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出去之後的一頓烤肉收買了杏子之後，焰得到了能夠擋開受汙染雨水的服裝，總算是可以在雨中出門活動了。

　　 這樣一來，她們總算有了能夠在雨中結伴行動的充足人手。

　　 短暫地商量過之後，大家決定由豐華和焰出門在周遭查看情況，而麻美與杏子則留在據點布置防水措施。至於沒有合適裝備也不願意搶麻美衣服穿的織莉子，就只好負責待在帳篷里面盯著閉路電視的畫面看了。

　　 好在織莉子自己也不是很喜歡四處活動，剛好落個清閒。

　　 “…好，出發吧。”

　　 豐華檢查了一下自己周圍飄著的三只妖精——它們其中兩只是戰術妖精，一只是火力支援妖精。這是很常用的妖精配置，戰術妖精能對來襲的攻擊自動執行攔截或阻斷任務，至於火力支援妖精則是直接聽從干員的指示發動打擊。

　　 “一般人出門都像你一樣帶這麼多妖精的嗎？”焰問道。

　　 “看情況。如果是火力手或者技術兵種，沒准會比我現在還要多。”

　　 說著，豐華理了理頭上的風帽，放下了面罩，對焰說道：

　　 “把面罩放下來吧。”

　　 “有什麼用嗎？”焰端詳著豐華臉上由呈現灰黑色的三角形面板所拼接出的面罩。

　　 “能稍微擋幾發7.62毫米的空尖彈吧。”豐華風輕雲淡地答道。

　　 而焰則立刻學著豐華的樣子，扣上了位於自己風帽內側的隱藏式卡扣，一片片原本藏匿於披肩下的三角形防彈材料迅速像游魚一般從布料下躥出，在焰的眼前形成了面罩。

　　 很快焰就發現這種從外側看起來灰撲撲的面罩，從里往外看時的透光率高得離譜。

　　 “走吧。”

　　 說著，豐華帶著妖精們走出大門。焰也緊隨其後。

　　 可是她們很快就發現了異常。

　　 本該空空如也的河邊街道上，居然飄蕩著嘈雜的人聲。

　　 循著聲音，她們鑽進小巷，很快就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街道兩旁來往，而在街道中間，還有馬車在馬不停蹄地穿行其中。路人們有的穿著棉質單衣卷起褲腿，也有的身著款式古舊的英式正裝，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兩三百年前的倫敦，或是其他的英國大都市，在那殖民帝國尚且強盛的年代的繁華景象。

　　 只是，幾乎所有人都打著傘，或是身著雨披——就連街邊的無家可歸者，都盡可能地蜷縮在建築物的屋檐下或是橋洞當中…看起來，沒有人願意選擇淋雨。

　　 但此時此刻，對剛剛將這片空間推定為魔女結界的豐華她們來說，更重要的問題是：這里為什麼會有人？

　　 ‘…麻美。’豐華呼叫了麻美——她選擇先將眼前所見分享給其他人再說。

　　 ‘啊，怎麼了？’麻美聽起來好像還在忙活。

　　 ‘我把我的視野轉接給你，你替我接上據點里的終端機吧。’豐華說道：‘情況有變。’

　　 ‘好。’

　　 過了一會兒，在帳篷里的大屏幕上看見街道上車水馬龍的杏子和織莉子也很快就紛紛進入了愕然的狀態。一時間，所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這…不是魔女結界嗎？”杏子訕笑著說完，輕輕撓起了臉頰。

　　 “不應該啊。”織莉子則皺起了眉頭，說道：“明明昨晚天空當中還是那副奇異的景象…起碼這里絕不是正常的空間。”

　　 “你說得對，這里確實是固定式結界。”

　　 說到這里，麻美咬著嘴唇思索了一會兒。她望著街道上來來往往，雖然服裝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使用著雨具的模樣，有了新的猜想：

　　 “但是，魔女對這里的運作模式可能和我們想的有所出入。”

　　 ‘什麼意思？’通訊另一頭的焰忍不住問道。

　　 “雖然只是我的猜想…”麻美坐在暖爐邊，臉色卻有些發白：“…但是，這里的魔女很有可能是故意讓這里的人維持正常生活的。”

　　 “天啊…”織莉子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些反胃。

　　 “…為什麼？”杏子有些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們應該也都猜到了吧。”麻美嘆了口氣：“因為只要這麼做，就能將被自己困在結界當中的人類源源不斷地收割為自己的魔力了。”

　　 絕對的死寂持續了片刻。

　　 在據點外，魔女汙染的雨點仍舊不斷拍打在街道上，發出令人脊背發涼的沙沙聲。

　　 “…我覺得麻美的猜測有道理。”豐華望著大雨彌漫的街道，開口說道。

　　 ‘太離譜了。’位於通訊另一頭的織莉子輕聲說道：‘我們…得做些什麼。’

　　 “很難。”說著，焰拍拍豐華的肩膀，指了指街道上的其中一家店面。

　　 一個渾身都失去了血色的流浪漢似乎是拿看板砸開了一架面包店的櫥窗，赤腳越過了一地的玻璃碴跨進其中，抱起一桶棍狀面包狼吞虎咽起來。但與此同時，兩名渾身黑衣，警員打扮的高大人影也已經來到了店門口。

　　 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就將那流浪漢連同他抱在懷里的一條面包一同粗暴地架了起來，不由分說地丟進橫衝直撞地停在旁邊的一輛馬車車廂里，隨之揚長而去了。

　　 “那警察…”豐華神情復雜地望著那位一臉驚懼地在櫥窗後面探頭探腦的面包師。

　　 ‘…身上有使魔的反應啊。’麻美接下去說道：‘看來這就是這個魔女的使魔了。’

　　 ‘使魔是警察，我們反而才是小偷啊。’杏子嘆了口氣：‘真是惡劣的玩笑。’

　　 織莉子也顯得有些不忿，嚅喏著說不出話來。

　　 “現在怎麼辦？”說著，焰看向了豐華。

　　 “先看看那輛警車要去哪吧。”

　　 豐華將手伸進上衣內側，握住了在腋下傳送出現的手槍，讓米夏將彈藥種類調整為了智能標記彈。緊接著，她嫻熟地拉動滑套排出了槍膛中原有的一發子彈並讓標記彈上膛，大致對准遠處的馬車車廂扣下扳機。

　　 游出式的智能子彈在其尾部術式噴嘴的推進下，‘嗤’的一聲順滑地從槍口飛了出去，隨即自動爬升繞過人群，啪地一下打在警用馬車車廂的尾部，順利固定在了上面。由於它采用的發射藥燃燒速度比較低，又是亞音速，動靜比同尺寸的竄天猴也大不了多少。

　　 打出智能彈之後，滑套隨即在线性電機的推進下完成復進退出彈殼，豐華則伸手一把將之前槍膛內排出的那枚普通彈塞了回去。

　　 望著豐華出奇迅速的動作，焰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小聲問道：

　　 “你…真的還用得上時間停止之類的嗎？”

　　 “基本上不需要。”豐華將手槍塞了回去：“所以我一般不用。”

　　 說到這里，她又衝焰笑了笑：

　　 “幾年前我還是個連真鐵都沒碰過的新人呢。只要好好訓練，你也行的。”

　　 焰點點頭，隨後看向了馬車離去的方向：

　　 “我們不追上去嗎？”

　　 “不急，帶著標記彈，它也跑不掉。”豐華搖了搖頭：“先去找家當鋪吧。”

　　 “當鋪？”

　　 “這里和外界使用的貨幣應該不同——看。”

　　 說著，豐華示意了一下焰，看向不遠處雨棚下正在做生意的小攤。

　　 其中一處鋪面上擺著大批雨傘，一位淋了些雨的正裝打扮男人面色蒼白地站在前面，有些哆哆嗦嗦地從衣兜里掏出幾枚閃爍著金光的硬幣，將其中一枚遞給那位攤販。

　　 望著小販面對金幣有些犯難地掏出大把銅板找零的模樣，焰也明白了過來，問道：

　　 “你要了錢想做什麼？”

　　 “看情況吧。”說著，豐華施施然地走出小巷：“看看有什麼用得上的。”

　　 在這些從兩旁的建築到人們的著裝都充斥著19世紀倫敦氣息的街道上，人們所最常使用的自然也是英語。只不過其口音有些雜亂，西裝革履的人們要麼操著一口隨時將舌頭捋直的英式發音，要麼是帶著鮮明法語或德語口音的發音，很有意思。

　　 而衣著沒那麼光鮮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麼講究了，他們的發音更加隨意，各種豐華完全聽不懂的黑話切口也是隨處可見。這里的街道雜亂無章，豐華不打算硬著頭皮盲目搜尋，因此她需要找個人問路。

　　 而且，最好是個不會讓她碰一鼻子灰的人。

　　 這麼想著，豐華收起面罩，蹲在了許多衣衫襤褸地蜷縮在街邊的其中一個孩子面前：

　　 “不好意思。”

　　 那孩子輕輕動了一下，慢慢抬起頭，沾了不少泥汙的小臉上寫滿了驚訝與困惑。

　　 而豐華則拿著一條ICI作為口糧生產的巧克力撥開，遞到他面前，輕聲說道：

　　 “我想問個路。”

　　 拿著滿是泥濘的小手接過巧克力，狼吞虎咽地吃完之後，孩子毫無血色的臉上才總算恢復了一絲生氣。不過他也只是望著豐華，等著她開口。

　　 “我在找當鋪。”豐華於是說道：“你知道當鋪是什麼樣的嗎？”

　　 那孩子點了點頭。

　　 “好。那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當鋪嗎？”

　　 他又點了點頭，然後就有些吃力地想要站起身來。

　　 豐華伸手幫他站了起來，又問道：“你能帶我去嗎？”

　　 “嗯。”他以細如蚊吟的聲音答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

　　 豐華一邊掏出一張之前沒用完的芳綸防水布蓋在他身上擋雨，一邊跟了上去。

　　 “為什麼找他？”

　　 焰跟在豐華身後，看了看身後街邊那些巴巴地望著她們的孩子，心中不太舒服。

　　 “只是感覺。”豐華簡單地答道：“我覺得他沒准知道當鋪在哪。”

　　 扶著那孩子走了沒多久，豐華就在不遠處的巷子里看見了一間與眾不同的店面。

　　 說它與眾不同，主要還是因為在這條漆黑的小巷里的這種破敗陰暗且無人問津的環境當中居然有人開了一家店，這本身就是咄咄怪事。

　　 一路帶著豐華她們來到這架店門口之後，那孩子又有些吃力地幫她們推開了大門。

　　 “謝謝。”豐華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此時，昏暗卻又相當整潔的店鋪內，那位坐在櫃台後面的老人也看見了門外那位衣衫襤褸的孩子，有些不解地皺了皺眉頭，回頭以不算高的音量叫了一聲：

　　 “路德維希。”

　　 “是，爺爺。”

　　 一邊答應著，一個身材嬌小的金發孩童從里間走了出來。這孩子雖然有著‘路德維希’這麼個男性化的名字，不過卻長相柔美，還穿著一套華美的連衣裙，搞得豐華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過盡管如此，豐華也還是帶著那位給她帶路的小朋友一同走進了店內。

　　 “哦…”

　　 身著筆挺英式正裝的老人一眼就看見了門口穿著黑色正裝外套還打著紅領帶的豐華。他立刻就站起身來，衝路德維希招了招手：

　　 “等一等，路。回來吧——看來還是有客人上門了。”

　　 身穿連衣裙的少年乖巧地繞回到了櫃台後面，站在了他稱作爺爺的老人身邊。

　　 豐華拍了拍身邊那位小朋友的肩膀，徑直走到了櫃台前：

　　 “你好。”

　　 “嗯。”

　　 老人又不露痕跡地上下打量了豐華一陣，顯得有些訝異：

　　 “穿得這麼整齊，卻不打傘？真是稀奇。”

　　 “打傘會占用我一只手。”豐華簡單地答道。

　　 “原來如此。”老人點點頭：“寒暄到此為止，閣下有何貴干？”

　　 “我想當點東西。”豐華答道。

　　 “唔。”

　　 老人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又看了一眼那位怯生生地留在了門口的孩子：

　　 “丑話先說在前頭，太麻煩的貨我可不收。”

　　 “這應該沒什麼麻煩的吧。”

　　 說著，豐華取出四支拇指粗細的金條，在櫃台上一字排開。

　　 “哼…”

　　 老人饒有興致地拾起一支金條，翻來覆去地大致檢查了一遍：

　　 “沒有標記？真稀奇。”

　　 “怎麼說？”豐華問。

　　 “年輕人，不要急——路德維希。”

　　 老人將那四支金條推到一旁，那位穿著連衣裙的少年立刻搬了一張小凳子站了上去，湊到櫃台前面，又將擺在旁邊的檢視工具拉了過來，開始檢查。

　　 “他為什麼穿著裙子？”豐華有些好奇地問道。

　　 “因為這是店里面最昂貴的商品，是十九年前麥考朗家小女兒的婚裙。”

　　 老人瞥了一眼身旁一臉緊張的清秀少年，隨口答道：

　　 “反正要找到合適的架子掛上再鎖起來也很麻煩，還不如讓這小子天天穿在身上方便…路，結果怎麼樣？”

　　 “應該是真金…而且純度很高。”戴著護目鏡的路德維希正將一大堆試劑瓶擺到一邊，看起來有些手忙腳亂的。

　　 “嗯…”老人瞥了一眼黑色玻璃板上的金线，點了點頭：“不錯。”

　　 路德維希松了口氣，穿著自己的小圍裙，拿著對比板和一塊抹布去清洗了。

　　 “好了…沒有痕跡的金子，對某些人來說可是稀罕玩意。”

　　 說著，老人抬起頭，對豐華伸出手：

　　 “我是洛倫，這里的主人。”

　　 “豐華。”豐華與洛倫簡短地握了一下手。

　　 對方的手比她想象得更有力，不像是一名單純的當鋪老板。

　　 “唔，漢語名字？”洛倫挑了挑眉毛：“真有意思。不過，還是先談談價格吧。”

　　 “給我一個參考價就可以了。”豐華搖了搖頭：“我只是來了解一下行情。”

　　 “是嗎。”洛倫輕輕咋了一下舌頭：“我可以按照帝國儲蓄的兌換標准，給你每一磅純金20金鎊的價格，不過那有點就對不起這麼好的貨了。所以，我可以在此基礎上給你每磅加上2金鎊，一共每磅金條22金鎊的價格收購，如何？”

　　 “可以。”豐華輕描淡寫地說道。

　　 洛倫也點點頭：

　　 “那麼，總共是117金鎊零1先令——路德維希！”

　　 “在！”金發的少年提著連衣裙從里間跑了出來：“怎麼了？”

　　 “數117金鎊零1先令給這位女士，我們成交了。”老人說道。

　　 “好的。”

　　 路德維希點點頭，又提著裙子一溜煙跑回了里間。不一會兒，他就提著一大一小兩只結實的麻布錢袋來到了櫃台前。

　　 在路德維希忙著數錢的時候，洛倫則開口說道：

　　 “女士，我看你其實也並不缺錢…你是來找門路的，對吧。”

　　 “我手頭剛好沒錢，但我確實也是來找門路的。”豐華答道。

　　 “唔。那麼我想我們接下來還可以繼續談生意。”洛倫微笑了一下：“老頭子我早年也是在道上混的，手頭派得上用場的東西不少。”

　　 “好。”豐華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她就帶著那117枚金幣外加1枚銀幣，帶著從踏進店面開始直到出來為止一言不發的焰走出了當鋪。

　　 焰跟在豐華身後，瞥了一眼恭敬地送到門口的路德維希，問道：

　　 “現在呢？”

　　 “去看看購買力吧。”說著，豐華將其中的一百枚硬幣收了起來，將剩下的零錢塞進了自己裙子上直連接入點庫存的異次元口袋里面。

　　 焰點點頭，不過沒走幾步路，就發現後面多了一個小跟班。

　　 之前給她們帶路的孩子，裹著豐華給的防水織物跟了上來。

　　 “這孩子要怎麼辦？”焰忍不住問道。

　　 “帶著吧。”豐華說道：“橫豎都要找個地方買東西的。”

　　 這時候，之前帶路時都一言不發的孩子突然開了口：

　　 “姐姐你們…聽得懂我說話的，對吧？”

　　 她用的是日語——弄明白這一點之後，焰就驚訝地看了豐華一眼。

　　 而豐華則是搖了搖頭：“看來這魔女也沒少從其他地方捉人進來。”

　　 緊接著，豐華就回頭看向了身後緊緊裹著那塊芳綸織物的小女孩：

　　 “是啊，我聽得懂…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對下城區這一帶都很熟悉。”小女孩怯生生地說道：“如果你們需要人帶路的話，我可以幫得上忙…”

　　 “是嗎。”豐華微笑了一下，又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想和我們一起走嗎？”

　　 “嗯…”女孩怯生生地點點頭。

　　 “那好吧。”

　　 說著，豐華彎腰牽起她的手，對焰說道：

　　 “計劃有變，先帶這孩子回去吧。”

　　 “好。”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