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棋手小姐祭神(深海全員秀色,慎入)
我醒來了。
不像在床上睜開眼睛時的那種迷蒙,也不似石棺中那身體緩緩復蘇的感覺,而是如開機的電腦瞬間亮起。我臉上本來該有的面具不在,博士制服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在幽靈鯊身上見過的那種修女袍服。四下里的石壁映著藍黑色的光暈,顯得光怪陸離。我意識到我是在海底,雖然這本應意味著我早已溺斃。
我聽到外面喧鬧的人聲,緩緩站起身來,雙手在海水中猛地下垂,在海水中撩起一溜氣泡。低頭看去,一雙似乎由最粗糙的海岩草草打磨的石制鐐銬困住了我的雙手,磨得肌膚生痛。這鐐銬沒有任何的美感,只有石灰色如死亡的岩質,在海水的映照下顯出暗藍色,像“冬天”後大地上的余燼。
我向外走去。這是一個巨大的石廳。穿著教會黑袍的人們點起燃著磷光的魚油火燭,在海水中映出一片妖異。魚骨油燭雖有十步可鑒毛發的冷光,發散性卻差強人意。青灰色的海底火焰如同一輪灰暗的太陽,以海底妖獸般涌動沉浮不休的姿態無依無托地懸浮於石廳穹頂,進行著亘古的燃燒,那才是大廳真正的照明所在。這潛燃的妖冶中垂下無數海蝕斑駁的鐵索,有的直垂到石廳地面,有的尚有三米多的落差。幾張長長的石案貫通整個石廳,教會的成員們成群結隊地在石案中穿梭,並沒有人多看我一眼。營營嗡嗡的念咒聲縈繞在這里,在他們每一個人口中發出,在石廳中徜徉,如小蟲一般啃食著我的大腦。
當浪壓過了我的顱蓋
當潮遞滅了我的悲歌
凱旋的獵人掛起獵物
鮮紅逸入黑暗的岩層
海底那聲響低鳴震顫
遠方的回音訴說因果
那是海的戀人的汁乳
護佑海的嬰兒久蘇生
那怒發的山是海的心
熔漿冰冷而大海沸騰
...
我以手撫胸,輕唱著她教給我的那首鯨歌。如海的女兒的手溫柔地撫慰。在教會的營營聲中這柔美的鯨歌如此不協調,但依然沒有一個人受我打擾。大腦中的啃噬感並沒有減輕。我恍然醒悟——鯨歌也是有生命的。當鯨向萬頃海淵下墜落,吞沒於深淵絕深處的神祇,鯨歌也理應被黑暗湮滅。
於是我看到她了。或者說我早就看到了才對。她被他們放在石案最顯眼的位置,那是獵物捕獲獵人的欣喜和狂戾。我的心跳開始加快,如戰鼓般擂動著肋骨。
宛若另一處大海般柔順潔白的長發被擰成一股一股透著血汙的白色繩索,滿是鏽蝕和血跡的鎖鏈距離石台的桌面尚有將近兩米的距離,而這段距離便由那同鐵鏈纏裹在一處的白發來填補,鋼鐵的冰冷和發絲的柔順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血跡則是粘合二者的膠貼。她就這樣被自己的頭發懸空吊起,好像受罰的赫拉,那是海里的赫拉,愛猜疑的妻,戴罪的女神。她紅寶石一樣的瞳孔空洞得反映著面前的一切,沒有神采便如鏡子般誠實。她的嘴巴空張著,似乎仍在執拗地唱著無聲的鯨歌,里面似乎有些異樣,我走進她,走進那懸空的軀干。
斯卡蒂被自己的長發吊著的只剩下頭顱和軀干,她的上半身懸空,光潔的雙臂和圓潤飽滿的雙乳已經不翼而飛,連乳腺脂肪都未剩下,可以直接看到下方條條的肋骨和已經停跳的心髒。腹部也被剖開,可以看到本屬於肝髒*的位置暴露在外,一個明顯是從別處摘下的肝髒被放在那里,滑膩的表面上還殘存絲縷淺黃色的脂肪。
她的下半身跪坐在石桌上的一個火盆中,陰冷海水中那灼紅色的液體緩緩流淌,擠壓出火星點點,我確認那是岩漿。她已經顯露出誘人肉紅色的雙腿埋在熔岩之間,壓在下面的小腿已是碳黑,但嫩滑肉感的大腿色澤紅黃,似乎火候剛好,一點刷多了的調味汁在優美的臀线上緩緩滑落。這一對美腿的跪姿宛若火海中最虔誠的信徒,對著祭壇的方向而跪,對著古神的方向而跪。信者不度,不信者度之以戮。
我走到這海里受難的赫拉像面前,終於看清了虎鯨小姐口中的東西。那是舌頭*,卻不是她自己的舌頭,因為舌根暴露在外面,若不是那暗紅色的斷面清晰可見,還會令我以為那是逆向的生長。軀干傷口的肉色暗紅,似乎被海鹽醃過。地獄般的石制火盆旁是其他的貢品,我看到那曾揮舞巨劍的芊芊玉手,虔誠地捧起一片片剃如紙薄的鯨肉,圓形的肉片有著半弧形狀的缺損,那是去骨。我挑起一片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鮮美超過了東國*最上等的刺身。
鯨肉刺身旁是一種白色的膠凍,我拿起一個輕輕嗅聞,觸手冰寒。那是虎鯨小姐的體香,宛若龍涎香一般甘美深沉的海淵絕深處的味道,以及宛若嬰兒母胎中的溫潤奶味。我意識到這就是她失蹤的雙乳,他們把脂肪單獨取出,放在最陰冷的海水里凝成這種貢物。我放棄了去嘗試,從長案下方取出一個似乎被隨意丟棄的東西,觸手黏滑,流出不少白色的腥臭漿液,那就是虎鯨小姐的子宮了,最柔韌的柔軟之處入口依然遺留著被粗暴進入過的痕跡,個中發生了什麼也是不言自明。我的眼角瞥見案下還有什麼,俯身拾起,卻是我曾親手為她戴上的橙黃色墨鏡,鏡片已經碎了,沾有粼粼的精斑。我把它小心地收起,把子宮放在案頭,繼續朝前走去。
周圍的教會成員似乎對我研究他們貢品的行為熟視無睹,這更讓我有些明悟。於是我向前走,走到一群黑袍的家伙圍攏的地方,我看到他們黑袍的下身裸露出丑惡的肉莖,像一條慵懶的肉蟲。絲絲縷縷的白色漿液從那上面飄散到海水中,令我一陣惡心。
透過人群,我看到無數次只有挽住斯卡蒂後才能安靜下來的人兒。幽靈鯊面孔上依然溢滿了瘋狂,但大張的口中沒有舌頭,尖牙也掉光了,只剩下一個空洞的口穴令他們插入。她一絲不掛地仰躺在石案上,以散亂的白發為身下的鋪墊,同樣只剩軀干,灰白色的皮膚在波光中泛著冰冷的光暈。魚骨燈燭湊上去一燎立刻滲出一片白花花的屍油般的物質。但她依然無言地挺動著臃腫的身軀,迎合著教會人員的泄欲。
她的身體就是三座山峰,寫滿了死難者的苦和信徒的痛。兩座並列的尖峰溝壑間躺滿了近乎凝固的白色漿液,隨著海水的曳動如風中棉絮一般輕輕搖曳。下面是那座圓滾滾的低峰,剖開而後縫合的痕跡如一條攀上肚子的蜈蚣。那里面孕育的只會有死亡,卻不妨礙這些所謂的信徒一次次在低吼中注入自己的生命。
她頭頂的鎖鏈沒有怠工,它們忠實地垂到離桌面僅有一米的地方,四條鎖鏈上的鐵鈎穿過四根血跡斑斑的白骨,上面殘存的血肉昭示著它們之前的歸屬。她的四肢看起來沒經過任何的烹飪和加工,硬生生在她面前在奸淫中被啃噬一空。殘損的血肉在海水中搖曳,這是它信徒的血,信徒的肉,信徒的骨頭和結局。信仰永遠不讓白骨蘇生。
在他們的腳下,石案的下方,我看到了用於鋸掉她自己四肢的圓鋸,還有殘破的肝髒和鯨舌。觸手滑膩,上面有斑駁不清的齒痕。深海的戀人沒能互換最後的信物,我想起了那張畫,留白殘損到令人心慌神痛。我把圓鋸的鋸片收起,繼續向前。
我感到自己的下身微微浸潤,於股間似要向下流淌。修女服居然連褻褲都無。宗教的純潔或許正應在此,我這樣的凡女又怎能領悟?
我向前走,攔在我面前的是一口巨甕。海淵中極為少見的粉發刺痛了我的雙瞳。藍毒只有一個腦袋還露在甕外,我攀上石案朝里面望去,里面的湯汁尚屬清澈,在海水中也無溢出的跡象,女孩已經變色的嬌小身體無生氣地蜷縮著,安努拉在海淵面前如此渺小,渺小到被擠壓起來,連分離的權力都沒有。
我看著她露出甕口的頭顱,她的嘴巴微張,脖頸上暗藍色的菱形毒腺正處於放松,已經失水透明的藍色瓣膜後粉紅的肌肉松弛著,空洞的眸子里沒有恐懼,滿是深沉的迷茫甚至帶著點點欣慰。我知道她在死的瞬間高潮,或者被輪奸到高潮的時候才死。隨即我就明白了,我繞到巨甕的後面,從石案上拿起一個藍色的小瓶,用的是海淵中古朴的透明石料,除了瓶底外每一個地方都無比粗糙。這樣的小瓶在甕口擺了滿滿一排,目測至少三五十個。我看到里面淺藍色的澄清液體摻雜著粉紅,瓶底間或有沉淀的白濁。我知道這是教會制備的解毒劑,那是她的愛液,他們用最粗暴的方式收集。
小瓶中眾星拱月著一個大瓶,有暖瓶膽那麼大,密封的設計令透明的石料內自成世界,細小的瓶口似乎可以開啟。我看到里面的液體只剩瓶底,還殘存著一兩只偶爾動一下的細如蚊子的藍黑色蝌蚪。我回頭看了一眼藍毒外露的腦袋瞳孔中那一點迷茫和解脫,再看看那微張的口唇,便知曉這大瓶內的大多數東西都被誰吞下了。神愛世人,不行族誅之能。魔鬼在窗戶上塗抹蜂蜜,互相饕食的又是誰?
胸有些悶宛若壓上了磐石,我思索著向前邁步。先看到一雙烹熟的肉腿。雷神工業的外骨骼在海淵中盡職到了最後一刻。它支撐著肉色的絲襪,里面的血肉已化為餡料*,但從外界看上去依然是那雙完好的肉腿。海里的一切異曲同工,包括那古遠到難以想象的神祇。當我確認海神小隊稱號的時候虎鯨小姐曾經反對,因為我們的對手正是所謂的海神。但我堅持了下來,因為我們的海蛞蝓也同樣是“海神”,“神”本來就是個空洞的代號,若非贊頌便溢滿了輕慢和無知。
肉腿的主人被鎖鏈吊起,被剖開的腹部宛若新生兒的嘴巴。他們從她腹中取出平日縮入的陽物,捅入她自己的花徑,似乎這代表著無盡和無窮。我看著陽物根部干癟的兩個蛋袋搖頭苦笑。剖腹取卵,何其蠢哉?神和教會也是這樣的所在。他們稱頌,他們無所稱頌;他們作為,他們無所作為。
口干舌燥,心仿佛要跳出胸腔。我哼著那已死的鯨歌抵御他們頌葬。我平復著身體的反應,石銬摩擦的痛楚沁心冰涼。但緊跟著又是令身體發熱的事物。我苦笑一聲,任憑自己路過。
長長的石案中央被挖了一個正方形的凹槽,隔開了一個一米見方的囚籠。嬌小的江豚被囚禁在這里,淡水里嬌嫩的精靈在海淵絕深處的高鹽海水中近乎窒息。平日里需要穿著潛水服下海作戰的清流一絲不掛,裸露的每一寸肌膚都成為析出體內水分的所在。比起大漠中一望無際的金沙,面對海淵中的千頃海水卻不能取一瓢之飲才是最深沉的絕望。
小隊中唯一活著的她不得不主動用身體取悅著在石案上坐下的教會成員,讓帶有濃厚細胞質的白濁滋養她的身體。盡管她的每一個孔洞都貢獻了出來,但教會成員身為海淵族裔的澎湃體力令她絕望。她被他們夾在中間猛力地肏干,雙穴同時塞入的粗壯令她高潮迭起,讓每一次抽插都帶出更多少女的晶瑩,流失的愛液遠多於吸收的水分,而體力也在瘋狂的奸淫中迅速流失殆盡。一些教會成員還故意在肉棒上撒滿了粗海鹽,粗暴地塞入她的孔洞,她含混不清的哭叫聲隨著交合處的落紅飄散在漆黑的海水里,無人問也無人應。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成為長桌上的又一道貢品,海淵中的人對干的食物總有些孩子般的好奇,並准備將之一並作為新鮮的物事獻給神靈。
我輕咬著嘴唇平復自己,長案此時應該也快到了盡頭。這里同樣是一個方形的案中囚籠,但不同於上一個囚籠垂死的歡宴,這個囚籠已經沒有聲息,宛若燃盡的燭火。
人人生來肮髒抑或干淨,但實際上都處於二者的夾縫中。但也有人生來清濯,性子也帶著潔淨。但溫蒂嬌柔的身軀已經被玷汙殆盡。她被鏽蝕而滿是血跡的鎖鏈吊在半空,成一個駟馬倒攢蹄的捆法,潔白到難以置信的肌膚上滿是白色的汙垢,連漆黑的海水都洗濯不淨。
她身下的池子甚至也鋪著厚厚一層白濁,似乎當她還活著的時候就在這半空中扭動著被奸淫。葉海龍的體力無法同海淵眷族所媲美,我走近了,能看見她已經外翻的子宮和撕裂的菊門,里面還在流淌著新鮮的白濁。她微張的嘴巴和鼻孔里同樣被灌滿,白茫茫的一片,面色有些青紫,我了然了:這是窒息喪命。他們奸淫後淌落的白濁全在下方的池子里積攢,再用鎖鏈把她放下去,令她浸泡在里面...很明顯他們高估了她的體力和耐力。
石案已經到了盡頭,我手墜鐐銬,穿著修女的衣裳登上祭壇的台階。似乎我才是這場盛典的主持,又似乎他們早已忘卻這是在祭神。我看到祭壇上的神像,神像也是活的,被鐐銬固定在祭壇上,又是死的。看著那墨藍色的短發,我想起來她是新加入的那個狙擊手,我想是叫安哲拉才對。她的整個下半身已經不見了蹤影,應該也已經在石案上或者哪個所謂信徒的肚子里找到了歸宿。他們去掉他們所認為的不和諧的部分,用她的觸手拼湊起下半身,作為他們的神像。難道他們真的連神都認不出了,只記得一個殘暴模糊的映像?難道他們對於神的記憶還沒有我清楚?我察覺到周圍的海水比先前更黑,這才注意到她的鎖骨被剖開,墨囊早就被扎出了幾個小孔,讓墨汁一點點滲入周圍的海水。於他們來說,這是“神跡”?
我看了看身周無人注意,從袍服下取出圓鋸的鋸片,直接削落一條觸腕扔進嘴里。嚼起來無比的滑膩,還余留著彈性的組織好像在我嘴里活了一般,粘液仿佛要堵住我的喉嚨。但我還是咽了下去,帶著一種報復的快意。
他們連“神像”的缺損也置若罔聞。隨著我登上祭壇,他們也將一具又一具或完好或殘缺的屍體和餐點送了上來。我看到祭壇中心的深井,漆黑的洞口宛若通向另一個世界。他們丟下去一樣,墜入的東西就消失了。似乎被撕碎,似乎被吞噬,似乎僅僅是落到了更深處。我深吸一口氣,明白自己需要做什麼了。
我拔步上前撞開那些投放供奉的家伙,在井沿狠狠磕碎了那看似堅固的手銬。他們似乎對我的作為沒有絲毫的反應,我暗自好笑,縱身躍入深井。
下方的黑暗遠沒有想象中深重,但濃烈的血腥近乎讓我嘔吐。但我什麼都沒有嘔出來,我愈發感受到這一切的拙劣之處。終於,身周一輕,我看到這是一片寬廣的海域,似乎海淵絕深處下的石洞,是另一片海和洞天。在離我不遠處,一團永恒翻滾的血肉如同一個血腥和暴戾組成的星系,自旋自轉,生而不滅。
我看著它,突然生出一種極端的憐憫和蔑意。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笑出聲。它的體內宛若響起一聲悶雷。我回過頭去,看到了又一幅景象。
那是一片紫黑色的觸手之海,它們一如既往跳著古老蒼蠻的舞。在黑暗的海下之海中,有一枚碧葉般的身影。不,是兩個身影。我看到凱爾希和阿米婭被觸手圍困在正中,滑膩而靈活的觸腕撩開她們的衣服深入每個孔洞。她們依然被衣服包裹著的小腹高高隆起,凱爾希正在尖叫聲中被觸手翻了個身,綠大褂下被撕裂的內褲里兩根急速搗弄的粗大帶出淫靡的拉絲;阿米婭的雙腿也被分開,觸手滑膩的汁液把她的黑絲浸透,露出隱隱誘人的肉色...
我試圖轉過頭去,但她們距離我越來越近,從前後將我包圍。我幾乎可以摸到凱爾希被蹂躪著的身軀。我看到她的綠大褂的布料已經被隆起的肚腹和醫療下裹挾著雙乳榨取的觸手崩到了極限,尋常犀利的如翡翠一般的瞳孔空洞無神,帶著軟刺的香舌吐在外面,上方還染有濃重的白濁...在這畫面的刺激下,我感覺自己的全身似乎都在灼燒。觸手得意地把凱爾希翻了個身,露出她被捆在背後的雙臂和美麗而染滿白濁的裸背,那些觸手連指縫都不放過...
“哈哈哈哈哈!”我指著凱爾希大笑起來。隨著這笑聲,我感到全身的不適迅速隱去,心頭一片清明。“弄錯了!凱爾希肩頭的源石結晶在肩膀外側,不是正上方!數量不對...裂綹的形狀也對不上號!”
凱爾希、阿米婭和觸手消失了,我轉過身,面對那團血肉。
“老朋友,你真的以為這點把戲就能迷失我的心智?”
它不回話,血肉翻滾的團塊緩緩轉動,我看到碎肉之間夾雜著一枚紅色的美麗眼珠,像是糟粕堆中的紅寶石一樣不和諧。
“老-朋-友?”
它緩緩蠕動著,吞噬著那些殘缺的貢品。我惡趣味地想著那些被攪碎成肉泥的貢品里是不是還有那些所謂信徒的精液和唾液——真是令人作嘔。
“是啊,老朋友。”我在它面前踱著步,險些被修女袍服有些過長的下擺絆了一跤。“我們來自古遠的過去,是七千萬年前這顆星球上活到現在唯二的生物。難道你不是我的老朋友麼?”看到那團血肉翻滾的速度顯然加快,似乎一個人在表達驚訝時扭曲的面色,我對著它微微一笑:“當然,請別誤會——這不妨礙我無比地想要你的命,就像你無比想要我的命一樣。”
“所以這短暫的時間後你想起來了?但這次有什麼不同麼?”它蠕動,聲音像是血肉凝成的悶雷,又像骨架鏗鏘交錯。“聯合-艦隊-全軍-覆滅,你們-於我-不過蟲豸。”
“不同?哈哈哈哈哈!當然不同!”我仰天大笑,指著它,指著世界上最大的凶手,指著七千萬年的累累血債。“在炎國和烏薩斯的聯合艦隊將你毀滅之前,我的海神小隊就會在海淵中割開你古朽的身軀!”
“你-說的,是這些貢品?”血肉中探開一只似乎剝了皮的雞脖般肉絲殷紅的觸手,穿起一顆美麗而茫然的頭顱,它從斯卡蒂的腔子里進入,從她的口中彈出,宛若虎鯨小姐又生出了一條長舌般滑稽。它的話語也流暢了起來。“還是說你依仗那些艦隊?這一切和七千萬年前有什麼區別?”它的聲音開始變得慳厲,從四面八方傳來,如滾燙的尖針狠狠揕入我的大腦,把腦漿變成一團凝濁的濃霧。“你的三弟,擊沉了孔子號,又害死了他自己和作為他旗艦的門捷列夫號;你的長姐,被她所救助的士兵撕裂成肉泥;你的父母在列寧格勒的墳墓在你們自己的白楊M揚起的蘑菇雲下灰飛煙滅!”*
------------以上,G部分結束------------
“區別太大了。”我看著它令人作嘔的身體,在腦海里想盡辦法挑著詞往它身上砸,一如它對我的嘲弄那樣。“我們並沒有輸給你。那時候,中蘇聯合艦隊突然發現友軍所在的海域上沒有艦船,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海獸妖物;一切通訊都中斷了,他們都以為友軍已經陣亡,帶著報復的意志開火...最後卻是互相開火。同樣的手段用在各個國家的核指揮部...但是我們是輸給了自己,並沒有輸給你。沒錯,古人類種群已經滅亡,我是唯一的雌性,現在連個雄性都沒有了。”我苦笑著舒展開身體,向它展示修女長袍下的身軀。
“但是我們沒有輸給你,我們的軍隊一直在戰斗,從海上到地面,從地面到地底,我們一直在堅持作戰!最後,在一切走到窮途末路後,我們甚至選擇向未來撤退。那時候,我依然只不過是冬眠的軍隊里一個小小的中校而已...然後,我們才真正意義上的全軍覆沒。但最後一戰同你無關,我們的冬眠艙被劇烈變動的地質摧毀,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我們輸給了時間。”
“而你呢?七千萬年過去了,時間的洪流湮滅了我的種群,誕生了新的種群,而你難道就真的沒有一丁點變化麼?就算你的生命不能同我這種立足於星球上的卑小的生命同日而語,但你也是不完整的,難道時間的洪流於你沒有作用?不用狡辯,我替你回答——有用。”
血肉如暴怒的大海翻滾,無數觸手朝我涌來,仿佛要刺穿我的身體,把我攪碎,變成血肉的一部分。我說:“你身上的生物電已經很微弱了,時間衝淡了它。如果說同深海獵人千年來的對抗是你最後的余暉,那現在你就是殘燼罷了!以前你制造的幻象可以蒙騙整支軍隊,現在卻只能在我的腦子里玩這些不入流的把戲;以前你可以擺布我的文明,現在卻連小小的幽靈鯊都無法控制,只是坐視她瘋癲,卻只要離得稍微遠一些就無法下達指令。身為博士我親自過問海神小隊的訓練,幽靈鯊有無數次機會可以砍下我的頭顱——除非你居然憐憫我了?大象居然憐憫螞蟻了?哈哈哈哈!”
觸手狠狠把我卷到半空,絕大的勁力似乎要勒碎我的皮肉,讓骨骼和內髒如花一般綻放。“結局,會是一樣的。蟲子,就是蟲子。”
“你沒注意麼。”我被觸手舉著,靠近它的本體,那一刻無數恐怖的幻覺貫穿我的身體和靈魂。我看到燃燒的大地,燃燒的羅德島,被觸手們裹挾、凌辱直到撕裂的干員們。整合運動點燃整座滿載屍體的大樓,烏薩斯皇帝的鐵蹄踏遍宇內,祭壇旁的薩卡茲歡慶地舉起手中的殘肢碎肉。我看到七千萬年前燃燒的母星,那時候還叫做地球。我看到列寧格勒廣場上的列寧像訇然崩塌,看到父母的笑容消散於烈火,看到姐姐被士兵們撕碎,看到弟弟在下令向孔子號航空母艦開火後舉槍對准了自己的太陽穴。但是最後這一切消散無形,就連將要吞噬我的觸手和碎肉都不見了。我在黑暗中墜落下去,頭頂如墨,腳下卻是青空。
“你無法再迷惑我,更無法迷惑任何人了。”我對它說。“因為人民的眼睛,曾活過的一千億人的眼睛與我同在。有了他們,我不會迷茫於任何幻象。”
海風拂過我的面龐,將我從恐怖的幻覺中喚回。我穿著博士的制服罩袍,立在大海千頃黑色浮波中的一片小小島礁上,遠方羅德島號的剪影依稀可見。天空中的天災雲也是黑色,宛若天上的另一片災難之海。海洋,本該是世界上最純淨的地方。
在我的身周,海神小隊全體成員肅立周遭。斯卡蒂彎下腰,熟練地從海礁中翻出一窩肥大的海蠐螬。這是海中最純淨的營養。她立刻拿起白生生的一只送到口中,半透明的淡藍色汁水從她的嘴邊流下。她用帽子兜起剩下的,看著我們。
清流、溫蒂、安哲拉等阿戈爾人立刻伸手捉了一只,扔進嘴里大口嚼著。幽靈鯊、格勞克斯和藍毒也吃得津津有味。但海神小隊里的蛙人部隊也編入了一些水性好的陸地種群,他們面面相覷,面對虎鯨小姐的善意有些難以接受。
我摘下面具上前一步,從帽子里挑揀出一只還在蠕動的白色美味,回身對他們展示了一下,整個塞入口中。味道有些像過期的牛奶混上海水的咸腥。“各位。”我咽了一口,說:“我要說句話。”
“在我的時代,也有被稱之為‘干員’的人——當然,那時候更通俗的稱呼是特種兵。”我環視周遭,他們看著我,獻上他們的愛戴。“他們潛伏在你們能想到的最惡劣的環境中,包括密林,還有深海。”我對著斯卡蒂一點頭。“在那里,他們首先要學會的便是,食用一切身周可食用的物體,支撐足夠久的時間,以此來獲取勝利!”
我看著他們。阿戈爾人多有一頭飄逸的白發,那是海淵絕深處仰不見日之地的白化,是最深的黑暗中綻放的白花,是生命、人民和希望。
“現在,他們同我們在一起。”
所有人都把手伸向了帽子,就算或許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咀嚼的清脆破裂聲還是成片響起。沒有一個人吐出來,他們都點點頭,表示這東西很好吃。虎鯨小姐的唇角罕見地有了弧度。她把巨劍立在身側,柔順的白發輕撫著劍鋒。
“要下潛麼?”
我轉頭看向黑色的滾滾浮波,天空中的天災雲電光閃爍,似乎預示著一場浩劫即將來臨。在天邊,以羅德島號為起點,幽藍色的光火鋪開了一張巨大的光網。只消一會兒,那個所謂的“古神”身上幽魂般致人幻覺的生物電就會被徹底抹去。我們要面對的將不是七千萬年前那一眼望不到邊的海怪之海,而是它的本真,我識過卻未能見過的本真。
“不要,我們就在這里等它。”
這一次,我們會同它戰斗到底。
*虎鯨喜食鯊魚的舌頭和肝髒
*日本捕鯨,吃法極為多樣,本文摘取其中的幾種
*海蛞蝓並不是蛞蝓,其實是可食用的,但並未找到符合要求的可描寫的烹飪方法,這里采用聞名世界的法式蝸牛的烹飪方式,格勞克斯的外骨骼即蝸牛殼
*女博士與古神的過節,參見本系列《棋手小姐的兩件半檔案》結尾部分。本文古神設定一定程度上借鑒了《謎蹤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