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繼焰
艾奎斯垂亞作家協會每過一年舉辦一次聚會,聚會地點是在全國大大小小城市城鎮中,挑選出一個。屆時,各個地方的,具有代表性作家會被邀請前來與會,他們要做的就是帶上最滿意的作品,在會上分享它,以及創作它的心得。在會議結束的時候,主辦方和所有參會人員還要一起評比,得票率最高的將會是本年度的最佳作家,其將被授予極具意義的獎杯。
恒宇黑星沒有想到,今年她又收到了邀請函,約請她去天馬維加斯參加會議。去年,作為小馬鎮代表出席的也是她,她當時還以為這是什麼很嚴肅的活動,大家圍坐在一張大桌子前,西裝革履,正襟危坐地談論艾奎斯垂亞文學面臨的挑戰和預期之類的。結果當她到達現場時,卻發現這簡直和她高中同學聚會沒什麼區別:地點是在坎特拉的皇家飯店里,大家無外乎都是吃吃喝喝,吹牛皮侃大山,互相恭維或者揶揄,然後到講台上講幾段話,就沒了。要不是作協是官方認定的機構,黑星還以為自己加入的是什麼二流俱樂部。
不過,她也挺喜歡這種氛圍,她在會上認識了很多只在書刊的署名欄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小馬。他們性格迥異,通常都很風趣,看事情眼光也比較長遠,對什麼事情都能發表自己的觀點。不具備這種本事怎麼當好作家呢?幾天聚會下來,黑星受益匪淺,就像是攀上了更高的山峰,望到了更美的景色。雖然年度作家的桂冠被別馬摘取了,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快。
這樣一個可以白吃白喝白玩的機會,今年又在向她揮手,黑星怎能錯過。於是她關了店鋪,收拾了行李,興致勃勃地坐上了開往目的地的火車。
天馬維加斯位於艾奎斯垂亞偏北方的位置,再過去一些即是水晶帝國。要是沒有蹄基山脈的遮擋,來自北境的寒風將會把整座城市,籠罩在終日干燥且冰冷的陰霾中。而現在,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發達的交通設施,天馬維加斯得以成為北部重城。工業,商業,金融業的不斷崛起,使這座原本馬跡罕至的小村,逐漸蛻變成一座能和馬哈頓相提並論的國際性大都會。燈紅酒綠,金迷紙醉,窮奢極欲,這些詞語仿佛正是為這座城量身定制。這里的霓虹燈永遠不會熄滅,這里的車流永遠不會停歇。這里的一切都散發著金碧輝煌的光彩,仿佛是要吸納盡世間一切的財富。
黑星並不是沒有去過大城市,但是這般繁華,這般奢靡,讓她在下車時,也不自覺地感到自己的土氣。幸好她很快克服了這份自卑,打了個車就趕到了會議現場。那條掛在酒店大門前,寫著“全國作協聚會”的紅底橫幅,對她來說顯得是格外的親切。和他們去年用的好像是同一條。
一進會場,黑星就遇到了許多與會人員,有不少去年見到的,也有一些生面孔。聚會還沒算正式開始,他們就已經聊起天來了。或許作家之間有種獨特的吸引力,所以他們聊得十分投機,十分專注,十分忘我,說話的聲音就像是浪潮似的,在廳堂里涌來涌去,聽得黑星腦殼疼。
她一時半會兒也插不進話,正尋思去旅館房間休息一下時,從旁邊忽然躥過來一只金黃色的陸馬,抓著她的前蹄使勁地搖晃起來,無疑加劇了她的頭疼。從對方連珠炮似的獨白中,黑星才好不容易理解出來,他是在向自己打招呼,以借機推銷自己的新作品。
“這是我的名片,請您收下。”他放開蹄子,讓黑星獨自顫抖了一陣子,“到時請務必支持我一票哈!”趁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迅速混入馬群,溶解得無影無蹤了。
“馬哈頓小馬就是這樣,阿諛而又虛偽。”這時候,她的耳朵里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黑星覺得很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它的主人會是誰。最終,當覺得天地不再繞著轉圈圈之後,她終於可以扭頭,望向了聲音的來源。
面前是一位青綠色的獨角獸,亞麻色的鬃發和尾巴,尾巴間還有一道鮮艷的橙色。她靠在門框上,滿臉無奈的神情。長這種顏色的小馬並不多,再加上那對獨一無二的藍色眼眸,使得黑星幾乎沒有思考太多,就記起了對方的名字,戴梅洛蒂。洛蒂也是一位作家,來自坎特拉城,去年的時候和黑星見過面。不過那時候,也只有互換名片的一面之緣。從遇見的那一刻開始,黑星就覺得,對方挺漂亮,是少有的美駒胚子。不過有一點,她那雙藍色眼眸下似乎挺有故事。它們絕大部分情況下是有發亮的,有著孩提般的純真;而在有時候,哪怕是一瞬間,卻會黯淡下去,宛如泥潭,沉寂而又渾濁。反差明顯,判若兩馬。黑星十分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這般異常。但是,她沒直接去問,一方面是懶,另一方面是慫。
“在他們需要你的時候,眾星拱月般地繞著你轉,”洛蒂輕輕說著,眼神像一池湖水,“然後,沒利用價值了,他們就會棄你之草芥。”
“嗯…所以我是不太可能會給他投票的。好久不見,戴梅洛蒂小姐,最近過得怎麼樣?”黑星率先打起了招呼。她知道作家都有些怪脾氣,不然怎麼做作家呢。
“和以前一樣,好也沒好到哪里,差也沒差成什麼樣。”洛蒂的臉色收斂了她的清高,臉上露出了微笑,“你呢?”
之後黑星就加入了高談闊論的浪潮里,渾然忘記自己腦殼疼的事實。她和洛蒂客套了一會兒,就有別的小馬跟進來插話,把話題給帶往另一個方向。苹果魯薩作家是一只黃頭發的陸馬,據說是苹果家族的某一員,他談到今年歉收時,立馬就受到了道奇路口和托爾特鎮的代表的共鳴;吠城作家是現場為數不多還西裝革履打扮的,他大聲罵了幾句老家那邊政府不作為,路上滿是垃圾和流浪漢,旋即就有馬哈頓和天馬維加斯的作家為其叫好……雖然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生活狀況和背景千差萬別,但他們都知道作為作家的本職工作就是,記錄、描述、揭露社會中的現象,哪怕是得罪一些不好惹的家伙。
晚宴的規模,和之前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幾乎全艾奎斯垂亞的特色菜肴,都出現在了酒席上。品嘗一圈下來,黑星感覺像是足不出戶就游歷了全國。她本以為在大酒店里,小馬鎮的農家菜的味道不會那樣純正,然而事實表明她想錯了。它們做得依然原汁原味,一口下去,黑星仿佛看見了漫山遍野的苹果園。
有了美酒的助興,各位作家的話匣子愈發合不攏,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吵鬧,沸反盈天;同時行為舉止也變得放縱了不少。好些原本看上去彬彬有禮的作家,喝了酒後就有點把持不住,粗獷的本性一觸即發。有的聊著聊著就要吵起架來,直到旁馬把他們拉開。有的衝上舞台,抓起麥克風,對場下的同好們,發表一些意義不明的醉話。還有的,甚至色心漸起,腆著面孔去找那些落單的雌作家搭訕調情。戴梅洛蒂是首當其衝的,她受不了一直被對方騷擾,又不好意思和他產生正面衝突,畢竟都是吃一碗飯的,低頭不見抬頭見,於是馬上坐到黑星旁邊,假意在和她聊正事,以杜絕他們的想法。
眼見著事態即將一發不可收拾,主辦方總算采取了行動。一位負責馬把台上的醉漢給趕下,接過話筒,講了一些類似於各位都是有本事,有資歷的斯文小馬,歡迎大家到場的套話,之後發起了一個活動,以便讓大家熟悉彼此,拉近距離。活動的內容是請大家任意邀請一位在場的舞伴,攜蹄跳一曲交際舞。要是跳得好,給大家留下足夠深刻印象的話,沒准就能在明日的最佳作家投票中占得優勢。他話音剛落,廳堂里原本干喇的燈光,就變得既溫暖又柔和,與之俱來的還有華爾茲高雅的聲響。
這下,馬群們總算是安分了一些,那些家伙的酒也醒了不少,意識到目前是公共場合,不應該失態。交際舞是社交禮儀的一種,無可非議。然而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了名正言順勾搭的理由。黑星是無所謂的,她之前在鎮上跳過好幾回,不管對方認不認識。她還猶豫接受面前哪位公馬的邀請時,一邊的洛蒂忽然抓住了她一側的蹄子。在他們齊刷刷的注視下,洛蒂漲紅了臉,她的腦袋慢慢湊到黑星的耳旁,用極小的聲音,局促地問道:
“那個……你能邀請我和你跳一支嗎?”
黑星愣了一下,身前的公馬看到她愣了一下也跟著愣了一下。交際舞通常是公馬邀請母馬,只有極少的情況下才會兩只雌駒一起跳,那意味著她們沒有男伴。趁他們發愣的當兒,黑星以極快的速度打量了一遍洛蒂:她的兩只蹄子都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就像它是救命稻草似的。洛蒂湊得很近,就差整個身子貼上來,仿佛是拼命往媽媽懷里鑽的羊羔。黑星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忽然有種感覺,覺得對方很可憐,很缺乏安全感,同時也很可愛,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保護。於是,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和他們說,她已經找到舞伴了,要和身邊的戴梅洛蒂一起跳。
“親愛的洛蒂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共舞一曲嗎?”黑星跳下椅子,半彎著腰,低下頭,伸出一只右蹄,朝向戴梅洛蒂。她不明白自己此舉出於何意,一切行為都像是由潛意識提前做的規劃,但她也很樂意這麼做。洛蒂接過她蹄子站起來的刹那間,兩只公馬總算是相信她沒在開玩笑,終於放棄堅持,灰溜溜地去物色下一個目標了。
交誼舞的流程並不簡單,黑星是好不容易才學會女方的舞步,可這次要作為主動邀請方,她是半點經驗也沒有,一切都只能按記憶從頭開始。在悠揚的樂曲聲中,她不知道踩了多少次洛蒂的蹄子,也不知道被對方給踩了多少下。她就像第一次操縱這具軀殼似的笨拙,步伐完美避開節奏,漏洞百出。幸虧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一旁一對飛馬的舞蹈給吸引去,不然她就要出盡洋相了。她悄悄看了眼他們,這對天馬來自雲中城,輕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飛高翔像鵲鳥夜驚。舞姿閒婉柔靡,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黑星一時間也看得出神了,瞠目間忘記了蹄中的動作,直到洛蒂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腰。
“哎喲,”她輕輕叫了一聲,顯然是被疼到了。她收回視线,正面迎接了洛蒂慈愛的眼神。青綠色獨角獸的表情很平靜,帶著份淺淺的笑意,她的蹄子還勾在黑星背上。“我會好好跳的啦!”
“別急,慢慢來嘛,時間還足夠呢。”洛蒂輕輕地說道,她的獨角上忽然亮起一道藍色的光團,光團一分為二,掉在黑星肩膀上,沿著她身體的曲线向下滑去,停留在她的蹄腕處。黑星不由地打了個寒戰,因為此時洛蒂的藍眼睛看上去太冰涼了。
在魔法的幫助下,黑星的舞蹈不得不跟著好了許多。每當她快跳錯的時候,魔法就會及時用蠻力糾正,把她的骨頭都給按疼了。不過好在,收效明顯,幾番重復下來,黑星總算形成了肌肉記憶,不但不再踩到洛蒂的蹄子,舞步也變得靈活了不少。總算,她們成了適應了彼此的節奏,配合上了各自的姿勢,放開地款款而舞。
黑星這才意識到洛蒂跳得有多精湛。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放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為過,她的身體軟若雲絮,雙臂柔若無骨,舉蹄與投足之間,婀娜與風韻盡態極妍;跳躍與旋轉之間,輕盈與莊重紛至沓來……黑星不知道自己呆呆地望著對方看了多久,她的身體是在自覺地跟著舞蹈,但意識早已隨著這份遐思,飄向了九霄雲外。
直到洛蒂輕微咳嗽一聲,她的靈魂才回到軀殼。可是,她很快發現了對方咳嗽的原因:周邊小馬的注意力,從那對天馬舞者那邊,轉移到了她們身上,而且更確切地說,轉移到的是黑星身上。因為她腿上還留著洛蒂的魔法光團,變相說明了她們舞蹈之所以這麼優美,全靠洛蒂支撐。一時間黑星覺得很尷尬,她可不想承認自己舞跳得差勁,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糗。火急火燎跟著跳了幾步後,她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她也學著對方的法子,獨角上點亮起黃色的魔法,沿著角尖落下,附著在了洛蒂的蹄腕上。
這下子,一曲別開生面的舞蹈進入新一輪的序幕。隨著光线逐漸減弱,觀眾們只看見兩團藍色與黃色的火焰,在廳堂中間起舞。它們輕靈時像羽毛翩飛,歡快時如鼓點跳動,緩慢時似浮冰流淌,激昂時若旋風回轉,瀟灑,熱情,又不乏優雅,柔美。在場的小馬都沒見過這等架勢,瞠目結舌之間,看得如痴如醉。要不是燈光重新被點亮,一曲跳罷,他們還沉浸在舞姿的美妙體驗之中,久久不能釋懷。
這曲舞蹈的最後一個動作,原本是舞者雙方以一吻結束。但在這時,黑星卻有點猶豫了,她暫時還不知道洛蒂心里是什麼想法,公母之間的親吻可以作為禮儀,但是同性之間,就沒那麼簡單了。她們只是保持相擁的姿勢,黑星選擇用試探性的眼神看了眼對方。然後,在她發現對方在以同樣的目光瞟向她時,場面一度變得十分尷尬,她們的臉頓時都紅了起來。黑星本來就是紅皮,所以不太明顯,可是洛蒂是青綠色的,稍微有點羞澀,臉頰上就顯示得一清二楚。而周圍的觀眾似乎就在等著這一刻的降臨,就差一起起哄“親一個,親一個了!”
橘里橘氣的氛圍還沒有定型,突然間傳來的一聲巨響,瞬時將其瓦解。各位作家的視线馬上被引吸引走了,黑星和洛蒂才得以偷偷松開了對方。他們注意到,是窗外在燃放煙花發出的聲響。原來今天適逢天馬維加斯的煙花演出,怪不得剛剛燈光變暗了。主辦方安排未免也太用心了點。
光擠在房間里是遠遠不夠盡興的,所以大家相繼涌上了樓頂的天台。這里的位置不高,頗有“一覽眾山小”的姿態,故而視野也很開闊,能將整座城盡覽無余。地面上燈火輝煌,閃爍著綺麗的光彩,像山巒般連綿起伏,從城市的邊緣涌向對側。車流聲,喇叭聲,喧囂聲,不絕如縷,從樓底下飄上來,與空氣中和後,所稀釋出來的聲響,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而又空靈。唯一能在這片靜滯帶來些許活氣的,就只有不斷綻放的火花。天幕早已被燈光渲染得五顏六色,在煙花的映襯下又顯得格外的華美,格外的鼓噪。
不少作家紛紛掏出蹄機,記錄下與煙花同框的美好瞬間。其實在場的很多小馬雖然聽聞過天馬維加斯煙花的名氣,但是親眼見證,還是有生以來第一回。他們凝望的眼眸中也倒映著煙花的色彩,注視著它的美好和湮滅之間的輪回。
這時候,有幾位新來的作家急急忙忙地退場了,他們說要趕緊回房間去記錄下這些難能可貴的素材,方便日後作文時采用。不過更多的,還是選擇留下來,與大部隊共同欣賞夜景。
“雖然這里空氣不咋地,”苹果魯薩作家說,“但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我見過最壯觀的煙花表演了!”
“是的,就連我們那邊也看不到,”吠城作家補充道,“所以以後我們協會要辦聚會,千萬不要來我們這里!”
越來越多的煙花被點燃,呼嘯和爆裂聲音直衝雲霄,夜空中不斷出現流光溢彩的畫面,宛如黑幕上的璀璨流蘇。煙花時而像飛湍瀑流,時而像火焰爭鋒,時而像彩蝶翩躚,時而又像花開遍野。寂寥的天空仿佛是一張巨大的熒幕,電光火石間,上演著一段接一段的芳華。
黑星在欣賞的時候,用余光瞥了一眼身邊的洛蒂。接著她意外地發現,對方的臉色始終緊繃著,特別是在煙花一閃一閃的亮光里,顯得非常難看。她還以為對方是身體不適,沒准是剛剛吃壞了或者跳舞跳累了,因而關心地輕聲問道:“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我只是在想,”洛蒂幽幽地說道,眼神特別僵硬,就像一團水泥,機械地反射著火光,“煙花轟轟烈烈地降臨,還沒好好享受它的存在,就在黑暗中灰飛煙滅了。那它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
黑星又愣了一下,果然當作家的都或多或少有點毛病。她原來不太想回答這個答案,但是看對方一副陰郁幽怨的模樣,算是於心不忍。掏心挖肺,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終於得到了個答案。
黑星拍了拍洛蒂的肩膀,把她的頭輕輕地扳回天空的方向。在對方轉瞬即逝的錯愕眼神里,她徐徐地反問道:“那你覺得,這些煙花漂亮嗎?”
青綠色獨角獸眺望了片刻,微微點頭的同時,動了動眼神,一星火苗在她眼眸里跳動。
“這就是它意義的全部。”黑星語重心長地說道,即便她並不好為馬師,“它的誕生,為我們帶來了視覺上的享受,在我們的心里留下了印記。哪怕只有一瞬,但是都因我們的見證,而賦予上了不可磨滅的意義。
“就像我們寫作的目的,不管是否為了名譽,還是為了金錢,或者是為了本心,我們都應該記錄下生活的篇章,將心中的文字,轉述在紙上,傳達給每一位讀者。哪怕他們只有零星幾位,但一旦有誰能從中收獲指導,收獲啟示,收獲領悟,那我們的付出也就不是毫無意義。這也是我們當作家的意義所在。”
黑星的眼前浮現出她當時加入作協時,和同期一批新手作家一塊兒做的宣誓:“我是艾奎斯垂亞的作家,我宣誓:忠於祖國,忠於作協,忠於邏輯,忠於事實。忠實履行作家義務,恪守作家職業道德,遵守作家行為規范。用心創作,求實創作,創新創作,為維護艾奎斯垂亞文學界的尊嚴而奮斗!”
“同樣,我們活著的意義也是如此。我們都很渺小,在歷史的長河中連浮光掠影也談不上。但是,我們可以增加生命的寬度和厚度。我們可以努力為大家,為社會去做貢獻,為艾奎斯垂亞的小馬的幸福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或許她們不會記得我們的名姓,但我們所創造的功績,將會一直存在他們的心中。這何嘗不是意義的延續呢?”
話音落下,不光她覺得自己慷慨激昂,就連洛蒂的眼神,也再度發生了改變。從原來凝滯仿佛一潭死水,到現在流利得像汪活泉。對方長長地嘆了口氣,將積蓄著的壓抑和苦惱一吐為快。終於,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璀璨的笑意,里面摻雜著感激,感動,放松,不甘等一系列的情緒,凝縮成團。黑星還想好好品讀一番這個表情的含義,對方卻再度握緊了她的蹄子,讓她不得已直面她的臉。
“我曾經有位青梅竹馬,”洛蒂的笑容里出現幾分蒼白,“我們從初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雖然我是坎特拉的,他是馬哈頓的,但是周圍的小馬都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是命運給我開了個玩笑,今年年初,他把我給拋棄了,移情別戀到別的母馬了。任憑我怎麼挽留,都起不了一點作用。
“那一段時間真難熬,我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每天不管做什麼,從睜眼的那一刻開始,腦子里想的就是他,和他相處的時光。我甚至會換算出,如果此時此刻他要在我身邊的話,會做什麼,會說什麼,意識簡直要脫離我的管控。天和地在我眼中徹底變了,它們失去了應有的光彩,只有晦暗的顏色,陪伴著我陰郁的生活。
“後來,我好不容易承認現實時,脾氣就變得差勁起來。我不明白,見識過了那麼多失敗的感情,我也小心翼翼避開過這些教訓,為什麼最終偏偏要淪落到我的頭上呢?我甚至在怨恨,那些認識我們的朋友們,為什麼不來勸勸他,不來阻止他犯下錯誤。我越想越氣,直到意識到把大部分朋友的聯系方式都刪除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再後來,我又開始每天反省自己的毛病。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嗎?是我每天早上煎的雞蛋不夠嫩麼?是我把心思放在創作上過深,忽略了他的感受麼?還是我總是按時作息,不肯陪他在周末睡懶覺麼?我想了好多好多,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那陣子我都開始懷疑,我這麼糟糕的東西,是怎麼值得配上那麼完美的他的。道歉的內容在對話欄寫了又寫,刪了又刪,但始終沒敢發出去。
“最後,我就迷茫了。回想和他那麼多年的共處,最後還是戛然而止。我不免開始懷疑,活到現在,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難道是為了一段沒有結果,沒有內容的感情嗎?我真的存在過嗎?於是我開始思考生活的意義是什麼,卻始終也想不明白。應然世界和實然世界的失望,讓我對一切都產生了懷疑,對一切都充滿了不信任。
“所以,我變得懶散和任性了許多,這次來參加會議,我沒有拿任何作品。事實上,我今年沒有動筆寫過一個字。”
洛蒂無力地露出兩排牙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黑星不知道該怎麼辦,下意識地靠了上去,胳膊圍在她的身後,把她給抱在了懷里。實質性的幫助比語言強上成百上千倍。
“但是,你也曾經快樂過,滿足過。它們就是你存在過的證據啊,有什麼好懷疑的呢?”黑星溫柔地說道,撫摸著她亞麻色的鬃發。
洛蒂沒有拒絕,同樣配合地將腦袋湊了上來,臉貼在黑星的肩膀上。沒過多久,紅色獨角獸覺得自己肩膀部位處濕了。看著洛蒂微微顫抖的身體,黑星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地輕拍著她的脊背。
幸虧大家都忙著看煙花,沒有誰察覺到她們的異常。黑星這才得以脫開身,將哭著哭著一不小心睡著了的洛蒂給攙扶回酒店。還好先前去放行李的時候事先知道對方住哪個房間,不然又是一件讓她頭疼的事情。睡得和死豬沒有區別的洛蒂真他奶奶的重,黑星好不容易把她拖進客房,拖上床,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潔白床單上的戴梅洛蒂看上去睡得很安詳。她的臉龐恬靜可愛,青綠色的身體窈窕勻稱,屁股豐滿緊致,一雙大腿頎長而又溫潤,尾巴在睡夢中輕輕地抽打著床榻,仿佛是在做什麼好夢。黑星咽了口唾沫,從之前跳舞的時候,她就覺得洛蒂的身材很曼妙了,如今這樣毫無遮掩地展露在面前,讓她愈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對美的渴望是所有小馬的天性,她有點想入非非,可理智又告訴自己不能這麼做。目前黑星能認可的,是洛蒂把她當作了好朋友。至於更深入的關系,還是再說吧……
然而,正當黑星打算躡蹄躡腳地告別之際,一股力道忽然抓住了她的兩只蹄踝,讓她在慌亂之中又被拉了回來。黑星茫然地轉過腦袋,映入眼簾的,卻是雙眼睜開的戴梅洛蒂。後者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邪魅又不乏詭異的色彩,她輕輕地笑著,笑容擠向一側的嘴角,藍色的魔法還在她獨角獸散發著光芒。
黑星掙不開洛蒂的魔法,轉眼間就被拖到了床上。更確切地說,拖到了對方的身前。就當她還沒搞懂情況,想爭辯些什麼的時候,洛蒂忽然用雙蹄捧起她的腦袋,不由分說地就親了上來。
刹那間,疑惑,羞澀,外加洛蒂身上淡淡的體香,像是煙火一樣從她唇齒間爆裂開來,逐漸傳遍全身。黑星發自本能地想要抗拒,雙蹄按在對方的胸口,想將其推開。但她觸碰的感覺像是按在了一團棉花上,根本無法用下力氣。“嗚…嗚嗚!”
然而,洛蒂並沒有理會她的反抗,反而變本加厲地,吮吸起了她的舌頭,舔舐起了她的津液。對方的前肢緊緊擁抱著她,將其限制在臂彎的囚籠里。黑星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終於在軟磨硬泡中選擇了妥協。她也嘗試著舌吻,全身肌肉逐漸癱軟下來,繼而也將身體貼在洛蒂的身上。兩位女孩子感受著彼此和暖的體溫,呼吸著來自彼此的,曖昧的氣息。
“嗚啊…你這是要,干什麼呀……”好不容易松開擁抱,黑星早已是累得滿臉通紅,她急促地喘著熱氣,讓唇齒間留存的津液緩緩倒流。
“你幫我解開了困擾,作為酬謝,我也要好好報答報答你呢。”洛蒂俏皮地說道,她的臉紅程度並不亞於對方,“別忘了,我雖然對公馬失望透頂,但對於雌駒,我還是萬分歡迎的呀!”
然後,她的蹄子再度碰到了黑星的身上,也不管她是否同意,就輕輕愛撫了起來。從肩膀,到鎖骨,到胸前,到腹部,再到腰部,臀部,腿部…所經之處,蜻蜓點水般的灼熱後,散發而開的便是難以抑制的愜意。按摩才進行了幾個來回,黑星就覺得自己仿佛沐浴在雲中城的溫泉里一樣陶醉。溫暖,舒適,隱約之中還暗涌著一絲亢奮。她的耳朵耷拉下來,喉嚨間不由地發出呼嚕聲。
不過,到此為止的行動,都只是正餐前的預熱罷了,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見黑星被安撫得差不多時,洛蒂忽然一使壞,將蹄子伸到她兩腿之間的小縫上,猛地摸了一把。黑星下意識地叫了一聲,迅速地將大腿給合攏。
“嘿,你可別亂碰。”黑星臉紅到耳根,她支起身子,氣呼呼地看著壞笑的洛蒂,“我可沒允許你這麼做。”
“我這麼做不需要你的允許。”洛蒂輕輕地說著,再次將蹄子放在她一側大腿上,示意她松開,“來吧,凡事都有第一次,不試試看,你怎麼能知道這件事情能有多美妙呢?”
黑星咬著嘴唇堅持了一陣子,終於被洛蒂的花言巧語給折服了。她分開大腿,緊盯著洛蒂青綠色的蹄子,伸向她最隱私的部位——一開始感覺是酥酥癢癢的,還有些疼。她的蹄子輕輕在小穴的邊緣轉著圈,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尋找最佳的角度。黑星的雙蹄無處安放,只得一只撐著床墊,另一只被她緊張地啃著。直到洛蒂找准時機,猛地往里一戳,黑星再次驚訝地嬌喘了一聲,咬緊了蹄子。
“放輕松,你里面沒必要這麼緊的。”洛蒂溫柔地說道,舔了舔她的嘴唇。她慢慢將前蹄塞進穴口,剮蹭著里邊嫩肉的同時,挑逗著入口上方的陰蒂。
伴隨著蹄子的深入,黑星呻吟的聲音逐漸放大。因為害怕和期待,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起顫來。但是洛蒂依舊在安慰她放輕松,她不會傷害她的,她想做的,純粹是為了報答恩情,也想讓她體驗一番本能的享受罷了。
之後,她的蹄子就開始抽插,模擬起了公馬曾經在她身上犯下的過錯。它輕輕晃動著,擠壓著已經濕潤的穴壁。新鮮和刺激不斷從觸碰中分泌,傳遞到黑星的神經中,讓她愈發控制不了嬌喘的連續,以及抵抗不住內心的渴求。
洛蒂的蹄子是如此准確地找到了黑星下體內最為敏感的一點,強烈的快感刺激得她不由地像張大嘴呼吸,卻又怕控制不住本能,只好折中於屏氣。大量的愛液就像快要決堤的潮水一般積蓄在她的腹腔。她迷離的眼神無助地望著天花板,只留下一陣陣淫蕩的喘息蕩漾在愛意滿滿的房間里。
在洛蒂觸碰到那陰蒂的一瞬間,閃電般的快感差點就將黑星擊穿。她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無畏抵抗著她一觸即發的快意洪流。在緊張之中,她的小穴一縮一縮,在反復的摩擦與交合里,傳遞著近似於水花的淫蕩聲響。
在持續不斷的猛烈進攻下,初出茅廬的黑星終於被徹底擊潰。伴隨著嬌喘聲一並釋放的,還有從小穴里噴涌出的陣陣愛意的浪潮。就算洛蒂及時將蹄子抽出,她那歷經了高潮的身體仍在下意識地向外流淌著淫水。黑星大口大口喘著氣,貪婪地呼吸著,此時凝結在房間內,充滿著荷爾蒙與曖昧的空氣。
但是,洛蒂壞起來不是一點半點。她蹄子上沾著的體液正滴著,就伸過去,一下子塞到了黑星的嘴里,讓她品嘗一口屬於自己的滋味。趁其驚訝的同時,也遵守規矩般地放入自己嘴中享用干淨。黑星的臉在這兩回調戲中又漲得通紅,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將洛蒂給撲倒回床上,兩胯騎在她腿上,狠狠地說道:
“這回你玩夠了吧,該輪到我了!”
……
第二天的頒獎儀式,主辦方是很看好昨晚跳舞跳得不錯的戴梅洛蒂的,因為他們覺得只有哪方面都有建樹的作家,才是傑出的作家。但是洛蒂本年度真的沒寫什麼文章,公布的時候一片惋惜。馬哈頓小馬雖然賺足了印象分,但是大家都嫌他太張揚,也沒有投他。選來選去,獎杯最後頒布給了水晶帝國的作家,因為他們的國土剛剛被收復,這樣給個獎,以表達艾奎斯垂亞對同胞的鼓勵與信任。在場的任何小馬都沒有異議。
但戴梅洛蒂此行也不是沒有半點收獲,她不光解開了心結,還結交上了重生後的第一位好閨蜜,一位和她能夠進行深入交流的好朋友。她的內心里重新點亮了對生活的熱情和渴望,前途光芒萬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