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實際到藍薔薇據點邊緣處看過之後，豐華才明白玲瓏所謂摔死七次絕對不是夸張，也絕對不是因為她自己笨，而是因為豐華此前低估了紅月世界中街區與街區，樓房與樓房之間相隔的距離。

　　 首先，同一街區內樓與樓之間的距離一般在1米到10米之間，最少不低於20公分。但如果是兩個不同街區之間，樓與樓間的距離就會一下子飆升到平均20米。

　　 如果是兩個不同的行政區，那麼這一距離就會再次飆升，一下子分開到50米。

　　 在外圍區域與市區之間所隔著的，就是這遍布著廢舊鋼架橋與棧道的50米天溝。

　　 豐華華服外披著坎肩，戴著風帽站在紅月世界標志性的大雨中，頗為無語地望著這條天溝當中隨便一陣風都能吹掉兩根鋼筋的景象沉默良久，終於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這…真的過得去嗎？”

　　 “一般…是過不去的。”撐著傘站在她身後的紫電也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

　　 “那我怎麼去找玲瓏？”豐華皺起眉頭。

　　 “可以等飛艇回來接你去。”紫電說：“不過如果你實在著急，可以走下層過去。”

　　 “下層…下城區？”

　　 豐華恍然大悟。下城區的建築物在最底層很多都是連通的，通過下城區就能去往各種上層區看似無法抵達的建築物，此時自然也能用來穿越這條天溝。

　　 於是豐華點點頭：“那我下去看看。”

　　 “你知道走哪里下去嗎？”紫電狐疑地問。

　　 “這還不簡單？”

　　 說著，豐華低下頭找准了鋼筋天橋等雜物最少的一個位置，縱身一躍。

　　 然而她才下落了不到10秒，就在穿越重重雨霧之後遇到了半截斷橋。檢測到地面後靜電緩衝自律啟動，幫她調整好姿態並開始平穩地減速。

　　 豐華輕盈地落在那半截鋼架橋的橋面上，再次彎腰低頭，審視著自己的位置。

　　 雖然下層的雨勢稍微小一些，但能見度還是不怎麼樣。她在剛才那5秒的下墜過程中只下降了大約120米不到，而下城區建築較為密集的中下層距離她現在的位置還有超過三百米的距離。她要是再沒頭沒腦地跳下去，大概又會半路遇到障礙停下來。

　　 到了那時，落腳點還有沒有這座斷橋這麼穩固就不好說了——看著旁邊那道因為自己落地時產生的輕微衝擊而分崩離析的棧道，豐華就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此刻能夠安穩落地很大程度上只是因為運氣好…

　　 她剛剛想到這里，就聽見可蕾焦急地大叫了起來：‘…運氣好個頭，快躲開——’

　　 ——嘭。

　　 不知從何處松脫，墜落下來的一根鋼筋觸發了豐華身上的反應裝甲，那根鋼筋隨即在一片火花四濺與煙塵四散之間被炸飛到一旁，而豐華雖然沒有被那要命的鋼筋直接砸中，卻也被反應裝甲爆炸產生的衝擊力震得一個沒站穩，一頭栽下斷橋。

　　 ‘不好意思。’豐華一邊往下掉一邊尷尬地笑了起來。

　　 ‘還好沒砸中。’可蕾松了口氣：‘嚇死我了。’

　　 ‘誒嘿…’

　　 ‘…別傻笑了，看前面！！’

　　 好一陣波折之後，豐華總算是落在了下城區的建築主體上。

　　 在天上斷斷續續地飄了才沒幾分鍾，豐華就已經開始想念腳踩在混凝土上的時候心中感受到的安穩了。更何況還有被威力堪比穿甲彈的墜落鋼筋砸中的風險，她覺得下次或許還是找條樓梯下來更加安全。

　　 不過，或許在下城區追求安全本來就不太實際。

　　 砰…啪嚓。

　　 一道本來在下城區隨處可見的槍響，只是多了點子彈打在身旁牆壁上飛濺出的火花，就一下子變得充滿了危險的氣息。豐華憑著剛才聽見的大致方位，閃身躲進了牆角後。

　　 以傳感器捕獲的聲光源范圍作參考，豐華結合地形在心中估算著對方的距離與位置，藏在建築後面悄悄跑動起來，試圖繞到射手的側面去。

　　 但緊接著，她就聽見了一陣滑過滑索時產生的滋滋聲響起，漸漸遠去。

　　 ‘唔。’豐華停下腳步，皺起了眉頭。

　　 她很不喜歡留下後患的感覺。

　　 這一點可蕾也一樣。很快她就運用圖像比對系統根據之前對手開火時的姿態建立起了一套跟蹤數據，以確保下一次遇見同一人開火時能夠最大程度上將其分辨出來。

　　 而豐華則沿著下城區漆黑的街道，憑借著自己的夜視能力，輕手輕腳地朝市區前進。

　　 行走在生鏽的棧道上，踩著從門框上面松脫掉落的門板，聽著風雨在穿過廢棄房屋時所發出的嗚嗚聲，一邊還要留意周遭冷不丁響起的腳步聲…這就是下城區的常態。

　　 如果換做別人在這里行進，多半需要承受非同一般的心理壓力。

　　 豐華有中樞妖精米夏替她留意各種傳感器，還有可蕾陪她聊天解悶，不至於太焦躁。

　　 但是她遇到的其他人就完全不同，有的表現得特別神經質，一見到她就開始大吼大叫掏槍准備射擊，被她搶先開槍送走；也有的干脆什麼都不說，靜悄悄地躲在陰暗的角落，還打算偷偷溜到她背後，也被她回頭一槍送走。

　　 他們的射擊根本就打不穿那套禮服，紅月當中的槍械與子彈本質上都屬於攻擊術式，在撞到她身上之前就會被那件抗性高得出奇的藍薔薇禮服抵消，連耐久度都掉不了幾點。更何況她身上還有用來補充耐久度的濃縮靈藥，稍微吃幾槍根本不痛不癢。

　　 在連續干掉了好幾支聽到槍聲趕過來湊熱鬧的小隊之後，她開始懷疑自己現在的行為實際上屬於滿級大號在新手房撈薯條。

　　 ‘這有什麼？’可蕾滿不在乎地說道：“他們還想打劫你呢，你這叫正義執行。”

　　 ‘可是我現在好像在反過來打劫他們哎。’

　　 說著，豐華將散落一地的武器與紙牌拾了起來，送進接入點儲物櫃給亞森分析。

　　 紅月當中的武器，靈藥與材料等分為好幾個品質階級，放入紙牌中時就會自然顯現，階級數字越大代表品質越高。

　　 比如最普通的牛肉罐頭就是品階1的普通食品，而經過了可蕾與亞森她們魔改的切丁鹽烤牛排就成了4階的精制食品，而蛋奶酥這樣原料繁多工序復雜的食品甚至有7階，與濃縮紅色靈藥相當。

　　 而此時豐華一路撿到的這些武器大多是1至3階的低級貨色，不過她自己用的也只是一把2階的單動左輪，使用的是普通的.45短彈，威力平平無奇，似乎也沒法指望能靠著它以小博大換到什麼高檔貨色。

　　 至於她撿到的唯一一把3階武器，則是一把使用.40長彈的重型單動左輪，雖然看著威力應該不俗，不過後坐力估計也大得嚇人，搞得她不是很想用。

　　 在3階以上，據說還有使用.308瓶頸式突緣彈的栓動步槍…然而亞森在分析後發現，紅月當中的槍械實際上都是術式武器，不僅發射出去的子彈是攻擊術式，連槍械本身也是帶有很強暗示性的半永固型術式。

　　 同時根據亞森的分析，這些紅月槍械甚至可以在現實當中不受阻礙地正常發揮效果，而且如果不專門加以口頭暗示，正常人沒准看都看不見它們。

　　 這就已經脫離普通游戲的范疇了。發現這一點後豐華就告知了國防部的情報分析組，分析組的人很快就從近期的案例當中找到了不少疑似是運用術式武器實施的有組織犯罪，給外面還在找活干的實習組同學們增加了不少實績。

　　 而且剛一開始從實施犯罪的角度思考，豐華就立刻發覺紅月中這些能用於大批量夾帶危險品的紙牌是各國司法機構的絕對盲點，即便能夾帶的危險品在種類上存在些許限制，也已經足以用於實施搶銀行這類的大宗暴力犯罪。

　　 換言之，紅月當中或許藏著真正的犯罪組織…而這或許才是這場‘游戲’的真正目的。

　　 豐華一邊沉思著，一邊繼續在細雨彌漫的漆黑街道上前進。

　　 與此同時，西敏斯特街區之間，一艘外殼上布滿金色紋飾的飛艇正在緩緩巡航。

　　 “她怎麼樣了？”不知為何身著睡衣的嬌小女孩站在飛艇客艙的大落地窗前問道。

　　 她身旁沙發上坐著的水手服少女手中捧著一杯白蘭地，輕輕抿了一口，望著窗外大雨模糊的流光溢彩，答道：

　　 “她好像玩得挺開心的。”

　　 “那就好。”

　　 “是嗎。不過，你之前不是要我捉住她嗎？”

　　 說著，水手服少女困惑地抬起頭，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睡衣女孩：

　　 “現在她就在這里，你的下一步呢？”

　　 “我只是說希望你能拖住她。”睡衣女孩搖了搖頭：“你是捉不住她的。”

　　 “所以，你的計劃不變？”水手服少女皺了皺眉頭。

　　 “是的，我的計劃不變。”

　　 說到這里，睡衣女孩笑了起來，回頭瞥了一眼沙發上捧著酒杯的少女：

　　 “不過，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呢？你只是想痛快地玩一場游戲，對吧？”

　　 少女捧著酒杯，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早已在不知何時消失了，不由得無奈地搖了搖頭。

　　 望著窗外曖昧不清的霓虹街景，銀朱輕聲自言自語道：

　　 “我明白，現實就是場不清不楚的爛透了的游戲…但那也是我的頭一場游戲。”

　　 夜還很長，而游戲還要繼續。

　　 至於此時的豐華，則在一路炸翻了不知道有沒有一車皮的魚之後，碰巧遇到了才剛剛通過樓梯下降到下城區沒多久的玲瓏。

　　 “你過來了？”玲瓏驚愕地瞪大眼睛。

　　 “我過來了。”豐華點點頭。

　　 “這是藍薔薇的衣服？”玲瓏轉而震驚地瞪著豐華身上的裙子。

　　 “這是藍薔薇的衣服。”豐華又點點頭。

　　 聽見豐華肯定的回答，玲瓏沉默了。她咬著嘴唇思索了半晌，終究還是問道：

　　 “你到底干了什麼？不會是去把藍薔薇打劫了吧？”

　　 “沒有，只是她們想和我做生意。”

　　 “可你剛傳送過去能賣什麼？賣身嗎？”

　　 “差不多…”豐華含糊不清地嘀咕道。

　　 玲瓏再一次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她有些按捺不住了，紅著臉小聲問道：“…真的假的？”

　　 “只是簽了個合作協議之類的，別想太多。”豐華搖頭。

　　 “嘁。”

　　 “你很失望嘛。”豐華斜睨著她。

　　 “你才不要想太多！”

　　 玲瓏狠狠地搖了搖頭，隨即轉移起了話題來：

　　 “反，反正，既然你現在都能一個人在下城區走到這里來了，應該就說明基本玩法上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了，對吧？”

　　 “應該吧…保險起見我還是問一句，所謂的基本玩法指的是西部片式的左輪互射嗎？”

　　 “收回前言，你問題可大了…”玲瓏拉長了臉嘀咕道。

　　 “我哪有。”豐華困惑地望著她：“他們都打不過我。”

　　 “你就不覺得他們打不過你很正常嗎，專業軍人小姐？”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去尋找定期刷新的物資嗎？可是我什麼都搓的出來哎。”

　　 “你搓東西不需要原料嗎？”

　　 “需要啊，錢。”

　　 “那你這錢從哪里來？”

　　 “賣東西賺來。”

　　 “那錢買不到的材料呢？”

　　 “什麼意思？”豐華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沒有說過，我只需要籌碼作原料。”

　　 “啊？”

　　 范玲瓏小姐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她思索良久，一臉錯愕地問道：

　　 “你的意思是，你只要用錢就能做出所有東西？包括那些辣子雞，那些油豆腐，那些小籠包和那些小酥肉？開什麼玩笑！”

　　 “怎麼都是吃的…”

　　 “這不重要！”玲瓏在豐華面前激動到唾沫橫飛地說道：“籌碼什麼時候能當材料用了？那難道不是游戲幣嗎？”

　　 “是游戲幣呀…”豐華被她莫名其妙吼得有點心虛：“…但是這個游戲幣真的是有用的。”

　　 因為籌碼內都蘊含著與面額等值的星光…只是這一點就算她明說了玲瓏也聽不懂。

　　 “那…”

　　 轉著那雙靈動的眼睛想著想著，玲瓏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兩眼放光地問道：

　　 “…那是不是我只要給你帶錢來，你就能拿它做出粢飯糕雪媚娘肉夾饃煎餅果子？！”

　　 “怎麼還是吃的…”

　　 “那不重要！”玲瓏大手一揮：“你就說行不行吧！”

　　 “行是行…”豐華小聲嘀咕道：“可是，難道你在現實里吃不到嗎？”

　　 “呃…”玲瓏一下子蔫吧了：“…我還在上學，沒那麼多零花錢。”

　　 “那好吧。”

　　 豐華想了一下，說道：

　　 “以後你有什麼想吃的來找我，我看看她們會不會做。”

　　 “她們？”

　　 “我的技術團隊嘛。”豐華斜睨著她：“你不會真的以為那些都是我手搓的吧？”

　　 “不是嗎？”

　　 “不是。我們一般是先做出樣品，然後進行掃描分析出制程——也就是將其投入量產所需的生產方式——再進行一些優化，就可以讓生產系統自動生產出來了。”

　　 “哦哦…你們可以自動量產炸排骨煎鍋貼海棠糕？”

　　 “你夠了。”

　　 豐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從接入點保鮮櫃當中拿出一大袋炸雞打了開來，伸手自袋中取出一只熱騰騰，油香四溢的脆皮雞腿，一口咬了下去。

　　 “給我也掰一口。”玲瓏也湊了上來。

　　 “小心吃到衣服上。”豐華遞給她幾條雞柳。

　　 “不用擔心，高級服裝都不太怕髒的。”

　　 說著，玲瓏咔吱咔吱地嚼起雞柳來。

　　 豐華吃完一根雞腿，拿起一塊雞翅的時候，突然好奇地問道：

　　 “說起來，我們現在是在往哪里走？”

　　 “當然是繼續帶你去熟悉基本玩法啦！”

　　 玲瓏帶著嘴邊油汪汪的脆皮，揮舞著手中的半截雞柳，認真嚴肅地說道：

　　 “你在下面逛了這麼久居然什麼都沒學會，我很失望！”

　　 “那把炸雞還我。”

　　 “不要。”說著，玲瓏得寸進尺地把手伸進豐華的炸雞桶里，撈走了一只雞腿。

　　 豐華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你到底想讓我學什麼？”

　　 “當然是資源的刷新點啦！”

　　 說到這里，玲瓏突然做賊似的四處張望了一圈，又壓低聲音說道：

　　 “紅月下城區的資源是每1小時30分鍾刷新一次，每個刷新資源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只是每次刷新什麼不一定。但只要掌握了其中刷新點最密集的場所位置，你不是就能自己過來這里收集籌碼當做炸雞布丁牛排華夫餅的材料了嗎？”

　　 “怎麼變成西餐了？”

　　 “這不重要！”玲瓏沒好氣地說道：“看你比較洋氣，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