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出死士藏鋒見凶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九皇子清查帝都無功而返,反而招致帝都貴族群起彈劾的一番風波之後,經過一番安撫剛剛重歸平靜,皇帝克洛夫反而下達了再次清查帝都貴族家族人員的命令。
考慮到先前失利的九皇子,畢竟年幼辦事欠妥,此次克洛夫指名委派了太子親自督辦,又命令皇宮的護衛部門,人員記錄等部門配合協助。
耐人尋味的是,明明上一次辦事失當的九皇子,竟也被克洛夫委派協助太子共同辦理。
艾瑟亞本來是滿心的別扭,他剛剛辦砸了事得罪了帝都的一眾官員,現在露面總覺得不合適,更何況又要重操舊業辦這差事,這不是要把人得罪光了嗎?
再說,自己提出清查帝都,就是為了暗中挖出太子的罪證,現在讓太子主持搜查帝都,這不是笑話嗎?
將他的焦躁看在眼里,此時的二皇子霍蘭德,反而出奇地游刃有余,不緊不慢地舉杯抿著紅茶,搖頭直接笑道:“非也。太子弄巧成拙,掩飾的過了頭,如今反而是咱們機會!”
兩個皇子坐在高檔的酒館頂樓,自從艾瑟亞自保表忠投了二皇子勢力,如今哥倆兩個成了來往聚會的常客。
二人的聯絡亞倫看在眼里,然而畢竟是親兄弟兩人來往,心里滿滿的看不慣卻又無話可說。
這樣暗自較勁之下,如今的朝局旁觀者也看得一目了然,成了二皇子,九皇子聯合,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局面。
然而亞倫畢竟儲君之位在握,名分在手,掌握朝堂一眾官員黨羽勢力龐大,即使是聯合的兩個皇子,此時面對他也不免落了下風。
正因如此,艾瑟亞聽他說到所謂機會,登時覺得匪夷所思,眼巴巴求解的目光望著霍蘭德。
“九弟清查帝都失利,卻可不能說是毫無收獲。”霍蘭德笑道。
“沒找出任何證據,確實太子掩飾的天衣無縫,然而他失誤也在於此。酒會上有神母教流竄,說明帝都必有亂黨潛伏,這是無比確鑿的事實,然而經九弟一番搜查,最後竟一無所獲,這豈不怪哉?父皇不是傻子,有這等重大案情在前,最後卻以無功收場,可疑不可疑?九弟明明是倡議搜查,可毫無收獲不說,反而自己被群起而攻,對方黨羽密布默契同心,對抗搜查掩飾證據竟天衣無縫,可怕不可怕?掩飾得如此精妙,在父皇看來反而更加可慮。亞倫失算,正在於此!”
艾瑟亞的眼睛亮了起來,二哥果然老謀深算!
這樣說來,父皇讓自己協助太子,的確是另有深意。
他回憶著克洛夫如此說的場景,對著太子宣布九皇子隨同時,面對眾人疑慮不解的目光,也只是平常地說了句。
“九皇子上次辦事失當,這次剛好再歷練下,他年紀尚輕,你是太子,多教教他嘛。”
“不錯。”霍蘭德自得地拍拍他肩膀。
“九弟這一番失利,雖遭了一眾官員貴族忌恨,但在父皇眼里,這欺上瞞下的舉動只會讓他覺得,搜查中竟無人可信,這豈不可怕?如今,你反而成了父皇眼中最能相信的人,這件事唯一能確定的是,只有被他們群起彈劾的你,才最不可能牽涉其中。這次行動,你這不起眼的助手,可能才是父皇暗中真正指望的,嘿,九弟,父皇對你,期望甚重啊!”
“說的有理,還是二哥眼光卓越。”聽到這里的艾瑟亞,如同煥然一新般地站起身來,原本的別扭也被一掃而空了。
“如此說來,這差事我是非去不可了。”
“當然,一定要去!”霍蘭德正色回答。
“父皇恐怕下令之前早就知道,這兒戲一般的搜查根本查不出什麼有效线索。第一次一無所獲,難道第二次就能查出來了?他根本不指望能明面上在勾結串聯的貴族們面前,挖出什麼神母教的有效线索,這些人他已經信不過了!相反,父皇唯一能確定與此事無關的你,才是他真正信任指望的人。特意讓你隨同辦案,名義上只是旁觀學習,可實際上,恐怕是想讓你隨時留意,這場自導自演的搜查里,他們為了掩飾會露出什麼馬腳,你從旁協助中都能有所察覺,隨即報告!”
他洋洋得意地一口氣說完,看著對面終於露出自信表情的艾瑟亞,大笑著舉起了杯子:“九弟,時機寶貴啊!來,預祝你這次事到功成,滿飲了這一杯!”
艾瑟亞乘馬車穿過街道,在凌晨便背著滿天星斗徑自向著皇宮趕去。
議事行政的慣例是在清早就開始,這是帝國雷打不動的規矩,作為協同辦事的下屬,又怎麼也得比太子等人早到等候才是,在女仆的侍奉下簡單地用了點早餐,便趕著凌晨直奔皇宮。
宮門處歇馬,隨著下人引路一路小跑穿花坪從側門進宮邸,按理說,靜候太子發令應直奔議事廳,但本來就凌晨起床睡眠不足的艾瑟亞,本來在馬車上一路顛簸吹著冰涼夜風,一時間暫且清醒,此刻一進暖融融的皇宮內,窗外凌晨的夜色濃重包裹下,長廊內燈火昏昏烘托著,頓時迷迷糊糊的困意又上來了。
他對女仆擺了擺手,想先去茶廳休息片刻,然而隨著引路的下人剛剛推門開道,他一腳踏進廳內,便吃了一驚般地全身倦意收斂,有些張皇地趕緊行禮:“太子殿下已到了?臣弟來遲,失禮了!”
早坐在廳中,此時正談笑著用茶的正是亞倫,身上高貴的正裝穿戴整齊,長發梳理的一絲不苟,俊美的面容微微帶笑,顯得神采奕奕。
艾瑟亞未曾想到他竟比自己更早,這尚且一片昏黑的凌晨已經等在這里了,當下趕緊不敢怠慢地上來行禮。
亞倫優雅地擺擺手,示意他在旁邊坐了,忠實地時刻侍候著的女仆立刻上前,送上甜點與茶飲。
他輕呷了一口紅茶,笑吟吟地道:“哪有來遲?九弟來的早呢。見你這時候就進來,我倒先嚇了一跳。”
“我倒沒有早來。”亞倫笑道。“昨晚父皇連夜召重臣議事,熬到半夜才散,我看天都快亮了,索性也懶得回去,來這里將就休息片刻。”
“臣弟只想著早些來,卻沒想到比起太子殿下的勤政,果然是有所不及了。”艾瑟亞謙虛說著,略嘗了嘗送上來的甜點,精致的薄荷蛋糕一入口,清甜的提神氣息,頓時把人身上的困倦一掃而空,整個人都精神了些。
距離議事的時間還早,此時的茶廳里,除了四下侍候的女仆們,只有亞倫與艾瑟亞兩人坐在這鴉雀無聲的房間里,悶不做聲地喝茶休息著。
艾瑟亞頓時又止不住地緊張起來,看著身邊輕抿紅茶泰然自若的亞倫,尊貴的太子,自己的大哥,卻與令自己聞之色變的神母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米芙卡在宰相府的遭遇,神母教的暗中行動,自己搜查受阻,似乎還有更多的威脅在醞釀之中,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陰謀,每一件都與他密切相關。
而現在,這個一身可疑的始作俑者就在自己身邊,神情自若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常,那優雅俊美的面龐下,看不穿到底隱藏了什麼真相。
艾瑟亞提心吊膽地想著,卻聽到自己身邊沉默地喝著茶的亞倫,突兀地問了一句。
“九弟,你想當皇帝嗎?”
這話嚇得艾瑟亞如遭雷擊,嘴里的茶幾乎差點驚得全噴出來,整個人呆若木雞地傻在原地,只是心里暗叫大難臨頭。
直接對自己問出這種問題,這家伙居心何在?
試探我有無野心?
想到這里他又猛然心知不好,自己楞在這里這麼久,被這番言論驚得呆滯的樣子一目了然,此時慌亂推脫反而更顯得心虛,這一番話嚇得自己手足無措,太子必定看出來了,自己再做什麼,都成了刻意掩飾!
他崩潰地傻在原地,只想得到懊悔自己畢竟太嫩了,被這一句試探直接驚得方寸大亂,這一番表現在太子眼里,他會怎麼想自己?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目睹這一切的亞倫,只是如同等閒般地輕笑了笑,仿佛嘮家常的普通玩笑一般:“大哥說的太直白了嗎?那就換個委婉點的說法,太子,你想當嗎?其實吧,這好理解,生在帝王之家,哪個皇子不憧憬這點東西呢。”
艾瑟亞滿頭大汗,臉龐肉眼可見地漲紅,他撲遞跪下去,口齒不清地咬著牙,努力迸發最斬釘截鐵的聲音,發出絕望的辯駁。
“不,臣弟從不敢有非分之想……我是說,殿下,父皇親授的儲君,從來都無人有資格替代!是如同上天意志一般,天命所歸,是任何凡夫俗子,覬覦不了的!”
亞倫閃爍的目光灼灼,看向跪伏在地上,此刻遍體流汗滿臉漲紅,吼著向自己努力表露心跡的這個小弟弟。
他的目光轉回來,無言地凝望著桌上的半杯殘茶。
旁邊的這孩子,是自己的九弟,應當是在無情的皇家之中,最不足為道的“兄弟”二字。
他僅有十幾歲,父皇老來得子,這個九弟出生時,自己甚至已到了快婚配的年紀,都說長兄如父,不想自己與這幼小的孩童,竟真是這年齡迥異的一對兄弟。
到今天,這雖稚嫩卻又靈動機敏的少年,他有了他自己的想法,已經能和自己過過招了……神母教對他的告誡,仿佛還在耳邊,這個已然懷疑自己的九弟,早晚是會將自己推下深淵的心腹大患,該早做打算。
可他的心情又無比復雜,心里的忌憚中,卻又止不住地時時刻刻涌上感情。
他的心緒馳蕩起來,早已不可追的記憶涌上心頭,那溫馨又有些可笑的陳年往事,似乎從來都並不遙遠。
這個小了自己十幾歲的小弟弟,出生時連日帶夜的哭,哭的嗓子都啞了,父皇請了多少醫生也束手無策,還是自己親手端了牛奶喂他,他才止住鼻涕。
還有幼時帶他在花園里玩,他非要上秋千,可自己把他抱上去時,卻嚇得尿了自己一手……呵呵,什麼時候,這可愛少年也曾親切地一口一個“哥哥”叫著,牽著自己的手。
已經好久沒有那一天了吧?
如今在假意的恭謹中漸行漸遠的兄弟,什麼時候,還能詮釋得了“兄弟”二字呢?
他的瞳光微微蕩漾,看著瑟縮著跪伏於地,微微發抖的艾瑟亞,第一次覺得心里一陣酸楚,長久身為太子,被深深埋藏於內心深處的東西,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想要說出口來。
“九弟,你知道嗎?可能說出來沒人會在意。更沒人會當真,今天,大哥說唯一一句心里話。你想當太子麼?這個位子,不好坐啊。大哥我……累啊。”
“累,是當然的!”艾瑟亞顫抖著伏在地上,聲嘶力竭地發出吼聲。
“太子一身干系帝國社稷,身系天下萬方興亡,無可代替!正是因為累,太子決斷,無人可擬,父皇以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誰都取代不了!”
“呵……九弟,你又和二弟不一樣啊,你比他高明。霍蘭德那家伙,就從來不掩飾想當太子的欲望,連父皇都看得出來。”亞倫嘆息一聲,有些疲憊地站起身來。
心有余悸的艾瑟亞,還兀自趴在地上顫抖著,不知該做些什麼。
直到門恰好在這時開了,才打破了這份有些難熬的氣氛。
瑞貝卡推門進來,兩個人趕緊一掃流露感情的失態,似乎還有些懊悔地重新讓臉部換上優雅平和的面具,整理著內心,把動搖的感情一掃而空了。
瑞貝卡跨步進來參見,今天的正式場合,她也換上了皇家親衛的禮裝制服,紅黑色的軍裝勾勒著身材,灰發扎成干淨的團發,映襯著白皙的面龐與脖頸,顯得颯爽英武,身材雖然不算高,但下身的修身皮褲與高跟靴,也顯得身體苗條挺拔。
艾瑟亞見她進來,趕緊想要打破尷尬氣氛一般開玩笑道:“看見瑞貝卡姐姐穿禮裝啦?真不多見,明明很漂亮嘛。”
這話倒是真的。
皇家親衛的制服,一共有種類功能各異的好幾套,這套威嚴性感的禮裝,雖然華麗美觀,然而過於正式的設計,反倒有些干擾身體行動,這本末倒置的效果不止一次在大臣討論中有過爭議,不過考慮到皇家親衛終究代表皇室臉面,這套禮裝還是雷打不動地保留下來了,平時不少講究門面排場的親衛們也十分喜愛,尤其是艾瑟亞的親衛長梅拉尼,更是常年禮裝穿的一絲不苟。
不過,平時倒極少有看見瑞貝卡穿戴禮裝,她穿的,大多數還是實用朴實的行武裝,短袍緊袖,穿半長裙或是松褲,扎著綿甲護腕和短靴,今天盛裝出席倒是少見。
“九殿下取笑了。”瑞貝卡躬身答道。
“屬下習武粗人,平時不大習慣盛裝,但今日既然太子殿下有公事召開,屬下自然不敢唐突。等候議事的官員,已經到位,恭候二位殿下指點。”
“好,辛苦你了。九弟,時候到了,那咱們就動身?”
亞倫站起來活動了下身體,闊步走出房間,瑞貝卡恭敬地在前引路,艾瑟亞快步跟隨在後,緊隨著太子進了議事廳。
整理停當的廳堂早已布置妥善,房間內幾個裝束最顯眼華貴的高級大臣,早已各自就位輕聲討論著,此時也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正襟危坐。
亞倫從容自如地大跨步走進來,四下掃視一眼,把挾著的文件輕輕一放。
“那麼,諸位都到了,本太子便長話短說。各位知道,此次人員檢查是父皇著重要求,事關帝都安全與神母教邪黨,必須嚴查。多余的繁文縟節,我也就不贅述了。帝都內竟有邪黨內奸出沒,非同小可,關於皇宮內部的整頓預備,有關官員是否准備好了?”
“臣已經預先通知下去。”為首的官員,當先上前參見。跟在亞倫後面的艾瑟亞,趕緊也快步上前相互見禮。
“這位是皇宮宿衛大臣,菲爾德大人。”亞倫微笑著介紹道,揮手示意他坐回原位。
“既然事關皇宮安保,首先關於宮中有關人員的檢查章程,應該先立下來。”
菲爾德贊同地附和道:“殿下說的有理。既然是先從皇宮內著手調查,本官全力配合。”
“你不配合,自然是難辦的。”亞倫思索著道。
“這差事的分寸,也該仔細拿捏。事情重大,不徹查不足以挖出奸黨,可如今的搜查對象,清一色的都是我帝國的高層貴族與重要官員,為帝國出力的棟梁支柱。搜查他們,本就算不信任的冒犯舉動,若是催逼太緊,人心震恐,不止辦事受阻,對這些功勛臣下也不厚道。”
這話讓艾瑟亞不免佩服,想到先前自己負責搜查時的冒失莽撞,頓時暗暗覺得自嘆不如。
太子辦事的老練周到,和自己比起真是差距宛然,這考慮不僅妥帖且面面俱到,比稚嫩的自己高出太多了。
“既然如殿下所言,那麼首先從皇宮查起,確有必要。”菲爾德考慮著說。
“一來起表率作用,皇室貴族以身作則查起,各級官員旁觀後便能安心配合。二來,率先調查,也能說是可率先洗清嫌疑,要向他們說明,這樣調查,恰恰是太子殿下信任他們所致。”
“菲爾德說的有理。”亞倫笑呵呵地靠在椅子上。
“諸位帝國棟梁,我自然是一開始就要上心的,既要全面詳查,還要顧全各位貴族大人的身份。父皇委任我辦理這項事務,就要做個妥帖的章程出來,這怎麼能說不是父皇的恩典呢?哈哈!”他回頭看了看艾瑟亞:“那麼,就先照這個意思傳下去。人員清查,從皇宮內的所有下屬人員開始,包括奴隸和各級仆役。有關事務,由負責皇宮安保的菲爾德大人全權辦理,皇家親衛集中協助監督相關人員,我和九弟,也全程親臨現場檢查。三方參與,相互監督,全程協助,呵呵,九弟,你看這樣安排如何?”
這話直接讓艾瑟亞一陣尷尬,這次事務是由太子負責辦理,自己只是協助,按理說,亞倫根本不必征求自己意見,他如此一問,仿佛在故意挑釁懷疑著他的自己,可是左看右看,亞倫提出來的方案毫無偏私,不但周到且無比妥帖公正,就算對他滿心懷疑,此時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也只能忍氣吞聲地說一句:“臣弟沒有異議。”
“好,那麼,具體程序,諸位再詳加商討一番,明日正式開始。”亞倫正說著,一個女仆恭敬地快步到他身邊,亞倫聽完匯報,笑著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身體:“筵席已經備好,諸位從早上商討至此,稍作休息,也預祝此次成功。諸位,先移步宴會廳吧。”
在皇宮宴會廳里准備的筵席,是專供公事招待的標准由宮廷欽辦,從菜品到布置,無一不比這些貴族們平時私人的宴請高檔太多,各種珍貴食材的美味佳肴看的人目不暇接,餐具也清一色的精致昂貴宛如藝術品。
周圍侍奉的女仆和侍者們,都是皇宮內訓練有素的仆從,一個個動作優雅恭敬,以優美的儀態引導著官員們紛紛入座,有條不紊地做著宴會前准備。
艾瑟亞坐在座位上無意一回頭,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小女仆,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那是他的私人女仆,名字叫小紫,已經跟隨他貼身侍奉有幾年了,雖然平時沉默寡言,但做事也踏實勤快。
此時的宴會上,是完全由皇宮內的專屬女仆負責接待各位官員,作為私人女仆的她,此時有些尷尬插不上手。
艾瑟亞見狀,便朝她笑了笑:“小紫,你下去休息吧。這邊是宮內的女仆姐姐們負責,不需要你侍候了。”
“是……”小紫嚅囁著小聲回答,她仿佛心事重重一般,整個人似乎籠罩在一股莫名的陰影之中,連勉強發出的聲音,都帶著一股強顏歡笑的淒涼。
她往前跨了幾小步:“九殿下,我,我有件事匯報您……”
“什麼事?”
小紫低著頭緩緩走近,一步,兩步,那蒼白的臉仿佛被冰水浸透了,渾身微微顫抖著,一聲不吭地緩步向艾瑟亞靠近。
這似乎將整個人包裹的一團喪意,讓一股毛骨悚然的森寒襲上艾瑟亞的心頭,他慌張地站起身來,語無倫次地說著:“你,你有什麼事……”誰料到,此時低著頭面白如紙的小紫,竟充耳不聞他的質問,反而腳下越走越快,竟想要直接無視著命令撞到他身前。
旁邊的瑞貝卡,一個箭步欺身上前,身側護住艾瑟亞,橫右臂側推擋她身形,小紫毫無所動,一邊出左手互頂,懷里的右手,竟猛然拔出義無反顧地向前送去,瑞貝卡眼疾手快,呼地一撩下擺帶起一陣凌厲的風聲掃過,借著掃衣掩護提膝猛撞,砰地響起一聲令人膽寒的骨肉碰撞聲。
小紫一聲慘叫中,前送的右手拿捏不住,當啷一聲響起,掉在地上的,竟赫然是一把寒光四射的鋒利匕首!
“有刺客!”周圍亂作一團,衛士們狂叫著一擁圍上來,小紫咬著牙忍著手疼,依舊發狠撲過去想要撿刀,瑞貝卡呼地踏步上前,一腳將那把匕首踢出老遠,順勢提腳踢中她手腕,一腳踏下,小紫慘叫一聲,那纖細的手腕登時被踩脫了臼。
艾瑟亞此時還兀自呆在原地,他被這突如其來的刺殺嚇傻了,此時,還臉色蒼白地望著被按倒在地的小紫。
宿衛大臣菲爾德,慌忙地撩袍上前按劍護在了艾瑟亞身前,怒斥道:“好大膽子!皇宮之內宴會上公然行刺,你是何居心?”
瑟縮在地上的小紫,如同一只瀕死的病貓般顫抖著,那慘白的臉蛋恍惚了一下,隨即淒涼地揚起,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慘笑:“呵,呵呵呵呵……有什麼……是何居心,什麼居心都沒有,我恨他,想要他的命,僅此而已……”
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艾瑟亞,似乎終於意識到狀況般地走上前來:“你恨我?我和你無冤無仇吧。你說說,我九皇子平時有一絲一毫委屈過你不成?”
“我看不慣你,這總行了吧!”小紫劇烈顫抖著嘴唇,兩眼發紅,臉色白的如同白紙一般,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冷汗珠涔涔而下,可嘴上卻凶的不顧一切。
“我是貧苦人家,因此仇富,你們吃皇糧的公子哥們,我都要殺!”
“可笑!”艾瑟亞冷聲站起身來。
“你要編瞎話,可算哄錯了人。你在我身邊幾年,要是真恨我入骨乃至持刀行刺,早該動手,何必等到今天!誰指使你干的,說出來,我不難為你。否則,女仆刺殺皇室成員,判極刑也夠了,打斷四肢吊在城頭上活活喂烏鴉,我怕你扛不住!”
小紫低下頭去,仿佛是不做任何指望只等著赴死般一言不發。
亞倫邁上前來,掃視了一下蜷縮在地上的小紫,和此時混亂一片狼藉的宴會現場,沉吟一下,冷笑道:“九弟,事關重大。咱們剛下定決心准備搜查,後手就有刺客自己跳出來了,這倒是奇了。但看她言辭,卻似乎和神母教並無干系,咱們原定的是搜查皇宮,現在擒獲這刺客身份不明,你看是該先細細審問她,還是暫且關押,先全面排查皇宮隱患為上?”
這話讓艾瑟亞猛然打了個寒戰,剛剛驚慌中的渾身火熱如同一盆冰水澆下,他冷靜了下來,只是略一思考,就有一股不寒而栗的疑雲如陰影般登時籠罩住全身。
這事情沒那麼簡單,小紫作為自己的女仆,是經過嚴格的層層審查的,背景早就調查的干干淨淨,她不可能是神母教的人。
再說,神母教有的是訓練有素的特級殺手,有什麼必要讓她一個本事一般又不一定可靠的女仆動手。
可她為什麼要刺殺自己?
難道說是太子授意,想演這麼一出戲來洗清嫌疑?
似乎也不對,這計策也太拙劣了。
他想到太子問自己的話,是啊,看起來小紫的確和神母教並無聯系,這場刺殺只是一個心懷不滿的女仆自作主張,和神母教毫不相干,那麼,是要先審問這個看似獨立於事件外的刺客,還是先重點搜查皇宮,把注意力放在主要敵人神母教的身上?
他有種感覺,這場刺殺絕不像表面那麼偶然,小紫絕不像表面那樣只是簡單的仇殺,她身上,一定有大的內幕,越是表現得無關,反而越可疑!
可是從另一個方面想也很詭異,搜查剛要開始,她在這個時候主動跳出來,簡直像是自爆一樣,是不是想故意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呢?
不行,兩邊都不能讓他們鑽了空子。
他趕緊揚起臉來,笑道:“個把不知死的小賊,哪里需要大動干戈,我九皇子是他們謀害得了的嗎?臣弟以為,排查皇宮事關全局安全,斷不可停,還是應該如期開展。這個凶手,先細細審問,等招供後公開審理定罪也就是了。如果供認出什麼另外线索,再作決定。”
“那就依九弟所言。”亞倫贊同道,對著地上的小紫一揮手。
“押下去慢慢拷問,明日會同菲爾德大人公開審理。我與九弟,繼續辦理搜查皇宮任務。”聽到此話的艾瑟亞,只是在心里冷笑一聲。皇宮宿衛本就是太子所轄范圍,他菲爾德是人盡皆知的太子黨,讓你們的人審小紫,能審出什麼鬼來?哼,反正小紫作為人證,關著總歸是跑不了的,等自己回過頭來,再慢慢詳查她到底是誰指示這次刺殺,總能挖出點什麼來。量你們也不敢殺人滅口,要是小紫死在監獄里,我正好趁機向父皇捅一捅這件事!
夜深了,帝都城郊的別墅里,米芙卡打著哈欠裹著睡袍坐在床上,喝完了睡前牛奶,困兮兮地已經打算休息了。
莉莉安還在樓上,在睡前把艾瑟亞的房間重新拾掇一番,其實本來讓宅邸里留置的女仆代勞就可以了,可是莉莉安養成了閒不下來的習慣,哎,女仆還真是勤快呢。
米芙卡這樣想著,把自己旁邊鋪好的被子又輕輕按了按。
本來,在這間屬於她們的小臥室里,自己一開始讓莉莉安睡在自己旁邊時,她還羞澀地極力推辭,不敢和自己同床共枕,想要在地上打地鋪。
呵,現在還哪有什麼地位高低呀,不如說,自己這落魄的公主,反倒渴望著有這樣的親人一般的姐姐,能溫馨地睡在自己旁邊呢。
想到這里的她,嘴邊不由得溫暖地露出笑容。
然而就在此時,頭頂上的二樓,隔著樓板卻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仿佛像是什麼堅硬的東西在地上一路彈過一般。
下一秒,樓上瞬間傳來莉莉安驚恐的尖叫。
“……你,你是什麼人?救命啊!!!”
米芙卡嚇得一骨碌坐起來,手忙腳亂地蹬開被子,連鞋都來不及穿光著腳丫跳下地。
在宅邸里的護衛們,也被這喊聲驚動,一個個提刀弄劍忙不迭地奔上樓來,四下張望嚷嚷著搜尋哪里有入侵者。
正要往上跑的米芙卡,聽到樓上猛然砰的一聲,是窗戶被撞開的聲音,隔著很薄的地板聽的一清二楚,她想到了什麼,直接奔到一樓的窗邊探頭往上看,樓上的窗戶確實被撞開了,此時大開著還兀自來回晃動,帶著冰冷冷的夜風吹進來,模糊中,似乎能隱約看到一個敏捷的身影,幾乎是瞬間消失在了遠方的黑暗中,再也看不清了。
她和急哄哄的眾人一起衝上樓去。
是安詩休息的二樓側間,莉莉安和安詩跌坐在地上,兩人都嚇得臉色慘白,此時還兀自六神無主地四下張望。
看見眾人上來,莉莉安此時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剛剛聽見那邊有響動,剛過去就看見,一個蒙面的家伙站在那里,正拿刀對著安詩……我嚇得叫了一聲,他立刻就跑了……”
米芙卡勉強平復下狂跳的心髒,她的目光在屋子里緩緩掃描過去,朦朧的燈火照著夜色里昏暗的房間,在牆腳下,她注意到了一顆不起眼的東西。
她過去撿起,發現是一顆小小的紐扣,似乎是安詩衣服上的紐扣,就是它在剛剛被蒙面人踢到發出聲音,才讓莉莉安在千鈞一發之際發現了潛入宅邸的殺手。
她不知道,此時的皇宮中也正因為刺殺亂作一團,一天之內在兩個地方,同時出現了兩起看似並無關聯的行刺。
她此時在思考的,是另一個問題。
算上在納格瑞關口的那次殺人滅口,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神母教,為什麼一定要殺死安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