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戰襄國群狼噬虎(一)
漢武王六年(公元351年),正月
燕都,龍城
魏王冉閔聞慕容俊欲救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常煒使於燕。
慕容俊坐在王座上,語氣中充滿了冰冷的殺機:“冉閔,石氏之養子,負恩作逆,何敢輒稱大號?”
常煒深吸一口氣,憤然反駁:“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周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
慕容俊沒想到魏國來使居然如此強硬,又刁難道:“人言冉閔初立,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而像不成,信乎?”
常煒曰:“不聞。”
慕容俊曰:“南來者皆雲如是,何故隱之?”
常煒曰:“奸偽之人欲矯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龜以自重,魏主擁雄師,據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為偽,取決於金像乎!”
慕容俊理屈詞窮,遂積柴其旁,曰:“孤必滅魏。汝若降燕,則不吝爵祿;若不從,則徒取灰滅!”
常煒正色曰:“吾聞死者骨肉下於土,精魂升於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仆得上訴於天帝,足矣!”
左右請殺之,慕容俊曰:“彼不憚殺身而徇其主,忠臣也!且囚之,待孤平滅冉閔,再做處斷!”乃囚煒於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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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津渡口
夕陽西下,天邊的雲霞暗淡下去,灰色的陰影占據了半個天空,黑夜來臨。
黃河的水已經被鮮血染紅,戰場上旗幟和刀劍混雜在一處,放眼處都是屍體。幸存的戰士們狂吼著揮舞戰刀,刀光中人像砍草般倒下,濃重的血腥味衝天而起,
戰斗在傍晚的時候開始,姚襄麾下的士兵提前渡過了黃河,埋伏在孟津渡口,等待魏國的士兵渡河,在半渡時猝然發動襲擊。魏國的士兵們陷入混亂,完全被姚家軍的猛攻壓制了。魏主將車騎將軍胡睦戰死,所部三萬大軍死亡殆盡,在岸邊留下了無數的屍體。
姚襄策馬而立,就著火光凝視著渡口的戰場。半年前,他兵敗鄴城,從這里渡河逃竄。半年後,他在這里洗刷了恥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濃重的灼燒氣息和血腥味讓他感到陶醉。
“打掃戰場,我們的目標,是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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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都,下邳
在這個世界上,齊王苻生只敬畏兩個人。一個是漢王諸葛雅,在弓箭射程之內,她就是主宰生死的神靈。另一個就是魏王冉閔,如果是近身格斗,對方刀戟之下,就是鋼鐵也會化為碎末。
當他聽到國師黑龍大師的提議——“出兵襄國,圍殺冉閔”時,苻生臉上陰晴不定。
黑龍大師問道:“陛下以為,我大齊軍隊,是否可以與魏王冉閔匹敵?”苻生搖頭道:“朕無論個人的武技,還是統兵布陣,都遠不是冉閔的對手。”
“陛下真是坦誠。”黑龍大師道:“確實,我軍雖強,但是跟冉閔的兵力相比,就像一頭餓狼和一只猛虎。就算能夠造成些傷口,但無法擺脫被獵殺的結局。”
“雖然這話不好聽,但也要承認是實話。”苻生的聲音里充滿了沮喪。
“不過,”黑龍大師話鋒一轉:“如果一只猛虎已經精疲力盡,又陷入狼群的包圍呢?”
“你是說?”苻生遲疑道。
“冉閔頓兵襄國城下,已經是精疲力盡。無論是慕容恪,姚襄,還是我們,都不希望看到他統一河北。襄國城下,就是群狼咬死這只猛虎的地方!”
黑龍大師雙目如炬,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那一只老虎……會被群狼咬死?”苻生的聲音因為克制不住的激動而顫抖。
“襄國城必定會是魏王冉閔的葬身之地!”黑龍大師斬釘截鐵地道。
苻生沉默良久,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國師真有這樣的把握?”
“要殺死冉閔這樣的人,誰都不敢說自己有把握。但是,我卻已經看到了他無可改變的結局。”黑龍大師的聲音,突然變得悠遠深沉:“陛下是否知道,什麼是世間最強大的力量?”
苻生沉吟了許久,試著問道:“是像漢王諸葛雅和魏王冉閔那樣,武技超凡入聖,兵法爐火純青,雷動風舉,離合無常,縱橫萬軍之中,主宰死生?”
黑龍大師鄙夷地嗤笑道:“那不過是將軍之勇!”
苻生想了想,忽然有所領悟,高聲道:“是天子的威權!有謀臣良將,百萬雄師所至,天下賓服!”
“不!”黑龍大師霍然而起:“不是無敵的猛將!不是天子的威權!是天命!天命之下,死生禍福,上至天子,下到庶人,無可抗拒!”
“天命?”苻生駭然。
“從天地的開辟,到萬物的生死,天命無處不在!它是不可抗拒的規則,是不能逃避的結局!”黑龍大師臉上,帶著令人懾服的威嚴:“臣服於它的人得到它賜予的福祉,妄想掙脫的人被迫臣服。陛下能夠得到王位,是因為天命!而冉閔這次的失敗,也是天命決定!”
苻生敬畏地望著黑龍大師:“朕全部都聽國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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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國城
蒼灰色的城牆被火焰映紅。面對著這座城池的平原上,相距一里就是魏軍的拒馬和柵欄,柵欄前每隔十步一堆篝火,照得周圍一片通明。魏軍士兵們就背對著火堆靠在柵欄上取暖打盹,火紅色的旗幟在風中起伏。
襄國城的守將乃是趙國中軍將軍張春。他從小卒做起,三十年來積功到了這個位置。之前也沒有什麼赫赫的功勛,但是在守衛襄國的戰斗中,卻讓冉閔感到了頭疼。
說起來,他就一個長處,細心。襄國作為趙國的四都之一,城高池深,守具齊全。在中軍將軍張春的指揮下,襄國的城防連一處空隙都沒有。冉閔不肯用士兵的性命去填城,就打成了一場僵持的圍城戰。
冉閔也從軍報中,得到了慕容恪、姚襄、苻生共同出兵救援襄國的消息。
“既然你在等待援軍,那就等我打敗援軍後,再來攻下襄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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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庸城外,漢王諸葛雅帶著一隊羽林女衛,在張佩和謝艾的陪同下,向前面水師營寨行去。水師營寨所建之處,就在長江水道邊上,短短幾個月里,經營得已經頗具氣象。
“來者何人!”當諸葛雅帶人向著水師營寨行去時,離營寨還有一里路遠,就被外面巡邏的哨兵發現了。這隊哨兵披戴盔甲,手持鋒利的兵器,開弓搭箭,弓拉滿月,戒備森嚴。見有軍隊過來,便攔住去路,大聲查問著。
有羽林女衛的士兵上前接洽:“是漢王陛下來水師營寨視察。”
那隊巡邏哨兵出來一個隊率,上前行禮道:“請王上御駕在此稍後,我們這就派人去通知將軍來接駕。”
那上前接洽的女兵便有些不悅:“你這人好不曉事,王上御駕到此,你居然要阻攔御駕?”
那個隊率態度恭順地回答道:“小人身份卑微,不識得陛下。軍營重地,不敢讓不相識的人隨便接近。我已經派人請戴將軍和陸將軍出來接駕……”
諸葛雅已經策馬上前,聽到他們的對話,便溫和地笑道:“水師營寨警備森嚴,乃是治軍的正道。若有敵軍細作想要查探,便毫無機會。我們在此稍後片刻,也是不妨的。”
沒過一會,樓船將軍戴橫親自帶人出迎,在幾十米外,就滾鞍下馬,疾趨上前,匍匐下拜道:“陛下,末將不知道您今日要來,讓您在外面久候,實在是……”
諸葛雅上前扶起了戴橫,微笑道:“這事怎能怪你,我來之前又未曾提前通知你。我看水師營寨戒備森嚴,有周亞夫將軍細柳營之風,這很好……”
戴橫被漢王諸葛雅親自攙扶,又得到了這些夸贊,心中感動不已,立時生出了士為知己者死的忠誠。他恭敬地陪同著漢王,走進了水師營寨。
進了營寨之後,只見里面布置得井井有條。不遠處隱約傳來喊殺之聲。諸葛雅微微一怔,戴橫察言觀色,連忙解釋道:“陛下,是水師的將士正在進行實戰訓練。”
諸葛雅黛眉微揚,饒有興趣地問著:“我可否前往一觀?”
戴橫略有些猶豫:“這是末將的榮幸。只不過水師中的軍士多是些粗陋的軍漢,只怕有汙王上視聽!”
他固然希望讓漢王諸葛雅看到他辛苦訓練的成果,但是也顧忌著這些軍漢在實戰訓練時出手凶狠,語言汙穢,生怕褻瀆了漢王陛下這樣國色天香的絕色美人。
“戴將軍不必顧慮!”諸葛雅嫣然笑道:“我也是屍山血海中搏殺過的,並不是那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且讓我好好看看,水軍將士中有多少善戰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