅色嗎?」
宛如魔術戲法,詩人的手中不知從何處摘下一支鮮紅的、赤紅的、深紅的康乃馨。這艷麗而奪目的純紅,不曾跟隨歷史被一並埋葬,正如熾熱的愛未曾熄滅。
「送給妳,我的摯愛——」
……
女巫的木屋跟隨她一起消失在霧靄中。
舞女和她的人偶同伴們目送著黑霧在汙濁的空氣中散去。
「結束了?」
「我想是的、真是莫名其妙……」
希爾薇和薇爾康姆一唱一和地問答著,獵殺者忍不住多嘀咕了一句,剛剛的廝殺還沒有讓她盡興。
而旁邊的舞女則一言不發,灰白籠罩在她的眼瞳上,不見神色。
莫名的哀傷在徘徊,蝶發覺自己逐漸開始聽不清周圍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毫無意義的喧鬧,比那些群潮更加吵鬧,比亡靈的呼喚更加嘈雜。
機械手臂被濃烈的ESP能量包裹,然後便褪下那層機械光澤,再生出肉體。
不過她好像理解那是什麼了,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正在發生什麼。
無形中的命運絲线被重新斬斷、連接,然後是演繹。
等到那股灰白在她的眼睛停留、凝固,她失去了視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新的感官。ESP在歡悅,因為扭曲的力量在無序增加。
等待她再抬起頭,其他人偶們見證的是駭人的空洞。
「蝶姐姐……」
緩緩合上眼眸,舞女勾起一個艷麗的笑容。
伴隨著“異化”的發生,透過那對失明的眼睛,她看到了過去,回想起失去的一切。
「我沒事。」
「我只是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妳們願意和我一切去嗎——」
「去見我的詩人。」
『舞女的愛並非灼熱的午時,
而是像夢一般、飄溢著致命的芬芳。
我看到成群的蜥蜴微閉著瞳孔躺臥,
旁邊樹干上纏繞著一條條巨蟒。』
『想要詩人走近舞女的舞台,
是為了休憩,亦或是一場舞會?
花兒凋零、青草急促地呼吸、也枯萎了,
充滿魅惑的香氣中、散發著致命的毒氣。』
『一起去吧:舞女在等候,去共舞,
不要停下、沉睡即意味著死去。
似一對貪婪的異蛇,
軀體相糾纏,糾纏中窒息。』
『白晝與黑夜自會悄然溜走,
而妳我亦將合上雙眸、死亡。
那便尋來藤蔓編織的屍布,
將妳我一同裹挾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