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棋手小姐斷弦(三)【代餐文學x2,旗袍】
礦洞的景色一股腦向身後縱去,庫蘭塔雋美的一雙長腿踏地如飛。
白金邊跑邊回頭,沒錯,那個古怪的沃爾珀女人沒有追過來。她此時一刻也不想多待,憑借方才下洞時記憶的路徑,飛快地朝外奔去。
嗒,嗒。
鬼影一樣的音色在逼仄的洞道間回蕩,白金仿佛撞上一堵無形的牆。她猛然刹住腳步,鼻尖上的汗珠飛了出去。狼狽不堪的刺客小姐狠狠抹了一把額頭,她站得那樣筆直,站得腳下生了根,站得如同多年前面對七名銀槍。這是一種勇敢的沉默,勇於承認不敵是弱者賴以生存的手段,白金對此諳熟於心。
嗒,嗒,嗒。
聲音在耳邊徘徊著。
“為什麼——為什麼不放過我!”欣特萊雅在故作鎮定,她的聲线包不住戰栗的音色。“求求你!你的那些人根本稱不上刺客,而你卻遠在我之上,要做什麼事你扔下我也扔下他們一個人做,為什麼非要綁住我!”
“如果你想走,方才就可以走啊。”於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沃爾珀骨子里本就有幾分狐媚,摻雜她那老道的笑意,更是讓白金的心如夾在火上炙烤。她終於支撐不住,跪在地上,十指瘋了般插入發絲。“不,不,如果我往前走,你就要殺我!”
嗒,嗒。
“別殺我……別殺我……”嗒嗒的文明棍聲在靠近,冷汗打濕了睫毛。直到陰影將她籠罩。她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熟悉的文明棍拄在地上,可是面前的人卻是一男一女兩名穿著學生裝的青年——再普通不過的“作訓總隊”成員。
“做得好,趙安,子岩。”白金猛然回頭,在她來的路上,赤手空拳的於晴微笑著向她走來。一抬手,從那名男性青年手中接住了那根奪命的文明棍。
“知道麼,欣特萊雅小姐?如果你剛才堅持殺出去,死的就會是我的學生。”於晴從腰間拿出了什麼,躬身一拳打在白金後腰。
“這就是你與他們不同的地方。”
白金喉嚨里呃的一聲,身體便軟了下去。
青黨在礦洞內修建了一處小型根據地,這里曾是源石礦工的居所。雖然已經修繕,但還是能看出礦工們當時所忍耐的惡劣環境。白金就看到過現在青黨兩人住的一間房,門牌上卻殘留著十人間的字樣。
當然,此時的白金自然不會感慨這些。她正用嘴巴發出憤怒的嗚嚕聲,被一根像是給母馬拴的口銜封住。她的雙手被拉得很高反綁在身後,小臂豎著緊緊貼在一起,手指甚至能摸到自己的後脖頸。每只手對應的手指都被細致地一一綁好,絕對不給刺客小姐任何脫縛的可能。繞到胸前的繩子在胸口綁成一個“X”型,把她本來不太值得夸耀的胸部勒得有了幾分曲线。胸口的繩子還牽了一根細繩,拽在走在她前面的沃爾珀女性手里。
“本來便是要請您見一位故人的……又為何要跑呢?”於晴含著她老狐狸的笑意說道:“現在,是時候讓你們見面了。”
她拉開一扇門。門是那種雙層的鐵門,仍有一扇鐵柵欄一樣的防盜網將內外隔絕開來。白金看到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四肢都被鐵環牢牢拘束。當白金看到那無比熟悉的面孔時,她在口銜下發出一聲被封死了的驚呼。
一開始還以為是她深惡痛絕的那個女人——那一頭栗色的柔順發絲,不帶一點卷,卻只扎了個簡單的花苞,有些蓬亂了。可是幸災樂禍的念頭還沒升起,便被另一個想法嚇得無影無蹤了。白金嗚嗚地哀鳴著,想要同里面的人交流。可是被拘束的女孩腦袋低垂著,似乎無法回應她的呼喚了。那幾乎一樣的面孔上,沒有那種似乎與生俱來的狡詐,沒有經歷鐫刻上的滄桑和陰謀家特有的偏執。不會錯——白金瘋狂地掙扎起來,琥珀色的瞳孔里溢出淚花。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光是我,你們連我親近的一切都不放過嗎!白金感覺自己快要瘋癲了。她想用依然自由著的雙腿踹開柵欄,踹倒於晴,用高跟靴踏碎這個該死的沃爾珀的喉骨——可是事實上她什麼都做不了。可憐的白金大位,怎麼可能在一個青金都沒有把握戰勝的對手前,任憑情緒令自己失去更多?她只能這樣被束縛著。或許唯一的區別是在卡西米爾縛她的是無形的繩索,而如今她連人身的自由都難以掌握……
她哭了,哭得聲嘶力竭。
晉陽城一處不起眼的餛飩館,此時並非飯點,但容膝之所內依然少不了那胡椒與鮮湯雜糅著的鮮香氣。勺子落入搪瓷碗中,舀起滿滿一兜菌子和肉類,和著湯的鮮亮在齒間狂歡。身著黑色官衣的男子擦了擦嘴。炯然雙目一掃,八字眉微皺間,竟是對著空氣言語道:“呼蘭,可有要事?”
“報請將軍得知,山峰傳訊。”
乍一看還以為是幽靈——黑影中走出一個比周圍黑暗更深的影子。黑蓑之下的黑面罩細密不透半絲風。烏色戰刀橫掛腰間,老禁軍散發的氣息令生人勿進,但那額闊面方相貌堂堂的官衣男子神色如水,一口又一口享用著碗中鮮味。面對來人擺在桌上的信箋,他沒有翻看,而是舀起一勺帶著面片的餛飩湯吹了吹。“呼蘭,前幾日礦區騷亂時,你遇到過一個刺客,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那宵小狸貓身蔽影趨,匕首尚不能貫我衣甲。但論逃避之迅、行蹤之詭,雖禁軍亦少見。”呼蘭通話語不卑不亢。“不知將軍問這個做什麼?”
“呼蘭啊,北庭事變,可是青黨操控?”被稱作將軍的官衣男子話語如常,但老禁軍猛然抬起頭,仿佛被戳到了痛處。“青黨逆賊狼子野心,為北庭權柄,行此大逆——”
“不,呼蘭。你既做了大炎的禁軍,你的喉舌便不是你自己的喉舌。北庭之事,已定性為夏御史謀逆兵變,使丁經略罹難,朝廷不得已使李節度使暫當經略之職。這些天聽已定,你要忤逆麼?”男子說道,搪瓷碗底與勺子碰撞啪的一聲。他頓了頓,又說:“我是問你,從北庭事變到晉陽城如今之事,可都是青黨在暗中與我等作對?”
“這……請將軍明示。”呼蘭言語遲疑,男子雙手捧起搪瓷碗,一仰脖碗底朝天,便將一碗餛飩吃得湯汁不剩。他緩了口氣,又說:“青黨如何,我是了解的。我和他們的黨魁見過面。那是彬彬文質一員書生。若非他親口承認,我絕對想不到這樣的人能夠行大逆之事。”
“青黨成立伊始,一切都是公開進行的。他們的講學登大雅之堂,某些激進的論斷甚至上達翰林院的學宮,在天子腳下展開過激烈的辯論。連那些閣老都說,青黨是不會忤逆的。相反,他們是最為大炎國計民生憂懼的那一批人,都是憂國愛民到了偏激程度的理想家。”男子說:“可是自李伯明在江南首次出任節度使後,一切都變了。暗打偷殺防不勝防,私塾院校雨後春筍。朝廷也正是在此時決定,鎮壓青黨。”
他的語氣急促起來。
“可是!當時以為下獄李伯明,不過是反手關門之功。誰料邱天官為首,居然有大量朝中大員為其人求情,而後更是任其更名反獄而出,竟又節度北庭!青黨的爆破、暗殺也同他們的學堂一樣屢禁不止。僅龍門一地,刊發的手冊竟逾萬數——做到這一切的,能夠在短時間內令一黨改觀如此之大的,當真是那個姓宋的白面書生?”官衣男子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像是詢問,像是自問。
他終於放下了碗,筷子一挑,信封上的火漆倏忽連拆頭飛去,啪的一聲釘在牆上。
“在青黨身後,定然還有我們從未察覺過的一股勢力。看來這趟晉陽之行,絕不僅僅要完成既定的事務。為大炎天子、為萬世社稷,必須將這背後的一切查清。”
呼蘭通行禮而退,官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楊筱凡如何?凶手可是前日你遇到的菲林男性?還是情報中提到的庫蘭塔女性?”
“楊校尉已無大恙,只是昏迷不醒。”呼蘭通悶聲道。“以現場痕跡來看,凶手絕非尋常殺手。”
官衣男子緩緩點頭,呼蘭通一揮袍袖,連同窗外數道黑蓑幽影一道消失無蹤。
白金蜷縮在鐵架床上,房間里沒什麼其他的修飾。她的雙手被捆縛在身後,連手指都一一綁縛結實。在上身密密麻麻的繩索間,還有兩股從手腕處延伸下去。一直到被並攏在膝蓋、小腿和腳腕處都捆綁了數匝的雙腿之間,隔著庫蘭塔女孩單薄的熱褲死死勒住了密處。白金只要稍微一動,就會感覺下體勒得生痛,更有性器的刺激在等著她。她咬著牙,雙腿使勁朝內夾著,似乎這樣就能固定好繩索令其不要亂動。這就是考驗庫蘭塔女孩柔術的時候了。欣特萊雅的身體彎得像煮熟的大蝦,戴著口銜的嘴巴不停地鼓動著,終於,在唇角多了一道血口子,把床單弄得血花斑駁後,她成功利用口銜固定好了嘴里的刀片,一點點磨開了雙腿間的繩索。雙足勉強解放就好辦了。她咬死刀片,努力坐起身。
“嗚!”海量的對下體的刺激險些讓她割破自己的舌頭。在無胄盟,她練這招時不知道把嘴巴弄破了多少血口子。對於天性慵懶的欣特萊雅來說,這似乎很不合理。但在參觀過無胄盟失手女性刺客的盆骨後,她便真的練出了這手本事。比起被人當作褻物玩弄到奄奄一息再屈辱地失去生命,她更想給自己更多自由奔逃的機會。
一切都是為了自由啊……下體被繩索洇濕了一大片,又痛又癢,大概率已經紅腫了。白金在心里反復咒罵著於晴,咒罵著趙安和子岩那些作訓總隊成員,咒罵著周子拓,咒罵著楊筱凡,咒罵著每一個人。尤其是棋手小姐,更是在她心里被反反復復千刀萬剮了無數遍,這樣似乎才能用報復的快意化作脫困的動力。終於,她在床頭磨開了手腕上的繩子,可是雙手還在背後。她只能再努力拉伸身體,用嘴里的刀片割開穿過腋下的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躺在一堆繩索的碎片和被自己的血液、愛液浸濕的床單上,長長舒了口氣。
好困……好累……好想找個五星級套房在柔軟的床上倒頭就睡……
她錘著床無聲地發泄了一番,然後強撐著站起身。房間的門鎖著,但對她來說並不困難。不過自己折騰了這麼久,外面的人居然毫無察覺?她頭頂的白色馬耳警惕地豎起,刀片扣在手中,無論門口是誰,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割爆對方的頸動脈。可是一個人都沒有。面前只有漆黑的礦區宿舍,樓道上昏暗的燈熹微如豆。她想起了什麼,立刻朝記憶的牢房衝去。
雙層牢門敞開著,里面的女孩不見蹤影。白金狠狠一拳擂在鐵柵欄上。剛要離去,就聽到礦洞上方傳來喊叫聲。還有大量的腳步,像是很多人正在她的頭頂正上方跑步前進。
不會吧!白金面色大變,不等她有所動作,穿著灰藍布紅鑲袖官衣的晉陽城差役便衝進了礦洞。白金體力干涸,無力抵抗,再加上地形太窄,施展不開,剛交手兩個回合,立刻就被踢倒在地,五花大綁起來。
不……不要!看著手中的刀片被甩到地上,白金徒勞地伸出手。那是她最後一把武器,也是她最後的希望,她不能……然後她被粗暴地從地上提起,推搡著押到礦洞中。
“報告官長,搜遍了廢棄的宿舍區,只有一個庫蘭塔女人,沒有其他蹤跡!”差役跑到一個同樣穿著差役服裝,卻沒有色彩袖邊的人面前。他的臉藏在黑暗中,白金無法看清。他似乎十分惱怒“什麼?只有這個人?”他向前兩步,在黑暗中端詳著白金的面孔。“你是誰?這里的人都去了哪?”
“呿,我也是被抓來的,你說的話我聽不懂。”白金把頭一扭,她心里是真的懊喪氣惱,好不容易脫離虎穴,轉眼又入龍潭,換誰也要憤恨一番。
“官長,在這個女人的房間里發現大量繩索。”又一個差役跑了過來。那名首領模樣的人似乎非常氣惱“這段礦道這麼窄,他們肯定還在這里,給我搜,給我接著往下搜!”
“這……您看,我們得到的命令只是搜查這片區域,沒說要……”差役明顯為難,也不叫官長了。白金趁機嚷道:“喂,你們抓錯了人也就罷了,還無端在這里捆著我?還不把我放了!”
“聒噪什麼!”領頭的人不耐煩地吼了一句,聲音居然比白金更大。半晌,他又突然盯著白金的臉,走近了兩步,粗糙的手指托起了庫蘭塔少女的下巴“姿色不錯嘛,你這女人出現在這里,多半是逆賊的同黨,回頭給我押到會館去,我要親自審問!嘿嘿……”
呸。白金狠狠啐了一口,首領手往回一抽,叫罵著要差役把白金就地扒光先打二十大板。可是兩邊差役似乎也不太想聽他的命令,就這樣僵持著。他更是氣得跳腳。“回頭把她帶回會館,我從知府大人那里給你們特許,讓你們做她的頭客!現在給我繼續往里面搜!”
差役這才動起來,白金看到他們看著自己身體的目光,不由一陣脊背生寒。
這下真的要……
嗒。嗒。
“別找了,你要找的人在這里!”
然而她等來的並不是棍棒,而是一個清脆動聽的女聲。
白金從未覺得那文明棍觸地的聲音有多悅耳,但對於此時的她而言卻無異於救命的天籟。拄著文明棍的於晴從黑暗中走出,渾身被大衣和禮帽包裹,只露出白玉一樣脖子的沃爾珀女子愜意地微笑著,從黑暗中走出,又或者她一直和黑暗融為一體,是完全一樣的兩個存在。
“你——殺了她!殺了她!”領頭之人看到沃爾珀,居然嚇得後退了半步,公鴨般的嗓子喊得破了音。兩個差役舉刀向前砍去,白金只看到那支文明棍舞動的殘影,兩把橫刀砸落在地,兩人抱著血淋淋的手腕慘號不止。
“一——一起上!快!”領頭之人雙手狂亂揮舞,可是差役們你看我,我看你,居然無人敢於前進一步。於晴不緊不慢地撿起差役掉在地上的火把,把它舉得更高。火光映亮了昏暗的礦道,她走向那個領頭者,礦洞里的黑暗在光芒面前卻步。他不斷喝令差役們,可是沒有任何人願意走上前去。
“現在,就讓我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於晴笑道。
“這家伙是——”白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終於睜開了束縛她的人,赤手空拳地搶到包圍圈另一側。她也看到了那個領頭者。那個她用早已熟稔的記憶方式記下面容,又無數次祈禱這是最後一次如此記憶的目標。
旬日有余的大魚大肉似乎讓被牢獄折磨到變形的巡按御史夏峰又變得紅光滿面了。他似乎不適應暴露在別人目光下,尤其是這些令他蒙羞的青黨。半晌,他哼的一聲,抱起了雙臂。“沒錯,是我。你們這些逆黨害得我好苦,可沒有想到過,這里不是北庭,到了晉陽,就是你們自投死路!我要把你們全都帶回知府會館,讓你們受盡折磨,自覺變成天天接客的官妓!”
“哦,是嗎?”於晴笑得更開心了。她拍了拍手,身後的洞道里傳來腳步聲。具體來說,兩個清晰的腳步帶著一個踉蹌的腳步走了過來。
白金的瞳孔再一次漲大了,似乎要從眼眶里迸裂出來。一男一女兩名“作訓總隊”成員押著一個女孩出現在礦洞之中。她有著蓬亂的栗色頭發和淺褐色眼瞳,嘴巴塞著東西,雙手被繩索牢牢約束在背後。
“是——是你!”夏峰的眼睛瞪得像一對銅鈴。他比白金更加驚訝,也更加憤怒。白金能察覺到這個滿腦腸肥的家伙第一次真正感到了真正的恐懼。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情感,明明恨不得撕碎那個女孩,卻又顯得投鼠忌器。半晌,他扭頭看向於晴:“你以為她在你們手中,我就能讓你們好過嗎?實話告訴你,知府是我的人,這晉陽城已是天羅地網,你們只要在城里,就翻不出我夏某人的掌心!”
啪,啪。於晴拍起了巴掌。“夏大人好大的口氣啊。希望你在報上看到晉陽礦場報道的那一刻,也能有如此清醒的頭腦。”
“哼,在這里將你們全數誅殺,我也一樣能讓報界閉嘴!”夏峰冷哼一聲:“不要想著拖延時間,知府的大軍已經把礦區團團包圍,頃刻之間,要爾等粉身碎骨!識相的,交出那個記者,夏某人還能賞你們一個痛快!”
“那我真該感謝您的慷慨。”於晴譏諷地說:“不過我說過的事,就一定會兌現。”
白金看不清於晴的動作——她飛手投擲出一樣東西,那樣快,那樣急,如果那是一柄飛刀,夏峰應該早已人頭落地。臉上險些挨了一下的夏峰驚魂未定,撿起扔來的一卷報紙,腳步連連往差役們身後退了好幾尺。他瞄了一眼報紙,臉色霎時間徹底黑了。
“這是我們早已編輯好的樣刊。”於晴笑道:“如果今天我們沒有發回消息,我們在報社的同僚們就會立刻把這份樣刊和一冊完整的照片通過城際網絡和信使傳遍青黨在大炎的各大報社。到時候國人都將知道,晉陽礦場表面上是所謂管理妥善、防護完備的源石礦場,但實際上,那些礦場下層不見天日的感染者工人,才是真正的財源所在。而這些黑礦並沒有流入大炎的源石市場,而是被你夏峰及其晉陽知府等一干惡賊贓官在黑市賣出了十倍的高價!”
“你!你們……我看錯你了,我真的他媽的看錯你了!”夏峰指著被捆綁的女孩,他的胸口距離起伏,眼珠亂轉,明顯在經歷一場激烈的思想斗爭。許久,他狠狠一錘空氣:“把她給我,我放你們走!”
“休想!”白金猛然踹翻一旁差役。橫刀還未落地便被敏捷的庫蘭塔一把抄起,閃電般朝著挾持女孩的兩名青黨成員戳去。這變故大大出乎雙方的預料,兩名青黨成員被白金的突襲瞬間逼退。然而就在她將被捆綁的女孩攬進懷里的前一瞬,一道寒意襲上她作為刺客極為敏感的心識。她下意識地一縮脖子,於晴文明棍中的短劍倏地從她的喉嚨前一寸掃過。沒等她有所提防,隨即被抓住衣領,人如同雲霧一般被拋到半空,狠狠撞擊在礦場的地面上。於晴回身歸劍入棍,寒光一閃,想要借機搶奪人質的差役們無一敢進。
白金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嗽不止,猛然摸到一樣事物。她抬頭看去,於晴的眸子藏在帽檐之下,即便如此她也能想象得到這只老狐狸眼中得意的神色。她趴在地上佯做喘息,悄悄把那柄不知何時到了她手中的匕首壓在身下。於晴高聲大笑:“你錯了,夏大人——現在不是我們向你請求活命,我們要的是你這條狗命!”
“府兵進礦,擒拿青黨逆賊!”夏峰聞言變色慌忙後退,身旁的差役抬手射出一道令箭。只聽上方的礦洞洞道殺聲震天,穿著紅衣的晉陽城守軍持著火把從各個入口衝擊下來。白金頓感一陣絕望。大炎軍兵驍勇無對,連烏薩斯都要懼怕三分。若被其列陣包圍,就算是強如於晴恐怕都難活命。
轟——轟——轟!
爆炸的光火在礦洞的無光環境中呈現為急遽擴散的黑暗。不,那不是黑暗,是臨近礦洞里射來的光被坍塌堵住,黑暗的本色隨著光的褪去而顯露出來。一時間,遠處的一切都不可視測,而這也是暫時的。喊殺聲再度響起,而這一次更近。手持火把的青黨“作訓總隊”成員在礦洞坍塌後迅速占據了高處,冒著被碎石砸中的危險,他們稚氣未脫的臉上溢滿了仇恨,手中的弩朝著下方差役們的火把照明的地方怒射而出。
到處都是慘號聲,落地的橫刀和火把將狹小的礦洞變成了刀山和火海。爆破阻擋了外界炎軍的進入,而已經進入更深處的那些來不及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更不可能回援。青黨在絕對的劣勢中突然占據了局部的絕對優勢,而夏峰已經來不及撤出了。他周圍的差役盡皆中箭被殺,個別身手過人的握著橫刀翻上高處試圖肉搏,卻一個個在剛站穩腳跟不久後看到一個拿文明棍的身影出現在自己背後。一時間,跌落聲、慘叫聲、利器貫穿人體的悶響聲交織在一起。
“申子高!你小子害我!”夏峰抄起一柄橫刀,可他不會什麼刀術。官場上的蠅營狗苟,生意上的欺瞞詐騙,這些技巧曾給夏家帶來了萬貫的家財,可是現在根本派不上用場了。他咒罵著膽小怕事的知府的名字,在一片還未熄滅的火光映照下,一個女性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內。
他衝了出去,感覺自己這輩子沒跑那麼快。他高高揚起橫刀,想要將面前的女孩一揮兩段——
一只手隔過刀鋒,猛地握住了刀背。刺殺騎士時刺客往往不占據力量上的優勢,如何制服和躲避對方的發力是最基本的技巧。白色的影子橫亘在夏峰和女孩之間,白金側身撞擊,橫刀的寬刃歪到了一邊。動作順暢行雲流水一般,匕首捅進了對方的下巴,向上精准貫入顱腔。白金再一次詮釋了無胄盟的宗旨。身價再高的生命,其顱腔外的組織也並不比野狗結實。
“趙安,子岩,你們去里面帶嚴老師走!”看到夏峰已死,於晴抽出短劍,高聲下令:“其余人隨我進入甬道,動作要快!”
白金割斷了女孩身上的繩索,摘下了她嘴里的東西。本來想要單獨離去的她,卻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礦洞的道路。目前一切通道都被爆破所封死,她懊惱地一跺腳,知道只有跟著於晴才有活路。當下也不顧敘舊,攙著女孩迅速朝於晴指出的甬道撤退。這條道路非常隱秘,似乎是由開礦時探查礦脈失敗的礦道改建而成。一行人行走出一段距離,前面的一幕令他們驚呆了。
一個擔架翻倒在洞道旁邊。本應躺在擔架上的感染者青年教師直挺挺地橫屍洞道中央,帶有細小黑色結晶的血液噴出老遠,頭顱不翼而飛。一男一女兩名“作訓總隊”成員也已倒地。男學員怒目圓睜,他的胸口被刺極深,已經咽氣。女學員下腹受創,俯臥在地輕聲呻吟,鮮血流了一地,眼見是香消玉殞活不長了。
“趙安!子岩!”於晴搶步上前,扶起女學員,可是剛剛挪動一下她便知道不能再動了。腸子已經掉了出來,白色的一截不停蠕動。名為子岩的炎國少女滿嘴都是鮮血,染紅的指甲虛抬在半空想要碰於晴的臉。“教官……黑蓑……他們知道……小……”
染血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於晴一言不發,牢牢攥住那只迅速冰涼的手。半晌,她站起身,看著眼前的洞道。礦燈還在照亮著前路,可是空蕩蕩的甬道前方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稍一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不能再往前走了。”
這個聲音從隊伍後方傳出。
幸存的作訓總隊成員們回過頭,看著白金。欣特萊雅一時間感到無所適從。那不應該是自己的聲音。她的雙手漸漸失去了力氣,趴在她背上的女孩雙足落了地。於晴若有所思地看了兩人一眼,揮了揮手。兩名青黨成員扶起女孩,把她帶回青黨的隊伍。
“不管用的是什麼手段,黑蓑禁軍都已知道我們的大致方位。他們就在前方,守株待兔。”女孩很虛弱,聲音也不大,但在白金耳朵里卻有如驚雷。“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爆破這條洞道,斷絕禁軍的追擊线索。”
“然後走哪條路线?”於晴問道,仿佛她一開始就無比自然地接受了隨時被奪去指揮權這件事。女孩輕輕推開攙扶她的青黨成員,回頭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白金,或者說,看了一眼她身後的洞道“洞道堵住了,守軍會以為我們還在礦洞內。被封堵的主礦道很危險,是絕對不能走的。所以,我們回到工人宿舍,然後利用給工人提供飲水的豎井里的檢修通道離開。”
“檢修通道的出口絕對也會被封鎖,所以我們仍然不能走門。”那冷靜分析的話語,那沉著應對的言辭。那在任何情況下都處變不驚到令人惱火的長篇大論!
白金的雙眼一片通紅。
“……所以,利用手中剩余的炸藥,在檢修通道的薄弱處進行定向爆破。檢修通道的結構遠比一般通道薄弱,易於我們進入晉陽城的山體。但是也要控制用量,並在爆破後第一時間向外轉移,否則會被埋在里面。”女孩的話語隨著洞道爆破的聲音而沉寂,那指揮精確,細致,甚至令人感覺毋需動腦,只要照做便可面對所有的危難。那熟悉的感覺令人不爽,仿佛自己是棋盤上的一粒子,只能聽憑棋手發號施令……
不,這不可能!
隊伍在這近乎完美的指揮下成功脫離礦洞,幾乎沒發生任何險情。從山隙中再度回到晉陽城城郊,最後抵達了青黨設立在這里的備用落腳點。而白金的心神卻仿佛在油鍋里滾了幾遭,無論如何都無法坦然面對。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隨同隊伍站在昏暗的小巷中。此時天色已晚,於晴令作訓總隊暫且分散,她親自前往落腳點內探查是否安全。
於晴離開了,晦暗的巷子里只剩下白金和女孩兩人。女孩笑著對白金招了招手,似乎想說什麼,可是白金已經快她一步扯住了她的衣領。琥珀色的眼眸針尖般盯著棕眼眸,仿佛要一直看到她的心底。“說,你是誰?”
“我——”
“說啊!”帶著哭腔,白金狠狠將女孩的衣領扯開。胸衣在白金大位陡然地發力下無聲地斷成兩截,露出下方雪一樣潔白的肌膚。
沒有傷痕……沒有那些該死的傷痕!可是為什麼,剛才的指揮能力,剛才的神態語氣,難道都是自己的幻覺,可如果真的是幻覺,她們又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無數個問題在白金的顱腔內到處撞擊,嘶吼,她多想用手中的刀片貫穿眼前人的咽喉,把這些問題隨著涌出的鮮血一並流逝,把面前一切掙不脫扭不開的東西包括自己全部撕毀——可她不能。她扯著女孩的衣領,女孩無辜的目光狠狠刺痛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她!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想殺的那個人代你出現在我面前好不好?不要是你,不要是你!”
在白金劇烈的拉扯下,女孩如同布娃娃一樣來回擺動著。半晌,當白金終於啃松開她的衣領,她喘著氣,從耳朵旁摘下了一樣東西,塞到白金掌心。白金低頭看去,琥珀色的瞳孔里怒意收斂了一下,隨即比既往更甚。
一個小巧的耳麥。
“她在這里?她在這里對不對!”白金繼續質問著。女孩的沉默令她愈加肝火。尤其是,當這種沉默在那張和那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兒上表現出來的時候。“回答我,回答我!”
“放開她。”文明棍敲擊地面的聲音幽靈般顯現,白金扭過頭看著走來的於晴,眼睛里滿是恨意和委屈。她突然尖叫一聲,一把推開了女孩朝於晴衝去“把她交出來——交出來!”
看不見的東西呼嘯著擦過她的耳畔,如同打破了一個玻璃杯。清脆的響聲和寒意一同彌漫開來,讓白金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喘著粗氣停下腳步,這才發現身後的巷道上凝結了一大片冰晶,閃著冷藍色的張揚惡意。於晴抬起戴著手套的手,展示出一個冰藍色的膠囊。
“這里有零點三克壓縮源石冰晶精煉液。附著人體後,三秒鍾就能讓結締組織凍僵,並在自重下崩解。如果你不幸沒有咽氣,那麼殘廢和源石病會跟著你,直到你死。”膠囊一晃藏入沃爾珀女子的袖中,她一抖衣擺,轉身離開。
“人的一生說長也長,說短也就是一眨眼的事。能夠自主做出的選擇不多,希望你好好珍惜。”
白金頹然地跌坐在床上。她又哭又笑,最後筋疲力盡地把自己扔到被褥中間。雙人床很空曠,新換的床單也很香,是適合與心上人滾床單的地方。她把整齊的床和被弄得亂七八糟地裹在自己身上,鼻子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順著被角流淌。
“咚咚咚”。她把頭埋在被子里,不作回應。
“咚咚咚”敲門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
“滾!”枕頭擲到門板上發出一聲悶響。“你們都是賤人,都是沒人性的畜生!你們只想想利用我,全都在利用我,用到死為止!”
要麼就滾開,要麼現在就殺了我。手已經握住床頭的匕首,瀕臨崩潰的白馬小姐蜷縮在床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沃爾珀女人殺死自己的速度會比一位銀槍快得多。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再也不用如此痛苦地苟活異鄉……
吱呀。門外的人安靜了一會兒,直接推開了門。白金高舉匕首做出了投擲的姿態,可是眼前的一幕卻令她的力氣怎麼都無法匯聚到腕部。女孩栗色的頭發打了兩個低馬尾攏在臉頰兩側,看起來比她那副“博士”扮相年輕了些。一件不對稱設計的黑白雙色素款旗袍包裹著瘦削的身段,旗袍下是輕薄黑絲包裹的腿兒,向下探入黑色低跟小皮鞋的鞋幫。其實若不是之前白金如此精心的打扮,她並不難與那個人區分開來。光是那雙褐眼眸看向白金時溫婉中帶著一絲驚懼的神色,就絕對不會在棋手小姐臉上顯現,至少,不會對白金顯現。
“你究竟是誰?”很惱火,惱火自己如今還在這麼心平氣和地說話。白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女孩撿起了地上的枕頭,小心地拭去灰塵,放在白金身邊,自己順勢坐在床沿,雙手安放在膝蓋上,不顧白金手中的匕首距離自己只有半尺。“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欣特萊雅小姐。”
“我確實是青黨的特工,代號為‘記者’。”看到白金臉上一閃而過的慍怒和仇恨,她忙補充道:“但是請您相信我,一開始我並不是以特工的身份來到您身邊的!如果沒有您的幫助,或許我再也無法與組織見面……”
白金的匕首依然橫在兩人之間。她在思考要不要在面前的人說出更多花言巧語之前割爆她的頸動脈,讓那身黑白的旗袍添上眩目的猩紅。女孩用哀求的眼神注視著她。“欣特萊雅小姐,您記得麼?我之前對您說過,是我的哥哥出錢讓我去萊塔尼亞留學,也正是他安排我成為了報社采訪隊的成員。”
“其實,在我來到萊塔尼亞留學的第一年,我就被吸納入了由某個烏薩斯左翼團體支持、由炎國留學生組織的青年自救會,那也是青黨的早期組織之一。”女孩說道:“從那時起,我就意識到我哥哥和晉陽礦場有關的一切,以及我家的家財究竟都是從何而來。”
“回國後,哥哥安排我加入采訪隊,實際上是想借我之手曝光他的對家,以此壟斷晉陽的源石礦生意。而我在組織的安排下將計就計,暗中將晉陽礦場最深處感染者礦工的情形全部打探清楚。”女孩說到這里,聲音中已帶著哭腔。白金意識到了什麼,她的匕首不自覺地放了下去。“這麼說,你的哥哥就是……”
“對,就是他。”女孩點了點頭,擦著眼淚。“我的名字叫夏洋。當我意識到我哥哥居然是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惡賊時,欣特萊雅小姐,您知道我有多矛盾嗎?我留學的一切,從學費到吃穿住用,都是他給的!可是那些錢的來源,卻又讓我無法安心……”
“後來你被發覺了,對嗎?”
女孩點了點頭。“是的,關鍵時刻,我們的事情敗露了,為了躲避抓捕,我把一份重要的證據隱藏在晉陽城內的某一處,但也隨之與組織斷了聯系。同志們都以為我已經犧牲了,沒有人再去尋找我,當時的情況也不容許再尋找我了。我在逃亡途中隱姓埋名,根本無法從事正規的職業!”
“那段時間,是我此生最絕望的日子。我沒有維生的手段、沒有可信任的同志,甚至放棄了完整的身體,我完全看不到未來在哪里!直到……直到遇到了你。”女孩抓住了白金的手,無比認真地告白道:“是你把我帶出那段日子的,我真的不敢相信幸運會這樣眷顧我,那時我就想,無論你怎麼對我,無論你在心里把我當成誰,我都要待在你身邊!”
“你騙我!”想要抽出手指,卻無法真正發出力氣。白金的匕首不知何時已經放在了床頭櫃上。她挪開視线,不去看女孩的眼睛。“那你為什麼又會出現在晉陽?為什麼和那只狐狸在一起?”
“你不辭而別之後,我非常痛苦。”女孩帶著哭腔說道:“我雖然另外找地方安頓了下來,但是早已決定風聲過去後就去找你!可是我沒想到的是,在一個大雨之夜,老狐狸居然來到我的家中。她告訴我,組織再一次找到我了,而令他們找到我的,正是你!”
白金面色一白。確實如此,一切其實都是她本人一手導致的。只不過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她固然知道小城中的自己隨時都在受青黨監視,卻不知道無意中為了泄憤帶回家的女孩居然有著另一重身份。如果不是自己,夏洋也不會重新回歸組織。只能說是命運作弄。如今看來,很多事情終於得到了印證。夏洋只是個普通的情報人員,並沒有受過專業的殺手訓練,所以一開始以自己的眼光也無法看出任何端倪。夏峰沒有直接除掉女孩,而是令人把她帶回會館,除了不想冒秘密外泄的風險,也是想爭取妹妹回心轉意。而他作為朝廷欽犯,甘冒風險親自率人前往礦洞,也定是因為夏洋極為特殊的身份。直到在礦洞內一切無法挽回,這禽獸之輩才終於選擇對親妹下殺手。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的告白,讓你的那個什麼組織再把我送進絕境里?”白金掙開了女孩的手站起了身。“如果這是什麼表達愛意的方式,那也實在太過令人毛骨悚然了吧!”
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釋然的神色。“我並沒有希望你認同我的話,欣特萊雅小姐。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一直在欺騙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她起身面對白金,緩緩閉上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淌下,在黑白純色的旗袍上留下碎花。
“對我來說,這就夠了。無論你聽了以後想做什麼,哪怕讓我死在這里,我都不會有怨言。”
冰涼的感覺觸碰到脖頸,好似匕首貼著肌膚歡唱,期待紅色的液體順著血槽翩躚。她顫抖了一下,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沒有動彈。下一秒她才意識到那是白馬小姐的手指。她微微仰起頭,供白金仔細端詳。
看著這渾然絕美的炎國裝束,白金一時竟不知如何下手了。雖然好像立刻把面前的女孩撲倒在床上,把那身禁欲而放蕩的衣裳撕碎,把一切憤懣和委屈在那具蹂躪過多次的嬌軀上狠狠發泄出來。可是在伸出手的時候,卻不自覺地從掐住喉嚨變成了攬住肩。她把嬌柔的身體緊緊抱在自己懷里。食髓知味的蹂躪快感無法紓解太久太久的煩悶與壓抑,此時此刻的欣特萊雅反而渴求一個擁抱。
“欣特萊雅小姐的手臂……好溫暖……”
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在一起,女孩閉上眼睛,把下巴擱在白金肩上,栗色和白金色的發絲匯聚交織在一起。
溫暖?白金自己都不知道何時已忘記這個詞了。那是從被塞進油桶,像貨物一樣裝進開往大炎的列車開始麼?那是被迫離開那座小樓,踏上前往晉陽的旅途開始麼?連自己都不懂溫暖為何物的人,又如何能夠從別人嘴巴里聽到這樣的話語?她鼻子一酸,琥珀色的美眸像是一杯凝住的加奶咖啡,開始被攪動,化成這樣那樣的波瀾。
手,順著修身的布料往下探。旗袍的開衩有多情色,只有接觸過的人才能領略其妙處。女孩輕輕喘息了一聲,白金的手在那輕薄到能輕易看到肉色的黑絲上滑動,是肌膚在接吻。女孩的大腿根部沒什麼贅肉,絲襪的邊沿也沒有很舒服的勒肉手感。但那不算顯赫的小鳥臀部是那樣溫暖,帶著一絲潮氣。
她們在床沿上坐下,接吻。女孩的舌頭表現得很溫婉,任憑白金纏住自己,一路吻過牙關,攻陷口腔,依然保持著挑逗和接受。白金的手指不知不覺間把黑白相間的旗袍撩開很大一片,只及大腿的輕薄黑絲下,棉質的褻褲安穩地包裹著少女的蜜處,兩側凝脂一般的肌膚暴露出來,與旗袍的布料摩挲著,雪白中顯出點點潮紅。
“嗯啊~”松開嘴巴,順勢把對方拉倒在床上。旗袍下擺羞澀地擠進了兩腿之間,半遮半掩的朦朧誘人品嘗。女孩主動引導著白金,拉開腰間系著的繩扣,讓自己的身體更多地展現出來,同時再一次主動獻上自己的紅唇。白金貪婪地吻著她,手順著大腿的根部摸索,把白色的褻褲拉到了臀部。無須更多引導,女孩無比配合地屈腿任憑白金剝下那條布料。曾被白金親手剃光的小穴還是那樣光潔,仿佛在引誘手指的進入。
“欣特萊雅小姐……”攬住白金的脖頸,女孩淺褐色的眸子距離白金那樣近。她呼出的氣息帶著少女桃色的芬芳,縈繞在白金耳邊。
“我……喜歡你。”
看著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孔,白金突然發現自己完全不記得上一次被人告白是什麼時候了。有著鉑色頭發和絕美面孔的小天馬,在大學里她也曾是年輕男女追捧的對象。最初作為騎士出道時,更是收獲了相當數量的粉絲。可是回顧起來,那些溢美之辭好像都早已被隔絕在另個世界,遠到無從視測。如今,就連棋手小姐的容貌好像都在記憶中模糊成光影。只有面前的女孩依舊。她們很像,她們又有很多細節不一樣。如果忘卻所有那些細節,那面前的人和自己曾經真正的心上人又有何區別呢?
手指探入下身,重回熟悉的穴道。食中二指在里面探索著,被拉弓訓練賦予了靈敏的其余三指轉著圈按摩著花瓣。上半身的旗袍仍舊整潔,可下體最柔軟的花心已經狼藉不堪。女孩的嘴巴從白金的唇上脫開了,變成了喘息。白金的手隔著旗袍雙色的邊界按揉著胸前的軟肉,手指找到了最適合深入的角度一下伸探到底,內壁上皺褶分明的軟肉最是脆弱,輕輕一揉就能換來一陣嬌喘和瑟縮。
白金的手指愈發有力地抽送著,女孩滿面潮紅,牢牢攬住白金的肩和背,一如昔日。悅耳的喘息化作了白金手指間牽掛的絲线,變成了輕薄黑絲上與指甲吻合的破洞。白金撩起了遮蓋在面前的發梢,低頭用嘴叼住了旗袍前襟的繩扣。由於不太熟悉,想象中啄吻一樣解開的迷情畫面並不順利。女孩輕喚一聲,想要幫忙的手被白金不容置疑地摁住。插在下體的手指又往深處捅了些,好似在用渾身的酥軟警告。白金吐出濕漉漉的繩結,轉而趴臥在女孩身上。手指進攻的速度更快了些,更急了些。
“欣特萊雅——啊……”身下的嬌軀繃緊又放松,一波小的高潮就讓女孩徹底松懈下身體,聽憑白金的發落。白金撩起她一側的發辮,吻上了那耳郭下只剩根部的翎羽。她曾經多次要求女孩好好遮蓋的部位。女孩的呻吟聲更高了些許,她顫抖著瑟縮了一下,本能地想要躲避白馬小姐的親昵。但是白金對她的控制讓她只能被動享受著,同時任憑下體作亂的那只手不斷地抽送。就著已經流淌到充足的花蜜,帶起淫靡的水聲。
“轉過去。”不客氣的語氣,仿佛自己仍是她的雇主。白金把手指抽出女孩的身體,端詳著指間濃厚的一層蜜汁。女孩空虛難耐地呻吟著,在被白金在大腿上打了一巴掌後才撐著身體勉強翻身,把圓潤的臀瓣暴露在欣特萊雅面前。白金把旗袍的下擺完全掀起,手指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後腰的幾根粗糙的翎根。那是她親手剃掉的,如今它們又生長了起來,觸手有些粗糙。
“嗯咿——別碰那里——啊!”
黎博利的尾巴下方並不比其他種族更堅強。尾椎骨的觸感如同觸電,讓女孩平俯的身體不自主地彎成了反弓形。在先前的施為下早已充血的恥珠在微分的蚌肉下吐出一股新鮮的蜜汁,宣告著黎博利身體的敏感。白金安撫般地愛撫著女孩黑絲包裹的大腿,隨即再度伸出手指,在蜜穴外圍轉了兩圈後緩緩推入,而後開始新一輪的指奸抽送。
“嗯……啊……別……喜歡……嗚……”
女孩的身體一前一後地搖晃著。壞心眼的欣特萊雅在每次抽送的同時故意用自己的大腿撞擊女孩的大腿,就仿佛自己不是在用手指做愛,而是戴著假陽與身下人假鳳虛凰一般。女孩本能地抱起床頭的枕頭,可憐巴巴地瑟縮成一團承受白金的欺凌。淫水已經漬滿了圓潤的臀部。斯拉一聲,情報的絲襪被白金輕易地扯開,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出來。旗袍的腰扣早已解開,撩起下擺後便可以盡情撫摸玩弄那柔軟如奶油蛋糕的腰肢。白金這樣想著,從下往上把女孩的旗袍掀到了腹部以上,另一只手愈發加速,插入下體之後用指尖研磨幾周才稍微抽出,而後再度進入。
女孩的呻吟聲仿佛骨頭都酥了。即便在被送上頂峰時她也如此乖巧,跪坐不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著,淚水和香涎濺上了她懷里的枕頭,下體在白金手指的插入下時不時抽搐一下,泵出一股新的瓊漿。白金的手從旗袍內側伸入她的胸脯,解下了那款式素雅的文胸。最後,就像脫離一件套頭衫一樣,黑白相間的旗袍整個脫落開來。白金也脫下了自己的衣物,從身後擁住女孩,用自己的酥乳滑過她的脊背,用手指插進她的嘴巴把玩著舌頭。
比起所經歷的一切,一夜真的很短;可是對於白金和女孩來說,夜還很長,還有好多情緒需要用這樣那樣的方式宣泄。
再一次坦誠相見,身上唯一的布料只有交錯的四條美腿上包裹的黑絲。白金攬著女孩的腰肢,托起她的下巴熱吻著。女孩識趣地抱緊白金予以回應。兩具曼妙的身體之間,不算豐碩但都曲线優美的乳房互相擠壓著,搓動著,乳首也在親吻,唱出夜晚的韻味。
一番相互的親吻和撫摸,白金撩起女孩的發辮,栗色的頭發在彼此肌膚上輕柔掃過,與白金色的發梢交織在一起。女孩自覺地想要伸手摘下頭繩,被白金牢牢按住了。“以前從未見過你扎這種發型呢?還挺可愛的。”
“欣特萊雅小姐喜歡的話,以後我都可以這樣打扮。”女孩開心地笑了。白金順勢一並抓住她的另一只手,她溫順地不做反抗,任憑白金將自己拘束。兩人再度接吻,白馬小姐侵略性的舌頭在女孩的口腔里攪動著,發出淫靡的水聲。
白金翻了個身,再次把女孩壓在身下。糾纏的香舌間拉出一道細長的銀絲,啪的一聲斷開落在女孩精致的鎖骨上。順勢一路吻下,舔舐著女孩胸口棋手小姐所不擁有的光潔無瑕的肌膚,含住一側的乳頭不斷用舌尖挑弄。
“欣特萊雅小姐……嗯啊……請……給我……”哪怕在當妓女時也羞於說出的詞句,在此時此刻卻毫無障礙地表達出口。白金披散的銀白色頭發在肌膚上撫摸著,癢癢的。欣特萊雅是否能聽到,現在有一顆為了她而跳的心髒?富有攻擊性地舔吻搓揉,又怎麼能掩蓋的了她每一次施加撫慰時眼中的淚光呢?
“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吧,欣特萊雅小姐。”輕輕擁住埋在自己胸口的臻首,女孩自覺地放松身體,微分的雙腿勾引著白金再一次臨幸她的密處。她不是棋手小姐,也不曾知曉白金與她被要求扮演的那個人有著怎樣的過去。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她只是一個真心愛著面前美麗的白馬小姐的人。她願意讓白金把手指再一次探進自己的下體,享受柔軟溫暖的肉腔,欣賞高潮時綻放的麗顏。白金的舌尖自下向上掃過淺淺的乳溝,再度與女孩的唇交匯在一處。女孩溫柔地擺動著舌頭,任憑白金把來自自己的味道輸送入口。與此同時,白金纖細有力的手指在她的下體內有規律地抽送著,每次拔出都帶出星點水漬。
下一次的高潮來得遠比第一次快,白金嫻熟的指技輕易便把女孩送上了絕頂。女孩喘息著,癱軟在白金懷里。桃花一樣的面容依偎在征服了自己的白馬小姐不算偉岸的胸口。白金把沾水的手指伸過來,女孩溫順地張嘴吮吸著,舔舐著,直到把手指上高潮的淫蜜清理干淨。短暫的休息後,白金又一次在床上轉了個方向,女孩視线里白馬小姐體態完美的身體如此清晰。光潔平坦的小腹上鑲嵌著小巧的肚臍,下體不多的恥毛是和發色一樣美麗的銀白色。包裹雙腿的黑絲與白嫩的大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奶油蛋糕上的巧克力。她伸手捧起白金溫暖的下體,閉上眼睛開始了自己的口舌侍奉。
欣特萊雅小姐的味道……雖然不是第一次這樣與白金顛鸞倒鳳,可久未嘗到的滋味還是那樣令人驚喜。女孩賣力地舔舐著白金的下體,白馬小姐很明顯也積攢了不少欲望,花瓣上的露珠不用舔舐就會自己掉到嘴里。同樣的,不甘示弱的白金指舌並用,毫不留情地轟炸著女孩早已通紅的花蕊。淫靡的糾纏聲是夜晚的旋律,兩對黑絲美腿互相夾住了對方的頭顱,兩具雪白的身體錯位相對,用自己的嘴巴賦予伴侶人間至樂的快感與享受。
“嗯……啊……欣特萊雅小姐……”
“里面在緊緊夾著我的手指啊,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嗎?”
白金用兩根手指同時插入那水蜜桃般的下體,從左右同時掰開花瓣,舔舐著溫暖濕潤的內壁。女孩的呻吟聲愈發嬌柔,她努力地抬起頭,保持著服侍白金的力度。雖然已經先高潮了兩次,但她的體力比起白金還是有所不支。白金滿意地放低著身體,同時愈加肆無忌憚地用唇舌逗弄著女孩的恥珠和花瓣,手指在內壁上下滑弄,不疾不徐地深入兩個指節。女孩嬌吟一聲,雙腿本能地向內夾緊,又泄身了一次。可她依然硬撐著,昂起滿是潮紅的小臉湊近白金的下體,用舌頭熱切地回應著。終於也如願以償地讓白金的潮水打濕了自己的面孔。一時間,喧囂的房間倏忽靜了下來,只剩下香艷的喘息聲,表明著剛才這里所發生過的一切。
白金懶洋洋地躺回原位,看向身旁的女孩,女孩的眼瞼半垂著,仿佛累到迷糊了,但還是准確地找准方位鑽到了她的懷里。她的臉緊貼著白金的鎖骨,呼出的氣息打在白金的肌膚上,似溫柔的海浪。兩人的手不知何時自然而然地牽在了一起,十指相扣。
無論處境有多麼困頓,即便明天也許就會永做天人之別,今夜,必定是無法忘懷的回憶吧。
小樓的另一頭,於晴緩步走到一扇不起眼的房門前。隨著把手擰動門無聲地彈開,露出門簾後一層輕薄的黑紗。掀開黑紗,沒有耳朵和尾巴的人兒正坐在書桌旁閉目養神,沒蓋上筆帽的鋼筆和通訊器靜靜躺在桌上。在這間書房的角落里,血魔醫生和穿黑袍的菲林男性並排佇立,焦躁不安和陰沉如水的面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博士。”於晴從袖中拿出一個被染紅的筆記本,放在棋手小姐面前。博士伸手打開本子,仔細翻看。“這是礦區某一位夜校教師的遺物。”
“你是說,自礦區暴動開始,你們的情報就泄漏了?”棋手小姐蹙眉道。她的手翻過一頁頁生字和理論綱目,似乎在搜尋著什麼。
“是的。有理由懷疑,礦區暴動和最近的刺殺行動之所以失敗,是同一個渠道導致的泄漏。但是當時的礦區中,所有夜校教師和感染者工人,至今已經全部確認死亡。”於晴話語輕如耳語。博士把本子反復看了好幾遍,最後終於將其攤開到某一頁。於晴定睛看去,這一頁的頁眉用工整的筆跡寫了幾行字。
晉陽古城,中鎮河東二水三山,占地勢之以極,當古往之扼要。務穆事通,專大炎礦產之泰半;員摩額肩,周四方工業之計極。是地也,攀三百丈山巒撼岳,徒五千眾氓隸以為城。
“這好像是一首描繪晉陽城歷史的小詩。”於晴說道。棋手小姐用鋼筆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半晌,落筆在空白的地方書寫起來。
晉……中……占……當……務……專……員……
“是藏頭?”於晴頓悟。“這位教師同志……他想告訴我們什麼?”
博士已經快把那行字寫完了。於晴逐字讀去:“晉中占當務專員周是攀徒?”
晉中站黨務專員周,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