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體被掏空，他癱坐在沙發上，感覺自己已經被榨干了。

　　 但收獲是喜人的，他已經基本掌握了類似於戰錘世界中綠皮的“俺尋思”之力：用心智魔方手搓萬物的技能，只要在腦子里想象出自己想要構造的東西，在和心智魔方距離夠近的情況下，它就會自己開始變化。

　　 當然，代價也是有的，使用“俺尋思之力”十分耗費精力，心智魔方的變化也不是實時的，想要構造的東西越復雜、精密，需要的時間就越長，消耗的精力也越多。這樣看來，企業的誕生是十分巧合的，滿足了他心里想象著歷史上的企業號，並且吃過午飯後趴在桌子上睡覺這幾個條件。

　　 在清醒狀態下，對俺尋思之力的掌握仍然十分生疏的他從興高采烈一直“尋思”到萎靡不振，一共“尋思”出來了一個小沙發，幾個發夾、頭繩之類的小玩意，一頂軍帽，一件黑風衣——後面這兩個東西是照著企業的身材“尋思”的。

　　 “不行了不行了，企業，今天就到這里吧，我，不，不能再做了，我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正在高高興興地試穿新衣服的企業還在興頭上，可一看到他欲哭無淚的眼神，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對指揮官的訓練好像有點急於求成了。

　　 “已經很好了，指揮官。”她也做到沙發上，扶過指揮官，輕輕把他的腦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並且用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頂：“好好休息一下吧，指揮官。”當她哼完一首搖籃曲，低頭看時，指揮官已經睡著了。不自覺地害指揮官如此疲憊，她有些自責，於是一手捂住指揮官的眼睛，另一只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塊魔方，將其構造成一頂雪白的海軍軍帽，蓋在指揮官的臉上。她小幅度地動著，唯恐把指揮官驚醒，終於，她成功脫下了那件指揮官造出來的風衣，輕輕地把它蓋在指揮官身上。

　　 “晚安，指揮官。”

　　 他又做夢了，還是在那個禮堂，但周圍沒有其他人了。他和新娘對視著，喝下交杯酒，她把頭埋進他的胸膛里，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砰的一聲，門被踹開了。一個灰白色頭發的姑娘慢慢拍著手，她是在鼓掌嗎？

　　 新娘好像很怕這個緩緩走近的人，她緊緊拉住他的手，想要一起從側門跑出去，可瞬間又有一大群人不知從哪冒出來，堵在了門口.....

　　 後面的夢，他都記不得了。

　　 睡眠質量挺差的，由此看來，後面的內容應該是噩夢。

　　 7

　　 我們的港區正在蒸蒸日上！

　　 學會俺尋思之力的他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投入了自己的所有精力，而成果是令企業欣慰的：他已經能熟練地使用心智魔方來構造一些日常用品了，甚至於構造出了幾個能在心智魔方環境中運作的，不需要電的“電器”，成功地帶領這個只有兩個人，或者說一個“人”都沒有的港區跑步進入了電氣時代。

　　 當然，代價就是他現在的日常：在企業的膝枕上睡覺——醒來干飯——尋思——尋思累了繼續睡 這樣簡單的循環。

　　 對了，企業，這位由他影響、從心智魔方中誕生的艦娘，天然地對他帶有好感，這也正是他得以享受溫柔膝枕的原因。

　　 他暫時沒有制造新艦娘的計劃，和企業一起在這個世界的盡頭相互依偎著，過著這種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錯。

　　 什麼？青梅竹馬？安潔？

　　 抱歉，不知怎麼的，我們的 大豬蹄子·指揮官 先生對人類世界的記憶在逐漸消退，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或許這也是接觸心智魔方、使用俺尋思之力的副作用之一？

　　 在企業誕生一周後，他全都忘了，好像自己從來都是在這個地方和企業一起生活著的。

　　 在這里，他和企業就是彼此的全部。

　　 中午時分，下了一場大暴雨，雨來得快，去得更快，天空變得碧藍如洗，山上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耀。在樹葉的滴水聲和小溪暴漲的流水聲中，剛睡醒的他感覺企業戳了戳他的臉頰，他抬起頭，看到了天邊清晰可見的，美麗的彩虹。

　　 驚喜和暴風雨的清新使她的臉龐透出粉紅的顏色。看著雙眼閃閃亮的企業，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刮了掛企業的臉頰。

　　 這樣親昵的舉動令粉紅變成了血紅，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反應，企業微微眯起了眼，像是在享受。

　　 “我們出去玩吧，企業，去爬一次山。”

　　 “嗯。”

　　 在雨後清新的空氣里，他和企業一起消失在叢林里的小徑上，這里的一切都令企業感到驚奇，在泥濘的林地上，一些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小蟲子在為生活奔波，他和企業一起蹲下，撅著屁股，把頭低得離地只有幾公分，去觀察它們搬運一塊樹皮的過程；樹葉還在往下大滴的滴水，他和企業卻都把帽子摘掉了，每次有水滴上，就是兩人的一陣傻笑；他給她介紹著一些植物，說完了再一看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他尷尬地撓撓頭，企業也捂著嘴笑，像一只靈活的野兔般跑到前面，招呼他說自己找到了一株美麗的野花。

　　 夜幕悄然降臨，站在山峰上，兩人觀看了完整的落日，太陽先偏到一邊，滿臉通紅地掙扎著，最後慢慢墜入海洋，它的一絲余暉還照耀著兩人的臉

　　 他們廢了好大勁也沒升起一堆篝火，潮濕的木柴燃燒時發出大量的煙，刺激得他噴嚏連連。他們就坐在一起，肩靠著肩，頭碰撞頭，兩人一起裹著一條毯子，都沒有說話。

　　 好像一切都隨著太陽的離去而立刻安靜下來，但事實不是這樣的，這里的生機一點都沒有減弱。他們能更清楚地聽見山溪潺潺的流水聲，看到遠處的幾只螢火蟲在慢慢飛舞、求偶。樹木和青草在進行了一天的光合作用後仍然沒有休息，它們在夜里仍然在為明天的光合作用做著准備，如果靠近，你就能感覺到他們蓬勃的生命力。

　　 企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她第一次在野外感受黑夜，對黑暗的恐懼使她微微戰栗著，他感覺到了，於是他的一只手臂立刻環過她的肩膀，她就緊緊倚靠著他的胸膛，像所有看恐怖片的女孩一樣，有些害怕，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身邊人給她的安心。

　　 一顆流星劃過了天空，拖出長長的一道白尾，流星抓住了兩人的視线，在它遠去後，相互溫暖著的一對都已經抬起頭來，去看瀑布一樣的星河。

　　 “指揮官，好多星星——好漂亮。”她直直的望著星空，兩手托著腦袋，大眼睛里反射著絢爛的星光。

　　 “是啊，我小時候就喜歡一....”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但是終究沒有什麼頭緒，“一個人看星星，企業，這些星星就像你一樣，也都有自己的名字呢。那里，大熊星座，有人說那就是神靈的戰車，它前面的三顆星星，就是拉車的三匹駿馬，他周圍那片像雨一樣落下來的，獵戶星座，在還沒有鍾表的時候，就可以靠看它來確定時間。這里，像一把琴一樣美的，就是織女星，她的丈夫就是那一顆雪白的星星，牛郎星。”

　　 “丈夫？星星里也有夫妻嗎？”他沒注意到，企業收回了看星星的目光，仰著頭，用反射著星光的眸子注視著他。

　　 “當然有啊，在織女星上，有一位美麗的姑娘，本來，她和她的丈夫牛郎，兩個人一見鍾情，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有一個壞女人不能忍受她們的愛情，她用魔法把兩人強行分開了，讓他們居住在兩顆星星上，每年只能短短地見一面......”

　　 他感覺好像有一根羽毛壓在了他的肩上。

　　 他沒有再動，一直到星星逐漸模糊，最終被重整旗鼓的太陽驅逐。

　　 還沒有日出，但他已經看不見星星了。

　　 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因為，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星星，就在他身邊。

　　 安潔仰望著被大樓切割過、被燈光汙染過的星空，星星在文明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見了，就像那個曾陪她一起看星星的人一樣，沒有了。

　　 （感謝 阿爾豐斯·都德 先生的《繁星》，那是我心中最美的文章。）

　　 8

　　 餐桌前，他舒服地倚靠著柔軟的椅背，眯著眼悠閒地哼起了歌。

　　 這里的生活越來越好了，他不再後悔當初走進地下室的那個決定，現在的他相信，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蠟燭的火苗一動不動，散發著溫馨的柔光，他已經用心智魔方制造出了類似電燈的東西，但今晚，他感覺用蠟燭或許會更有那種幸福的氣氛。

　　 他們在森林里找到了一些蔬菜，加上那些種類繁多的罐頭，企業在廚房自己搗鼓著晚餐，他期待著她的手藝。

　　 時間就這麼靜靜流淌著，像那柔和的燭光一樣，在輕松的、還有光的日子里，誰也注意不到蠟燭在變短。

　　 他就這麼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歲月靜好，直到企業把一盤黑糊糊、帶有明顯焦糊味的不明物體端到了桌子上。

　　 他仔細端詳這盤不可名狀之物，說來慚愧，他窮盡畢生所學也沒能辨認出它的原料，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垂頭喪氣正在嘆息的企業。

　　 他先笑出了聲，故喜提惱羞成怒的企業的腦瓜崩一個。

　　 看著毫無悔意、躺在地上抱著肚子笑的他，企業也笑了。

　　 笑過一陣之後，企業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騎在他腰上，一手掐著他的嘴，一手拿著盤子作勢要往里倒。

　　 “雅蠛蝶，雅蠛蝶，救命啊，殺人啦。”

　　 “笑，叫你笑，再笑就全吃下去，哼。”

　　 “可，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啊別，我錯了我錯了。”

　　 “還笑不笑？”企業已經俯下身，兩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引得他老臉一紅。

　　 “是企業太可愛啦，明明一點都不會還要逞強，哈哈——”

　　 “還笑，哼，壞人，今晚沒菜吃，一會我，我把你燉了。”

　　 “要把我燉成這種焦炭嗎，企業，你別逗我笑了，真的肚子疼了哈哈。”他伸出一只手，撥開面前企業垂下的一縷白發，輕輕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一瞬間便使她的惱怒就煙消雲散，兩頰燃起兩團火燒雲，“乖，起來，我做飯。”

　　 “我要吃心智魔方炒肉。”企業麻利地閃開身，剛剛還急得泛淚光的眼睛里已經開始冒星星了。

　　 “嗯，放心。”他輕輕拍拍她的頭，相當於給企業按了靜音鍵，“聽話，找十斤心智魔方，細細的切做原子核，不要見半點電子在上面。”

　　 8.5

　　 “指揮官。”

　　 “嗯？”躺在沙發上的他扭頭看著臥室門口的企業。

　　 “一個人睡，我.........我怕黑。”

　　 “哦，這好辦。”他掀開毯子站起身來，好像沒有看見企業期待的眼神，“你在沙發睡吧，點幾根蠟燭就行，我去床上睡。”

　　 “指揮官去和蠟燭一起睡吧，哼！”聽著砰的摔門聲，他撓撓頭，不知道是哪句話說錯了。

　　 女人真麻煩啊。

　　 企業氣衝衝地跑到床上，把被子卷成一個球，對著它撒氣。

　　 咚咚咚，敲窗戶的聲音。

　　 “企業，我怕黑。”

　　 “煩死了，你去和蠟燭睡嘛。”

　　 “別見死不救呀企業，我知道錯了，一會你把我像被子一樣卷起來打我也不會反抗的。”

　　 “討厭。”嘴上這麼說著，她的身體還是很誠實地走到窗邊，拽住他的手臂，一把扔到了床上。

　　 她紅著臉走到床邊，躺下，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月亮照中天時，也不知是誰主動的，兩人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十指相扣。

　　 千里之外，安潔關掉心智魔方的研究資料，吞下兩片安眠藥，也躺到了床上，把被子卷成了一個卷，緊緊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