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後三日便是杭師忌日,比安卡與麗塔備好祭掃物件,准備到杭師墳前祭掃。
未想到的是,當二人登上家師墳前的山丘時,卻見師傅墳旁有人捷足先登,先她二人在墳前祭掃。
“怎會有人先我二人前來祭掃師尊墳墓”比安卡心中不解“師尊由我二人所安葬,應該不會有人知道此處是師尊墳墓”
“過去問問吧”麗塔說道:“我們在此瞎想,也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二人下了山丘,行至家師墳前,看到師傅墳前有三人,兩人是一月前祭掃家師墳墓的彥閣老與駕車人寧晟,另一人觀之年紀大約三十有五,生的自帶三分威嚴,腰間別著一把紙扇,穿著高貴,正跪在家師墳前祭掃。
那彥閣老也注意到比安卡二人過來了,便出聲提醒那跪在杭師墓前之人“粟公子,她們來了”
“真是緣分,時隔一月我們又見面了”閣老見她二人,先行出言寒暄道。
“閣老好”比安卡二人向他行,隨後比安卡向他說道:“沒曾想閣老竟先我二人來為家師祭掃,實在讓我二人羞愧”
“祭掃之禮乃是為了追思故人,只要心意在,又合需分先後”
“閣老所言甚是,倒是我們過於執著了”麗塔說完笑了笑了,續道:“這位公子不知和家師有何淵源,為何祭掃他老人家”
閣老正欲介紹,卻被那人止住。
“鄙人姓粟名耶,十數年前得授杭師,收作記名弟子”那公子結束祭掃,直起身回答 “若二位不嫌棄,稱呼我一聲粟兄即可”
“啊!原來是同宗師兄,粟師兄請受麗塔一拜”說完麗塔欠身行禮。
“這位便是麗塔姑娘吧,果如彥閣老所說,是一位見之就會使人傾心的美人,你不必如此拘謹,叫一聲粟兄便可”
“呵呵,粟兄就由了她吧”比安卡上前打圓場“麗塔本是師傅侍女,這見人便說敬語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原來如此,倒是我強人所難了”粟兄笑了笑,續道:“閣下一定是比安卡了”
“正是”
“師傅在世時,有一物件常伴於身,你二人可知是何物”
“芝蘭白玉”二人同聲答道。
“那師父他老人家,為何佩戴芝蘭白玉”那粟公子欲試探二人才華,便以杭師身前佩戴芝蘭白玉的用意考她們。
這芝蘭白玉的深意,杭師生前從不向弟子們提起,若是有弟子出於好奇之心詢問於他,杭師也只是笑著說:“等你們學有所成,自會知曉”可惜早已駕鶴西去,而真正體會其中寓意的,也只有寥寥數人。
見粟耶發問,比安卡凝神思索片刻,答道:“芝蘭者,或生於幽谷,或長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困窮而改節。
比安卡語畢,麗塔接著答道:“玉者,生於頑石而堅於石,千雕萬琢方成器,以玉自勉,精進無止境也”
“果真不凡,你二人真可謂一時雙璧”粟耶聽完,連連拍手稱贊。
“師傅他老人家晚年能得高足如此,九泉之下亦能安息了”
“粟兄謬贊了,師傅在世時,弟子廣布天下,我二人入門最晚,何德何能受粟兄如此稱贊”
“何必過謙,為兄不過實話實說罷了,說來兩位師妹今日是來為師傅祭掃的吧,我祭掃以畢,兩位師妹請自便”
“多謝粟兄”
二人走到杭師墓前,點上香燭,隨後跪行祭掃之禮。
“師傅,今日是您祭日,我與麗塔來祭您了”說完,二人一同躬身三拜,隨後比安卡續道:“這一年來,我與麗塔相依為命,我與麗塔一切安好,麗塔畏寒之症雖未治愈,但也未加重,您九泉之下可稍寬心了”
“前些時日,弟子摯友蕭雲得知西厥或有治愈麗塔畏寒之症的方法,她現已前往西厥找尋,希望師傅在天之靈多多庇佑,助她尋得治療之法,安全回返,為麗塔醫治,弟子在此先行拜謝”說完二人再度三拜。
禮畢,比安卡起身扶起麗塔。
“麗塔所患畏寒之症,究竟是何病症,盡要到西厥尋找治愈之法,我煌國境內難道無人可以醫治”粟兄聽了方才比安卡祭掃時所言,心中震驚,這畏寒之症他從未聽說過,亦對麗塔心生憐惜。
粟公子這一問,比安卡臉色憂愁,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粟公子有所不知”一旁彥閣老出言為他解惑“聽說這畏寒之症,乃是人在極寒時節,身體虛弱之時,被極冷寒氣侵體所致,得此病者,身體比之常人虛弱,且極度畏寒,病發時全身冰冷,危及性命”
粟公子聽之心驚,連忙在問道:“沒有醫治之法嗎”
“贖老夫才疏學淺,據我所知,至少在我煌國境內,無人可以醫治此症”
“真是天妒英才,麗塔有如此才華,卻得此絕症,真叫人惋惜”
“其實沒那麼嚴重”麗塔出言解釋,“只要私下注意調理,不要著了風寒,平日里不過身子虛弱一些,其他與平常無異”
“若真如此,實乃不幸中的萬幸”
“呵呵,麗塔得此症以五年有余,一直都是如此生活,這些年也少有復發,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自己好了”
“麗塔得此絕症,卻還能如此開朗,真是難得啊”
“呵呵,知足常樂嘛”
“粟兄與麗塔真是一見如故”比安卡出言打斷兩人,“非是我有意打斷你們談話,只是此地是師傅安息之處,雖然他老人家不會在意,還是莫要擾他清淨為好,粟兄若不嫌棄,到我兩竹舍品茶續談如何”
“雖然很想隨你二人前去,但今日是師傅祭日,不宜行樂太過,還是改日吧”
“既如此,那我們也不便挽留了,粟兄我們改日再會”說完,比安卡抱拳行禮。
“粟師兄,後會有期”
“二位師妹,珍重”說完和彥閣老以及那駕車人下山去了。
粟耶広熙與彥貞闕三人行出一段,估摸著差不多了,向彥貞闕問道。
“彥卿,為何沒向朕說明麗塔身患絕症”粟耶語氣嚴肅且略帶三分責備之氣,詢問身後彥貞闕。
“陛下可錯怪老臣了”彥貞闕解釋道“上次與她二人相談,她二人並未與老臣談起麗塔身患此畏寒之症”
“這可如何是好,此番朕欲請她二人進京,這回京路上一路顛簸,恐麗塔師妹經受不住,要是有個萬一,朕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師傅交代”
彥貞闕聽完此言,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解決之法。上前說道:“陛下若擔心麗塔姑娘的身體,此事倒也不難解決”
“彥卿有何良策,快些說與朕聽”
“陛下可命人到附近城鎮中,雇傭一上好馬車,要求行顛簸如履平地,而這回京之路,需緩慢而行,走平坦官道,如此可保麗塔姑娘安危,又可以讓她二人受陛下恩典,豈不兩全其美”
“如此甚好”聽完彥貞闋之言,粟耶一掃方才臉上嚴肅,轉向一旁寧晟。
“寧晟聽旨”
寧晟立刻拱手拜道:“末將領旨”
“你速速回鎮上,命人尋找良馬與上好馬車,聽候朕的調遣。另外此事需絕對保密,除了我們三人,絕不可讓第四人知曉,你可明白”
“末將領命”
寧晟領了旨意,轉身便疾跑下山而去了。
回竹舍的路上,比安卡與麗塔皆心有所思,想起方才種種,心中無法平靜。
“比安卡大人”麗塔按耐不住,先出言問道:“你可覺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蹺”
“粟兄身份定不簡單,他們三人雖有意掩飾,可還是有跡可循”
“您說的對,彥閣老生為當朝宰輔,卻對粟師兄如此畢恭畢敬,莫非粟師兄是甚侯爵親王”說著心中所想,麗塔臉上憂愁漸起。
“恐怕粟兄身份,比你想的還要更為尊貴”比安卡說著,摟緊了身邊伊人,心中所得出之答案,使她心驚。
“比安卡大人,您是指粟師兄的真實身份其實是……”心中明了她言語所指,麗塔擔憂漸上心頭,恐與她在這山間清淨的日子,就要離她們而去。
“不怕”比安卡伸手替她梳理鬢角,安慰她道:“大不了你我從此改名換姓,遠離此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又能逃到何處呢”麗塔將臉埋入她懷中,言語之間滿是無奈與傷心“若到時真躲不過,你我又當如何?被他強抓了去,做一對籠中鳥兒,若是如此,麗塔寧願去死”
聽完她帶著哽咽的真心之語,比安卡一時也不知該怎樣安慰她才好。若可以,她真想自己一人獨自去趟這渾水,護得懷中伊人安全,可惜她的心性自己心知肚明,若自己孤身入世,她定會隨自己前去。
“哎~即是無解之局,你我便走一步,算一步吧”比安卡語氣之間滿是無奈。
“我觀粟兄不是那種強逼人就范的人,至少也會念及同宗兄妹之情,對我們寬大一二的。不過若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你我便一起入世,我現在只是擔心你的身體,受不得這入京的一路勞頓”
“麗塔雖然身體虛弱,但是沒您想的那麼嬌貴,進京之路還將受得起”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比安卡說道“如今我們想的再多,也沒有益處,我們還是先回家去,再行商量吧”
二人相擁下了山丘,往那竹林走去。
夜黑風高,郁郁蔥蔥的竹林之中,生氣全無,滿是冷冽肅殺之氣。
黑夜竹林之中,比安卡拉著麗塔奔逃與竹林小路之間,十數官兵緊追在她們身後。
“啊哈”一聲嬌呼從身後傳來,二人緊握的雙手隨之松脫。
比安卡一時只顧奔跑,未顧及身後麗塔身子虛弱,跟不上她,致使她摔倒在地。
“嘖”心中暗罵自己愚蠢至極,比安卡急上扶起起麗塔,放慢腳步拉著她繼續向前逃去。
兩人這腳步慢,身後官兵逐漸追了上來,狡詐的頭領竟下令對二人放冷箭,麗塔躲閃不及,小腿中箭跌倒在地,再也無法奔跑。
“可惡”見麗塔受傷,比安卡怒不可遏,回身擋在麗塔身前,拔出腰間佩劍。欲拼死一戰,贏得二人生機。
十數名手持長槍的官兵上前將比安卡團團包圍,那領頭人一聲令下,官兵五人一組,向比安卡攻去。
比安卡憤怒異常,手中三尺秋水亦因心中怒火而攻勢凶猛,瞬間將衝在最前的三人刺倒在地,一人欲從背後偷襲,卻被比安卡先行察覺,回身一劍斬斷槍尖,握於手中,投向另一名官兵,槍尖正中他心口,頓時魂歸地獄。
極怒之下比安卡宛如殺神,十數名官兵圍攻竟然拿她不下,反倒被她接連刺倒數人。
那頭領見拿不下比安卡,竟讓十數名弓箭手一起放箭,比安卡舞動佩劍拼命抵擋,可惜弓箭密集,無法盡數當下,手臂中箭受傷,致使動作遲緩下來。又一陣箭雨襲來,比安卡身中數箭跪倒在地。
“比安卡大人”見她中箭跪地,麗塔撕心裂肺般喚她姓名,卻再也得不到她的回應,她宛若一尊雕塑,靜靜的跪在那里,冷風拂動她如晚霞色的長發,好似帶走了她的魂魄。麗塔拖動著受傷的腿向她身軀爬去,卻被官兵拖住,越拖越遠。拼命向她身軀伸出手去,卻觸碰不到她已經漸漸冰冷的身軀。淚水濕潤了雙眼,她的身影漸漸模糊。
“比安卡大人”麗塔從那可怕一幕中驚坐而起,才知方才一切皆為噩夢。
手扶心口稍稍定神,麗塔轉頭欲尋枕邊人,但身旁卻不見她身影,夢中一可怕的幕又襲上腦海,心中襲上一陣不安,眼角溢出方才夢中所留之淚珠。
“麗塔你怎麼了”起夜小解的比安卡走進臥房,就見她坐在鋪蓋之上,同時眼角帶淚,急忙上前查看她情況,卻被她忽然抱住。
“您……您到哪兒去了,麗塔好擔心您”語言稍帶著哭腔,麗塔抱緊失而復得枕邊人,汲汲追問她。
“做噩夢了”比安卡輕撫她背,安撫她因為噩夢而微微顫抖的身軀“沒事,我在這,別怕”
“我夢見您……”
“都是夢,沒事的”比安卡出言打斷她欲說出口的夢中情景,不想她在回憶夢中那可怕的一幕,隨後輕輕推她到自己面前,輕啟纖指抹去她臉頰掛著的淚珠,微笑著出言哄她“你看,我就在你面前,所以不用害怕了,好嗎”
恐懼的心被她的溫柔所安撫,麗塔破涕為笑,向她微微點頭。
“時候還早,在睡一會吧”
“嗯”麗塔應聲與她一同躺入被窩,心有靈犀的兩人纖指相扣。
感受著身邊熟悉的氣息,麗塔逐漸入睡。
比安卡注視著麗塔的睡顏,守護她直到沉沉的睡去,才安心閉上眼。
辰時剛過,粟耶広熙這個煌國皇帝便在驛館的房間中醒來,多年鑄成的習慣,讓他哪怕想要多睡一會都不可能。若自己一時貪睡,身邊侍者也會准時喚她起床,又如何睡得下去。
果不其然,一會兒,門外便傳來了敲門之聲。
“公子,您可起身了”
聽口音,門外人是寧晟。
寧晟是乃是宮中禁軍統領,這次同自己和彥卿一起出宮來此,護衛自己和彥卿周全。
寧晟長粟耶兩歲,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習武。
“我醒了,彥老先生呢”粟耶坐起身來,詢問彥貞闋情況。
這次微服出宮,他們三人都是以假身份掩人耳目,他和寧晟都稱呼彥貞闋彥老先生,自己則取姓名前二字,彥卿和寧晟便稱呼自己為粟公子,寧晟則將名去頭,改稱寧成。
“彥老先生已經起了,讓我來問您要不要下樓去吃早飯”
“我一會就去,對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今日便可備至妥當”
“很好,你先去照顧彥老先生,我隨後就來”
“是”
門外腳步聲漸行漸遠,隨後改為下樓之聲。粟耶從地上鋪蓋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見窗外日頭正好,自言自語的感嘆道:“看來今天又是艷陽高照,真乃天助我也”今日他便要去請比安卡和麗塔出山,這天公也作美,粟耶便覺得這成功幾率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