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時入秋,這京城地界,迎來了一場綿綿無絕期的秋雨。
秋雨時節,官道泥濘難行,鮮有人煙。卻見一驛卒騎著快馬冒雨飛馳,汲汲往京城方向奔去。
麗安府里屋之內,正飄蕩著陣陣藥香。
麗塔美眸微閉,靜靜的席地睡在鋪蓋之上,身上蓋著兩床厚厚的棉被。不遠處,比安卡守在煎藥用的砂鍋與小爐旁邊,拿著扇子給扇著小爐中的爐火。
入秋之後煙雨不斷,麗塔水土不服,不小心著了涼,致使畏寒之症復發。好在病的不算太重,蕭雲給的方子吃了幾副,倒也將病症壓了下去。
比安卡算了算時辰,估摸著藥煎好了,倒出一小碗湯藥,抬著走到麗塔身邊。
“麗塔,該吃藥了”
“嗯”麗塔睜開那雙玫瑰色的眼眸,應了一聲,隨後試著支撐起身體,想要坐起身來,可惜病體酥軟無力,試了幾次都未成功。
“你慢一點,要是起不來,就別嘗試了”見她仍舊難以自行起身,比安卡將那碗湯藥置於一旁小案之上,坐下身去扶她起身。
“抱歉!比安卡大人,也不知怎得,突然間就著涼了,害得您要向師兄告假,在家照顧麗塔”
麗塔靠進她懷中,虛弱的模樣讓比安卡心疼不已。
“這些話就別說了,你每次畏寒之症復發時,都是我照顧你。而且我答應過你,要護你一生的,你難道忘了”
“自然沒忘”麗塔回答著她“只是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而已”
“既然沒忘,那就別說什麼過意不去之類的言語。我扶著你把藥喝了吧”說完,伸過手去抬起那碗湯藥,拿到唇邊吹了吹,隨後遞到她唇邊,一點點將湯藥喂她喝下。
“嗯!好苦啊”幾口湯藥下肚,苦澀的滋味令麗塔小聲抱怨出來,輕啟柔荑微微推開唇邊的藥碗,捂著唇瓣將頭偏向一邊。
“呵呵!良藥苦口,你便別抱怨了”麗塔抱怨的模樣好似撒嬌一般,實在可愛的緊,再加上那病懨懨的模樣,著實惹人憐愛。比安卡安慰著她,將那還剩小半碗的湯藥再次遞到她唇邊,哄著她道:“聽話,忍一忍,把剩下的藥喝完”
“好吧!”麗塔無奈般應了一聲,忍住口中苦澀,一口氣將那剩下的半碗湯藥喝下肚去。
湯藥下肚,口中雖苦澀難當,胃中湯藥卻也開始起效,麗塔感到腹中一股暖意升起,逐漸行走四肢百骸,驅散體中寒意。
見她吃完藥,比安卡從一旁桌案上到了杯溫水,拿到她唇邊,給她漱口。
“要是口中苦的實在難受,就喝口水漱一漱口,會好一些”
麗塔點點頭,比安卡見她同意,輕柔的將那杯溫水貼上她朱唇,小心的抬起杯子,看著她將那杯溫水喝下。
“要再睡一會麼”服侍她吃完藥,比安卡詢問著她接下來的打算。
“您能,再麗塔身邊陪陪麗塔麼”伸手抓住她身上衣裳,不想她離開自己半步。
不知為何,每到自己畏寒之症復發,心中總是會莫名恐懼,每當此時,只要有她在身邊,心中便會安心許多。
“好!等我把爐子拿過來,我還得為你煎藥呢”說完去那邊取了爐子和砂鍋過來,隨後躺下身摟她入懷,再替她蓋好被子。
周身被她氣息所籠罩,麗塔按下心來,帶著微笑,閉上美眸,沉沉睡去。
比安卡摟著她嬌軀,直到她睡得沉了,才起身將她輕柔放下,蓋好被子,靜坐在她旁邊,照看著爐子上的煎著的湯藥。
約摸到了午時,一輛馬車停在麗安府門口。
駕車的侍者下了車,取出木凳,打開一把油紙傘,替車上人擋住天上落雨,只見那車上人乃是一位穿著高雅,氣度不凡,手拿紙扇的公子,此人腳踩木凳下了馬車,正是煌國皇帝粟耶広熙。
粟耶広熙今日來到比安卡與麗塔府上,一則是來探望麗塔,麗塔與比安卡告假已經七日,於公於私,他都應該來探望。二則今日南境傳來緊急軍情,而早朝之上文臣武將們各執一詞眾說紛紜,沒能拿定注意,無奈之下,只好親自來到她們兩府上,詢問她們意見。
“去叫門吧,王弼”
王弼得了旨意,答了聲“是”上去手持門環敲門。
少時大門打開,開門人見了王弼與粟耶広熙,吃了一驚,連忙想要跪下行禮,卻被粟耶広熙出言止住。
“行禮就不必了,你直接帶朕去見師妹們就行”
開門人顫顫巍巍答了聲是,帶著粟耶広熙兩人朝內屋走去。
三人行至內屋門前,只見內屋門扉緊閉。那開門的侍者便上去輕聲敲門。
少時,兩扇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比安卡走了出來。
“原來是粟兄登門,請贖比安卡有失遠迎”
“客套話便不必說了,麗塔的身體如何,可好些了”
“這幾日吃了幾服藥,好歹將病情壓制住了,只要在靜養數日,估計便會轉好,屋外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粟兄屋內敘話”
三人進了屋內,粟耶広熙走到麗塔身邊。見她躺在鋪蓋上,嫵媚秀美的俏臉帶著微粉,沉沉熟睡著。
“麗塔睡得可真沉”粟耶広熙面帶愛憐,看著熟睡的麗塔說道。
“剛吃過藥,湯藥起效,估計還得昏睡一段時間,未免吵到她,粟兄請這邊說話”
二人去一旁席地而坐,比安卡一邊為粟耶広熙倒茶,一邊開口道:“粟兄今日前來,想必是為了南境傳來的緊急軍情”
“正是,南面梁國突然開始增兵南境,又大量調運糧草,恐怕會有大動作。今日早朝本欲與文臣武將們商量對策,可是眾臣們各執一詞,商量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法子,此事又急,思來想去,只好來找你與麗塔”
比安卡聽完粟耶広熙之言,思考片刻,然後笑道:“此事粟兄不必如此焦慮,在師妹看來,梁國在明年開春之前,絕不會輕易獨自進攻我煌國邊境的,倒是西南方的南楚,才是我們因該提防的對象”
“哦!”粟耶広熙聽完比安卡所言,與眾朝臣所說皆不同。
“師妹的看法與朝臣們截然不同,可否細說”
比安卡喝了口茶,理了理思緒,說道:“我煌國與梁國國境多為崎嶇山路,車馬難行,大軍輜重補給多靠人抬馬馱。而現在又正值雨季,山間道路泥濘坍塌,就更不利於大軍行進了。且如今梁國大將司馬彥青是一個沙場老將,用兵警慎,斷然不會犯此兵家大忌,兵行險著來犯我疆界。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師妹建議粟兄可為邊境宿城,連城,季羽關三處關隘各增兵一萬,使其互為犄角之勢,並加固城防,如此可保萬全”
“此計甚好,如此布置,梁國方向可保無憂。可朕不明白,為何師妹說提防南楚”
“呵呵”比安卡輕笑一聲,提點粟耶広熙道:“師兄難道不覺得梁國在這不合用兵的時節大舉增兵邊境,囤積糧草很是奇怪麼?再想想南楚與梁國的地理位置,還有這兩國近些年來的關系,師兄便可得出答案了”
“對啊”粟耶広熙恍然大悟“按你方才所言,梁國此番調動兵力糧草本就十分蹊蹺,司馬彥青向來謹慎,若真要犯我邊境,又怎會如此大張旗鼓,不做絲毫掩飾”
“所以,梁國此番增兵邊境,不過是個障眼法,以此吸引我主力大軍調往梁國邊境。真正欲進攻我煌國的,其實是西南方向的南楚。一旦我軍將主力調往梁國方向,南楚便會趁虛而入,進攻邊境重地川周一线,川周到南楚邊境乃是一片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川周有失,則我煌國西南危矣。而到時梁國在大舉進攻我邊境城池,牽制我主力無法回救,最終我煌國是何局面,想必粟兄比我更清楚。
“哼”粟耶広熙聽完冷笑一聲,抬起茶杯一飲而盡。
“到時我們首尾不能相顧,而他們卻可進攻我腹地,又或是以此要挾,逼迫我煌國割地獻城。南楚主戰派將領拓跋宏性格陰險狠毒,這個計謀八成是他的手筆,如意算盤到是打的精明,朕豈能讓他們如願”
“師妹既已看破他們的奸計,想必心中已有解法”粟耶広熙問道。
比安卡此時露出微笑,說道:“粟兄對此事,是要進,還是要守”
“哦!進是如何,守又是如何”粟耶広熙一聽,心中起了興趣,想要聽聽比安卡葫蘆里到底買的什麼藥。
“進,便是給予南楚大軍予以迎頭痛擊,守,則是以各種手段,予以南楚,梁國以威懾,令其不敢擅動。進,需動干戈,起殺伐,若可一舉殲滅或重創南楚主力,可保數年甚至十數年南楚邊境太平無事。守,則止紛爭,安國民,南楚之患,可留將來處置”
聽完比安卡之言,粟耶広熙站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思慮著這進守之策。
少時,粟耶広熙向比安卡發文:“師妹,若朕以你為將,前往邊境與南楚主力一戰,朕和朝廷也全力支援你,你有幾成把握可以重創南楚主力”
“大約六成左右”
“勝算盡不到七成”對於比安卡這個回答,粟耶広熙有些難以置信。
比安卡續道:“南楚這些年勵精圖治,國力日漸強盛,雖然仍不及我煌國,可這些年來煌國內部是什麼樣子,粟兄想必比我清楚”
粟耶広熙一時無言,他心中清楚,這些年來國家內耗嚴重,軍士疏於訓練,煌國軍隊的戰斗力,早已不復往昔。在這般情況下,擊退南楚主力大軍,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若要重創南楚主力,令其數年之內無法再犯邊境,便不是易事了。
“看來朕沒得選擇了”粟耶広熙無奈,坐於比安卡對面,說道:“這守策具體如何實施,還請師妹細說”
“此事一言難盡,粟兄暫且回宮,具體如何退敵。待師妹今夜仔細整理一番,明日寫成折子,奏明師兄”
“這樣也好”說完,粟耶広熙站起身來,走到屋門處。在外等候的王弼為他撐起傘,擋住天上落雨。
比安卡也跟了出去,准備送他到大門外。
“屋外雨勢不小,師妹就不用送了,朕到了門外,自會乘車回宮,你留在屋里便繼續照顧麗塔吧”
“那師妹便代麗塔謝謝粟兄了”
“我們本是同宗師兄妹,這客套話便不用說了,今晚你也趕趕工,早些把明日上奏的折子寫出來”
“定不負師兄所托”比安卡額首拜道。
“嗯!朕走啦!等這次邊境之事解決,估計這年關便可安心度過了”粟耶広熙說著,往麗安府大門方向走去。
目送粟耶広熙走遠了,比安卡轉身回屋,去查看麗塔情況。見她熟睡如初,面帶安心微笑,便在她身邊坐下,繼續照看著煎藥的爐子。
十月中旬,南楚主戰派拓跋宏枕戈待旦,准備起兵進攻煌國邊境重鎮川周。卻突然收到了探子與煌國內部耳目的幾封密報,這幾封密報顯示,自己聯合梁國一同進攻煌國的計劃已經暴露,且煌國大軍已經在川周嚴密布防。就在他將信將疑之際,梁國方面的使臣傳來了因大雨引發劇烈山洪,致使梁國大軍遭受重大損失,不得不撤軍的消息。拓跋宏雖心有不甘,可是以無其他方法,只得打消了進軍的念頭。
煌月城皇宮養心殿內,粟耶広熙與往常一樣,坐在龍椅之上,批閱著奏折。
一名侍者額首走進殿來,向粟耶広熙說道:“陛下,彥閣老正在外請見”
“讓他進來吧”粟耶広熙隨口答道。
侍者傳了旨意,彥貞闕走入殿中,跪拜行禮後道:“陛下,南境傳來軍情奏報”
“哦!”粟耶広熙聽了,連忙起身走下龍椅,親手拿過那封奏報,看了起來。
“呵呵!哈哈哈”粟耶広熙看完那封奏報,高興的大笑數聲。
“陛下如此龍顏大悅,想必南境戰事已然無憂了”彥貞闕見粟耶広熙如此高興,便猜到了奏折中所訴之事。
“呵呵,正如彥卿所言,比安卡水淹梁國大軍的計謀,果真成功了”粟耶広熙說完,將那封奏報遞給彥貞闕。
“比安卡將軍此計謀,真可謂神乎其技”彥貞闕看完奏報,也是驚訝不已。
“確實如此,當初她將此計謀報給朕時,朕還有些將信將疑,沒想一切完全如她所料。朕此番不費一兵一卒,就讓梁國損失了五千人馬,生擒司馬彥青的副將,不知梁帝與司馬彥青此時,臉上作何表情,心中作何感想”
“待比安卡班師回朝,朕定要重賞於她。還有!王弼,你去備車,朕要去麗安府。麗塔她大病初愈,比安卡又不在身邊,想必這一月來心中寂寞,朕要親自告訴她,比安卡西南大捷這個消息”粟耶広熙邊說邊走到龍椅邊坐下,感慨道:“這個年關,朕可以安心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