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憶夢的眼神同樣認真，他透過女孩澄澈的眸子審視著自己。

　　 “我沒資格……”

　　 見女孩作勢要反駁，司憶夢略一抬手，制止了她。然後他調整了下呼吸，瞥向遠至天際的落日，金紅色大氅披在他身上，少年的眉宇間生起莫名的肅穆感。

　　 “你不該喜歡上我的，我遠沒你說得那麼好。”

　　 司憶夢不僅僅在對陳沐汐直抒胸臆，更是在檢索自己的內心。

　　 “我想要救你，就是單純的想要更好的占有你，詛咒讓我越來越厭惡你，只要把詛咒轉移我自己身上，才能更好的留下你。”

　　 “可你身上有了詛咒，被厭惡的就是你了啊，咱們不還是沒辦法在一起嗎？”

　　 “所以說我不是好人嘛。”

　　 司憶夢的眼里流轉著陰暗，他說：“我把詛咒轉移到自己身上，把你從苦難中拯救出來，你怎麼可能還會離開我。”

　　 “你這麼善良的女孩，肯定會因為感激之情，徹底離不開我了。”

　　 “所以說，我從一開始就沒在乎過你的感受，只想著自己沒法抵抗詛咒留你在身邊，卻沒想過又憑什麼讓你忍受這些還選擇繼續留下。”

　　 “我就是想利用你的善良，讓你徹底沒法離開我罷了。”

　　 司憶夢是一個人渣，他就應該是一個人渣，他不值得讓陳沐汐去喜歡。

　　 “你真是不擅長說謊。”

　　 陳沐汐俏臉上露出了冰寒，她硬邦邦地打斷了司憶夢的話。

　　 “你的借口里全是漏洞，這樣拙劣的謊話是你現編的嗎？你的目的已經暴露了！”

　　 “我不可能再因為你這些話去恨你了！你為什麼這麼倔，你已經不可能成功了！”

　　 “怎麼就不可能？”

　　 司憶夢的語氣也增加了溫度。

　　 “就算你知道我的目的，你以為我就不能讓你恨我了嗎？你別太天真，我有的是方法！”

　　 “那你來啊！做啊！”

　　 女孩像是一只齜牙的小獸，又像是炸刺的刺蝟，小臉緊繃，努力想表現出凶狠來。

　　 說著，陳沐汐就作勢往堤壩邊緣跨了一步，司憶夢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攔住，然後動作就僵在了原地。

　　 “明明知道我掉下去也什麼事都沒有的，你又為什麼非要救我？明明連碰都不敢碰我，你還怎麼讓我討厭你？”

　　 “你別逼我！”

　　 司憶夢似乎發覺了自己這聲有些中氣不足，但他立刻又鼓起了勇氣。

　　 “我就算不舍得傷害你，我還可以對其他人下手！我……”

　　 鼓起的勇氣在陳沐汐的注視下漸漸散了，他躲開了視线，陰霾籠罩面孔，他整個人都像泄了氣的皮球般頹唐了起來。

　　 這樣的司憶夢讓陳沐汐怒氣頓消，一直被司憶夢欺負的陳沐汐還是第一次看見司憶夢這幅吃癟的樣子，女孩的心情好轉了起來，嘴角更是悄悄向上掀起了弧度。

　　 “你不該喜歡我的。”

　　 “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你那真的是喜歡嗎？我對你做了那麼多，你能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是喜歡，而不是斯德哥爾摩的依賴？”

　　 “你知道什麼是斯德哥爾摩嗎？”

　　 被反問的司憶夢愣了一下，他雖然沒去特意了解過其定義，但還是通過各種影視文學作品對這種病態心理有著一定的了解。

　　 在司憶夢看來，陳沐汐會喜歡上他，完全是因為他之前的侵犯讓女孩感染了這種疾病。

　　 “斯德哥爾摩是人因為過度恐懼或缺乏外部信息才對施暴者產生認同感的，你那時候侵犯我的時候，我與其說是恐懼，倒不如說更多的是傷心。”

　　 “我早在那之前就已經喜歡上你了，直到現在，我也可以說，我對你的感情完全是出於自己冷靜的思考。”

　　 陳沐汐對於自己的感情格外較真，她一定要在這方面跟司憶夢說清楚，她性子中的倔強和執拗在此刻盡顯。

　　 司憶夢從來沒有限制過她的自由，放任她在房子里自由活動，滿足了她的各種要求，還教會了她使用電腦，她隨時都可以像今天這樣逃走。

　　 司憶夢從來沒給她帶來過恐懼，即使他對陳沐汐的侵犯越來越過分，但女孩還是選擇了原諒。

　　 因為陳沐汐清晰的感覺的到，司憶夢一直在與詛咒的影響相抗衡，每次在釋放欲望之後，他的眼睛都有著無法掩藏的愧疚，即使他再怎麼掩飾，他對陳沐汐下意識的關心都被女孩敏銳的感覺到了。

　　 陳沐汐從來沒有真正害怕過司憶夢，也同樣從沒有怨恨過司憶夢。

　　 司憶夢一時感到語塞，陳沐汐基於理論知識的反駁讓他無言以對，只能說：

　　 “我壓根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我願意救你，也不過是看你長得好看，如果當初我看見的是個怪物，我肯定不會救你的。”

　　 “我那時候，很好看嗎？”

　　 陳沐汐的話讓司憶夢本想肯定，但和女孩初見的景象闖進腦海，讓他又只能悻悻閉嘴。

　　 那時的女孩，渾身是血，手腳扭曲斷裂，那張漂亮的俏臉更是面目全非，青紫腫脹布滿傷口。

　　 陳沐汐確實是個標准的美麗少女，但那時她模樣，還能算得上“可愛”、“好看”嗎？

　　 那時的她，連是否還該定義為人都難以判斷，在她渾身血汙被司憶夢抱起時，他真的在乎懷里的“人”有著怎樣的長相嗎？

　　 “你說如果我是怪物你就不會救我了，那意思是只要是人你就會救嘍。”

　　 “都說了我就是看上了你的皮囊，要是別人我就算會救也只會把他送醫院，把你留在家里就是饞你身子。”

　　 陳沐汐被司憶夢嘴硬的樣子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他沒有把自己送去醫院的原因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司憶夢卻還是這樣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

　　 “你那麼喜歡我的皮囊？”

　　 “對，我就喜歡你的長相。”

　　 “那你不還是喜歡我嘛。”

　　 “啊？？”

　　 “我的長相不也是我重要的一部分嘛，你喜歡我的長相，不就是喜歡我嗎？”

　　 “情侶之間不總是這樣問對方:你喜歡我什麼，‘我就喜歡你的長相’，這不就是你的答案嗎？”

　　 見司憶夢呆若木雞的傻樣，陳沐汐得意地笑了。

　　 陳沐汐其實知道司憶夢為什麼非要靠貶低自己來拒絕她的心意，但她還是要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表達給這個偏執的家伙。

　　 “你不會是想表達你是個膚淺的人吧。”

　　 “我不覺得哦，長相本來就是我的一部分，就算靈魂再契合，要是長相太不入眼，恐怕也成不了情侶吧，但如果因為長相彼此都喜歡，那靈魂之間是可以彼此慢慢磨合嘛。”

　　 陳沐汐說著，臉上淡紅的色彩被紅霞所染。

　　 “我也更喜歡長得好看的人，每個對好看的定義其實不完全相同的，你覺得我長得好看，我其實也覺得你長得很好看，這其實不也是靈魂上的契合嗎？”

　　 司憶夢啞口無言，他張了張嘴，然後苦澀的笑了笑，開口道：“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之前可沒發現這個丫頭這麼伶牙俐齒，他有點後悔沒多欺負欺負她了，還是原來那個弱氣乖巧的小受氣包更好對付。

　　 陳沐汐被他無奈說出的俏皮話逗得再無法掩飾笑意，女孩嫣然一笑的絕美景象讓司憶夢有些移不開眼。

　　 他盯著陳沐汐，緩緩說：

　　 “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不在乎。”

　　 女孩也在盯著少年，她的語氣真誠，眼神更是純粹如雪。

　　 “你是可以回去過正常的生活的。”

　　 “我已經和他們道過別了。”

　　 “我不值得你放棄那些家人朋友，他們對你應該比我重要的多。”

　　 “我可沒說要徹底放棄他們。”陳沐汐輕咬薄唇，她的表情滿是堅定，言語間也是充滿信心。

　　 “我們一起去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既然詛咒可以轉移，那就一定還有解除的方法！”

　　 “不管未來如何，不管花費多少時間，我都要找到解決的辦法，到時候，咱們就可以一起過正常的生活了。”

　　 陳沐汐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她的眸子里仿佛已經透過火燒雲把星光摘取，藏在了其中，連太陽都在此刻為她頜首。

　　 不知道女孩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決心，但此刻，司憶夢的胸口，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他明白女孩的話多麼天真，更明白詛咒的可怕。

　　 但他說不出半個字，他做不到去戳破眼前過於瑰麗璀璨的泡沫。

　　 那是他最渴望的未來。

　　 “八年，”

　　 司憶夢幾乎一字一頓地說道：

　　 “八年了，你這樣的想法我已經有了八年了，但現在，我依然停滯不前。”

　　 詛咒占據的生命超過了正常的時間，他對詛咒的畏懼已然深入骨髓。

　　 “咱們才十幾歲，生命不是才剛剛開始嗎？我們的未來，有更多的八年。”

　　 “我們的未來？”

　　 “對！我們的未來！”

　　 司憶夢只覺得心底的閥門被此刻打開，無數情感噴薄而出，涌上胸口，涌上頭腦。

　　 少年一把將女孩抱住，非常的用力，陳沐汐猝不及防之下被緊緊抱住，感到難受的她拍了拍司憶夢的後背，還不等她說話，就感覺到了司憶夢的顫抖。

　　 女孩的動作從拍變為了溫柔的撫摸，她也將司憶夢的身子抱住，彼此的心跳漸漸趨於共調。

　　 “以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直至死亡將你我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