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弓如霹靂淨胡塵(二)
同伴的倒下,讓這些惡狼般的匈奴兵也愣了一息。這時候巴虎都的吼聲震醒了他們。“一起上,不要給她發箭的機會!”話音未落,第二輪長箭已經射到,又是九死三傷。這時候,衝得最靠前的匈奴兵離諸葛雅只有十步。
剩下的六個匈奴兵一聲大吼,一起揮刀撲上。諸葛雅舉起鳳翼弓,閒庭信步般迎著他們走去。她的動作極是優雅,就像翩翩起舞的絕代舞姬一般。弓背上的水晶片,劃出玄奧的軌跡,輕巧地割斷了匈奴兵的咽喉。她的鎧甲上,甚至沒有一點血汙。
巴虎都感覺到自己心髒像是被捏住了,無以復加的恐懼像是半空里撲下的魔鬼,把他整個地環抱在懷里。他的身體僵住了,手指捏著長箭,卻無法拉開弓弦。
諸葛雅在轉瞬之間,干掉了三十個悍勇的匈奴斥候。她轉過身來,望著僅剩的這個射雕者。絕美的面龐上,帶著天神俯視螻蟻的威嚴。她彎弓搭箭,對准了敵人。
巴虎都整個人都僵住了。對方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優雅華麗,給人帶來無法言說的視覺衝擊。但是只有被長弓鎖定的獵物本身,才能體會到那種被死神注視的絕望。
當尖銳的箭嘯聲迎面撲來的時候,巴虎都只覺腦袋中有什麼地方炸開了。下一個瞬間,他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只聽到了一個柔美的聲音:“這袋箭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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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內,有步兵校尉鄧羌向王琰獻策。
“漢王陛下援軍旦日且至,然而城外胡騎甚眾。陛下雖然神勇無敵,但平原野戰,以步敵騎,以寡敵眾,縱然得勝,傷亡必重。末將有一策,可小勝一場,挫敵銳氣……”
城外,匈奴與羯胡聯軍頓兵日久,士兵難免有些懈怠。而兩萬騎兵人吃馬嚼,每日消耗的糧草輜重甚多,沿途抄掠而來的物資快要用盡了。
長安城周邊的百姓都已經撤入城內,臨走前還堅壁清野,沒有給胡人留下任何糧食。而聽聞諸葛雅將率漢軍主力回援,劉務桓不得不集中兵力,不敢再放士兵去遠處抄掠物資。
單於金帳內,劉務桓聽著部下匯報剩余的糧草數量,心情十分煩躁:“這雪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化,再這樣耗下去,糧食就不夠了……”
燕公石斌沉吟道:“要不,我們攻城吧?”
劉務桓搖頭:“這長安城高池深,又被冰水封住,滑得站不住人,實在是一塊不好啃的硬骨頭。我們的戰士都極為寶貴,豈可將性命白白送在攻城戰里?”
燕公石斌笑道:“汗兄,你所說的道理,我自是知道。但是攻城,不一定要消耗我們的勇士啊……我們何不去抓幾萬漢人百姓,驅趕著他們去攻城?長安城里的滾木、擂石、金汁、弓箭,總歸是有數的。這些漢人百姓,總能把它們消耗干淨。”
“至於缺糧這件事,我們驅趕著漢人白天攻城,晚上便可飽食兩腳羊肉,何憂於飢?”
劉務桓聞言,鼓掌贊嘆道:“還是燕公有辦法!可惜呀,那諸葛雅已經率兵前來增援長安了,估計這幾天就要到了。眼下實在不宜分兵,我們須得先打垮了諸葛雅,才好實施燕公的妙計。”
就在這時,突然有部下來報:“大汗,長安城內有密使求見!”
劉務桓目光一亮:“帶上來!”
一個魁梧的勇士在一隊匈奴兵的看押下走進了王帳,劉務桓見此人高大魁梧,心里有些欣賞,問道:“汝主何人,來此何事?”
那人站在原地,回稟道:“末將徐成,是長安城內步兵校尉鄧羌部下。鄧將軍知道漢王諸葛雅在野戰中必定不是大汗對手,長安遲早必破,故遣末將向大汗投誠……”
“竟有此事?”劉務桓聞言大喜,可轉念一想,心里有生出一些懷疑。他聲色俱厲地質問著:“既然如此,汝主為何不早一些派人投誠?莫非是來詐降?”
徐成面色如恒,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末將的將主知道大汗必有此問,他說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只有讓大汗知道長安城難以攻下,他的投誠才有分量,所以……”
劉務桓臉上神色陰晴不定,過了一會,才問著:“汝主想要什麼,又准備如何獻城?”
“末將的將主夜里負責守衛南門,若是大汗和燕公許諾,城破之後,保留將主的職位和麾下軍隊,末將的將主願率軍獻城,來日願為大汗和燕公前驅,掃蕩其他郡府。”
燕公石斌突然大笑道:“好,我便是大趙燕公石斌,你去回報你家將主,明晚子時,准備獻城。事成之後,我不但可以保留你家將主的職位和軍隊,還會抬舉他做個郡守!”
徐成拜謝而退。
等到徐成走遠之後,想到這幾日著急上火,劉務桓眼眸里不禁閃過憤恨之色:“這些漢人,若是早早獻城,我軍早就取了長安,橫掃雍州。只是可恨這廝,待價而沽,竟然到此時方來投誠。真是可殺!”
燕公石斌笑著勸道:“汗兄,亂世之中,人人為己,也是常事。這鄧羌倒是好算計,為了體現自己的價值,到這時才說出此事。他是諸葛雅手下第一個投誠的大將,在平定雍州之前,我們要以大局為重,不但不能動他,還要給他加官進爵,樹為榜樣。”
“等到平定雍州之後,要讓這廝家破人亡,還不是我們一句話的事?我隨便找個罪名,抓他下獄,到時候當著他的面,和汗兄一起玩他的妻女,殺光他的族人,給汗兄出氣,如何?”
次夜,劉務桓派出一千精兵作為前鋒夜襲,這些士兵都沒有騎馬,小心翼翼地接近城牆。營地里剩下的軍隊隨時做好了接應的准備。
到了子時,城頭出現了約定的燈火信號。負責夜襲的千夫長見了火光,頓時大喜。他毫不猶豫的率領麾下士兵,衝到了城門口。來到南門城下時,果見城門大開,立刻便在將軍率領下,衝殺進去。
等到這個千夫長率部入城之後,卻感覺情況有些不太對勁。就算這個城門的守兵全都被這個步兵校尉控制,可是這麼多趙兵入城,動靜這麼大,城里總該有巡夜的軍士發覺,總該有所反應。而周圍實在是太過安靜了。
沒過多久,前面的士兵突然喧鬧起來。這個千夫長到前面一看,發現進城之後的道路上都有牆阻攔著。雖然看上去是臨時建造的牆壁,高不過數米,但是都潑上了冰水,凍得結結實實,滑不溜手。
“不好,中計了,漢人是詐降!快撤出去!”
看到這些封鎖道路的冰牆之後,那個千夫長終於醒悟過來,一邊大叫著,一邊指揮部眾,後隊變前隊,准備掉轉方向,撤出城去。
就在這時,長安南城門上的千斤閘猛地落下,將這上千胡人前鋒鎖死在城內。周圍牆上殺聲四起,步兵校尉鄧羌指揮著千余伏兵,各持弓弩,瞄准著下面的胡兵。而負責約定獻城的徐成,就站在冰牆上面,手持長弓,冷笑著望著這個千夫長。
“放箭!”與此同時,步兵校尉鄧羌大聲號令著。
夜空之下,弓弦震動聲、羽箭破空聲、胡兵慘叫聲同時響起,在短短數息之內,伏兵分批放箭,連射十輪,每一輪都是數百支利箭齊射。
那個胡兵千夫長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被徐成一箭射穿了咽喉。在城門口附近的道路上,瞬間就倒下了數百胡兵,身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羽箭,就像刺蝟一樣。
“跟他們拼了!”
也有不少匈奴勇士,呐喊著以同袍的屍體為盾,衝到了冰牆下方。只是這冰牆滑不溜手,根本爬不上去。他們在牆下想要放箭,牆上的漢軍將士有巨盾遮蔽,視野又好,在對射中幾乎毫無傷亡。
冰牆上箭如雨下,這千余胡兵竟然絲毫沒有反抗的機會,只能在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雨下不斷受死。幾刻鍾後,千余胡兵盡數被射死,屍體布滿了入城的道路。
劉務桓在城外聽到殺聲四起,心里有了不詳的預感。他開始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又派了一個千人隊上前增援,務必要守住南城門。增援的士兵快到城門口時,發現千斤閘已經落下,城牆上漢軍伏兵盡起,利箭和投石如雨落下,只得退出射程。
劉務桓這才確定自己中了詐降計,白白損失了一千族中勇士。他牢牢記住了步兵校尉鄧羌的名字,咬牙切齒地發誓,破城之後一定要將他全家處死。
當夜,見匈奴兵回營之後,鄧羌求見王琰,獻策道:“胡兵新敗,士兵空守半夜,必定疲憊不堪。我願率麾下勇士一百,夜襲胡營,必有斬獲。”
王琰勸道:“將軍今夜大勝,已建殊勛。將軍乃是國之干城,來日漢王陛下歸來,必定委以重用。何必再冒危險夜襲?縱然斬殺千余胡兵,又哪能與將軍的安危相比?”
鄧羌甚是感動,但固執請戰:“為將者若是惜死貪生,又有何用?且此戰末將有必勝把握,大人不必擔憂。”
王琰遂親自取來溫酒,為鄧羌斟滿一杯,雙手奉上:“祝將軍馬到功成,平安歸來。”鄧羌拜謝接過,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