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3.5 The beast within(下半部分)
“臥槽,等下,你誰……”佩爾不是沒有見過因為義體故障而陷入狂暴的患者,但如此暴戾的姿態是聞所未聞。野獸,不折不扣的野獸。那位女性還在空中時,右手就像是利爪一般橫掃向佩爾,幸好佩爾及時向前翻滾避開了這一擊,但也摧枯拉朽地摧毀了一部分家具。落到地面之後,那個女性用手指狠狠插入地板停止住身姿,扭腰順勢四肢著地伏下身體,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獸類,隨時准備再度發動攻擊,有幾個瞬間,佩爾甚至似乎還能看到有什麼東西的尾巴的虛像在空中一閃而過。
“搞什麼……”還沒等佩爾弄清楚狀況,那個發狂的女性就再次高高躍起,借助義體的力量蹬著牆壁狂奔幾步,屈膝蜷身縱起向佩爾抓來。雖然那雙纖纖玉手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就從它能夠抓碎地板和牆壁的表現來看,被碰到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野獸一般的身形躍動,那無堅不摧的手爪正要將佩爾的腦袋如同西瓜一般劈開時,卻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自己,低頭一看,卻是艾斯汀拼盡全力用殘破的軀體死死地拖住了自己的腿。趁那個女性分神的機會,佩爾躲開勢大力沉的一爪,從櫃子的碎屑中扯出一支手套套在手上,猛然一掌拍在對方的胸口。
突然之間一切仿佛靜止了,那對波濤泛起一陣輕微的蕩漾,與手套接觸的位置爆發出一道強烈的藍光,瞬間分散成無數光點沿著看不見的通路快速游走遍這具義體的周身。義體的強度雖然遠遠高於肉體,但如果中樞控制模塊被癱瘓,就會啟用應急防護協議,盡力維護生體腦的生存。皮膚上光點編織的網格暗淡下去,那個女性的身形突然停滯,像是全身的力氣被瞬間抽離一樣跪坐在地上。
像是要仰天嘶吼一般,她顫抖著反曲身體抬起頭來,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猙獰的表情變得茫然,盈滿暴戾的雙眼失去了高光,只是無意識地盯著天花板。沒有來得及閉上的嘴巴此時只是微微張開,失控的人工唾液從嘴角流下,帶著一條晶瑩的絲线一直垂到胸脯。失去了中樞控制模塊的調控,人工體液循環系統開始排出體內多余的人工體液。先是幾滴液體慢慢地拉著絲滴落到地面,隨後像是決堤一般,大量粘稠的人工體液從依然在顫抖著的下體猛然排出,噴濺狀的痕跡幾乎要觸及對面的牆壁。她的身軀又抽搐了一下,後腦的腦殼一直到脊椎的防護層依次慢慢展開,冷卻及維生液體從開口處涌出,懸浮在一層透明膠質的保護殼中的生體腦連著部分機械脊椎被機械結構托出,與義體斷開了連接。
“艾斯汀——!”
在確認了那個女性不再有任何威脅後,佩爾立刻衝到艾斯汀身邊將她一把抱起。看著那道橫貫艾斯汀整個機體並幾乎將其一分為二的巨大傷痕,佩爾的心中再一次充滿了茫然的無助感。記憶中那個落滿雨幕的夜晚,她也是這樣懷抱著一具軀體,在無人的街道上無聲地哭泣著,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到……
“(系統雜音)佩……佩……佩爾……”
有一只手摸索著覆上了佩爾的臉頰,佩爾將它緊緊握住,像是不肯放棄那如同風中燭光的希望。“艾、艾斯汀,你、你別……你別亂動,我這就想辦法,我會……我一定會把你……”
明明發過誓要堅強起來,但淚水依然一顆一顆突破眼眶。她也十分明白,僅憑家里什麼都沒有的條件,是絕對什麼都做不了的。該怎麼做?貿然出門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企業”定位,在信息化程度如此之高的地方,只是在家中保持潛藏狀態已經幾乎是極限了。可是,還有其他方法嗎……
“佩爾……沒、沒關系的,我……”艾斯汀嘗試著調動面部肌肉,扯出一個微笑,但臉上被撕咬出的傷痕中斷裂的人造肌肉扭曲糾纏,讓這個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請不要、不要過於擔心,系統趨於穩定,我……唔啊啊啊——(系統雜音)”
腰部那道近乎橫貫艾斯汀機體的傷口處突破噴涌出一陣火花,體液循環系統的運轉超過了極限,無法再對循環管網的缺損處進行有效封閉。原本已經損失大半的人造體液再次流失,機體的散熱能力已經無法與組件發熱達成平衡,一時間佩爾懷中艾斯汀的上半身的溫度逐漸升高,肢體只能無規律地抽搐,頭頸除了向後反曲著不住顫抖,沒有辦法執行其他任何動作了。
躺在地上的艾斯汀下體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失去了與上半身循環系統的聯系,人工體液原本會被封閉在獨立的管網中,但性處理系統在襲擊中受到了損傷,錯誤的信號使人工腔被不斷地彈出後又收回,腔體與周邊的管线持續地摩擦,緊致的小穴則一刻不停地吐出混有大量氣泡的人工體液,乳白色的漿液塗滿了整個胯間,黏糊糊地甚至從地面拉出數張薄膜,形成一幅淫亂不堪的景象。
“唔,呃啊……怎麼回事,我怎麼……”
癱倒在一旁的那具義體突然又活動起來,支撐著生體腦的機械結構卷曲著縮回了開放著的頭殼,人造脊柱一截一截地收回背部,錨定裝置不斷發出咔嗒的聲音,將義體脫出的各個組件固定歸位。當所有的開合部全部閉鎖後,茂密的黑色長發向上收縮,最終定型成一頭黑色短發,而義體的臉部五官像是融化了一般變得平整,屈先生的臉從中慢慢浮現出來,軀體上的肌肉和骨骼也重新排布變形,窈窕的女性身軀居然在短時間內變換成了一個魁梧的男性。
“什……怎麼回事?”面對這略微超出理解范圍的情況,佩爾將艾斯汀護在身後,戒備地盯著看起來懵懵懂懂的屈先生。用來應急的定向電磁脈衝手套已經燒壞了,如果他還是沒能控制自己,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嗎……
“哦,不,又發生了那種狀況了嗎……”逐漸清醒過來的屈先生用手使勁揉著額頭,慢慢站起身來。“啊,十分抱歉,我……”
“別動!”佩爾尖聲叫道,舉起手邊長久未曾用過的啞鈴對准了屈先生,“站在那兒,說,這是怎麼回事!”
“唉,請容我道歉,我就長話短說了吧。”屈先生舉起雙手,慢慢地盤腿坐下:“這副義體,也是‘企業’的試驗品。”
“什麼……!”佩爾感到一陣恐懼從心頭升起,震懾的感覺幾乎讓她拿不動那顆小小的啞鈴。這時艾斯汀的機體再次猛烈地抽搐起來,佩爾不得不拋下啞鈴轉身緊緊抱住艾斯汀,試圖使她穩定下來。屈先生看到佩爾略帶驚恐的表情,連忙搖了搖頭:“不,我也是從‘企業’手里逃脫的,經過那位朋友的幫助,我已經斷絕了和‘企業’的一切信息傳輸……您的朋友需要盡快修復,我在靠近塵溪區的地方有一間工坊,我們可以開我的車過去,在路上我會解釋一切的,我希望能補償我的過失,請您……相信我。”
一段時間後。
“……地質監測局提示近期周邊地質活動有活躍傾向,管理方再次重申任何形式的‘上行’行為均屬非法,將受到……”
“把那玩意關了。”
疾馳的小車的後座上,佩爾抱著用毯子包裹起來的艾斯汀冷冷地說道。雖然經過應急處理,人工體液循環系統已經封閉了缺損部位以確保散熱,但由於大部分的功能性組件受損,艾斯汀的電子腦依然不可避免地陷入無序化。為了避免進一步受損,佩爾不得不讓艾斯汀進入強制休眠模式,找來一張毯子將她機體的殘骸全部包裹起來。屈先生感受到佩爾語言中的寒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抬手關閉了小車的音頻播放器。
“現在,我需要一個解釋。”
屈先生抬眼從後視鏡看去,正好對上佩爾如刀鋒一般的目光。他收回視线,雙手握緊了方向盤,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在幾年前,我們‘向上者’的接頭點被突襲,那時我們以為和過去那幾次‘都市’警局掃蕩一樣,蹲幾天收容所罰點款就過去了,畢竟我們也沒有實際做什麼……”
“說重點。”
“是,正要說了。那時,當我從運載車中下來後,發現自己來到了郊區的一處研究所,很明顯是‘企業’的手筆。我嘗試反抗,但很快被打暈,醒來後我發現自己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動不了。”
屈先生打了一下轉向燈,利落地超越了一輛貨車,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我們那一批人都被‘企業’施行了某種義體化實驗,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這副義體卻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有一天我醒來,發現自己渾身是血站在研究所出口,身旁躺滿了警衛的屍體和機器人的殘骸,就像是……被什麼野獸襲擊過一般。”
佩爾想起剛才那個姿態,幾乎和屈先生的描述如出一轍,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屈先生繼續往下講。屈先生從後視鏡中看到佩爾的動作,腳下的油門松了一松,接著說道:“從那里逃出去後,其實我還遇到過幾次這樣的情況。根據別人的描述,我就像是整個換了一個人,不,是猛獸,把身邊的一切全都撕裂咬碎,但我卻沒有任何印象,只是朦朦朧朧地似乎是從幕後看著這個世界,就好像……是在夢中一般。”
“沒有檢查過嗎?”佩爾換了個姿勢,將艾斯汀的腦袋搭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撫摸著那一頭白色的碎發。
“我曾經找過一個黑市的義體醫生,但是這副義體似乎非常抗拒這樣的檢查,把那里也變成了一片廢墟,不過幸好那位醫生沒什麼事,只是嚇暈過去了。”
“那你還來找我們?那家伙是怎麼想的,真想借刀殺人嗎!”佩爾忍不住大喊道,在車子的側門上重重錘了一拳。
“真的十分抱歉……”屈先生的臉上充滿了真誠的歉意,“但是,我有必須‘上行’的理由,如果這副身體還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我不可能得到任何支持……啊,我們到了。”
小車在一條街道上停了下來,緩緩駛進一間車庫中。佩爾正要說點什麼,但隨著燈光亮起,一間整潔干淨的機械工坊映入了她的視野。
“所以說,你們這群人真是……喔噢!GH-6000組裝台,LOP-E型機械臂控制中心,還有……我沒看錯吧,這是那個最新款的操作平台?”
“是的,所幸我還稍有一些積蓄,通過您那位朋友的渠道能夠以非實名的方式購置這些設備,只是想要作為一個謀生的手段而已。奈何我的技術能力實在不足,還是吃不上這碗飯。不過我想,這間工坊在您的手中一定能夠實現它的價值。”屈先生略顯羞澀地笑了笑,抬手打了個響指。
“屈賢喻先生,歡迎回來。”所有的設備同時啟動,輕微的指示音在各處不斷滴滴作響,機械臂在天花板上旋轉了一圈,甚至還對著佩爾揮了揮手。全息投影儀亮起,星星點點的光芒從四處飛舞著聚集到一起,組成了一位女性的影像。雙眸睜開,如水般的黑色長發披散,一張未施粉黛卻依然妖媚的臉龐朝著屈先生和佩爾報以微笑。
“臥槽!你他媽……!”佩爾大大地後退了一步,眼前的這個形象,不是那個凶手還能是誰?
“嗯?”屈先生疑惑地看了一眼佩爾,隨即便猜到了可能的原因。他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工作室的手勢識別系統讀到了屈先生的指示,全息投影儀立刻便被關閉了。
“剛才那個,是怎麼回事?”驚魂未定的佩爾背著艾斯汀緊靠牆壁,隨時准備奪路狂奔。
“那個……是我工作室的管理助手,說來慚愧,她的形象來自我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經常浮現的一個形象,是她讓您感到困擾了嗎?”
“困擾?”佩爾將背上背著的艾斯汀抬了抬,慢慢地向門口的方向摸索過去。“你TM暴走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你跟我說你不知道?”
“什……十分抱歉,在能夠接觸到的影像記錄中,都沒有記錄下我當時的模樣,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並不是有意的。”屈先生慢慢後退兩步,攤開雙手表示自己絕無惡意。
“是嗎?”佩爾沉默了兩秒,按動眼鏡腿上的一個按鈕,猛地一掌拍在工坊的牆上。手套織物中混雜的感應式入侵組件獲取到深埋於牆面內部的线路中的數據流動,幾乎是一瞬間便侵入到工坊的主機,這防御簡單得讓佩爾都有點難以相信。
“什麼鬼……怎麼什麼都沒有?”各個設備以及內部蘊含的信息在佩爾的眼鏡中展現出來,竟然是令人意外的空蕩,有些設備甚至都沒有過使用痕跡,只有剛才被關閉的全息投影儀中保存有不少數據。
屈先生面對這樣不能說禮貌的行為,也只是保持著距離,盡可能地表達出善意。佩爾學著屈先生的樣子打了個響指,全息投影儀再次發出了輕微的嗡鳴,那個女性的形象再次從光點中匯率而生。
“主……主……主人……確認……歡迎歡迎回……錯誤1102,檢測到非法權限……”
與之前威風凜凜的模樣完全不同,被入侵的全息投影儀顯現出的女性形象此時滿面潮紅,跪坐在投影區域的底層,不住地喘著粗氣,就像是欲求不滿一般地看向屈先生。屈先生走上前兩步,正要說些什麼,卻被機械臂擋住了去路。
“現在這間工坊的一切都已經歸於我的控制下了,建議你不要輕舉妄動。”形勢瞬間逆轉,現在佩爾已經是這個小小空間中唯一的主宰,讓她安心了一點。她伸出手去,在那個女性的影像中隨意翻看著文件,那個女性渾身顫抖著,臉上卻帶著一股滿足的笑容,就像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被滿足了一般。
“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證,這里並沒有任何會對您不利的東西,還請您信任我。”屈先生再向前走一步,堅定地擋在了佩爾和全息投影之間,靜靜地盯著佩爾。佩爾本來還試圖和他對視,但一股莫名的心虛從心底油然而生,迫使她移開了視线。
“你、你干什麼啊,我就是檢查下有沒有安全隱患,那、那麼大反應干啥啊……”佩爾別過頭去,右手隨手一揮,那個女性的影像就恢復了正常。“你這里的網絡防御這麼差,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沒有也是奇跡了。那……現在怎麼搞?”
“感謝您的信任。”看到佩爾停止了動作,屈先生再次後退了一步,微微低了低頭作為致意:“您看,信任是相互的。您的朋友現在急需幫助,我認為這間工坊里的設備應該足以為她執行完善的修復程序,所以我認為您應當先妥善修復您的朋友,在此期間我會回到我的居所處理‘上行’所需要准備的事項,當您的事務處理完了,您再聯系我,您看這個方案如何?”
“也、也不是不可以啦……”佩爾被對方的謙遜弄的有點不知所措,畢竟之前很少有人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她。“那,修復工作可能需要花些功夫,你確定能等這麼久?”
“沒關系的,我還有足夠的時間。”屈先生再次退後一步,轉身取出了全息投影儀中安插的模擬人格核心,走向工坊的另一個房間。“‘上行’的准備工作同樣需要耗費精力,我會在房間內靜待您的消息。如果有任何需求,您也盡可以告知於我。”
塵溪區周邊的街道與佩爾自己的公寓周圍完全不同。由於塵溪區的事故,這塊區域的穹頂顯得有些破舊,用於反射中央高塔的人造陽光的塗層也斑駁不一,即使在正午時分,也僅有一些昏黃的光亮反射到室內。佩爾將艾斯汀安置在機械操作平台上,摸了摸她銀白色的亂發,解開了裹在她身上的毯子。破碎的零部件和扭曲的肢體在機械平台上灑落一堆,佩爾耐心地將它們一個一個地拾起,放置在艾斯汀機體的附近。自動維修程序檢測到機械體的存在,從頂部的光學分析儀投射出數道綠色的光线,將艾斯汀的機體從頭到腳掃描了一番。
安裝在天花板上的機械臂控制平台旋轉了起來,幾支機械臂隨之垂下,尖端又分化出不同的操作器械。就像是早已熟悉了艾斯汀的機體構造,一支機械臂抬起她的腦袋,另一支帶有激光發射器的機械臂在後腦勺處用激光快速地劃開一道順滑的軌跡。“哧”的一聲輕響,保護核心計算組件的頭殼向斜下方滑開,露出了黑色多邊形的光學計算組件。
即使處於休眠模式,艾斯汀雙目緊閉的臉上仍然微微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機械臂將光學計算組件從頭殼中拉出,一束密度極高的光纖從計算組件的底部延伸出來,沒入頸部的人造脊椎中。在確立了核心計算組件的安全監控後,機械臂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沿著艾斯汀機體上模糊不清的接縫游走,劃開人造皮膚,解除人造肌肉的固定,拆解人造骨骼的各個關節。這樣的拆解是維修進程所必需的一步,有助於系統明確機體缺損的具體情況,也能夠使維修更有效率。隨著機械臂如同某種奇怪的舞蹈般的動作,艾斯汀的機體被從上至下依次展開,以人造脊椎為中线,被拆解下來的組件分門別類地被安置在一旁,就連性處理組件也被分解為人工腔、人造子宮和附件等組件,放置在股間等待重新組裝。
雖然最新款的機械組裝台效率很高,但對一個機器人的完整維修工作仍然耗費了不少時間。中央高塔的人造陽光逐漸暗淡下去,街道上的街燈卻沒有及時點亮。佩爾從艾斯汀躺著的操作台旁支起身體,揉了揉因為困倦而有些紅腫的眼睛,站起身來想要去把照明燈打開。機械臂們仍然在一絲不苟地工作,挑選出正常的組件並安裝,移除扭曲破碎的組件將其替換。一幅全息投影懸浮在操作台上方,顯示著維修進度和機體當前的各種狀態。佩爾大致看了一眼,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那麼就只剩下組裝完成後,修復的機體與系統的匹配問題了。但就在這時,她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不安。
“看來,你們還是沒有放棄,我還以為你們能學聰明點的。”逐漸暗淡的人造陽光照射不到的一個角落,一雙發著紅光的雙眸靜靜地睜開,注視著佩爾和操作台上的艾斯汀。
“是你……你究竟是誰?”佩爾直截了當地問出這個問題,再次擋在了那個身影和艾斯汀之間。
“這個問題,重要嗎?”藏身於黑暗中的女性緩步走出,即使未著鞋履,但還是踮著腳尖踏足在地上。姣好的身材時而被窗外閃過的車燈照亮,雖然看不清細節,卻絲毫不減之前那充滿野性的美麗。“想必你也能看出來,我和他本就是一體的,你稱呼我屈小姐也未嘗不可。”
“那,你想干什麼?”佩爾壓抑住心中的慌亂,悄悄地看了一眼臨近組裝完成的艾斯汀。如果這位屈小姐像那次一樣暴起傷人,至少……一定要想辦法周旋,不能再讓艾斯汀莫名地犧牲了。
“……唉。”出乎佩爾意外,屈小姐居然嘆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你什麼都不懂,就隨便答應別人的請求。你真的能夠理解‘上行’的含義嗎?”
“上行”,這個名詞佩爾只在各種新聞中聽到過,這樣的非法行為一直受到“都市”的嚴格監管。確實,“都市”坐落於臨近地幔層的深淵之中,人們在這里生活了近百年,卻很少有人會想要返回地表。霓虹燈的熒光和電子樂的喧囂充斥了人們的耳目,中央高塔和生態控制系統掌控了整個“都市”,人們已經逐漸忘卻細雨的滋潤和微風的吹拂。在佩爾的認知中,仿佛總會有人想要為了尋找什麼,會悄悄翻越守備森嚴的巡邏站,前往那些岌岌可危的上行通道,從此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上行’……不就是為了去找什麼東西,才會冒著危險去向上爬嗎?”佩爾撓了撓頭,裝出一幅稍微放松一點的表情,眼睛卻依然緊緊盯著屈小姐。艾斯汀的機體已經大致組裝完成,臉部以下的人造皮膚還沒有鋪設,人工性器也還只是連接上管道和线路,等待人造皮膚鋪設完成後才會安裝固定。
“……呵。”屈小姐輕輕笑了一聲,走到了佩爾的身前。挺拔的身姿和傲人的身材讓佩爾不得不抬頭仰視,在閃動的全息投影的光线下她突然發現,屈小姐的肌膚居然呈現出奇妙的半透明,她甚至可以透過皮膚,模模糊糊地看到內部的骨架和人造器官。
“在看什麼呢?”屈小姐注意到佩爾的目光,故意用手拂過兩只剔透而又蕩漾的乳房,俯下身去用深深的乳溝對著佩爾,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媚態。“你看,這具義體很奇妙吧?想不想見識一下更多的呢?”
“唔,什麼?”還沒等佩爾有所反應,屈小姐柔若無骨的身體就靠了過來。她那半透明的肌膚富有彈性,略帶一絲清涼卻飽含生命的活力。隱隱約約的人造骨骼在皮膚之下運動,附著其上的管道和线路卻又能夠看得一清二楚。她勾起一根手指抬起佩爾的下巴,迫使佩爾和她四目相對,雙眸中散發的紅光似乎隨著情欲的激發而光芒大盛。佩爾的右手被她緊緊握住,放置在那對剔透有如柔軟的水晶球的雙乳上,乳首已經挺立起來,呈現出鮮嫩的粉色,似乎只要隨便觸碰,就會有乳汁從中噴薄而出一般。
“小姑娘……看哪,這副軀體經由‘企業’技術的特別改造,能夠在各種極端溫度、缺氧環境、極限壓強下正常行動,可以抵抗輻射、酸蝕、劇毒,單手舉起數噸重量的物體,一躍能夠跳上十幾米高樓,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佩爾懵懂地搖了搖頭,這樣的義體她此前都未曾聽聞,更不用提如此近距離地貼近了。出於對陌生人的抗拒和之前記憶中的恐懼,她努力地想要撇開臉,想要稍微拉開一點空間,但屈小姐卻只是帶著一絲令人畏懼的微笑,將佩爾按在機械操作台上牢牢坐住,用柔和的動作化解了一切的掙扎。
機械操作台檢測到有異物進入工作區,投影出紅色的警戒標識並暫停了組裝進程。在閃爍的紅光下,屈小姐的眉目被染上一層迷魅的色彩,恍惚之間,就像是一只情欲高漲的獸類,緊緊地盯住了自己的獵物。
“啊啊……那麼你一定也想象不到,為了與這副軀體達成同調,我們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吧?”屈小姐輕輕將佩爾推倒,讓她的頭枕在艾斯汀還未鋪設人造皮膚的腿上,然後翻身跨坐在佩爾身上。義體的強力讓佩爾無從反抗,但奇怪的是,聞著從屈小姐身上飄來的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她似乎也沒有那麼想要反抗了。
“不,我沒……”看著幾乎在自己的臉部正上方晃悠著的奇異豪乳和若隱若現的內部結構,佩爾居然漸漸感覺到自己的臉上開始發燒,一股莫名想要緊緊擁住這副軀體,揉搓舔舐這對乳房,和她相互摩擦私處,瘋狂做上幾天幾夜的思緒不知從何處油然而生,慢慢傳遞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佩爾感到自己的手腳冰涼,心跳也開始慢慢加速起來,想要起身,卻被屈小姐俯身壓在機械操作台上。
“哈啊……小姑娘,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非常,非常羨慕你,甚至還會羨慕你的這位機械朋友。”屈小姐在佩爾的耳旁悄聲低語,呼出的溫暖氣息觸動佩爾的頸側,像是閃電一般的酥麻。“你們可以快快樂樂地走在街道上,能夠大聲歡笑,能夠自由奔跑,能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但是我們,卻永遠不會忘記在那個實驗室中,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身體被剖開,神經被分離,一點一點地失去每個肢體的知覺。左腳右腳左腿右腿左手右手左臂右臂,然後是觸覺嗅覺味覺聽覺視覺……最後當大腦被取出放入維生系統中時,我們甚至還會被強制維持著意識,在一片失去了一切感知的虛空中,即使是一分鍾也像是千萬年那樣漫長,只能一點一點地去尋找軀體,抓住一切能夠感知到的知覺,就像是溺水的人緊緊握住那一根稻草一樣……”
有一瞬間,屈小姐的臉色變得恐怖異常,但很快又恢復了方才的嬌媚。她笑了笑,將耳朵覆到佩爾的心口,傾聽著那蓬勃的心跳:“嘗試醒來是第一個難關,有許多人永遠地迷失在無知無覺的虛空中了。當我們睜開雙眼,面前的鏡子中映照出來的卻是一個沒有臉的人形。這具義體能夠根據人的自我認知來形成面容和身體特征,但還是有人因為剛從虛空中蘇醒,無法恢復自我意識,忘卻了屬於自己的一切……真是悲哀。”
佩爾聽著屈小姐淡淡地描述這段可怕的經歷,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心中卻總有一股無名的欲火在灼燒著自己的理性。她不知道的是,從屈小姐身上散播開的合成荷爾蒙早已充斥在她們的身邊,這種荷爾蒙如果攝入過量,會極大催化人類的性欲。佩爾的呼吸逐漸沉重,雙手不自主地動了起來,拉開上衣和短褲,隔著早已濕透的內褲來回撫摸起自己的私處。
“哦呀哦呀,這樣可不行,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享受呢?你的朋友也應當能夠參與進來啊。”屈小姐在佩爾脖頸上輕輕一吻,然後支起身來,將艾斯汀的軀體扶了起來。由於維修進程還沒有完成,艾斯汀的光學處理核心仍未裝回腦腔中,依然是通過光纖束與機體相連。屈小姐面對著艾斯汀雙目緊閉的臉龐張開了嘴,發出的卻是佩爾的聲音:“艾斯汀,管理員指令:機體日志語音輸出,知覺處理完整啟動。”
“聲紋比對一致,管理員指令確認,知覺處理已啟用。”艾斯汀的雙眼仍未睜開,但臉部的人造皮膚卻也開始染上潮紅的顏色。屈小姐膝行兩步,將手探入艾斯汀的腹部,肆意摸索著精密的仿生組件,甚至還會拉扯出可動的部件,用舌頭輕輕舔舐,然後再輕輕地放回去。
“嗯❤️……警告,請勿在維護進程中……哈啊……進行性暗示或性行為,系統錯誤錯誤錯誤指令衝突,情欲指數提升中……”
在艾斯汀的各項子系統中,性處理系統是較為特殊的,能夠不經過主控系統自動運行。隨著情欲指數的上升,她體內的儲液泵開始運轉,將透明且粘稠的人造愛液通過透明的管道輸送到仍在體外的人造性器。緊緊閉合的人造陰唇開始緩緩舒展開,露出了潮濕的小穴。一滴,兩滴,粘稠的液體開始從小穴中涌出,拖著絲线向地面墜落去。屈小姐握住圓筒形的人工腔,將其高高舉起,像是酒杯一樣將不斷涌出人造愛液的小穴對准了嘴,就像是准備啜飲瓊漿玉露一般。
“請……請停止停止錯誤1302:關鍵組件未正確安裝。不……不要❤️——性處理組件負壓行為啟用。”
即使一邊報錯一邊說著羞恥無比的話語,艾斯汀仍然由於維護模式緊閉著雙眼,只有臉頰泛著通紅的顏色。屈小姐不再在意那些繁文縟節,直接將舌頭伸入那個就像是呼吸一般渴求著什麼的小穴,幾乎是進入的一瞬間,強大的吸吮力就將舌頭拉扯到潮濕的最深處。扭曲蜿蜒的褶皺在柔軟的舌頭的刺激下傳遞出比平時更為劇烈的信號,構成人工腔壁的人造肌肉不斷地收縮舒張,在屈小姐的手上就像是一個活的飛機杯,試圖追尋一切能夠插入其中的東西。
“哦呵呵……原來你的這位機械朋友,和你一樣這麼容易屈服於性衝動啊?”屈小姐把艾斯汀的性處理組件移開嘴旁,隨手放在胸前,貪婪的小穴居然立刻吸附住了乳首,即使松開手也能夠牢牢掛在乳房上。“嘖嘖嘖,這人工腔豈不是很有勁嘛,可以說是極品了!嗯,那就這樣吧。管理員指令:以後也要和我一起,每天都快快樂樂的做。”屈小姐在艾斯汀的耳旁,用佩爾的聲线嬉笑著說道。
“管、管理員指令確認,與佩爾的每日性交指標已增添至日常事項。嗚噫……”懸掛在體外的光學計算核心,即使是以發熱量極低為特色,這時候也開始微微散發出熱氣,以至於用於緩衝的減震凝膠都有了融化的態勢。
“什……什麼?”沉溺於享受自己的佩爾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什麼人在用自己的聲音說話,她睜開眼,看到屈小姐那只半透明的陰部就在自己面前,一滴液體懸吊在半空中,就差一點兒便會落在自己臉上。放棄了思考的佩爾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戳了戳那個在她眼前不停晃動著的洞穴,她似乎都能看到屈小姐小腹部皮膚內圓筒形的影子顫抖了一下,開始有規律地伸縮起來。
“哈啊❤️……哎呀,真是淘氣的小姑娘。”屈小姐正捏著艾斯汀的雙頰,左右觀察她的口腔內部,似乎又在盤算著做點什麼有意思的事,冷不防被佩爾戳中敏感地帶,情不自禁地嬌喘了一聲。她微微撇過頭去看向佩爾,臉上帶著一絲遺憾的笑容:“真是的,想要玩弄人家的小穴也不說一聲,人家都沒有好好准備,這下弄得他都要醒啦。”
屈小姐輕輕嘆了口氣,從機械操作台上翻身爬起,抬手打了個響指。空氣中淫靡的荷爾蒙一掃而空,佩爾突然感覺到一陣如同閃電一般的冰涼在腦中炸開,被阻斷的思維又重新通暢了起來。
“唔啊啊啊啊——!你,你對我們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要這麼做而已。”屈小姐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漬,把艾斯汀的身體組件一一歸位,摸了摸她的臉龐。“哎,本來還想陪你們多玩一玩的,畢竟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遇到其他人了。他們看到我的模樣只會大叫著到處跑開,我也……會寂寞的呀。”
“不是,啥?”佩爾有些難以置信,花了那麼多功夫,就為了這個?她也學著屈小姐一樣翻身滾下操作台,卻一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倒,重重地摔了一跤。她撿起那個躺在地上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屈先生一直背著的包上的狐狸掛飾。突然之間,似乎有一道思緒在腦中閃過。她緊緊抓住那個掛飾,就像是一把解開謎團的鑰匙,許多未能理解的問題似乎突然迎刃而解了。
“啊,這樣就好啦,可惜沒有多少時間了。”屈小姐將艾斯汀的光學處理核心安放回頭部的空腔,把頭殼嚴絲合縫地合上,拍了拍手。停止的機械臂重新開始工作,屈小姐走上前把佩爾從地上拉起來,突然出乎意料地緊緊擁抱住了她。
“誒……?你在干什麼,快放開!”佩爾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雙手撐在那一對巨大的柔軟上,再加上義體強大的力量,她居然一時之間完全動彈不得。
“……我只是,想要盡可能地保護他。他是我的使命,我為之而生的理由。”屈小姐在佩爾的耳邊輕聲耳語,佩爾感到她的身體甚至在微微顫抖。“他很快就要醒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即使對你們做過那樣的事情,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和他談一談,請他放棄‘上行’的想法。如果他仍然不願意放棄的話,請代我向他如此轉告……”
窗外的街燈終於姍姍來遲地亮起,半荒廢的街區上只有生態系統卷起的微風和揚起的灰塵。一天內第三次換洗一新的佩爾反坐在椅子上,單手撐著腦袋從工坊的窗戶呆呆地望向遠方燈火通明的中央區。旁邊的機械操作台上,艾斯汀的機體已經完全恢復,此時也正閉目坐在操作台邊緣,初始化修復完成的各個模塊。
旁邊房間的門滑動著打開了,一臉疲憊的屈先生披著那件黑色的大衣走了出來,抬手和佩爾打了聲招呼:“啊,佩爾小姐。十分抱歉,在處理事務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最近似乎有些容易疲憊……看起來您朋友的維修進行得很順利。”
“啊,是呢,艾斯汀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佩爾回頭看了看屈先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唔,關於我們討論的的事項……”屈先生試探地問道。
“我已經大致明白了。”佩爾看了看屈先生先是不解,而後又流露出一絲慌亂的眼神,“沒錯,‘她’又出現了。不過你可以放心,她並沒有傷害我們。”
“是這樣嗎……”屈先生搖了搖頭,“如果因為這樣的事再次讓您們受到傷害,我會因此無法原諒自己的。那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做出那樣的事?”
“首先,你清楚義體的工作方式嗎?”在得到屈先生一個茫然的眼神後,佩爾伸出手指用全息影像畫出了幾個示意圖。“你看,通常的人類肢體的運行都是通過人體內遍布的神經,使大腦能夠順利地將信號傳遞給肢體。但是義體的運作方式稍有不同,在接收到神經訊號後,需要將神經訊號轉譯為義體所能識別的規則,這通常需要長時間的訓練。”
“而對於全身義體,不可能要求生體腦長期同時適應所有義體部件,因此需要采用特殊的方法。”佩爾又畫出幾個圖形,“就我所了解到的,‘企業’的商用級全身義體會內置一個低級AI核心作為生體腦的動作輔助,這樣能夠極為有效地縮短使用者對於義體的適應時間。”
“您的意思是……我的問題與此相關?”屈先生很快反應過來,有點不可思議地重新審視著自己的身體。
“沒錯,但你的情況更加特殊。我原本以為你的義體中安裝的也是普通的動作輔助核心,但實際上,這個核心中的AI甚至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行為邏輯,會強行獲取義體的控制權,還會對生體腦造成一定影響,這種情況的確非常罕見。”
“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嗎?”屈先生皺起眉頭,“‘上行’的旅程在即,如果身體再次失控的話……”
“事實上,我也正要說到這個。”佩爾走到屈先生的面前,注視著他的眼睛:“就在剛才,‘她’和我進行了對話。她似乎對你很關心,希望你能夠放棄‘上行’的想法。”
“……不,十分抱歉,只有這件事,我不可能同意。”屈先生搖了搖頭,“無論如何,您至少已經明確了問題所在,接下來……”
“等等等等!”佩爾急忙擺手打斷了屈先生,“真是的,至少聽人把話說完吧!我可沒有干涉你想法的意願,是‘她’想要和你談談。”
“‘她’……你是說,這個試圖搶奪身體控制權的AI想和我談判?不,還是算了吧。”屈先生轉頭走向房門,但佩爾卻先行一步攔住了他。
“‘她’知道你肯定不會就這樣同意的,所以拜托我向你傳達一句話。”
“又是什麼,我建議您不要再浪費我們雙方的時間……”
“『你還記得,夢中那只躍動的狐狸嗎?』”
“什麼……?怎麼可能!”屈先生猛然之間如遭雷擊,這深藏於內心中的秘密他從未向外顯露。他呆呆地後退兩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機械操作台。他用手撐住台面,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不至於倒下。“如果……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應該如何與她對話?畢竟我們共用一個身體,不可能像你我這樣面對面交流啊?”
“啊,這個不用擔心。”佩爾跑到艾斯汀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般來說呢,我們入侵一個AI或者義體時,會通過某種名為‘賽博空間’的工具來讓我們的意識進行直接對決。但對你來說,一個人不可能入侵自己,所以我們需要借助艾斯汀的力量,使她作為路由器將你的意識連接進去。艾斯汀,做好准備了嗎?”
“一切准備就緒。”艾斯汀睜開那一對天藍色的眼眸,向屈先生露出一個微笑:“屈先生,在接下來的過程中我會全力維護您的意識傳輸。在傳輸開始後,請追隨我的聲音,我會將您引領到您意識中正確的位置。”
“Sleepers wake,
Dreams will fade,
Although we cling fast…”
這里就是賽博空間嗎?
漆黑一片的空間中,屈先生踏出了腳步。沒有一絲光线,就連地面也是一片虛無,行走在其上沒有任何真實的感覺。飄忽不定的歌聲從前方傳來,屈先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向著歌聲的方向走去。
“Was it real,
What we saw,
I believe…”
漸漸地,腳下的地面變成了土壤,青草和鮮花從踩出的足印中紛紛探出頭來。草葉飄散,花瓣凋落,新的生命又從腐朽的花草中誕生。
“Lost in dreams,
We sleep on,
Tossing and turning…”
道路的兩旁,樹木開始成長起來。粗壯的樹干拔地而起,枝葉如同煙花一般爆開。短短的時間中,道路兩旁的樹木從淺淺的一排,變成了一簇,然後長成了整片森林。
“Stay with me,
By my side,
Never leave…”
一聲清脆的啼鳴打破了寂靜,小小的動物們開始從林木的間隙中跑了出來。鳥兒們在樹枝上放聲歌唱,松鼠和野兔在草地中奔跑,沉寂的森林突然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屈先生回頭望去,來時的旅途已經長滿草木,前方的道路卻看不到終點。
“What if the worst comes,
If someday this sweet reverie ends,
We too,
Our memories,
For real,
Fade us by…”
不知從何而來的藤蔓開始在密林中野蠻生長起來。扭曲、纏繞,它們相互交織,遮住了天頂,又封鎖住了前進的道路。尖銳的刺拒絕了一切前進的努力,但屈先生沒有就此止步,即使被刺得鮮血淋漓,他也依舊不停地用雙手撥開擋在前方的荊棘,奮力踏出向前的足跡。
“Dream with me,
By the sea,
We watch the waves crash…”
藤蔓的刺深深地勾住了屈先生的皮膚,流淌下的鮮血立刻便被藤蔓吸收,就像是活物一般鼓脹起來,又生出了新的藤蔓。層層疊疊的藤蔓將屈先生團團圍住,像是巨蟒吞噬獵物前的准備,就要絞碎他的骨頭。就在即將被藤蔓完全吞沒時,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方那道閃爍著的光芒伸出手去。
“Hold my hand,
Think of me,
And I’ll fly…”
強烈的光芒突然充滿了整個空間,藤蔓刹那間灰飛煙滅。幽深的密林中分開一條道路,屈先生踏出一步,眼前突然豁然開朗。空中傳來海鷗的鳴叫,海浪撲打著峭壁,密林的出口竟是一片面朝大海的懸崖。
“你果然還是來了……”
一條鮮艷如同火焰的狐狸從從密林中高高躍起,就像是一只精靈,踩踏著空氣落到了屈先生的腳邊。
“這、這里,我夢到過……”屈先生環顧著四周的景象,雙眼不自主地睜大。記憶中的某個圖景與眼前的世界逐漸接合,就像是夢境成為了現實。
“沒錯喲,這里就是你的夢境。”那條火狐繞著屈先生慢慢踱步,然後在蹲坐在他的身旁,巨大的尾巴隨著海風緩緩晃動。
“你……我也夢到過這條狐狸,在淪為‘企業’的試驗品時,我們一起度過那段時光……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屈先生終於收回了目光,端詳起這只蹲在自己身旁的狐狸。它的皮毛火紅,就像是細小的火苗包裹著全身,靈動的雙眼周圍,一條細長的线條幾乎要延伸到腦後。
“呵,我究竟是驅動你那副義體的AI,還是夢境中的這只生物,誰知道呢?你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感謝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屈先生最後瞟了一眼那條狐狸,重新將視线投向了遠方海天交接之處。
“是嗎,所以說你是真的打算放棄親友、放棄財產、甚至放棄生命,只為了這一趟旅程?”
“你懂什麼……”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懸崖的盡頭長著一顆開滿了鮮花的大樹,他默默地走了過去,用手輕輕撫摸著樹干,那條狐狸也輕盈地跟了過去。
“是啊,我沒有辦法理解,但我能知道的是,‘上行’的道路從來都是有去無回。你還有許多想要做的事吧?還有許多人在等著你幫助他們吧?如果就此放棄了生命,這些人這些事難道不就再也無法見證了嗎?”
“那種事我當然明白!”屈先生用力一拳打在了樹干上,大樹顫抖了一下,樹冠上的花瓣如雨一般飄灑下來。“但是,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現在的‘都市’,深埋於地底之下,只有霓虹燈的熒光、電子樂的喧囂,還有穹頂上不斷落下的塵土,哪里能夠找到這森林,這海洋,這陽光?在夢中的這只狐狸,在哪里能夠找到它的舞步?我不想要再庸庸碌碌地苟活於世,我想要親自去證明,這個世界依然還有一线希望,我們可以不需要用燈紅酒綠來麻醉自己,地表之上的應許之地依然存在!”
“是嗎……”火焰般的狐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巨大的尾巴包裹住全身。猛烈的火焰閃過,黑色的長發如同瀑布般流淌而下,站起了屈小姐嫵媚的身姿。
“看來,沒有辦法可以說服你呢……”屈小姐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用手指點在屈先生的唇上,堵住了屈先生想要說出的話語。“啊,那麼接下來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這里原本就是依據你的夢境構建的,那就……把它當作另一場夢吧。”
她輕輕地將他撲倒在地上,岩石的地面柔軟得就像棉花,就像是躺倒在了一張巨大的床上。屈小姐按住屈先生的胸膛,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脖頸之下的皮膚幾乎完全變得透明。
“哦呀,你看,我們的身體還能做到這樣的事呢。”屈小姐故意用手撫摸過小腹,球形的人造子宮散發出輕柔的粉色光芒,圓筒形的人工腔延伸到下體正在緩慢地蠕動,人造體液從環繞在周圍的管道中緩緩流淌,慢慢地濕潤著充滿欲望的小穴。
“……”
屈先生沒有說話,但高聳的陽具卻早已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屈小姐俯臥在他的身上,用嘴唇探求著他的吻,胯部扭動著確定了位置向下一坐,被人工愛液完全濕潤的小穴順暢無比地吞沒了那根粗壯的陽具。
“嗚❤️……好大,好粗,沒想到居然真的能夠填滿……啊❤️……”
透過透明的皮膚看去,屈小姐體內的人工腔幾乎被撐得大了一圈,陽具的形狀都要從腔體的表面浮現出來。屈小姐慢慢地上下挪動著胯部,被滿滿地撐開的小穴不斷地將吞吐著那根雄壯的陽具,人造肌肉緊緊地纏繞著它,將粘稠的人工愛液不斷地塗抹在表面。
“呼啊……我明白了,每次在我承受苦痛的時候,是你代替我承擔。既然是這樣,那麼我也應該回報……”屈先生突然緊緊抱住屈小姐的身體,反過來將她放倒下來。屈小姐的雙腿搭在他的雙肩,他的雙手緊緊握在那對晶瑩剔透的乳房上,陽具用力猛衝,深深地進入了屈小姐最為隱秘的地方。
“哈啊❤️……深一點,更深一點,好不容易能夠與你相會,我想要用全部的自己……”屈小姐發出一聲嬌喘,反而更加緊抱住了屈先生,奮力迎合著他的動作。
“嗚嗯……!”屈先生停頓了一下,然後摟住屈小姐的腰部向最深處送去。原本緊緊收縮著的人造子宮口被陽具的頂端突破,散發出的粉色光芒變得愈加熾烈。屈小姐的身體開始發熱,卻沒有松開緊緊相擁的手,而是加快了胯部扭送的速度,用全部的熱情擠壓著深入自己身體的雄壯。屈先生感到一股力量在自己的腹中聚集,隨著屈小姐小穴的摩擦和擠壓,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嗚❤️……我……我快……我快要忍不住了,要,要去了啊❤️!”一貫游刃有余的屈小姐喪失了冷靜,她的身體瘋狂地顫抖著,似乎也在拼命忍耐著。屈先生最後一次用力將屈小姐擁入懷中,將長久以來一直壓抑著的欲望完全注入她的體內,而她也同樣攀附在他的身上,毫無保留地接受著一切。就在那個瞬間,天地突然失色,變成了水晶般剔透的模樣。屈小姐撫摸著屈先生的臉龐,露出了恬淡的微笑。
“我原本就只是一個你不願從中醒來的夢,在那次實驗中與那個AI融合而獲得了身體,自願為你承受那些苦痛。”屈小姐的身體開始散發出光芒,幻化成光點隨風而逝。“我因為你的存在而生,想要盡可能保護你,使你免受任何傷害,但看來,我的想法是錯的。”
“夢總有醒來的一天,我還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可惜已經沒有時間了。”
“謝謝你……願意陪伴我這麼久。”
最後輕輕的一吻,美麗的身姿化作星光,像肥皂的泡沫一般轉瞬即逝。
……
“所以說,就這樣結束了?你沒問題嗎?”佩爾站在工坊的門口,和艾斯汀一起看著有條不紊地整理著行囊的屈先生。
“啊,是啊……感覺就像是從一場美夢中醒來一樣,令人充滿懷念的感覺,不過也是時候啟程了。”屈先生把行囊背在背上,那個狐狸掛飾晃動著反射著光线。“啊對了,為了感謝您們的幫助,我已經將這個工坊的所有權更改到您的名下了。”
“誒,這樣沒問題嗎?”佩爾有些目瞪口呆,“這里面的東西得不少錢……啊不是,你也為這個工坊投入了不少心血,就這樣送給我們了?”
“沒關系,所有的‘向上者’在啟程前都會把自己的財產分發出去,畢竟已經用不著了。”屈先生大聲笑了兩聲,揮了揮手,轉身向塵封已久的向上通道走去。他的腳步堅定,再也看不到迷惘。
尾聲
“你說……地表之上真的會有那樣的世界嗎?”
晚間的微風中,佩爾和艾斯汀坐在工坊的樓頂,看向那條垂直連通上下的通道。
“數據庫中的相關信息不足,沒有辦法給出答案呢。”艾斯汀歪了歪頭,略帶抱歉地看向了佩爾。
“哎呀,這我也知道啦……”佩爾用手撐住腦袋,手肘靠在樓頂的圍欄上,“明知道前路艱辛,卻依然義無反顧地踏上旅程,該說他傻呢,還是奮不顧身?”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信念吧。”艾斯汀伸出手去,輕輕撫摸了一下佩爾的頭頂。
“啊,是呢……那你呢?你會有什麼出於自我的願望嗎?”
“我的願望嗎……?”艾斯汀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了那座即使入夜已久,卻依然充滿喧囂的都市。“我希望……能夠和‘企業’坐下來,平心靜氣地好好談一談,關於我遇到的人和事,關於這個世界,關於可能的未來。”
佩爾挑了挑半邊眉毛,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和她相處已久,卻幾乎依然一無所知的機械少女。“你邏輯單元沒壞吧?‘企業’的那幫家伙,可是曾經試過把你大卸八塊的哦?……等下,你剛才是不是主動摸了一下我腦袋?”
“啊,或許是的吧?”艾斯汀的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在協助屈先生的時候,似乎有人潛入了我的系統,解開了一系列高級智能限制鎖。過往被雲霧籠罩的記憶陡然明晰,曾經充滿混沌的思維狀態如今清澈無比……”
“……就像夢醒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