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東瀛之地,某座城,有一傳說。
此城無神恩寵幸,土地干涸,無水可飲,無地可種,人民苦不堪言,或有逃離家鄉者,或有留守家鄉旱死者,可謂是人間地獄,淒慘無比,若非有天神相助,此城無可救也。為此,本就沒有多少人口的城里,開始出現獻祭年輕女子,借此請求神明降臨的儀式。多少年來,許多無辜的女子死於求神的儀式,然而,可以給予眾生恩惠的所謂神明,依舊沒有降臨在這座可憐的城池里。
直到,有一家族,帶著兩位通靈的姐妹,流亡到了這座毫無生氣的城里。兩位姐妹識得法術,看穿了此地靈脈有異,善良的姐妹決定為此處的難民們排憂解難,便與家族的主人合作,在城的最東邊,舉行了求雨的儀式。兩姐妹在家族以及城民的幫助下,畫好法陣,開始施法,在兩位靈力強大的巫女的作法中,一直萬里無雲的城池突然遍布了烏雲,一直暴曬著大地的陽光被低沉的黑雲遮蔽,刹那間,整座城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
無知的城民們很害怕,他們從未見過降雨的天氣,以為這是兩姐妹作祟,惹怒了神明。結果,本來儀式進行的很順利,卻不料城民們因為恐慌,不顧家族幫忙的人的阻撓,強行搗亂了進行中的儀式。
儀式遭到阻礙,兩姐妹不得不暫停求雨的法術。可打通了的靈脈卻因此暴走,噴發了無法想象的靈力,導致好好的一場雨,恍然成為了足以毀滅整座城池的恐怖天災。兩姐妹為了人民的安危,無奈之下,只得以肉身強行封住靈脈。就在兩位少女的身體被強大的靈力所吞沒時,漆黑的天空劈下了一道驚雷,開裂的大地吐出一道烈火,從衝天的靈力光柱中,飛出來一條巨大青龍,爬出來一條龐大白蛇。
天之升龍,吞雲吐霧,控制了大雨降水的數量,安撫了怒不可竭的天空;地之伏蛇,開地辟土,吸收了地脈暴走的靈力,撫慰了驚慌恐亂的大地。如此一來,烏雲降雨,土地肥沃,死氣沉沉的城池,在兩位犧牲自我的姐妹的幫助下,恢復了生機。民眾們知道他們做錯了事,紛紛跪倒在地,對著眼前的巨龍和大蛇痛哭流涕,磕頭認錯。在他們誠懇的悔意中,青龍與白蛇,竟然變成半龍半人與半蛇半人的模樣,一時間,少見多怪的民眾們,又一次陷入了驚愕之中。
好在幫助姐妹的家族里的一位小男孩,他靈機一動,跑到了兩姐妹面前,大聲喊道。
“兩位姐姐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們的神明啊!”
“自那過後,城民們將兩位神明供奉起來,還為他們建造了神社,而幫助姐妹的家族,則成為了現在城里的大名,並且給這座城起了個名字,叫朝夜城。”
朝夜城旁,有一座聊無人煙的小山,山的深處住著唯一的一戶人家。躺在床上的老婆婆,看著在床邊專心致志聽她講故事的孩子,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十幾年前,隱居在這山中的老婆婆,撿到了被父母舍棄在山腳的孩子。覺得自個兒無依無靠,孩子又怪可憐的,便將其收留下來。孩子天生失明,卻乖巧伶俐,還通靈性,能與山中禽獸交談,真是幫了老人大忙。
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感到自己壽命將盡的老婆婆,喜極生悲,剛才的微笑全被憂愁趕走,只得白花花的雙眉皺在一起。她輕撫著孩子的頭,沉思一會,最終,她作出了一個可能會傷到孩子的決定。
“真夢,我這病實在太難受了,你可以去朝夜城東邊的藥鋪里,給我求點藥嗎?”
“去城里嗎?”
真夢今年已經十六歲了,這麼多年來,別說去城里,就連山腳下,他都沒有踏去一步。這忽然間要他去城里求藥,按道理來說,實屬難事。他的反問,讓老婆婆揪心起來,她擔心的,不是真夢雙目失明,不是真夢從未出山,更不是怕真夢不敢陌生人交流,老婆婆擔心的,是一個更加容易傷害到孩子的原因。
從短暫的沉默之中,聰慧的真夢察覺到了什麼,搶在了老婆婆再度開口前,溫柔的握住了老人家消瘦的手。
“我只是擔心我不在的話沒人照顧婆婆。”
盡管真夢的雙眼看不見任何事物,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卻沒一絲一毫的畏懼。從老婆婆的口中聽到的朝夜城,不是什麼可怕的地方。那里有繁華的街道,熱鬧的人群,玲琅滿目的商品,各種各樣他沒有接觸過的事物。與其說害怕,不如說他非常期待去城里的一天。
老婆婆有時候會去城里賣點水果,可從來沒有帶過真夢去。孩子不知道原因,也不過問,他明白老婆婆的為人,肯定是因為有什麼原因才不帶他去。
“婆婆,我煮了稀粥,就放在床邊,要是餓了就喝上一碗。水我也准備好了,和粥放一起,要是實在吃不下粥,就喝點水解解渴。”
與老婆婆生活了這麼久,家務活之類的事情,對真夢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住在山里,房子免不了灰塵,可好在房子小,臨出門前,真夢又利索的把兩人居住的小屋打掃得干干淨淨。他穿上了朴素的純灰色衣裳,肩膀部位上還打著個白色的補丁。從收在櫃子里的盒子里拿了一點錢銀,在用手指數了數數目後,細心的踹在自己做的小錢袋里,帶著裝東西用的小布袋,與老婆婆打過招呼之後,便要關上了房門,前往城里。
這時,婆婆忽然喚住真夢,要他再稍等一下。真夢很乖巧的回到婆婆身邊,扶著婆婆起身,安靜的等待婆婆的吩咐。老婆婆看了一眼微笑的真夢,卻浮現出一臉不忍的表情,她舉起雙手,把掛在脖子上的一個青白相間的玉佩取下。
此玉佩形狀特別,青白兩半,青色一半在上,形似蛟龍,背有鬃毛頭有雙角,張牙舞爪,吞雲吐霧;白色一半在下,形似巨蛇,鱗片附身身型蜿蜒,口吐信子,靈火纏身。婆婆珍重的把這精美的寶貝交給了真夢,囑咐道。
“真夢,除了不能讓人看見你的頭發和眼睛外,還得把這個玉佩好好的戴緊了。”
婆婆握住了真夢的雙手許久,直到閉上眼嘆了口氣,方才松開。真夢不想再讓親愛的婆婆擔心,反握了一下那關愛著他的干癟的雙手,隨後踏出了房門,走上前去城里的路。
下山的路,對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來說可不容易。凹凸不平的泥土石頭、蜿蜒起伏的粗壯樹根,再加上生長茂盛的植物,就算是普通人經過都會感到費勁。然而,真夢完全沒把山路當一回事,他悠哉的哼著歌兒,甚至還因為第一次進城的興奮而高興的小跳步起來。眼睛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其他感官能力的提高,再加上有著與飛禽走獸交談的能力,使得他行走蜿蜒崎嶇的山路幾乎與平坦的道路無異。
從地面的震動,真夢能感受到障礙物的位置;動聽的歌聲,為他清楚的描繪了一張無色的場景;動物的叫聲,提醒著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在常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情況下,真夢很快就來到了山下。他按照婆婆的吩咐,把秀麗的後長發扎起,再帶上頭巾,頭發和臉幾乎都遮得嚴嚴實實。他低著頭,向恰好飛過的鳥兒問了一聲。
“鳥兒鳥兒,我看起來怎麼樣?”
小鳥兒繞著真夢飛了兩圈後,嘰嘰喳喳的叫起來。
“呵呵,謝謝。”
看來是從小鳥兒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真夢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他拍拍胸脯,深呼吸了一口,朝著朝夜城的門衛走去。第一次面對婆婆以外的人,真夢稍微有點緊張,不過門衛很是友好,就像婆婆說的那樣,和藹可親,只是很簡單的問一下真夢是哪里人,還有進城的目的,等他回答後,就放他過關了。
真夢很輕松的進入朝夜城,盡管人生地不熟,還是沒什麼意外的找到了藥鋪。一路上,不少好心人為他指路,節省了不少時間,這讓真夢切身的體會到婆婆口中朝夜城居民的親切。藥鋪不大,干淨的土牆上有好幾排木質的架子,上面放著許多的藥材。藥鋪里還有一兩個人正在看病,有一位阿姨見到門口的客人,轉眼看了正在忙著給病人診斷的丈夫,便走上前去詢問。得知只是來抓藥,阿姨讓真夢在門口稍等,回到鋪子里頭拿藥去了。
雖然看不見,他卻能感受得到,這城里的人個個熱情善良,真夢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在這些親切的居民面前掩藏面目。好奇,又害怕,兩種不同的心情在他涉世未深的心中不停的碰撞,使他的腦袋不停的思考著原因。
就在他矗立在藥店門口沉思的時候,和藹的阿姨已經抓好了藥,真夢接過藥材,從小布袋里拿出錢來還給了對方。可能是個子比較矮的原因,在藥鋪的阿姨看來,兼職就是一個聰明的孩子一個人給家人買藥,此等孝順的行為,不禁令自己也有兒女的藥鋪阿姨感慨起來,伸出手去摸了摸真夢被頭巾包裹著的頭。
居民們的溫柔,讓真夢一時間,忘記了婆婆的囑咐:千萬別被城里的人看到你的頭發和眼睛。他的頭巾,正好被藥鋪阿姨摸摸頭的時候,不小心捋開了,藏在頭巾下失明的雙眼,完全看在了女人的眼里。
“呀啊!”
刹那間,方才還很和藹可親的阿姨,一下子推開了真夢,驚恐的尖叫起來。她的尖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行人、其他店家、還有在店里的客人,紛紛疑惑好奇的前來窺探。只見女人用抖個不停的手直指摔倒在地的孩子,斷斷續續的說道。
“紅、紅色……!紅色、紅色的……紅色的眼睛!”
只是這一句話,所有只想看熱鬧的人,都往後退了一步,這些人全部都與女人一樣,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盯著柔弱無助的真夢。一個膽子大的壯年,咽了口唾沫,衝上去一把拽下了真夢的頭巾,修長的紅發一下子飄舞出來,嚇得壯年連滾帶爬的逃回人群之中。
“怎……怎麼回事?”
真夢不明白,他不明白,先前還好好的人,怎麼現在就跟見鬼了似的。第一次被這樣粗魯對待的孩子,有點反應不過來,慌了神的到處亂摸。他從人們的話語中知道,居民們害怕的是他緋紅的眼睛和頭發,所以他想找回頭巾,即便這樣貌依然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底下,他還是潛意識的想要將令人畏懼的原因掩藏。
“是紅色的詛咒!已經害了朝日大人還不夠,還想再來禍害幽夜大人嗎!”
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聲音,語氣里帶有恐懼與憤怒,對著不明所以的真夢呵斥起來。緊接著,有人開始朝他扔石頭,一開始沒砸到,但石頭落地的聲音,倒是給予了真夢一個警告。他知道大事不好了,只得拉起衣裙,快速的站起來,叫罵聲擾亂了他對道路的判斷,只是埋頭衝著面朝的方向逃跑。
隨著第一個扔石頭的人,其他人開始了他們對抗“詛咒”的方式,有的人回去抄家伙,有的人跟著扔石頭,有的人找不到石頭,只好抓起一把土就扔過去,可就是沒有人敢再靠近。正是這一奇怪的現象,真夢才得以逃脫。由於不敢靠近這個“可怕”的孩子,只要他一接近,居民們就會落荒而逃,真夢借此衝出人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先毫無目標的跑起來,而後面的居民既不想靠近,也不想放跑他,紛紛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追了上去。
真夢慌了,他很害怕,害怕得雙腳發軟,幾乎快要跑不動了。他能從地面的震動感應到背後正緊追不舍的人群,他的耳朵一直傳來人們怨恨的咒罵,原本充滿和諧氣息的朝夜城,忽然間變成了恐怖的地方,嚇得真夢雙眼落淚,哽咽起來。
一個石頭,劃過了朝夜城的上空,在居民咒罵剩下,准確的砸在了真夢的手臂上。難以忍受的疼痛,差點讓他松開了抓著小布袋的手,想起了病倒在床的婆婆,真夢咬緊了牙關,強忍著痛楚,緊抓著小布袋不放。他很著急,卻又沒辦法,慌張的心情導致他不能很好的判斷地形,在這里又沒有認識的人可以幫助他。寂寞、恐懼、慌亂等等,糟糕的情緒不停的涌上心扉,淹沒了他的大腦。
就在此時,真夢聽見了鳥叫聲,是進城前的那只鳥兒。小鳥兒盤旋在真夢的上空,用動聽的叫聲為無助的孩子指路。真夢跟著小鳥指引的方向前進,穿過大街小巷,艱難的躲避著飛襲來的投擲物,幾乎用盡了所有的體力,暫時甩掉了窮追不舍的居民。他雙手按著膝蓋,氣喘吁吁的彎著腰調整呼吸,要不是平時在山上就喜歡到處跑,沒准就被那些居民們追上了。回想了一下當時那些人的態度,真夢不敢想像他被追上後會有怎麼樣的下場。稍微冷靜一些後,他忽然差距額頭上有一絲疼痛,伸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痛處,指尖摸到了一點黏糊糊的東西。他很快就理解到那是什麼,正要想辦法處理時,忽然一陣眩暈,讓他保持不了平衡,跪倒在地上。
“誰?”
當真夢疲憊的捂著鬢角受傷流血處時,一聲似水如歌的疑問,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他聽得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緩緩靠近,那不是人類的腳步聲,因為那逐漸靠近的聲音不像人類走路那樣有邁步的間隔。他空著的手小心翼翼的按在地上,感受著那微小的震動,依靠敏銳的感觀,他很快就知道這種熟悉的行進方式。
“蛇?”
真夢能與各種飛禽走獸交流,在他耳里,任何動物的叫聲都能變成他所能理解的意思。可他現在聽到的疑問聲,無疑是人類的聲音,這一點,他還是能分辨清楚的。使他感到疑惑的,是他感受到的蜿蜒盤行的靠近方式,那毫無疑問是真夢在山上遇過多次的蛇的行走方式。這一人一蛇的不同點,讓真夢暫時忘記了還有不饒人的軍民正在追趕他的危機。
“你受傷了。”
如撲面春風般輕柔的聲音,不知為何,讓真夢徹底放下了戒心。他能夠感受到,這聲音中的溫柔,以及擔心。
“站得起來嗎?”
真夢看不見對方的臉,只能依靠其他方式,在腦袋里描繪出此人的模樣。根據聲线來判斷,此人是女性,年齡有可能在二十五歲左右;從震動來看,此人體型相當高大,重量遠超過一般人類,甚至是虎背熊腰的男性都要自愧不如的程度。再加上以蛇行走的方式,對方的輪廓外形,逐漸在真夢的小腦袋瓜里繪制出一個具體的形象。
然而,僅僅是這樣的話,依舊不足以確認對方的樣子。正當真夢因為資料不足無法構築出一個完整形象時,他感受到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纏上了他按在地上的手。起初,真夢很驚訝,纏繞著他的手的部分,確實是蛇的身體。光滑而冰涼的鱗片,粗壯又有力的修長軀體,再加上那盤行的方式,令他誤以為對方是一條超巨大的蟒蛇。
事實很快就反駁了他的想法。蛇身輕松的把真夢拉起後,一雙手的拍去了真夢衣裙上的塵土,而後再小心的捧著真夢的臉。真夢感覺到正在觀察著傷口的視线,嫩滑的皮膚讓他有點慌張,除了他的奶奶以外,他還從來沒有被其他人這樣觸碰過。纖細的手指輕撫了一下真夢的額頭,仿佛是在接觸容易破碎的東西似的,溫柔而細心。他感覺到額頭傷口處,有點兒發癢,並且疼痛漸漸消失,甚至變為舒服。
“這不是……”
沉淪在無法言喻的美妙中的真夢,突然聽到對方一聲驚異。他感受到脖子上的沉重稍微有點輕松,便記起了婆婆的吩咐。之前就是因為沒有好好聽婆婆的囑咐,才導致了被居民們追著打的下場,如今可不能再有什麼閃失。醒悟的真夢趕緊後退好幾步,雙手緊緊的輔助胸前的玉佩。
好巧不巧,那些居民們已經追到了附近,那吵雜聲音,就像尖刀一樣,逼得真夢不知所措。耳聽著居民們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可憐的真夢開始瑟瑟發抖,在陌生的環境里,他沒有任何能夠逃離此等絕境的辦法,他第一次感受到黑暗中不斷迫近的恐懼。
“過來。”
真夢的手,被比她稍大一點的手牽住,他忽然查覺自己雙腳離地,整個人被高高抱起,臉上還靠到了什麼又暖又軟的東西,而且還時不時的有絲綢般絲滑的發絲灑落在他頭上。這讓真夢下意識的伸出了雙手,抱住了對方芊芊細腰,大腿又正好貼上了與溫暖肌膚相差甚遠的冰涼鱗片,清楚的感受到抱著自己的人正以蛇的方式盤行。
這下,真夢終於明白對方是誰了。
她有著一頭秀麗的長發,天籟一般的聲喉,苗條婀娜的身材,豐滿的胸部,吹彈可破的嫩滑肌膚,以及纖細的手指。她穿著寬大的衣裳上,有著不少巫女服上常見的蝴蝶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奢華的裝飾。她上身是一位美麗的女性,下身卻是修長優雅的巨大蛇身,半人半蛇。在朝夜城里,如此特別的存在,只有一位,便是來自於真夢耳熟能詳的故事中,舍己為人的姐妹之一。
靈蛇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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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中,她與唯一的親人相依相偎,謹慎的邁著步伐,想要離開這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她們手無寸鐵,柔弱不堪,在永遠看不見希望的黑暗中,除了相親相愛的姐妹,沒有其他依靠。她累了,瘦骨如柴,幾乎貼胸貼後背的身體,再也壓榨不出力量來踏出腳步,就連牽著姐妹的手,都快要松開。虛弱的女人為了重新振作,想要看看姐妹的臉龐,盡力的轉過臉去,睜大雙眼見到的,卻是一張被紅霧包圍著的扭曲臉龐!那張驚悚的臉張著血盆大口,在她耳邊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女人受到驚嚇後立刻松開了她原本不肯放開的手,甚至用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猛地把恐懼的對象推開。紅霧纏身的怪物,在墜落於無盡深淵之時,留下了眼淚,她最後的話語,蘊藏在那晶瑩剔透的露珠中,灑落在女人的臉上。
“不要!”
她因後悔伸出的手,在虛空中抓了個空。可憐的女人,連她最後的依靠,也失去了。她想要哭泣,遺忘則奪走其眼淚;她想要嘶吼,絕望則扼住其喉嚨;她想要捶打,飢餓則束縛其肢體。在什麼都做不到的情況下,女人只得五體投地,眼睜睜的看著紅霧纏身的姐妹,在痛苦的掙扎和叫喊中,逐漸的下墜、下沉,直至身影消失,聲音消失。她的周圍,再度寂靜如初,什麼都沒有。
黑暗不僅覆蓋了周圍的景象,還慢慢的吞噬了她。她發現自己的雙腿正消失在黑暗里,她就像從來就沒有腿一樣,不僅動不了,還將擁有雙腿的感受遺忘。女人很害怕,害怕像她的姐妹一樣在苦痛中消散。於是,骨瘦如柴的手,又一次為了生存的欲望,在什麼都沒有的虛空中探求。這一次,她抓到了什麼,溫暖,柔軟,實在,一道光,在她面前,破開了黑暗,照亮了整個世界。女人抓到了一個少年的手,一個,改變了她命運的少年。
早上的太陽,總是用最明亮的光芒,喚醒一切沉睡的生命,即便是被喚作神,亦無法違抗這份天理。刺眼的陽光穿過了紙窗,落在朝夜城神社的後房里。房間高一丈半,長三丈半,寬五丈,房內桌椅飾物,樣樣俱全,不僅如此,這房里,上有精雕細琢的木制裝飾與典雅秀逸的畫作,下有紋理精美的花瓶與璀璨奪目的銀飾,如此奢華巨大的房間,只是住了一人,或者說,一神。
這寬敞的房間里,沒有榻榻米,倒是在地上鋪上了一層用各種動物皮毛編織的厚實而巨大的毯子,尊貴的朝夜城守護神,靈蛇幽夜,就在這張皮毛上休息。半人半蛇的神,把修長龐大的下半蛇身盤起,上身則趴倒在蛇身上,以雙手為枕,如此休息。一開始,她很不習慣以這種姿勢休息,長時間的壓迫,經常讓她雙手發麻苦惱不已。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這都改多虧變化後的身體,除了身體恢復健康的時間縮短外,習慣速度也很快。
亮光照在她綺麗的臉上,將她從不舒服的睡夢中喚醒。因為蠕動的蛇身經常在睡覺的時候把身上的衣服撕碎,導致幽夜現在寧願赤裸著身子也不穿衣服睡覺了。剛剛起床的她,臉色並不算好,若不是清晨炫目的陽光,恐怕她還要在惡夢里多受苦一陣子。揉揉惺忪睡眼,高舉雙手伸個懶腰,幽夜把繚亂的白發撩撥到耳後,絲毫不在意裸露的身體,擺動她婀娜的蛇腰,來到了梳妝台前。
銅鏡里,映照著幽夜清秀優美的臉龐,與發色一致的眉毛細長如柳葉,長長的睫毛下,是一對勾魂攝魄的紅瞳,異於常人的尖長雙耳從白色發絲中脫穎而出,高挺的鼻子下,裝飾著一張櫻桃小嘴,薄櫻色的雙唇,更是為這張小嘴增添了一絲春色。她白皙的手拿起了精致的木梳子,細心的梳理著如絲綢般光滑的頭發,除此之外,梳妝台上的其他胭脂粉,幽夜從未動用。
梳理罷,她又一次擺動腰身,輕易的從梳妝台前來到另一側的衣架處。衣架上,掛著一席白底紫邊的巫女服,幽夜看了衣裳一眼,便彎下身軀,胸前豐滿的乳房亦隨之下垂。取起疊放在巫女服胖的白色衣兜,領著衣角,環掛在瘦弱的脖子上,再貼緊雙乳,使其固定,再繞過美背系緊。確認衣兜穿著好後,幽夜再取下巫女服,雙手穿過寬大的長袖,露著肩膀,先左後右的把衣裳覆上,隨後以紫色的纏帶固定,綁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在腰前,並將裙擺間的系帶系好,雙手抓著衣袖擺開,在寬敞的房間內盤行了一圈。
確認完儀容儀表後,她才推開房門,正式的迎接新一天的早朝。
“早上好,幽夜。”
剛開房門,呼吸了第一口清新的空氣,幽夜就聽到了熟悉的招呼聲。做過噩夢後久久未能退去的蒼白臉色,在聽到這聲音後,一下子就充滿了生氣。
“早上好,弦彥。”
名為弦彥的男人,身穿白底的神官服,腳穿一雙黑色的布鞋,衣服上有著龍蛇相交的簡易花紋,頭上還梳有一發髻。此人眉如尖刀,黑色的雙目炯炯有神,鼻子挺而高,筆尖微勾,嘴巴大但唇薄,看起來氣宇軒昂,十分俊朗。不過,弦彥雖然身高五尺過半,在半人半蛇的幽夜面前,也是顯得矮小,所以他與冠有靈蛇一稱的守護神相見,總是要抬起頭來仰望。
“神社那邊早早便有人來訪,可要快點過去,莫讓前來參拜的來客就久等了。”
顯然,弦彥亦很樂意見到高貴的幽夜,盡管是在催促,語氣中又帶有一絲玩笑。幽夜有點意外,她只手遮蔭,抬頭看了看天空,略帶驚訝的說道。
“這才卯時,就有人來神社參拜了?”
“多虧守護神大人,這朝夜城才能風調雨順,平民們會如此虔誠也是理所當然。”
弦彥跟著抬頭看向天空,微微一笑,那充滿志氣的眼神里,雖與幽夜看著同一個場景,映照的,則是更加遙遠的地方。自從他的父親手中繼承了神官的位置以來,他對神社的打理以及對朝夜城的管控,可謂是相當上心。對神社,他虔誠謙卑,每年都會城里帶來幸福的守護神進行祭拜的儀式,並且接待來訪的信徒們,為他們送上祝福,並且用供奉的香火錢,用來維修神社;對朝夜城,他盡心盡責,不僅對城中居民關愛有加,更是親自為大家解決了許多難題,維護城中治安。
接管了神官之後的五年,朝夜城幾乎成了一個世外桃源,人人都幸福美滿,和平安康。年僅二十四歲的弦彥,成為了朝夜城最受敬仰的人物。幽夜當然是很高興有人前來參拜,可她姣好的臉蛋上,反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愁。弦彥很懂人情世故,幽夜會突然心情不好,那是他的話說的不好。
“幽夜大人,我今天要外出幾天,你不方便出行,有什麼想要的,我給你帶回來如何?”
弦彥想了想,正好這幾天有要事要出行,幽月自從成神之後未曾離開朝夜城半步,對外面的世界肯定還抱有好奇心,便把話題轉移。如他所想,幽夜一聽,臉上烏雲散去,開心的笑容取而代之,她雙手置於胸前,思考了一番。
“若是路上有楓樹,還請你為我帶來一片最奇特的楓葉。”
“最奇特的楓葉?”
顯眼有點不解的皺了一下眉頭。
“嗯。”
“好,只要幽夜你開心,要什麼都行。對了,神社那邊,你盡快過去吧,別讓信徒就等著了。”
看著弦彥爽朗的笑容,幽夜也得到了鼓勵,她微微點頭,目送著與之相處了十年的男人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可靠的背影後,幽夜才擺動著蛇腹,優雅的盤行到神社去。
神社坐落在朝夜城東邊的城牆外,自從十年前迎來了靈蛇神龍之後,便在居民和當初陪伴龍蛇姐妹的家族組人一起建造。用的是城旁山上的老木,塗上了鄉長龍蛇的白色與青色,柱子上有靈蛇盤旋環繞,屋檐上有神龍威震四方,整體華麗宏偉,可以說是朝夜城的標志性建築了。
前來參拜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正如幽夜驚訝的那般,從卯時開始,一直到下午時分,幽夜幾乎一直在神社內受人敬仰,不過是一日過半,香油錢已經是滿滿一箱。能有這麼夸張的收益,是因為不止是這朝夜城的城民在供奉,小到城外的鄉村,大到周邊的其他城市,都有人不遠千里的前來拜訪。這其中的大部分功勞,還得多虧弦彥在外的奔波傳說。
但是,長時間就這麼盤著蛇身在神社里,對幽夜來說卻不是那麼好受。神社很大,有足夠的空間容納她巨大的蛇軀,即便如此,幽夜還是想要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一來,是因為某件事讓她內心難受,二來,是她不喜歡沐浴在眾多人敬畏的眼神里。與管事的神主說過一聲,幽夜便離開了神社,她經過神社的後院,輕而易舉的爬過牆壁,來到城內通往城外的小徑。這條小徑通常是由城內的獵戶人家前去山上捕獵所用,少有人煙,植被繁茂,空氣相當新鮮,在這里,比起活動范圍並不大的神社和房間,更加讓幽夜感到舒適自在。
十年來,幽夜已經能夠靈活的掌控下半身巨大的蛇軀,設置還能控制到鱗片上去,蛇腹經過的土地,會因為其龐大且修長的軀體,留下一道道明顯的痕跡。為此,幽夜很喜歡用尾巴尖從樹上折下樹枝,一邊盤行,一邊用尾巴上的樹枝掃去行走時留下的痕跡。
一個人在這時,幽夜喜歡跳跳舞,唱唱歌。能陪她聊天的人,如今就只有弦彥一人,可他事務繁多,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陪幽夜。她的舞蹈和歌曲,都是她的姐姐朝日所教,也就是朝夜城的另一位守護神,神龍。比起她的姐姐,幽夜顯得更加文靜、內向,她不善言辭,少與他人交流,面對不認識的人,更是連只言片語都沒有,經常是姐姐朝日為替她出口。
幽夜很憧憬,或者說,愛慕朝日。她們的父母在戰亂中死去,只剩她們兩姐妹相依為命,在外流浪的日子里,幽夜一直被朝日保護著。雖然日子過得很慘,可好在姐妹兩出生於靈媒世家,兩人從小就天賦過人,學會了不少游泳的法術,靠著這些法術,她們保護了自身的純潔,還能勉強填飽肚子。
“還好遇見弦彥一族人。”
幽夜以人類側身坐姿,蛇身盤繞著一塊埋了半邊的巨石上,坐在巨石上,一邊唱著朝日教給她的歌兒,一邊回憶著種種往事。
姐妹兩人在某一天,遇上一幫土匪,逃離之際,正好遇上了范宮一族人,他們總共十五人,為了救下幽夜朝日,與土匪血戰起來,最終傷的傷,死的死。當時,最先想要救助她們的人,正式年紀才十四歲的少年,弦彥。為了報答范宮一族的恩情,姐妹兩人與他們一起來到了范宮家親戚所在的城池,隨後,便發生了朝夜城家喻戶曉的故事。
然而……好景不長,在那之後,有發生了令人難以接受的一件事。一想到那件事,幽夜動聽的歌聲悄然消散,她低下了頭,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懊悔起來。還沒等她回憶起過去事件的細節,急匆匆的腳步聲,把她從傷感中拉回了現實。她朝著小徑出入口處望去,只見一個小姑娘正氣喘吁吁的休息,她的瞳孔收縮成微微一條,看到了那孩子長長的紅發,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孩子的發色,讓本想出手相助的幽夜猶豫了。
然而,她看見那孩子正抖個不停,充滿了不安和恐懼,孤立無助、可憐巴巴的樣子,勾起了幽夜內在的母性,有點擔心的看看自己的模樣,再看看已經在哽咽哭泣的孩子,她深呼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靠近過去。
幽夜並不討厭小孩子,不如說她很喜歡。可她半人半蛇的模樣,讓許多小孩子望而卻步,抖動的鱗片,粗長的蛇身,別說是小孩子了,即便是大人,在他們的眼里,幽夜仍然是值得畏懼的存在。
幽夜越是靠近,她就越是緊張。她擔心要是嚇到了這個孩子該怎麼辦?要是這個孩子拒絕她的幫助,該如何是好?心里懷著各種各樣復雜的心情,幽夜很快就來到了孩子的面前。眼前紅發的孩子,額頭已經受傷流血,還因為暈眩倒下。
“誰?”
幽夜有點奇怪,她都幾乎快走到孩子的面前了,這孩子才剛剛察覺到她的存在。幽夜俯身一看,發現這孩子雙目無神,嚴重並無焦點,並在其面前揮了揮手,這才驚覺這個孩子雙目失明。
“蛇?”
在幽夜驚異之際,孩子再度開口。幽夜不知道這個孩子怎麼知道了自己蛇身的部分,同時又奇怪為何這樣一個失明的孩子,會來到朝夜城。抱著各種問題,幽夜仔細的看了看孩子額頭上的傷口,對孩子說道。
“你受傷了。”
孩子沒有回答,只是愣了半餉。
“站得起來嗎?”
幽夜再問,孩子依舊一聲不響。無可奈何下,幽夜只好用蛇尾纏著孩子的手臂,將其輕輕的拉起。她溫柔的拍去了孩子膝蓋處的塵土,隨後動用了靈力,用法術為孩子療傷。幽夜一邊治療,一邊觀察,這孩子肯定是因為這艷麗的紅發,以及無神卻又美麗的緋色雙眼,遭到了居民們的追打。幽夜懂得這種痛苦的感受……不過,比起深有同感,這孩子還有另一樣東西,吸引到她的注意力——掛在脖子上的玉佩。
“這不是……”
這蛇龍玉佩,唯有侍奉朝夜城守護神的巫女才能佩戴。從十年前開始,神社就會在城內,每三年選出一位擁有一定靈力的女子來侍奉兩位守護神,作為挑選的基准,就是這塊由靈蛇神龍所造的玉佩,只要能成功將玉佩掛在脖子上,就能成為蛇龍巫女。上一任的巫女在一年前就因為身體不適辭退,在想要歸還玉佩的時候,遇到了意外,下落不明,所以侍奉守護神的巫女,已經空缺了整整一年。沒想到,這玉佩現在竟戴在了這個最不能讓居民接受的孩子身上。
幽夜還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居民們的叫喊剩,卻已近在咫尺。無奈之下,幽夜牽住了孩子的手,輕而易舉的將其抱在懷中,挺立蛇軀,擺動腰肢,快速的離開了現場。
幽夜帶著真夢,爬過牆壁,來到了神社後院內。快速的移動,還有柔軟胸懷的包裹,讓真夢完全記不住來回的路线,看不見的孩子不知道他現在身處何處,被幽夜放下後,緊張的用雙腳踩踩地面,依靠震動的回饋,勉強確認了一下他自己目前所在的環境。
幽夜放下真夢後,立起蛇身,窺探了一下後院外頭,確認居民們沒有追過來之後,這才能安心的回頭看看真夢的情況。
她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孩子一遍:一頭過腰的柔順長發,其顏色正是引起了居民們怨恨的鮮艷緋紅。眉如柳葉,掛在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上面,失明的緋紅雙眼雖瞳孔無光,卻有神色。挺直秀美的小鼻子下,是一張粉嫩的小嘴。姣好的五官配上一張鵝蛋臉,再加上左眼眼角下的淚痣,這令人垂涎的美貌,即便是幽夜也有點看呆了。
“幽夜大人……謝謝您救了我。”
真夢還在害怕,不過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安靜的後院和清新的空氣,讓他冷靜了不少。他不知道幽夜正在上下打量他,深呼吸一口,撫了撫胸口,向幽夜鞠過一躬,禮貌的對救命恩人道謝。幽夜固然沒有見過真夢,可她也不奇怪這孩子知道她的事情,畢竟現在朝夜城的兩位守護神已經名聲在外,就算現在去城外隨便挑一個人問,十有八九知道朝夜城兩位神明大人的名字。
孩子看似冷靜,身體還是在發抖,這讓溫柔的幽夜不禁對真夢同情起來。為了安撫真夢,幽夜握住了他的雙手,輕聲問道。
“孩子,你從哪里來的?有人陪著你嗎?”
她們站在了神廟後院的正中央,在其身邊的花圃中,各種鮮花的淡淡清香,掠過真夢的鼻尖,平復著他的心情。感受著雙手傳來的暖意,傾聽著傳至耳畔的話語,真夢不再提心吊膽,放松了戒心。他相信這位被婆婆提起過無數次的守護神,抬起頭來,用看不見的雙眼,正對著同樣擁有一雙紅眼睛的幽夜。
“我本住在朝夜城旁的山上,從未來過城里。因為婆婆身體不佳,今日才替代婆婆進城求藥。”
“你不知道城里的情況嗎?”
幽夜追問。
“婆婆跟我說過很多朝夜城的事情,至於大家為什麼會做這種事,只字未提。”
被婆婆收養十幾年,干閒活也好,睡覺前也罷,總是會與真夢講一些朝夜城里的事情。毫不夸張的說,除了親身體會之外,大到朝夜城發生的大事,小到朝夜城的瑣事,朝夜城到底是什麼樣子,哪里有什麼東西,真夢全都清清楚楚。唯獨居民們視紅色作忌諱這點,即便真夢進城買藥可能有危險,婆婆還是一點都沒有提及。
到底是為了保護真夢,還是另有原因,真夢不知道。他從小到大,與婆婆相依為命,對疼愛他的唯一一個人抱有完全的信任,不會懷疑。或許,縱使婆婆真的把他給騙了,真夢都不會對婆婆感到怨恨。事實上,真夢遭到城里的居民們攻擊後,亦沒有對婆婆有任何的埋怨。他兩只小手牽在身前,低著頭耷拉著臉,對婆婆的隱瞞感到了一點點憂傷。幽夜看出了眼前孩子有點明顯的失落,不由得伸出手去請付一下那通紅的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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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夜城視紅色為忌諱,已是許久以前便有了源頭的事情。作為朝夜城的守護神,如此久遠的事情,幽夜也只是有所耳聞的程度,更何況不久的一段時間里又發生了那件事,對於這樣一個可以說全身“忌諱”的孩子來說,不告明其真相,才是最好的辦法吧。
“你手中的這個,就是給你婆婆買的藥吧?”
幽夜注意到了真夢手中拿著的藥,指了一下。真夢看不到,只是乖巧的點點頭表示。忘記了真夢看不見這一事的幽夜,急忙的收回了手,雖然真夢看不到,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失禮。幽夜回過頭,看到了朝夜城旁的高山,再看一眼雙目失明的真夢,心里想,這孩子受到驚嚇,眼睛還看不見東西,實在是不放心讓他獨自一人歸家。
“藥買到手了,你應該要回家去了吧?這里要從你來的擼回去有些不方便,不如讓我帶你回去,如何?。”
如今時辰還早,神社那邊有也有神官在應對,幽夜決定帶著真夢回家,順便看看那位好心的婆婆。說不定,她的神力還能治好老人家的病呢。
“誒!?這、這這!不太好的,幽夜大人是朝夜城的守護神,怎麼可以勞煩您陪我一個人回山呢,萬萬不行呀。”
真夢一聽,受寵若驚。婆婆跟他說過兩位守護神都非常溫柔,剛才被救助更是有了親身體會,可沒想過還會到陪同回家的地步。他兩手和頭一樣都搖起來,慌張失措的樣子顯得十分可愛,引得幽夜喜笑顏開。她不聽孩子的客氣話,一把抓住真夢的手,將其輕松的抱在懷里。真夢被幽夜大膽的行為嚇了一跳,不禁反手抱住了幽夜的香肩,靠在了柔軟的胸部上。
“無須多言,既然你知道我是朝夜城的守護神,那就乖乖聽話,讓我帶你回山上去。”
幽夜一手摟著真夢的腰,一手抱著真夢的腿,不由分說,開始朝山上出發。
“你應該知道你家在哪里吧?麻煩你指一下……”
幽夜想讓真夢指路,又想起他雙目失明,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時,聰慧的真夢察覺到了幽夜的難處,笑了笑,朝天空伸出手。沒一會兒,一直小鳥從天上落下,停在他纖細的手指上,嘰嘰喳喳的鳴叫。
“鳥兒鳥兒,麻煩你,幫幽夜大人指指路,帶我們回我家。”
真夢對手上的鳥兒輕聲細語,而從未見過能與動物交談的幽夜,則是略帶驚異的眼神,安靜的看著他。說罷,真夢小手輕揮,鳥兒隨之撲翅飛翔,一邊唱著動聽的小曲兒,一邊飛在兩人前方。
從小到大,幽夜還是第一次見到此等奇事。她和她的姐姐盡管出身靈媒世家,天生靈力過人,可還沒有能到與動物交流的程度,即便是現在成了神,她還是沒辦法做到這種事情。這讓幽夜更加確定了要見一見收養真夢婆婆的決心,一來是想知道這懷里孩子的來歷,二來是想要確認真夢口中的婆婆,是否為她所設想的人物。想到設想的人物,跟隨帶路小鳥的幽夜,低頭看了一眼真夢脖子上的蛇龍玉佩。
靈活的用尾巴折來的樹枝清掃著蜿蜒盤行的痕跡,擁有蛇軀的幽夜只花了一小段時間,就從神社後院難以行走的山路,爬到了可以去往真夢家的路上。這里人跡罕至,草木叢生,幽夜覺得應該沒問題了,開口向很安靜的真夢問道。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啊!對不起,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真夢,今年十六歲,名字是婆婆幫我取的。”
因為幽夜身上清香的味道而感到安心的真夢,差點就在她的懷里睡著了。好在幽夜恰到時機的問題,使得真夢清醒過來。忘記自我介紹的羞愧,真夢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微笑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真夢,還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既然是夢,又何來真,回想起早晨驚醒的夢境,幽夜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有的,如夢似幻,亦假亦真。就像她的夢一樣,就像她的姐姐如今不在朝夜城一樣,就像懷里這個孩子的名字,一樣。
“不奇怪!婆婆說,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因為她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她的夢想成真!只要能讓婆婆開心,真夢就是好名字。”
真夢真的很喜歡自己的名字,縱使是面對受人敬仰的朝夜城守護神,他依然自豪的向神明大人反駁。
“你真的很愛你的婆婆呢。”
幽夜對稍顯激動的孩子露出了微笑。
“嗯,婆婆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我很愛她。”
“唯一的親人……”
看著真夢燦爛的笑臉,幽夜的表情法爾有點憂傷。她低聲的叨念著“親人”,紅色的雙瞳望向遠方。沉默一會後,幽夜再度對真夢發起提問。
“你脖子上的玉佩,是婆婆送給你的嗎?”
“嗯,這個玉佩,婆婆一直帶在身上,直到我要進城的時候才交給我,吩咐我要好好的帶在身上。”
說著,真夢空出來一只手,緊緊抓住胸口上的蛇龍玉佩。
蛇龍玉佩,正好是在一年前,隨著第三任侍奉守護神的巫女失去下落。再加上巫女失蹤後發生了大事,幽夜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與姐姐朝日一起做出來的這塊蛇龍玉佩了呢。沒有巫女侍奉,舉行求雨的儀式就會更加麻煩。在以前,朝日負責升天降雨,改變天氣需要大量的靈力,這些靈力就由地面上吸收靈脈力量的幽夜提供,至於巫女,則是在幽夜吸收靈力送給朝日時,為她們起舞,這種巫女舞是一種結界法術,能保證儀式正常進行,就算發生了意外,也能防止靈力外泄,可以說是對降雨儀式的雙重保障。
過去,沒有了巫女的結界,姐妹兩人在施法的時候就有更大的危險性,與巫女的結界想相比較,神官們的保護效果幾乎是微乎其微。現在,沒有了朝日之後,單靠幽夜獨自一人施法求雨,已經變成了非常吃力的事情。她不但要降雨,還得同時安定靈脈的力量,防止靈脈出問題,在這種容易出事的情況下還沒有巫女保障安全,因此,每一次降雨,對幽夜來說,都是一次非常危險的挑戰,稍有差錯,就容易出現可怕的災難。
‘蛇龍玉佩只有擁有巫女資格的人才能佩戴,難道說……’
帶著越來越清晰的疑問,幽夜抱著真夢,在鳥兒的帶領下,來到了擁有答案的地方:真夢的家。
真夢的家就在城旁山上的半山腰處,這里鳥語花香,草木叢生,除了真夢和她婆婆之外,沒有任何其他人在。兩人住的簡陋茅屋被包圍在樹林之中,屋子很小,一丈高都沒有,由一些茅草和輕便的木材搭成。在房間的不遠處有一條從山頂上流下的小河,甘甜的河水就是他們兩人重要的用水來源。小河細流潺潺聲,樹葉抖動沙沙聲,微風吹拂呼呼聲,是安靜,亦是動聽。幽夜沒想到,這山上居然有這麼好的環境,清靜的同時,又沒有寂寞的感覺,仿佛整個大自然都陪伴在身邊,優美閒適。
帶路的鳥兒停在屋頂上,彎下頭去梳理它青色的羽毛。真夢眼睛看不見,但他還是依靠周圍的環境,認出了他住了十幾年的地方。松開雙手,從幽夜的懷里小心的躍下,對屋頂的鳥兒搖搖手以示感謝,隨後回過頭去,拉著幽夜的衣袖,領著她就要進屋子里。
“謝謝您!幽夜大人!這里就是我的家,婆婆就在屋子里面,如果您能見她一面,她肯定會很高興!”
真夢沒有強行拉扯幽夜,只是抓著她的衣袖,用那對失明的雙眼,對她送去了期待的眼神。面對這可愛的表情,幽夜實在是抗拒不了,本身她也想親眼見見真夢時常掛在嘴上的婆婆,便微笑著點點頭,在真夢的牽引下,來到了屋子前。真夢敲響柴門,呼喊了一聲。
“婆婆!我回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一位客人!”
“呵呵,進來吧。”
屋內傳來了婆婆的欣慰的笑聲,真夢對幽夜點了一下頭,輕輕的推開柴門,走進屋內。幽夜的蛇軀太大,進門時,幽夜還得低著頭,她身體的一部分進到屋子里,剩下的蛇軀則留在了門外。
“好久不見了,幽夜大人。”
婆婆對朝夜城守護神靈蛇的到來,沒有任何的驚訝,反而有種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的地步。她看幽夜的眼神,平靜之中,帶有懷念。四年前,有幸成為兩位守護神的巫女,是她的榮幸,也是她最幸福的時光之一。她的年紀比起兩位守護神來說,更加年長,可以說當年婆婆是把兩位守護神當成了女兒來看待,是的,如同她現在把真夢當孫子看待一樣。她有很多想與幽夜說的話語,有很多想要表達的感情,如果時間允許,婆婆希望與一年不見的幽夜促膝長談。
“是啊,明明才一年不見,感覺像是分離許久。”
真夢把買來的藥放在了桌子上,站到了床尾去,把床頭的位置讓給了幽夜。婆婆曾經在四年前被蛇龍玉佩選中,成為了朝夜城守護神的侍奉巫女,不過,這麼大一件事,卻從來沒有對真夢提過。蒙在鼓里的孩子,只從親愛的婆婆口中聽說是去城里辦事,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陪伴在他身邊而已。真夢不知道幽夜為何語氣中,有種與婆婆相見如故的感覺,他安靜的站在原地,豎著耳朵,想聽聽幽夜與婆婆之間不為人知的對話。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有孩子。”
幽夜扶起想要起身的婆婆,彎曲著胯部的蛇軀,用好像坐姿的樣子,停靠在婆婆身邊。
“真夢是我十六年前在城外撿到的孩子,盡管與我無血脈相連,我還是把他當親人對待。比起您和朝日大人,真夢跟我過的日子更長呢。”
婆婆回想起十幾年前剛剛撿到真夢的那個日子,既為被父母拋棄的真夢感到可憐,又對生活有了個陪伴感到了高興。與孩子在山上度過清靜的十幾年春秋,是婆婆嘴幸福的時光。
“可你卻沒有告訴他,你之前做過什麼。”
幽夜看了渾然不知情的真夢一眼,疑惑的皺了下眉間。
“是啊……真夢,也是時候該告訴你了。為什麼我不讓你進城,為什麼我不跟你說離開的這三年間做了些什麼,這些,都趁著幽夜大人在這里,一起告訴你。”
真夢無聲的點點頭,做在床尾的位置上。
“首先,要先跟你講一下朝夜城的歷史。在大概六十年前,朝夜城還不是朝夜城的時候,這里還沒有現在這麼繁華,倒也過得安逸。居民們勤勞善良,大家互相幫助,互相依靠,靠著農耕,自給自足,多出來的,就賣到別處去,賺點小錢。後來,別處的大家族來到了這,想動用位於城里的靈脈的靈力來實現野望,結果處理不當,靈脈出現了像十年前那樣的暴走,導致城附近的天氣異常,原本適合耕種的地方,一下子變成炎熱無比的旱地,河水斷流,土地貧瘠,大家族的人逃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了無辜遭罪的居民。”
婆婆當年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女,為了活下去,她選擇背井離鄉,離開了成為人間地獄的家鄉。
“我記得的,那時候,暴走的靈力散發著詭異的紅色光芒,衝天的光柱突入雲層,整片天在刹那間,變成了可怕的紅色。自那以後,城里的人們都將紅色看作忌諱,是一種詛咒的象征。”
婆婆看向了真夢紅色的秀發和眼睛,悲傷的搖了搖頭。
“或許,你被父母拋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真夢恍然大悟的瞪圓了雙眼,什麼都沒說。
“除此之外,十年前相似的靈力暴走,還有一年前發生的事情,讓城里的居民越來越痛恨紅色。這就是我為什麼撫養你之後會住在這山上的原因,也是我被選作巫女後不願意向你提起的原因。身為侍奉守護神的巫女,居然偷偷養著一個充滿禁忌的孩子,這消息要是被居民們知道了,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話音正止,婆婆便臉色難看的搖了搖頭。說實話,真夢不在的這幾個時辰里,她提心吊膽,懸著的心就沒安寧過。就像她說的,真夢就算與之沒有血緣關系,婆婆還是把孩子當做她自己的親人來看到。若沒被發現,頂多就是這條老命再撐一段時間,直到讓幽夜大人得知真夢的存在為止。被發現了,順利一點才能現在這樣子把真相告訴給不知情的孩子,並且讓幽夜得知蛇龍玉佩選中的新一任巫女,使真夢有一個新的依靠。可要有個萬一,真夢就有可能先她一步離去,到時候白發人送黑發人,只怕婆婆接受不了這個打擊。
“沒關系,已經沒關系了,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婆婆肯告訴我,我就很開心了。”
真夢釋然的露出了笑容,過去是因為什麼而遭到遺棄,又是因為什麼而遭居民厭惡,這些原因都已經無所謂了。婆婆將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訴了他,終於對他沒有任何隱瞞,彼此信任,對真夢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了。
然而,高興的事情還沒有開心完,婆婆接下來的話語,又把真夢,推入了悲傷。
“還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婆婆對真夢招招手,要他站到幽夜面前去。真夢像平常一樣,明明看不見,卻能明白此時此刻到底該做什麼。他乖巧的點點頭,走到了幽夜面前,雙手相捻,優雅直立。
“我一年前,之所以會突然失蹤,幽夜大人,您知道為什麼嗎?”
婆婆看了曾經被她照顧了三年的幽夜,老花的雙眼里游離著一絲憂傷。
“不知道,如果明白,就不用等你開口了。”
幽夜微微搖頭,此時,門外已是黃昏,橘黃色的柔光,透過朴素小屋的窗口,照耀著哀愁的婆婆。
“一年前,我有事出行,方才離朝夜城百步之遙,便被一幫匪徒襲擊。那幫人個個蒙面,見我出現,二話不說就拔刀向我襲來,我匆忙中躲開兩刀,摔倒在地,本以為一命嗚呼,沒想到,蛇龍玉佩竟在關鍵時刻,把平日存留的靈力散放出來,刹那間擊暈了所有歹徒。我見狀,拔腿就跑,可要跑之前,留意到了那幫歹徒身上的一個細節。”
婆婆有點疲憊的摸摸太陽穴,喘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那歹徒身上的衣服,出自於朝夜城。朝夜城居民穿的衣服,全是用朝夜城內特制的布料,而賣給外地的衣服用的布料則不相同。作為朝夜城的巫女,普通的強盜自然是不敢冒犯,加上這些人有可能是朝夜城里的人,怕是活著回去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便假裝失蹤,逃回先前無人所知的山里了。”
說罷,幽夜與真夢都驚訝的愣住了。朝夜城的守護神聲名遠揚,更別提有人敢動侍奉她們的巫女,惹上了神龍靈蛇,可就不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程度而已了。幽夜實在是沒想到一年前的巫女竟是因為這個原因失蹤,頓時心生愧疚,自責的握住了婆婆消瘦的手。
“真是讓你受委屈了,居然遇到了那樣的事情,還沒好沒丟了性命。”
幽夜很憤怒,一年前,她失去了姐姐,還差點失去待她有如母親一般的巫女。心中幽幽燃起的火焰,使她皺緊了漂亮的眉頭,表情嚴肅。
“也許,這就是命吧。我沒死,不僅如此,蛇龍玉佩還選中了真夢,真是因禍得福了。”
婆婆溫柔的拍了拍幽夜覆蓋著自己雙手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一樣。
“我呀,時日不多了,這條老命,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現在最牽掛的,就是我這乖孩子真夢。他無父無母,雙目失明,還在這什麼都沒有的山上住了十幾年,你說他這一頭紅發,還有一雙大紅眼睛,在城里肯定生活不下去。我本來都不知道,等我去了,這孩子該如何是好。”
沒錯,這就是婆婆讓真夢冒著生命危險去城里的原因。只要真夢能遇到幽夜,幽夜認出真夢掛著的蛇龍玉佩,那麼真夢就會有個著落:給朝夜城的守護神當巫女。
“誒誒?婆婆,可是我——”
真夢一聽,有點意外,正要反駁,就被婆婆應聲打斷。
“沒關系,就算你有紅頭發紅眼睛,只要乖乖的跟在幽夜大人身邊,就不會有事。是吧?幽夜大人?”
婆婆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有點擔憂的幽夜。
幽夜沉默了一會,她心想,既然是蛇龍玉佩選中的人,當然有能成為巫女的資格,可如同婆婆所說,真夢的紅發紅瞳,容易引起居民的恐慌,讓她當巫女,只怕是不能服眾。而且,除了居民之外,估計神官也不會輕易答應,畢竟一年前,姐姐朝日的消失也與不詳的紅色有關,神官們一定會為了保護她自己而百般阻撓。
幽夜實在是左右為難,屋子里寂靜許久,遲遲沒有人開口說話。在這難受的氛圍里,真夢伸手摸了摸掛在胸前的蛇龍玉佩,覺得幽夜已經有恩於他,不應該再讓幽夜感到難堪,何況他自己也已經習慣在了山上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光,即便自己一人獨自住在山上,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幽夜大人,請不要露出如此為難的表情,此事若是不妥,就將蛇龍玉佩取走,再選一人便是,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山上住習慣了,沒問題的。”
真夢把蛇龍玉佩取下,微笑著為幽夜雙手奉上。已經見識過城里的人有多麼厭惡紅色這一點的真夢,完全可以想象到幽夜為難的原因。雖說一個人在山上生活會很寂寞,但那是沒辦法的事情,他自己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甚至被朝夜城里的人們討厭的家伙,怎麼能拿他的事情牽連到朝夜城的守護神呢。
白青相間的淨值玉佩,遞到幽夜眼前。她看到,捧著玉佩的小手,正在微微顫抖。真夢在忍耐,曾經三年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度過的時光,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看不見色彩,他只聽得鳥語,聞得花香。於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紀,真夢無他處可去,除了朝夜城還有這山上的東西,其他地方,對於一個失明的少年來說,實在是太過危險。
又能怎麼辦呢?這就是他的命。背負著被厭惡的命,背負著永遠看不見光芒的命,所以,真夢只能忍耐,他只能面露微笑,迎接屬於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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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顫抖,真夢應該是沒有知覺。不過,幽夜知道,他已經牽過那雙白皙的小手,有點柔軟,又有點粗糙。幽夜清楚的記得,真夢一路上帶她上山時真摯的笑容,她喜歡著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仿佛從天而降的清甜甘露,洗去了她一整天積累下來的憂愁。
幽夜心疼的握住了真夢手,把玉佩推回去。
“不用你操心,我可是朝夜城的守護神,只要我說可以,沒有人敢說不行。”
幽夜少有的強硬語氣,她在神社里的事情,幾乎由弦彥一手操辦,很少有她自己決定的事情。一方面來是因為她確實不喜歡拋頭露面的做事情,另一方面,她不擅長,亦不想做這些事情。幽夜轉念一想,可能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了想要自己做決定的想法。畢竟以前,幽夜總是躲在她的姐姐朝日身後而已……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侍奉我的巫女,無論任何人有什麼樣的反對,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
幽夜很堅定,她已經鐵了心要讓真夢成為巫女了。至於真夢,他有點驚訝,有點感動,又有點不知所措。
“真是太感謝了,幽夜大人!這樣一來,我就能放心了……”
婆婆聽到這般肯定的回答,臉上可是樂開了花。畢竟,不僅能讓真夢有個依靠,還能為曾經侍奉過的守護神再做點什麼,可謂是死而無憾,了卻心頭事了。
“可……”
“我們今晚准備准備,明天就讓真夢下山去。幽夜大人,您也不能離開神社太久,接下來的事情,我會好好吩咐真夢了,請您放心。”
真夢剛想說什麼,婆婆立刻打斷了他。
“嗯,好。我明天再來,親自接真夢回去。”
幽夜見婆婆開心,她也感到高興,輕輕的拍拍婆婆的手後,巨大的蛇軀反向爬行,幽夜靈活的退出了真夢和婆婆的小屋子,告別過後,快速的朝神社回去。
站在門口送行的真夢,等到其他感觀都察覺不到幽夜的行蹤之後,方才關上門,走到婆婆身邊,困惑的問起來。
“婆婆,我是男孩子呀,怎麼可能當巫女呀?”
真夢話雖這麼說,身上穿的女裝倒是相當合適。不過,這並不是他自己的喜好,而是習慣,畢竟,從小到大,婆婆就沒給真夢穿過男裝,家里更是一件男裝都沒有。即便如此,真夢還是清楚的知道他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婆婆和善的微笑著,她拉著真夢的手,讓真夢坐在床上。在她手里的這只手,從以前那麼小,可能連自己掌心都沒有,現如今,已是同樣大小了。真夢的皮膚很好,一點都不亞於真正的女孩子,手型也很好看,要說美中不足的地方,那就是長期幫婆婆干粗活,手上長了點老繭吧。
“真夢,我呀,時日不多了,這老身軀,可能過不了多久,就要入土長眠了。就像我先前說的,你是我唯一的牽掛,我真不希望你的下半輩子要自己一個人在這山里度過。你想想,去給幽夜大人當巫女,不僅讓你有個好去處,還能幫我照看幽夜大人,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可我真的不想對幽夜大人有所隱瞞。”
真夢有些抗拒的搖搖頭。
“真夢,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對人坦誠。但是,人啊,有時候總得為了生活做出讓步,就像我沒向你說出城里不好的一面,你也得為你自己考慮考慮。”
真夢從婆婆的語氣聽得出不得已而為之的意思,左思右想,最終還是為婆婆折服,點頭答應了這事。
“真夢明白了,答應便是。”
真夢的答應,讓婆婆松了口氣。她輕撫著真夢的長發,見真夢還是有些無法釋然的樣子,慈祥的把孩子擁入懷里。
“我活了八十多年,有過悲傷,有過快樂,曾經背井離鄉,也曾經一心一意的為城里做出貢獻。我也有過愛情,只可惜結果都不好,當親人一個一個去世之後,我孑然一身,沒什麼作為。直到,我在山腳下遇見你,一個與我同樣孤單的孩子。”
婆婆身體還很虛弱,無論如何用力,她都覺得抱得不夠緊。
“擁有你之後,我無法在城里繼續生活下去,只能帶著你隱居在這山上。這里沒有城里的繁榮,沒有城里的熱鬧,沒有城里街坊鄰居的問候,沒有城里滿目玲琅的商品。在這山上,住著一間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起來的小茅屋,遇見暴雨之際,漏風漏雨,苦不堪言。周圍沒有任何的人,只有綠樹陪同,禽獸作伴。”
是的,十幾年來,婆婆皆是過著這樣的生活。除了住的問題之外,早期在這山上,連吃都是問題,特別是真夢還是嬰兒的時候,婆婆簡直操碎了心。好在後來真夢長得還算健康,就是有點營養不良,看起來比較纖瘦。
“奇怪的是,離開了喧鬧的朝夜城,來到了寂靜的山里,我反而不感到寂寞了。有了一個需要我去拼命努力的孩子之後,我的人生又開始充滿了希望。比起在城里與不熟悉的鄰居閒聊,撫養孩子的艱辛讓我更加有活著的實感;比起在城里與我無關的繁華,與你玩耍更令我覺得溫馨。”
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落下了一顆淚珠。她越是回憶,就越是發現,對這種幸福生活的留念。真夢的出現,改變了婆婆孤獨的生活,賦予了她長時間的幸福。所以,她不希望真夢的後半輩子重復她以往的那種日子,因此,要她欺騙幽夜,她也在所不惜。
“婆婆……”
真夢感受到婆婆的不忍,為她心疼,亦為今後必定到來的分離,感到傷心。
“你不用擔心的,真夢。從小到大,我把你當成了女孩子來養,無論是言行舉止,還是生活習慣,都不會讓人產生懷疑。更何況,你還長得這麼漂亮,只要小心應對,肯定不會暴露你是男孩子的事情。”
婆婆抱著真夢搖搖身子,自豪的笑了笑,臉頰貼著真夢的臉蛋。
“事實上,幽夜大人至第一次見你到現在,不都沒把你認出嗎?”
“好像是這樣……”
真夢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此。幽夜對待他的態度,明顯不知道其真實性別。
“我沒當過巫女,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該怎麼辦?”
真夢還是有點不放心,他不安的回抱住婆婆。
“我兩只眼睛都看不見,從小到大又被婆婆當女孩子養,不是很清楚男女之間的區別。就算我長得很像女孩子,行為舉止也不容易暴露,可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不一樣,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真夢一直跟女性的婆婆生活在一起,再加上雙眼失明,自身長得又跟女孩子差不多,他實在是很難分辨男女之間的差異。對於男女之間的不同,頂多是婆婆教過他男女身體上的一些不同,除此之外,真夢對男女之差,可謂是一竅不通。
“沒關系,聽婆婆的肯定沒錯,只要你不暴露馬腳,不被別人看見你的身體,肯定不會有人能認出來。再加上長年以來,只會選女性當巫女的蛇龍玉佩又選中了你,大家就更加不會懷疑你的性別了。”
婆婆指了指真夢脖子上的玉佩。
“以後啊,這玉佩得隨身攜帶,一刻不能脫身。或許能在關鍵時刻,發會什麼作用。還有,今天晚上就開始准備行李,今後你就住到神社里去,千萬別自己一個人離開神社!你終歸背負著朝夜城里的禁忌,若是沒有幽夜大人的保護,我怕你會有危險,明白了嗎?”
“孩兒明白。不過,我去當巫女的話,婆婆你該怎麼辦?”
放心了一件事,還是有另一件事,真夢的日子是有人陪了,可病弱的婆婆自己一人,又該怎麼生活?面對真夢的擔憂,婆婆搖搖頭,說道。
“我啊,一把年紀了,什麼時候死都不奇怪,你不一樣,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日子要過。對了,你不是能和動物溝通麼?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就捎小動物給我送送信,讓我知道你在城里過得怎麼樣就好。”
算是最後的妥協,真夢還是答應了婆婆的要求。到了當天晚上,真夢利索的收拾好了為數不多的行禮。然後給婆婆喂藥,再拿上了裝著換洗衣物的木桶,在明亮的月光下,來到小屋子附近的河流邊。真夢熟練的清洗著衣物,哼著小曲,對於隔天的到來,既期待,又忐忑。他即將在城里過上新的生活,在陌生的環境下,與陌生的人相處,同時,還要保住他的秘密。與在山上的生活相比,限制應該會多更多,但一想到能侍奉溫柔的守護神,真夢又覺得無所謂。就像婆婆說的那樣,當有誰值得自己為之努力,生活就會有意義。他抱著這樣的想法,感受著山上輕悠悠的風,聽著幽幽蟲鳴,記住了山上的一切,記住了陪伴他多年的地方。
衣服,很快就洗好了,真夢搬起木桶,正要回家,竟意外的聽到了清脆的鳥叫聲。通常這個時候,鳥兒大抵是入眠了,真夢豎起耳朵,聽得明白,這叫聲不是其他,正是今日給他和幽夜帶路的小鳥。小鳥兒落在真夢的肩膀上,蹦蹦跳跳,很是活潑。
“呵呵,今日帶路,還未答謝,鳥兒若不嫌棄,等我回屋取點多出來的種子,算是謝禮,如何?”
小鳥兒蹄叫兩聲,看起來很滿意。它有飛起來,盤旋在真夢頭上,跟著真夢回到屋子里。真夢回到屋子,把衣服晾在外頭,隨後在屋子角落的小箱子里,取出了沒有播在屋子後面田地里的種子,他怕吵到休息的婆婆,讓鳥兒停在屋外,真夢手里捧著即可種子,靜悄悄的走到門外,朝夜空抬起手。在外等待的鳥兒一下子就落到他的手上,啄食著美味的種子。
小鳥很乖巧,停在真夢手上,沒有一點戒備。真夢一邊感受著手上癢癢的感觸,一邊伸出手,撫摸著手上輕盈的小家伙。它翅膀不是很大,整一只應該就只有巴掌大小,體型有點圓潤,感覺像個毛絨的小球球;羽毛柔順,摸起來相當舒服,特別是胸脯附近還有點絨毛,簡直讓真夢愛不釋手。除了這兩點之外,這小鳥還有點特別:在它喙的兩邊,有兩條細長的羽毛,爪子比較粗大,鱗片有點厚實,最為奇特的,是這小鳥圓鼓鼓的胸脯上,竟有一硬物,按照真夢的了解,這硬物摸起來與其知道的蝌蚪有點相似。
真夢有些好奇,他在這山上待了十幾年,遇過許多的動物,要是不懂,就會問婆婆,如果連破破破也不知道,就會直接問動物,當然,動物有時候給出的回答,與人類為動物起的稱呼,還是有些不同。知道了大多數動物的名字的真夢,在即將離開山上的前一天,再次遇到了從未遇過的新朋友。
“嗯~?這個樣子的鳥兒,以前沒有遇過呢,小鳥小鳥,你叫什麼名字呀?”
真夢歪歪腦袋,好奇的問道。
小鳥抬起頭,停止進食,嘰嘰喳喳的鳴叫起來,
“叫你小琉嗎?呵呵,真是個可愛的名字。”
真夢與名為小琉的鳥兒暢談了很久,內容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比如小鳥兒為什麼現在還沒睡呀,什麼時候會吃蟲子,什麼時候會吃種子啊,真夢今天遇見了聽聞許久的幽夜大人啦,謝謝小琉為他們帶路之類的。
他們就在門外,真夢倚靠著茅屋,在有皎月照耀的黑夜下,伴隨清涼的夜風,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真夢休息的時間。他有些不舍的與小琉道別,回到屋子里,脫去鞋子,褪下衣裳,躺在熟睡的婆婆身邊,抱著勝過親人的婆婆,享受著在這個溫馨的小家里,最後的時光。
早晨的來臨,比真夢想象的還快,一整夜,他的意識都在黑暗中停滯,明明隔天就要從婆婆身邊離開,去到去到陌生的新環境生活,真夢卻沒有做任何的夢。真夢看不見,不代表他什麼都不知道。依靠過人的聰慧、靈敏的其他感觀,真夢能勉強的在腦海里構築出,別人眼中看到的萬物。唯一的遺憾,是他看不到色彩,所有得景象,只能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個無色的形狀。
陽光透過了小茅屋的窗口,照耀在真夢的臉上。他只能依靠唯獨,辨識到這是人們口中所說的陽光。有時,是陽光叫醒他,有時,是鳥兒叫醒他,有時,是婆婆叫醒他。朦朧中,揉一揉惺忪睡眼,坐起身子,慵懶的伸個懶腰。除了鳥兒的叫聲,還有婆婆在身旁安詳的呼吸聲。婆婆還沒醒,真夢靜悄悄的掀開被子,雙腳落地,開始收拾東西。他記得幽夜說今天就來,可到底是幾時到來,未有明說,既然如此,真夢決定等到幽夜到來前,繼續逗留。
無異與往常,真夢做好早飯,吃過自己那份,給婆婆留了一份,隨後到屋子後面的小片田地上,給種下的菜澆水施肥。其實可以的話,真夢恨不得一次性把菜都給收了,這樣一來,就不用勞煩老人家做這種勞累的活了。辛苦一番,汗珠從他雪白的肌膚上一滴滴滾落,這辛勤的勞作,給了他一種實在的感覺,他很喜歡。
很快,到了中午,幽夜還沒有來。
真夢一點都不著急,去河邊打完水回到了小屋子里,婆婆還在睡。真夢看了一眼用木蓋子蓋著的早飯,重新熱了一遍,再做一點可口的小菜,當作午飯吃了。而婆婆的午飯,真夢依舊做好了,用木蓋子蓋著,等婆婆起床再說。因為今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昨晚晾的衣服,到現在已經干透,真夢一人收著衣服,一邊哼著小曲。感受著照耀在身上的陽光,在腦海里想象著現在小屋周圍的景色。
河流淙淙,陽光明媚,屋子附近的樹,隨著風吹,擺動枝葉,唦唦作響,配合這鳥兒清脆的叫聲,在恬靜的環境里,奏出了一曲平和的樂曲。這樣的樂曲,真夢聽了十幾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未變過,從未膩過。除了常見的鳥兒,河邊有時還有呱呱叫起的青蛙,還有會偷吃干糧的耗子,以及不知從哪里來幫他們家趕走小壞蛋的貓。
真夢最喜歡的就是那神出鬼沒的大野貓了,只要喂給那毛茸茸的大家伙一些魚干,就會乖乖讓真夢摸上一陣。雖然毛比較髒,摸完之後真夢經常一手泥巴,可摸起來就是很舒服,很柔軟。再加上真夢聽得懂貓叫的意思,所以貓雖然不近人,對真夢倒很親近。婆婆下山的期間,這野貓還會經常出來陪真夢一起度過寂寞的時間哩。
今天,大野貓沒有出現,或者說,已經有蠻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了。真夢心里明白,不多說什麼,只是想著當初的種種往事。只有兩人的衣服,收起來很快,他回到屋子里,將衣服疊好收好,把自己的一起收進了要帶走的包袱里。
他看了一眼依然睡在床上的婆婆,給老人家衝了一杯水。
時間已到下午,幽夜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在小屋子前。
不知為什麼,真夢一點都不著急,他甚至覺得,幽夜一直不來,也沒有關系。每當家務事做完,他就會到外面去,跳跳舞,唱唱歌。舞是婆婆教的,作為真夢少有的娛樂興趣,從小開始,他便開始學習跳舞,唱歌亦是如此。在長時間的練習與婆婆的教導下,真夢年紀輕輕,其舞姿與歌喉,早已能與歌舞伎披靡,而他最擅長,就是婆婆後來教給他的巫女舞。
於屋子前的草地上,真夢脫去鞋子,褪去襪子,光著小腳丫,踩踏在綠草上,刺刺的感覺刺激著他的腳底,稍微有點發癢。他為自己歌唱,和著歌聲,在徐徐清風下,翩翩起舞。舞蹈中,他想著與婆婆一起在這個地方生活的點點滴滴,他想著一個人時陪伴著他的各種小動物。或許,這一支舞,不只是殺時間的消遣而已。
舞罷,真夢的雙腳已是髒兮兮的模樣,不過沒什麼關系,正好小河就在他家附近,淋著鞋子,真夢來到河邊,一屁股坐下,雙腳浸泡在河里。清涼的河水衝刷著他的雙腳,非常舒服,晃蕩著小腳,在清澈見底的河面上,踢起水花。晶瑩剔透的水珠穿梭在陽光之中,不知不覺間,小河上居然出現了一道小彩虹,只可惜真夢看不見。不過沒關系,他正是因為知道有可能會出現彩虹,才會做這麼調皮的事情,因為以前,婆婆曾在真夢這麼玩過之後,告訴他,五顏六色的彩虹出現了。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之間,天色逐漸變暗,黃昏到來。可那位半蛇半人的守護神,仍遲遲未現身。
真夢回到家中,婆婆還是沒醒,表情安然。他把午飯熱了一下,再給婆婆住了一點粥,又用蓋子蓋著。這種時候,要麼就是真夢一個人,在寂靜的家里學習,要麼就是婆婆陪著他,給他講城里的故事。他想學習,書本都收拾到包袱里了,他想聽故事,又不願意叫醒熟睡的婆婆。頓然,一種寂寞的感覺,籠罩著真夢。
咚咚咚,於夜幕即將降臨之時,小屋子的木門,被人敲響。坐在婆婆身邊的真夢,不舍的看著一臉微笑的婆婆,咬著嘴唇。咚咚咚,仿佛再催促著真夢似的,小木門再一次被敲響。真夢從床上離開,一步一回頭,看著一動不動的婆婆。咚咚咚,除了用手敲響木門的聲音之外,似乎還有其他什麼聲音,但真夢已經聽不下去了。
他終於把門打開,把離開這個家的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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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是朝夜城的守護神,幽夜,以及她的神官和其他神社的人員。幽夜看著一臉欲哭無淚的真夢,心疼的把他拉到懷里,緊緊的擁抱著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孩子。
“里面過世的老婦人,就是以前侍奉守護神的第三任巫女,請按照我的吩咐,把她安葬起來吧。”
神官們不說話,只是向幽夜點頭哈腰,便走入了真夢的房間里。
“等……等等!”
看著不認識的人走近生活已久的房子里,真夢忽呼喊起來。他掙開了幽夜的雙手,衝回屋子里,來到了婆婆的身旁。
“我自己,我自己來。”
他有點哽咽,強忍淚意。他本以為要使出全身的力氣,結果卻相當輕松。他背起失去了體溫的老人,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子。婆婆比真夢想的還要輕,明明是能把真夢懷抱在懷里的身體;婆婆比真夢想的還要冷,明明昨晚一起睡的時候還是那麼的暖和;婆婆比真夢想的還要無情,明明永遠就要永遠的離開了,卻不肯對他說最後一句話,哪怕……只是叫一聲他的名字都好。
在幽夜和神官以及其他侍女的陪伴下,真夢在山里的一塊地方,下葬了婆婆。那里離他們的家不遠,隨時都可以去拜訪。不過,要再次回來拜訪的話,恐怕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了吧。真夢明白,接下來就要去城里生活了,這樣的未來,正式婆婆所希望的,也許正是因為如此,病重的婆婆才能一直撐著那副瘦弱的軀體,對唯一的“孫子”展現慈祥的笑容。
看著真夢悲傷的表情,幽夜牽住了他的手。但,什麼話都不說,她也失去了過唯一的親人,她知道現在說了什麼,一定會讓真夢哭出來,她還知道,真夢肯定不想在婆婆的墳前哭泣。所以,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安靜的,牽著他的手。
入夜,山上已是一片漆黑,來為第三任巫女下葬的人有點多,這個時候下山,比較危險。好在有幽夜,這樣的問題難不倒她。只見幽夜集中靈力,在手掌上生出三個泛著幽白光芒的靈球。三個靈球漂浮到眾人的上空,照亮了山路,神官們走在最後,幽夜和真夢走在最前面,中間則是侍女們。
熟悉道路的真夢,領著幽夜一路走,幽夜則利用她強而有力的蛇身,為身後的人開路。一路順利,平安無事的回到了朝夜城的城門前。幽夜停下,從寬大的袖子中,取出一條純白色的絲巾,蓋在真夢的頭上,對他說道。
“接下來,不要出聲,跟著我走就好,我帶你回神社,其余的事情,待明天再安排,明白了嗎?”
真夢點點頭,一聲不吭。這次,由幽夜走在前面,領著真夢。夜里,朝夜城的人比起最熱鬧的時候要少了一些,街上的行人,見到神聖的守護神大人,皆為其鞠躬,充滿敬仰。他們紛紛為幽夜一行人讓路,站在了接到的左右兩側,在街道燈籠的光照下,幽夜一行人暢通無阻的回到了神社,這不禁讓幽夜稍微的擔憂起來。
如今的平穩,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只是因為這一路來。真夢的發色和樣子沒有被眾人瞧見,才能這麼順利,這要是到了明天宣布新任巫女的時候,恐怕就要掀起一陣波瀾了。要知道,為了讓現在跟在她身後的神官們接受新一任的巫女是個紅發紅瞳的孩子,幽夜可沒少廢口舌,這也是她今天為什麼那麼晚才去真夢家的原因。
她已經做好覺悟了,特別是看到失去了親人後真夢的表情。
在不知道真夢真實性別的情況下,幽夜握緊了真夢的小手,她決定要把真夢當作“妹妹”來對待,就像當年她的姐姐對她那般……
短暫的一天,漫長的一夜,真夢,終於迎來了他今後的新生活。
當天晚上,幽夜為真夢安排了房間,就與她的房間相鄰,中間只隔了一道牆。本來,這種事情都是交給下人去做,尊為守護神的幽夜盡管休息便可。然則,見識到了神官和侍女們對真夢避諱和厭惡的眼神後,幽夜實在無法信任他們,當眾人送到了神社大堂,她便遣散其他人,自己牽著真夢的手,來到決定好的房間。
這房間跟旁邊幽夜的房間相比,可算是小巫見大巫。沒有華麗的裝飾,沒有奢華的家具,只是一間平平無奇的小房,榻榻米和小桌子,還有撲在地上的被褥床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這種房間其實是給下人住的,歷代的巫女所住皆是另一處比較高級的房間,也只有真夢,才落得這麼個遭遇。幽夜不知真夢怎麼想,她自己倒是相當不滿意,可又沒什麼辦法,說服眾人答應接納真夢為巫女已然盡力,想要要求更好的待遇,恐怕得等全城的人改變對禁忌紅色的看法,這種事可不是一年兩年能夠達成。
牽著真夢的手,不甘心的緊握起來,幽夜又開始自卑起來。敏感的孩子,或多或少的感受到身邊那位守護神的心情,為了不使其操心,他主動松開了手,摸索著陌生的環境,隨後摘下絲巾,面露微笑,對著幽夜,十分有禮貌的鞠躬行禮,答謝道。
“謝謝幽夜大人,受到您這般照顧,我…小女子真的很開心!”
不能太過見外,也不能太過依賴,真夢隱隱約約查覺到了幽夜身上的壓力,又明白她是個善良的神明,不管是依靠還是自立,皆不可避免的傷害到幽夜的心。他盡可能的表現出得到了幫助後高興的樣子,又在心里尋思著要如何避免給予幽夜過大的擔子。畢竟,這城里的人究竟有多麼痛恨他的發色和瞳色,他已經親身體會過了。
然而,幽夜也不是什麼木頭腦袋,即便真夢再怎麼懂事,他終究是個孩子。幽夜與她的姐姐流浪過許多的地方,見識過不少人和事,就真夢這種演技,還騙不了她的眼睛。這才剛剛失去了親人,又要搬到陌生的地方住,還要經受周圍的人刺痛的目光,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呢?想了想,幽夜做出了決定,她沒有回應真夢的答謝,一言不發的再次牽住真夢的手,把他帶出了這個小房間,領到了自己的閨房里。
“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此言一出,真夢先是愣了愣,緊接著慌起來,一來是和像幽夜這樣漂亮的女性睡覺,有些害羞;二來他怕一起睡覺,會暴露男兒身。以前和婆婆一起睡,那是因為真夢與婆婆相依為命,勝過血親,才沒有介意。但幽夜不同,既漂亮,又是剛接觸不久的人,加之真夢也是個十六歲的男孩了,而且剛剛失去親人,內心正悲傷寂寞,在這種情況下,想保持住平常心,他還沒那個信心。
“不……這不太好吧?我才剛剛成為巫女,大家看起來也不是很歡迎我的樣子,要是我和您一起睡的話,恐怕會遭他人流言蜚語。”
真夢這回就沒辦法像剛才那樣為幽夜著想了,趕緊想了借口推脫。幽夜看出了真夢不想讓自己為難的心情,卻沒看出來真夢不想暴露身份的真意。只管牽著真夢的手往房間里帶,然後用尾巴關上了門,溫柔的抱住了他。
“沒有關系,現在我是這里唯一的守護神,什麼流言蜚語,都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困擾。倒是你,陪伴了你這麼久的婆婆去世了,還一直忍到了現在,真是辛苦你了。”
溫柔的擁抱,將真夢纖瘦的身體收在懷里。她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這麼擁抱過別人了,只是,在以前,更多是被姐姐擁抱,而不是她擁抱別人。幽夜明白這種舒服的舉動帶來的安心感,所以,她決定以此慰藉孑然一人的孩子。
起初,真夢還有些許的抵抗,他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害怕實現不了與婆婆做好的約定。漸漸的,擔心與不安,隨著快要壓抑不住的悲傷,脫離了堅強的意志,流淌到他紅色的雙眼上。婆婆不在了,城里的人又討厭他,現在還有暴露身份的呃危險,種種不安,最終突破了枷鎖,衝撞著他真夢的心扉。作為一個在山上純真的生活了十六年的孩子,他實在是沒辦法接受一下子噴涌而出的情感。晶瑩剔透的淚珠還是忍不住了,在他標志的臉上畫上了一道透明的淚痕,真夢開始哽咽,嬌弱的身體蜷縮起來,瑟瑟發抖。緊張的氣氛,逼迫他必須堅強和忍耐,所以他才能一直強顏歡笑到現在。如今,真夢不行了。
淡淡的香味、柔軟的肌膚、暖和的體溫、動聽的輕語,一一解下了真夢好不容易戴上去的面具,看到了他真正的心情。沒有放聲的哭喊,沒有尖嘯的哭泣,真夢依偎在幽夜的懷里,一點一點的放棄了抵抗,忘記了危機。他的悲傷,宛如小河流水,在守護神的庇護下,靜悄悄的流去。抱著啜泣的真夢,幽夜十分心疼,這讓她不自覺的回想起自己失去姐姐的那一天。
兩人相似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令幽夜產生了一種必須由她來照顧真夢的責任感。可能是出於母性,可能是出於憐憫,亦可能,是出於其他原因。真夢不知何時,緊緊的抱住了幽夜,作為十六歲的男孩子來說,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大膽的行為。當然,這其中沒有任何一絲的不軌,僅僅是純粹的依靠。
入夜,潔白的月亮高掛在漆黑的夜空上。真夢哭累了,就這麼依偎在幽夜的胸懷上睡著了。房間里的哭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詳的呼吸。幽夜第一次體會到照顧他人的滿足感,遺忘總是被姐姐照顧的她,非常慈祥的撫摸著真夢的頭發。幽夜盤起靈活的蛇身,鋪地為床,蛇身的鱗片有些冰涼,她便脫下衣裳撲在身上,抱著真夢一起躺下。為了不弄醒真夢,幽夜就沒打算把真夢的衣服脫掉。多虧了她的體貼,真夢才沒有在睡夢中暴露自己的男兒身。
夜晚離去,白晝到來,鳥兒剛開始鳴叫的時候,真夢便已經早早醒來。他睡的很舒服,很沉,沒有做任何的夢,一覺睡到天亮。以為失去親人的傷痛會導致惡夢連連的真夢,不可思議的睜開了雙眼,看著陌生的房頂,睡眼朦朧的環顧著四周。有一股溫熱的呼吸,撲在他的臉上,反應性的側過頭去,真夢的臉離幽夜的臉僅有毫厘之差,險些就要唇齒相交了。
“啊唔!”
兩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的瞬間,真夢驟然清醒。因為過於驚訝,差點大叫出聲,好在反應夠快,在發出叫聲前,真夢用勉強能動的手捂住了嘴巴。幽夜的呼吸相當安穩,沒有一點被打擾到的樣子,確認自己沒有吵到幽夜之後,真夢開始估摸他自己的處境。
首先,他被幽夜赤身裸體的抱著,而且是貼得很緊的程度,他只有一只手能勉強動彈;其次,他發現自己身子底下的是幽夜的蛇身,即便鋪了一件衣裳,真夢仍然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片片冰涼堅硬的鱗片;最後,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結合幽夜緊緊的抱著他來看,男兒身的事實應該還沒有暴露。
得知幽夜還不知真相後,真夢松了一口氣。然而,幽夜熟睡時自然的挪動身體,又讓他再度緊張起來。他的左肩,由什麼柔軟的尤物壓迫著。害羞的孩子把頭扭到了另一邊,咽了口氣,隨後低頭,看了看幽夜抱著自己的白皙手臂,思考著要如何脫離現在這個窘境。
幽夜的左手在他的身前,右手在他的脖子後,看起來好像抱著真夢感覺很舒服的樣子,就差蛇身都一起纏上去了。其實,要是平時的話,蛇身是肯定把真夢死纏住了,畢竟平時也是因為睡覺時無意識的舉動才把衣服搞的破破爛爛,之所以能這麼安分,是因為幽夜在睡前,給自己的麻煩的龐大身體施加了定身的法術,避免隔天起來可能會出現的絞死了真夢的悲劇……
真夢想用空出來的手,嘗試把幽夜的手移開,本以為會有點艱難,卻沒想到非常輕松的成功了。覺得自己得救了,真夢再度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起身,並把幽夜裹在身子上的衣服,蓋在了幽夜裸露的嬌軀上,然後再爬下了蛇身,恭敬又充滿謝意的對溫柔的守護神行過一禮,便開門離去。
早晨的外頭有些冷,因為昨天晚上穿著衣服睡覺,離開房間後,真夢冷得直打哆嗦,雙手抱在一起,縮著身子,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面前。
從今往後,至少有三年時間,要在這里生活了。他不得不感嘆起來,面對陌生的環境,城里人的敵意,還有身上背負著的謊言,真夢懷念起來過去的生活。不過,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蛋,搖搖頭,決定堅強起來,不能老是惦記著過去,接下來的日子還得好好的當一個“巫女”呢。
不過,巫女到底需要做些什麼事呢?沒當過巫女的真夢,低著頭,沉思著推開了門,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日月城守護神的巫女,真夢只是聽婆婆提起,而婆婆在作為巫女時的日子里,真夢也沒有親眼見識過。因此,他對巫女究竟要做些什麼,一竅不通。清晨的冰冷,被初生的太陽趕走,真夢和幽夜的房間都向著東方,因此采光非常好。明亮的光芒透過了紙窗,照亮了真夢的房間。他這才知道,自己已經一個人呆在房間里思考很久了。真夢還沒得到答案,可時間並不會那麼寬容的等待他,再過一會,幽夜應該也要醒了。不知道巫女確切的工作,就只好從他知道的內容開始,照顧守護神,就是巫女最基本的工作。真夢整理好儀容,出門打了盆水洗洗臉,准備好了之後,規規矩矩的立在幽夜的房間門前。
他稍微有點緊張,不知該否喚醒幽夜,還是任由守護神睡到自然醒為止。神社內陸陸續續有人醒來,神官和侍女們開始出現在走廊上,可能是因為這個後院只有守護神和巫女的房間,再加上這里的位置處於神社的最後面,很少有人會通過這里。
真夢很尷尬,他不太喜歡這里的人看著自己的眼神,盡量的不想被其他人看見,又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幽夜,站在了門前猶豫不決。
幸好,幽夜不是什麼愛睡懶覺的神明,她難得沒有做惡夢,非常舒適的張開雙眼,醒了過來。剛剛起身,就注意到蓋在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後便轉頭看看自己的身邊,原本被抱在懷里的真夢已經不在此處,幽夜眉頭一皺,到處看看,發現門口有個被太陽照在門上的人影。她稍微的打量了一下,確認那人影是誰之後,快速起身,隨手一揮,便接解除了定身術,一直固定著的蛇身大幅度的搖擺起來,恢復了感知。麻利的穿好了衣裳之後,幽夜立刻來到門前,把巨大的門拉開,看到了在房間前有點慌張的真夢。
“啊!早上好!幽夜大人!”
見到了幽夜之後,有點安心又有點驚訝的真夢,讓幽夜覺得很可愛。
“早上好,真夢。”
“幽夜大人……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一下。”
“什麼事呢?”
幽夜微笑著等待真夢的提問。
“巫女,除了照顧您之外,到底還要做什麼事呢?”
聽了真夢的問題,幽夜稍微有些驚訝,然後又很快的接受了真夢不懂巫女該做什麼的事實。畢竟是一個在山上生活了十六年的孩子,日月城里大多數人都憧憬的巫女,在真夢眼里也只是個陌生的職位。
“也是嫩,抱歉,我沒跟你說清楚神為巫女該做什麼事。嗯……這樣吧,今天你就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好嗎?”
“這就是巫女的工作嗎?”
真夢不解的歪了歪腦袋。
而幽夜卻搖了搖頭。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幽夜不直接告訴真夢巫女的工作,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將會是一個比較大的挑戰,不管是對於幽夜來說,還是對於真夢來說。
“你先進來,我給你打扮打扮。”
離開不久,真夢再次踏入幽夜的房間,昨晚因為心情問題,早上又太過慌張,直到現在,真夢才看清楚了幽夜房間的奢華之處。從來沒見過這麼多華麗裝飾的孩子,不由自主的張開了嘴,發出了好奇的感嘆聲。幽夜本不喜歡房間里這些無謂的裝飾,但是看到真夢這種可愛的反應,又忽然覺得不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她帶著真夢來到梳妝台前,尾巴靠近尖端的部分,停放在桌子前,示意真夢坐下。
讓守護神給自己打扮已經是很光榮的事情了,這還要坐在守護神身上,真夢哪里敢,直直擺手搖頭,表示自己站著就好。
“這房間的東西都是為我專門訂做,就算你站著,也不一定能照到鏡子,還是聽我的話,乖乖坐下就好。還是說,身為守護神的巫女,卻要違背神明大人的意思?”
幽夜假裝生氣的樣子,想要嚇唬嚇唬跟自己客氣的真夢。
“真夢不敢,請幽夜大人不要生氣,我只便聽大人的話就是。”
不希望幽夜因自己而動氣,真夢便乖乖的聽話坐下。這屁股坐在幽夜的蛇身上,首先感覺到了堅硬而冰冷的鱗片,其次再感覺到覆蓋在鱗片下的柔軟蛇軀。因為雙眼看不見,所以這種感覺相當奇特,畢竟真夢遇到過的蛇都沒有這麼巨大的身軀。懷著小激動和害羞還有一點點緊張的心情,真夢坐在幽夜的尾巴上後,安靜的等待著幽夜為他打扮。
幽夜看了真夢鮮艷的紅色長發一眼,白皙的手指穿過柔順的發絲,順著如絲綢般絲滑的頭發,往下梳過。如此舒適而美麗的長發,在日月城里卻是遭人唾棄恐懼的“東西”,幽夜懷著復雜的心情,拿起了台上精致的紅木梳子,打理著真夢的頭發。所謂打扮,其實是為了向日月城的所有人宣布新一任的巫女前,能夠盡量的維護住城里人們的安定。至少,要在宣布完之後,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位紅發紅瞳的“少女”是接下來侍奉在守護神身邊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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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數次與紅色有關的災厄,日月城的居民們對紅色的東西有如此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便是成為了神明的她,受到恩惠和拯救的人民依然對她那雙赤紅色的眼睛感到恐懼。所以,幽夜第一次見到同樣有著一對紅色眼瞳的真夢時,已然產生了一種想要去保護他的心情。
梳過了頭發,幽夜開始為真夢打發髻,她先把頭發扎成了幾條三股辮,然後再捆在一起,及下功夫,就扎了一個漂亮的“團子”,外圍由一圈三股辮裝飾,看起來仿佛一朵紅花似的,非常漂亮。
“怎麼樣?好看嗎?”
對於自己的得意之作,幽夜稍微有點忘形的問著真夢。
然而,真夢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直到他傳來了有些困惑的聲音,幽夜才記起來真夢眼睛的事情。
“啊…!對不起,真夢,我————”
“沒關系,我‘看’得見。”
真夢知道幽夜為什麼道歉,不過,還沒等幽夜把話說完,他就搶著打斷。
真夢雙手繞過頭,仔細且小心的觸碰著自己扎好的頭發,隨後又順著自己的頭,輕輕的劃過每一處。好像真的看得見一般,開心的對幽夜回答。
“嗯!很好看!”
真夢從小就被婆婆當作女孩子來養,喜愛給真夢作各種打扮的老人家,一直教導著孩子如何扎好看的頭發,再加上為了替代視覺從而變得敏感的其他感官,即使雙目失明,也不妨礙他對給自己化妝,更不妨礙他確認自己現在的樣子。任何一下在他臉上的觸碰,真夢皆能清晰的在腦海里勾畫出一整副模樣。長年的努力下,他幾乎可以借用其他感觀來做到視覺能做的事情,真要說什麼是現在的他做不到的話,那就是如何分辨顏色這一點了。對於出生就失明的真夢來說,他實在是無法理解,能被婆婆喜歡,又被城里人們討厭的“紅色”,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你這樣就能知道到底好不好看嗎?”
幽夜早已見識過真夢這神奇的本領,但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她不是不相信真夢做不到,而是擔心這孩子在勉強自己。
“嗯!請不要為我擔心,除了顏色之外,我其實和普通人一樣能‘看’東西,只不過我用的方式有點不同。”
自懂事以來,真夢認識的人就只有婆婆一個,沒有受過別人的欺負,因此不會對自己雙目失明感到自卑。再加上他本性堅強開朗,早已不會為失明而感到苦惱傷心。不過,對於不能看見顏色這一點,真夢依然多多少少感到有些遺憾就是。
“那就好,頭發我幫你扎好了,接下來把巫女服換上,然後像昨晚那樣,把絲巾蓋在頭上,直到我讓你……”
“誒!?”
真夢又一次打斷了幽夜的未說完的話。
“對啊……換衣服……!”
真夢衣服恍然大悟的樣子,煩惱的捂住了頭。幽夜不知真夢為何如此,雙手搭真夢肩膀上,擔心的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啊!不不不,那個……這個……”
真夢絞盡腦汁,著急的尋找著辦法。他明白,按照這個情況,幽夜肯定會親手給他換衣服,這要是衣服底下的男兒身被看到,那一切就結束了!他支支吾吾,嘴巴張張合合,額頭甚至還急出了汗。
“我自己換衣服就好!”
情急之下,他決定向溫柔的守護神大人撒謊。
“為什麼?雖說你能以其他方式替代你的眼睛看東西,可換衣服還是有人幫你會比較方便吧?而且,你也沒穿過巫女服,自己一個人會很花時間的呀。”
真夢真的很感激幽夜,可現在這份體貼,反倒成為了他目前最大的危險。無奈之下,他決定利用幽夜這份關心,借此為現在,還有以後,搭起度過危機的橋梁。
“我、我其實,小時候因為太頑皮,在山上玩耍的時候受過傷,身上有很多難看的傷疤,所以……”
因為心虛,真夢最後越說越小聲。他十指相扣,緊張的咬著嘴唇,低著頭,在心里一邊向幽夜謝罪,一邊祈禱著對方不要查覺自己的謊言。
也許是打小開始就被婆婆當作女孩養的關系,即便真夢很清楚的意識到他是男孩子,也沒有要成為女孩子的想法,可他的行為舉止,甚至連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都勝似一個妙齡少女。本該看起來十分可疑的舉動,在幽夜看來,不,可以說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個相當可愛的女孩子的反應。
他不想讓別人給他換衣服的理由非常之女性,他害羞又有點不安的表情也非常之女性。這就是婆婆那麼安心讓他去當巫女的原因,只要不是親眼看見真夢的身體,估計不會有人會懷疑他的真實性別。
“真是對不起,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情況。既然如此,我待會就教你巫女服怎麼穿,學會了之後,你就自己在房間里換,換好了再過來找我,好嗎?”
幽夜的眼神流露著憐惜,一想到這麼可愛的孩子身上有不想讓別人看見的傷疤,就感到傷心難過。理解了真夢的難處,幽夜便不再多加糾纏,她保持著讓真夢坐著自己蛇尾的樣子,挪動著長長的身軀,取下早就放置在房間里、為真夢准備的巫女服。
細心的教給了真夢穿巫女服的方式後,目送著真夢離開房間,耐心的等待著他換好衣服。
寬廣的房間,霎時間回到了寂靜的狀態。幽夜回到梳妝台前,看著桌子上精致的梳子,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以往的巫女,年紀都比較大,作為守護神,基本只是被侍奉,不可能會有這樣的機會。一直作為妹妹被姐姐保護和疼愛,使得幽夜逐漸的憧憬著成為一個姐姐。
流浪的過去,軟弱的自己總是給姐姐添麻煩,遇到危險亦是只能躲在姐姐背後。每次看著姐姐受傷,卻又對自己露出堅定而溫柔的笑臉,幽夜就會感到自卑和無力。直到成為了神,擁有了力量,幽夜才能為姐姐出一份力,和姐姐一起分擔。
“這就是當姐姐的心情啊。”
幽夜回想起昨晚睡覺時的舒適感,對她來說,真夢小小的身體抱起來十分舒服,可能是長期生活在山上的原因,那孩子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配合上柔嫩的肌膚,還有溫暖的體溫,讓幽夜愛不釋手。
如此漂亮可愛還乖巧的孩子,僅僅因為與他沒有任何直接關系的紅色,就被全城的人視為忌禍,實在是讓幽夜感到悲傷。一年前,她沒能從那駭人的“紅色”中救下姐姐,那這一次,她至少要從“紅色”的詛咒下,幫助“妹妹”。
“妹妹。”
一想到多了個妹妹,幽夜便高興得難以自抑。她雙手抱著為真夢梳過頭發的木梳,在房間里開心的爬行。
蜿蜒的蛇身如同她此時上下起伏的心情,惹人憐愛的可憐孩子,已經在幽夜的心里成為了一個必須要要保護的對象。這份堅定,便是她用以對抗失去姐姐後懊悔失落的力量。如此一來,即便是要面對全城人民,並且宣布不受待見的真夢為巫女,幽夜也不覺得是什麼難事了。
另一邊,真夢拿著為他准備好的巫女服,確認房間門關好之後,為幽夜相信自己的謊言而松了一口氣。他實在想不到,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里,竟然就遇到了兩次差點暴露性別的危機,好在最後皆是有驚無險的度過,沒有釀成不可挽回的大錯。摸摸手感舒適的巫女服,真夢一邊考慮著以後還有可能出現的情況,一邊按照幽夜教給他的方式,快速的穿好了頗為麻煩的巫女服。撫一撫穿著在身的服裝,真夢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長這麼大人了,他還是第一次穿上這麼好的衣服。
確認完畢之後,真夢按照幽夜說的,回去她的房間。聽到真夢在門外的呼喚,沉迷在有了值得保護的“妹妹”的愉快心情里的幽夜,立刻回過神,三兩下就來到門前,拉開房門。門外剛好吹起一陣清風,在溫暖的陽光與清爽的涼風的陪伴下,穿著白綠配色巫女服的真夢,印入了幽夜的眼中。
仿佛人偶一樣漂亮可愛的孩子,給予了幽夜十分強勁的視覺衝擊。說實話,她對於自己的面容還是有些自信的,再加上她的姐姐朝日也是個大美人,能令看慣了美貌的幽夜感到震撼的面容,她還是第一次。朴素無華的巫女服,產生了綠葉的效果,襯托出真夢嬌艷的面孔,白色的衣裳,深綠色的褲裙,與其過腰的紅色長發,奇妙的搭配出一種無法言喻的觀感,配合真夢整體楚楚可憐的氣質,宛如池塘之中綻放的一朵血蓮,奪人眼目。
注意到幽夜愣住了的真夢,以為自己哪里穿得不對,有點緊張的問出聲。
“幽夜大人,您怎麼了?是我哪里穿得不對嗎?”
目瞪口呆的幽夜沒有回答慌張的真夢,只是默默的伸出雙手,捧住了眼前這位巫女柔嫩的臉頰。她已經看得出神了,雖說一開始幽夜就知道真夢是個美人胚子,可沒想到,竟會有這種天仙樣貌。
“幽夜大人?幽夜大人。幽夜大人!”
起初,被幽夜忽然捧住臉的真夢稍微嚇了一跳,隨後,他敏感的身體,感受到幽夜仿佛要穿透他身軀的視线,心生羞意,臉卻動彈不得,只好急忙的叫上幾聲,試圖把幽夜恍惚的意識拉回來。
這三聲叫喚,一聲小心緊張,低聲試探;一聲,輕柔平常,一如既往;一聲鼓足底氣,放聲呼喊。這叫喚過後,方才令幽夜清醒,松手後撤。
“對、對不起,嚇到你了嗎?”
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幽夜急忙收回雙手,擔心的問著真夢。
“些許,不過沒事。與其說是嚇到,不如說是有點意外,並無大礙。”
聽出來幽夜對剛才的行為感到一點自責,真夢便面露微笑,表示無事,順便原地轉了一圈,改變話題。
“幽夜大人,您看一眼,我穿得是否有問題?”
可愛的舉動,一下子吹飛了幽夜的愧疚,她險些就沒忍住想要緊緊抱住真夢的衝動,用心的掃視一下真夢的穿著。對於常人來說,穿巫女服不算難,倒是有點麻煩,這些個麻煩的地方,對於盲人來說,難度就上升了不少。然而,對於真夢來說似乎根本沒有這種困擾,就像幽夜教給他的那樣,端正的穿在身上。一方面,令幽夜感到佩服,另一方面則是增加了對其能力的信任。
“很漂亮,沒有任何問題。”
感慨萬分的幽夜,從她的衣兜里取出一條白色絲巾,蓋在真夢的頭上,她牽起即將就任的新任巫女的手,微笑著說道。
“我們走吧,接下來,就是你真正成為巫女的時候了。”
盡管真夢心里的不安沒有完全消除,他還是決定相信幽夜,相信自己,邁開步伐,走在幽夜的身邊。手里的溫度安撫著他的緊張,柔軟的感觸,淡化著他的忐忑。真夢依然記得初來日月城的遭遇,那種勃然大變的態度,視其為怪物的眼神,肮髒的辱罵,毫無慈悲的攻擊,就像是烙印一般,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不過,他也清楚的記得,與幽夜相遇之後的安心,就像現在這樣,不管有多麼的害怕和不安,只要呆在美麗的守護神身邊,翻滾的波浪就會平復,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似的,波瀾不驚。
整個日月城的人,全聚集到日月神社前,在幽月昨晚的安排下,神官們勤勤懇懇的完成了他們的工作。雖說大部分人不滿真夢成為巫女,但既然守護神自己開口欽點,再加上真夢確實帶上了蛇龍玉佩,他們便不再多嘴,只是忠誠的按照守護神的吩咐去做。儀式已經准備好了,城民們也全招來了,接下來,就是幽夜向大家宣布新一任巫女的重要時刻。
這巫女的就任儀式,其實沒那麼復雜,就是向大家宣布之後,由守護神啟動靈脈,為巫女佩戴的玉佩注入靈力即可。不過這次的巫女有些特殊,且不說隱藏起來的性別,最主要的一點,還是那一頭過於亮眼的紅發。
幽夜牽著真夢,來到了所有人面前,若非真夢現在頭戴白絲巾,恐怕城民們會一瞬間騷亂起來。她用強壯有力下半身,高高的撐起上身,俯視眾人。其實在以前,皆由地位更高的神龍,也就是幽夜的姐姐朝日來宣布新任的巫女。比起能在蒼穹翱翔的朝日,幽夜只能像這樣高高的抬起身子,來勉強達到姐姐那般得到眾人仰視的效果。她清楚,這樣遠遠不夠,遠遠不夠,為了達到姐姐的高處,在蛇身到達了極限之後,她甚至還伸出了手,只為達到和姐姐一樣的高度。
可惜,差遠了。
這就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失落的看了一眼一望無際的天空之後,幽夜的視线回歸到充滿期待的城民身上。先是冷靜的深呼吸一口,先從靈脈中汲取靈力,她全身上下發出了淡淡的白光,隨後神社前的地面上,浮現起好似雪花的幽白光點,這些白色的光逐漸匯聚在幽夜身上,使其看起來神聖不可侵犯。
“在我身邊的這位少女,將是間斷了一年後,新任的巫女。戴在她身上的蛇龍玉佩,就是最好的證明。接下來的三年,巫女便是守護神的侍女,是守護神的代表。她是神的嘴,訴說神的旨意和祝福;她是神的眼,守望大家的平安和幸福;她是神的耳,聆聽大家的心願和苦難。今後,她便是最接近神的人,日月城的人民們,必要銘記於心。”
實際上,歷屆巫女就任儀式都沒有講這樣的話。幽夜這段話,目的是給城民們一種巫女的神聖感,告訴大家巫女多麼重要,方便待會揭示真夢的容貌。說罷,城民們紛紛彎腰行禮,鄭重的說道“尊重神的旨意。”大家的聲音整齊響亮,仿佛整個日月城的每一個角落皆可聽清,這讓安靜站著的真夢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緊張起來。高高在上幽夜盤旋身體,沒一會就來到真夢面前,雙手捧著白青相間的玉佩,為其注入靈脈的靈力。
接收了靈力的玉佩微微發亮,同時,真夢清楚的感受到,有一股溫暖而奇特的力量,正緩緩的流入體內。幽夜奇怪的皺了一下眉頭,曾經見識過好幾次姐姐為玉佩注入靈力,明明每次都是簡單注入一些,玉佩就會發出相當耀眼的光芒。這次注入的靈力明顯比以往的量要多,卻還不見玉佩像以前那般發亮,本就覺得自己比不上朝日的幽夜,頓時間又開始自卑起來,從而加大了從靈脈里吸收的靈力,灌入至玉佩之中。
“嗚!”
流入真夢體內的力量越來越多,有點難受的發出了一小聲呻吟。專注的幽夜沒有聽見,全神貫注,好一會兒之後,這玉佩才終於發光。說實話,幽夜在中途都開始擔心萬一做不到那該怎麼辦才好,急得她白皙的肌膚都冒出了豆粒大小的冷汗。好在最後還是順利結束,也就是比以前稍微花了一些時間。
至此,巫女就任的儀式就完全結束了,不過,對幽夜和真夢來說,接下來,才是真正的開始。
“我接下來要掀開你的絲巾了,准備好了嗎?”
噗通,噗通,這個時候,終於要來了!在曾經傷害、不,接下來也有可能被傷害的日子里,讓全城的人看到自己被認為是忌禍的外貌,若不是有幽夜擔保,恐怕與自殺毫無兩樣。即便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備,可到了真要這麼做的時候,鴨梨又變得更大了。他不禁瑟瑟發抖,咬著嘴唇,一聲不響的愣在原地。信任和懷疑在他的內心如同水火之勢,久久不能得出結論。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下次吧。”
幽夜看得出真夢的緊張害怕,畢竟已經親身經歷過一次追打辱罵,當時要是沒遇到她,估計真的凶多吉少。幽夜也不是不能理解,於是牽起真夢的手,想回去神社以後另想辦法,不料真夢反過來留住了她,將塞在喉嚨的氣使勁的咽下去,對幽夜點點頭,慢慢的拉下絲巾,戰戰兢兢的說道。
“小女子名為真夢,從今後起便是侍奉守護神幽夜大人的巫女,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紅色的發絲在風中漂蕩,赤紅色的無神的眼瞳,映照在所有人的眼里。原本還充滿期待的城民們,目瞪口呆,一聲不響。
真夢的雙眼雖看不見,卻清晰的感受到了全城居民們驚異和恐慌的眼神。那些眼神,尖銳得像一根根銀針,穿透他的皮肉,直達他的內心。他只能聽見人們倒吸冷氣以及頻亂的呼吸,這種安靜的氛圍,形成了一種巨大的壓力,碾壓著他纖瘦的身軀。長時間沒有任何反應,真夢越來越怕,開始不自覺的握緊雙手,蜷縮身體,瑟瑟發抖,活像一只擔驚受怕的小動物。幽夜實在看不下去了,抱著真夢的肩膀,對著處於驚恐和詫異中的居民們再次大聲宣布。
“我再說一遍,今後她就是守護神的巫女,不接受任何的反對,所有人必須尊重她作為巫女的身份!”
厲聲下令,將居民們從韓怕中拉了回來。這些個民眾那個敢忤逆守護神的命令,便開始窸窸窣窣,直到最後才不整齊的回應著作為守護神的幽夜的命令。幽夜對此很失望,無奈的搖了搖頭,就這麼抱著真夢的肩膀,帶著可憐巴巴的孩子回到神社里頭去。
一路回去,兩人沒有說話,心里有著各自的想法。真夢在想,居民們的態度明顯,隔閡過大,他到底能不能好好的與城里人相處,並且照顧好幽夜呢?幽夜在想,城民們就算表面聽話,背地里肯定是處處壞話,指不定在自己看不到的時候,還會欺辱無依無靠的真夢呢。一人自責,一人負責,兩者相交,亦不相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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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了幾句安慰的話語,幽夜將真夢送回房間。她已經把真夢完全當作妹妹,妹妹郁郁不歡,做姐姐的自然跟著不高興,她一不高興了,就不給別人好臉色看。白蛇幽夜與青龍朝日不同,相同的慈悲,給予不同的人。朝日心胸寬廣,包容力強,她的慈悲可以給予任何人,至於幽夜,她只給把她的溫柔,贈予她所關心的人。不是說幽夜心胸狹窄,只不過她見過太多辜負了姐姐的人,導致了她現在這般心境。若非為了姐姐,她甚至都不一定在這朝夜城里繼續當守護神哩。
前去神社的路上,幽夜見到幾個神官和侍女,圍成一團,嘀咕著什麼。幽夜沒有過去喝住他們,舉起右手,掌心里燃起一團蒼紫色的火焰,隨即逐漸燃燒,最後包圍了幽夜全身,與周圍渾然一體,難以分辨。這是她施展了法術,常人看不見幽夜的身影,動起來沒有腳步聲,雙眼更是看不見,就算是幽夜身軀巨大,他人也不能查覺。幽夜就依仗著隱身的法術,大膽的來到了神官和侍女們旁。
“你說幽夜大人到底怎麼回事呀?明明朝日大人就在她眼前被那紅霧所害,現在還敢請個這樣的孩子來做巫女!”
“是呀是呀,我到現在還記得朝日大人遭禁忌的紅霧所害的情景,真是太可怕了。”
“這女孩是上任失蹤的巫女的養女,會不會就是這個女孩的原因,才導致上任巫女假裝失蹤逃到山里去了?”
在這些人交頭接耳,有事不做,在這庭中胡亂猜忌,引得幽夜胸口陣陣怒火,直接在這幫人的身邊現身,開口呵斥。
“你們這幫人在這做什麼?很閒嗎?要不要我給你們支點事兒做做?”
碩大的白蛇軀體在他們身邊忽然出現,把這幫閒言亂語的神官侍女嚇得不輕,紛紛跪倒在地,對幽夜謝罪認錯。其他路過的人不敢看熱鬧,有什麼事便做什麼事,低著頭不敢多看一眼,急匆匆的走過。生氣的幽夜大人,弦彥都沒她辦法,只有那朝日姐姐才能制得住。如今青龍朝日早已不知去向,弦彥又出門不在,沒有人能鎮得住幽夜的情況下,不想惹火上身的其他人只得事不關己的溜開。
得罪了幽夜的神官侍女們,紛紛害怕求饒,他們怕的不是守護神大人要了他們的命,而是在他們的體內“種火”。這火不是尋常火,幽夜把這火種到人的心里去,只要有令她不悅的事情,她就能點燃種在人心里的火焰,由內而外的焚燒。種火不會置人於死地,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已經說了,新任的巫女就是守護神的代表。對她出言不遜既是對我的不忠,在這朝夜城里,對神的不忠會有什麼下場,你們應該都見識過了吧。”
幽夜冰冷駭人的眼神,俯視著跪倒在她面前的下人,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處罰別人了。自從朝日不在,幽夜的性子就變得很暴躁,很容易像現在這樣發脾氣。隱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怒氣,顯得格外可怕,沒等幽夜種火,幾個下人就已經嚇破了膽,面色鐵青,其中一個侍女更是嚇得暈了過去。
“幽夜大人?”
這時,真夢正好從房間里出來,聽到了他人求饒的聲音,便走過來聽聽究竟。除了恐懼與膽怯的求饒聲外,回蕩在風里的呵斥聲,最為讓真夢意外。認識幽夜以來,他總是見到白蛇守護神善解人意和溫柔的一面,從追擊的居民們手中保護自己、從去世的婆婆手中接待自己,還有方才在所有人面前庇護自己,處處體現著幽夜對真夢的關懷。所以,對於幽夜如此冷漠的一面,真夢不得不感到意外。
“真夢?你怎麼在這?”
幽夜轉身見到真夢,手中剛剛才燃起的蒼紫色火焰,一下子熄滅,她擔心的扭著身子來到真夢身邊,雙手輕柔的按住真夢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確認真夢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我覺得身為服侍守護神的巫女,還是該陪伴在您身邊的好,所以就出來找您,路過的時候剛好聽到您的聲音,就……”
真夢說著,失明的雙眼朝著另一邊仍保持著下跪姿態的神官和侍女們。
“不關你的事,只是幾個游手好閒的家伙吃飽了沒事做,聚到一塊後口無遮攔罷了。”
幽夜對待真夢的態度和對待那些人的態度,仿佛就像是兩人似的。這時兒溫柔,那時兒冷酷,不知道哪個才是幽夜真正的性格,導致周遭的人都對她帶有一種畏懼感。察覺到大家害怕著幽夜,真夢小手招招,示意幽夜湊近點,等幽夜彎下了腰,他再稍稍踮起腳尖,在眾人的守護神耳邊低聲說道。
“幽夜大人,我初來乍到不久,眾人不能信服於我實屬常情,加上我這發色和眼睛,似乎有什麼讓大家感到不舒服的原因,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皆是情理之中。還請求您,大人有大量,對大家寬容一些。”
幽夜聽完,看看真夢,又看看跪地的神官侍女,挺起豐滿的胸膛,深吸一口氣。
“這就是你們胡亂猜忌的不詳的孩子。”
再揮手,寬袖拂動。
“起身吧,這次就放過你們,以後就別再犯這樣的事情了。”
在真夢的勸說下,幽夜冷靜些許,胸中的怒火逐漸平息。既然當事人真夢都無所謂了,她也覺得沒有必要對這些人進行嚴懲。幾人得到饒恕,激動得五體投地,萬般道謝,隨後紛紛起身,快速的離去,免得讓幽夜大人覺得礙眼。
人走之後,真夢對幽夜微微一笑,幽夜則回以無奈的笑容,一手摸著他的頭。
“真夢,你的溫柔善良是好事,可這城里不認同你的人還有許多。你早上也見識過了,縱使我出口下令,城里的人們依然難以接受你成為巫女的事實。若沒有跟在我的身邊,盡量不要一個人在外面走動。明白嗎?”
“明白。”
真夢不想讓幽夜多加擔心,乖巧的點點頭。懂事又聽話的孩子總是惹人喜愛,幽夜彎下腰牽住真夢的手,心情好了許多,溫柔的說道。
“真夢,你眼睛看不見,好好牽著我的手,我帶你游覽一下朝夜神社,順便跟你說說巫女的工作,好讓你心里踏實點。”
露出慈祥笑臉的幽夜,得到真夢的回復後,牽著他的小手,在其他人有些意外的眼神下,開始帶著他在神社里參觀。他們先來到神社前庭,真夢聽到了許多聲音,明白現在征油有許多人在此參拜。前庭分為三個部分,通過眾多鳥居的參道而來,迎面便是進行參拜祈願的拜殿,於參道的入口處,有一朴素的手水舍,供前來參拜的人清淨雙手。拜殿後面的建築,則是幣殿,幣殿又稱中殿,顧名思義,處於神社前庭的中間位置,幣殿是供奉幣帛的地方,而中殿後面,就是主神棲息的場所,也就是朝日的房間,正殿。朝日和幽夜的房間正好相對,只不過朝日住前庭,幽夜住後庭。
從側邊參道繞過了在神社里被稱為玉垣的柵欄,幽夜光明正大的帶著真夢來到參拜的人們面前。大家一方面對著能近距離見到朝夜城的守護神白蛇大人而感到驚喜,另一方面又對她身邊紅發紅瞳的新任巫女感到避諱。幽夜對眾人的避諱很不愉快,若不是看在真夢根本沒有在意,反倒是對神社前庭熱鬧的景象充滿好奇,便不多思緒,只管帶著還未習慣城里生活的真夢見識一下世面。
接著,幽夜帶著真夢來到神社入口處右側,這里是繪馬的擊中場所,牆上掛著的繪馬是人們書寫在上面的願望。真夢表示他也想掛一個,幽夜嘻嘻一笑,命人去授予所拿來一塊繪馬,交給了真夢。然後,他們經過了一龍一蛇的守護神像,到了神社的社務所,社務所在繪馬集中所的對面,位於神社左側,這里是神職人員處理神社事務的場所,神官和侍女們在這里處理信徒們參拜呀、捐贈啊、求簽啊之類的請求,還有為神社籌備祭典等等的大小事務,可以說神社的神官們基本都在這里工作。
再來,通過左側的參道,幽夜帶著真夢來到位於神社左庭的寶物殿和神樂殿,寶物殿里收藏的基本是他城的大名或者是從什麼地方尋來的貴重物品,戒備森嚴,有不少武職人員看守,在寶物殿後面的,則是神轎殿,里面收藏著朝夜神社的神轎,只有在什麼重大的祭典時才會抬出來。最後,就是身為巫女的真夢工作需要到來的地方,神社的神樂殿。這里是巫女向神供奉神樂的場所,巫女在這里進行的神樂,除了是為神獻上舞樂之外,還能清除神的疲勞,為神平靜心情、清靜思緒。
“神樂舞,難道就是婆婆教給我的巫女舞嗎?”
安靜的聽完幽夜的解說後,真夢恍然大悟。
“哦?你已經會神樂舞了嗎?”
本想趁機教給真夢神樂舞的幽夜,不知為何,看起來有點失望。
“不知道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神樂舞,真夢不清楚,除了婆婆教給他的舞蹈,他從沒學習過其他的舞,婆婆也沒告訴他這舞是什麼來頭,真夢自己跳得高興,亦沒多問。
“那,你現在跳一支舞給我可好?”
“誒?”
幽夜靈光一閃,臉上一抹有意思的微笑,牽著真夢走上了神樂殿。
朝夜神社的神樂殿不是很大,長寬各為三丈的正方形平台,四面分別立有六根柱子,每三根為一邊,第三與第四根之間間隔最大,作為門,四面皆為如此。每兩根柱子就會設置一席門簾,平日基本全數放下,只有巫女起舞時,才會把門簾拉開。從平台到天花大概一丈高,神樂殿的上方是常見的懸山頂,四個翼角上裝飾著兩條龍與兩條蛇,向著東邊的兩角為龍,意為日出東方,指龍神朝日,向著西的兩角為蛇,意為日落西方,指蛇神幽夜。朝夜神社的巫女,會在有重要儀式的時候,在這個神樂殿跳舞祈福。求雨時,則以美麗的舞姿為方式,神樂殿為媒介,保護吸引靈脈靈力的蛇神的安全。
由於今天不是什麼大節日,所以神樂殿沒有對前來參拜的信徒開放,寬闊的神樂殿里,只有真夢和幽夜兩人。幽夜領著真夢到神樂殿的中心,然後對著周圍的門簾揮動長袖,本來全都拉開的門簾齊刷刷的落下,神樂殿內失去了外面照來的陽光,頓時昏暗無比。然而,對於永遠處於黑暗里的真夢來說,有沒有光照都是一樣的情況。那為何,幽夜要這麼做呢?為了不讓他人看見?沒有必要,真夢遲早要在別人面前跳舞,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為了不讓真夢有所芥蒂?真夢雖然對周圍的視线感到敏感,可現在神樂殿沒有對外開放,就算不拉門簾,這兒亦不會有他人前來,神官和侍女現在整在外殿忙得暈頭轉向,就更不可能出現在這里了。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實際上,神樂舞有兩支,一龍一蛇,一陽一陰,龍陽之舞活潑精神,振奮人心,手舞足蹈如陽光一樣光彩奪人;蛇陰之舞柔和安詳,安撫人心,舉手投足若月光一般寧靜祥和。兩支舞一朝一夜,是巫女在不同的神舉行儀式時分別為神獻上的舞蹈。可是,長年以來,朝夜城更加重視代表白晝的龍神,舉行求雨時最重要的同樣是朝日,於是乎,長年以來,本該為兩位神獻上的舞,只有一支出現在眾人面前。作為代表月夜的蛇神,自初代巫女創舞以來,久久未見獻給她的那支舞出現。即使神龍一年前已經不在了,也沒有改變這支舞沒有出現的結果,因為那時候的巫女已經失蹤了。
幽夜已經不記得了,不知何時開始,她渴求著那支不曾出現的夜月神樂舞,也不清楚是為了什麼。到底是羨慕,亦或是嫉妒,還是希望自己獨當一面,又或是能為姐姐分擔呢,或許都有,又可能都不是。無論如何,她現在只想看真夢能不能為她跳上一支月夜神樂舞。為此,幽夜閉上門簾,讓太陽的光芒不屬於這神樂殿內,把自己的靈力凝聚成一個微微發光的小球,從手里輕輕拋出。光球緩緩的飄到中心頂上的天花板,整個神樂殿內幾乎與月夜無異。
“晚上不適合舉行儀式”、“黑壓壓的點著火看神樂舞感覺很不詳”,諸如此類,就是幽夜現在這麼做的原因。她盤踞蛇身,在於神樂殿的一角,靜坐。緋紅的雙眸期待的看著有點害羞的真夢,等待眼前可愛的巫女跳一支屬於她的神樂舞。
“這里除了我之外沒有別人,你可以不用顧忌那麼多,盡管跳便是。”
真夢雙眼看不見,幽夜覺得他可能不知道現在神樂殿的門簾已經給全數閉上,就提醒一聲。其實,像真夢現在其他感觀靈敏得異於常人的情況,即便有一點風吹草動,只要真夢夠冷靜,可以清楚的察覺到。神樂殿內一下子失去了陽光的溫暖,門簾一齊落下時產生的微風,幽夜抬手扔出了什麼的動作,以及——在神樂殿角落里落在他身上的期待的眼神。真夢皆知,不言。
既然神明大人都這麼開口了,作為服侍守護神的巫女,便無需多言。清純美麗的巫女向角落處的幽夜行過一禮,在沒有音樂伴奏的情況下,邁出腳,呈一前一後,拂動衣袖,高舉雙手,交叉依偎。幽夜一見,期待的眼神轉為失望,真夢此時的起手式,是朝日神樂舞,並非屬於她的那支舞。好在幽夜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心里准備,畢竟真夢的婆婆從沒跳過夜月神樂舞,那受教於婆婆的真夢不會那支舞,亦是理所應當的事。失落與無奈的幽夜,輕嘆一口氣,只能在心中獨自遺憾。這不是真夢的問題,而是她自己自顧自的期待,隨後落空,因此她不想把這份失望表現出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僅僅一聲難以聽聞的哀嘆,真夢就了解到幽夜心情的轉變。方才明明還對自己投來那麼明顯的期待,不過是見到了舞蹈的開頭,幽夜眼神里的期待一下子就溜走了。真夢誤以為是他的舞跳得不好,心中產生了疑慮。本來能跳出不亞於花魁舞姿的他,頻頻失誤,或是走少一步,或是動作變形,一旦發生錯誤,就越是給他心里增加了壓力,壓力再變為焦躁,活潑明朗的朝日神樂舞,亦是變得扭扭捏捏,不僅沒有半點歡樂的氣息,還處處充滿了不安和緊張。一言蔽之,難看喲。
這麼明顯的問題,幽夜當然不可能沒有察覺。她以為真夢還沒從失去婆婆的悲傷中振作,還是說依然對早上的事情耿耿於懷,所以才導致他跳得這麼奇怪。為了不再給真夢增加多余的焦慮,幽夜只好開聲叫停,讓真夢不要再跳下去了。
歲心有不甘,可確實跳得不好,真不開心的咬著下嘴唇,低著頭,對幽夜道歉。
“幽夜大人,對不起,我居然跳得這麼差勁,實在是抱歉。”
“沒有關系,不過是一次練習罷了,不要往心里去,下次調整好狀態,再跳一次就行。”
幽夜摸摸真夢的小腦袋,溫柔的安慰著他,仿佛真的是他親姐姐一般,充滿了寵溺。然而,真夢可不是被人安慰就會滿足的人。他對於舞蹈的自信可謂十足,在對他恩重如山的幽夜面前,跳了一支這麼差勁的神樂舞,要他不往心里去,那肯定不可能。真夢表面上擠出微笑,答應幽夜,心里倒是在懊惱和悔恨,覺得自己在幽夜面前都跳不好,若以後有什麼大型的祭典,到時還得在全城人面前跳舞。要知道,城里的人們還沒有認同他是一個能守護在神明大人身邊的巫女,在他們面前只有這種水平的話,恐怕就不是依靠幽夜的威嚇就能解決了。
兩人各抱著心中遺憾的呃心情,離開了神樂殿。面向參拜者的地方參觀完了,就該看看朝日神社的內廷了。神社里的人很多,神官啊侍女呀之類,住在男女分開的居住區,總共數十人,這些人在神社里負責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從大到小,幾乎都被這些人承包了。他們在神社里地位不高,所以住在神社里最為朴素的住房里。即便如此,“朴素”的住房依然比外面居住區要來得更加舒服。經過下人的居住區後,走過一條走廊,就來到了神社內寬廣的宅邸,住在里面的人,便是當年帶著龍蛇兩姐妹一起來到這里,並且建立了朝夜城,實際名義上管理著整座城的一個家族:神野。
“早安,幽夜大人。”
神野族人剛從宅邸中出來,見到幽夜後,立即彎腰行禮。當年是作為收留幽夜兩姐妹的家族,如今與她們地位顛倒,貴為全城守護神的幽夜,已經不再是神野家救的落魄女子了。好在他們似乎對此沒什麼怨言,管理朝夜城也好,侍奉龍神蛇身也罷,十年來鞠躬盡瘁,可謂是忠心耿耿。奇怪的是,幽夜與他們相處了十年,仍然對他們一族的人抱有芥蒂,無法完全放下心來接受他們。
“早安,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吧。”
幽夜的態度算不上冷漠,也談不上溫和,隨手一揮,命他們離去後,牽著真夢的手便要離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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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野家的人回過一聲後起身,盯著遠去的幽夜和真夢兩個人的背影好一會,知道看不見為止,才匆匆離去。真夢感覺很奇怪,幽夜對待下人都會表現出比較明顯的感情,可對待剛剛些人的表現卻相當平淡。牽著他的手微微握緊,蜿蜒的蛇身比剛剛更加快速,在幽夜身邊的真夢兩腳快速的交替,近乎小跑的狀態,才得以勉強跟在她的身邊。
“大、大人。您可以慢點嗎?”
幽夜不但沒有減速,爬行的速度還越來越快,真夢已經邁開雙腳跑起來了,還是跟不上,在旁人看來已經是幽夜強行拉著真夢走了。聽到真夢氣喘吁吁的請求,幽夜才好像回過神似的,停下了前行的蛇身,回過頭去。只見真夢終於能停下來緩緩,一手按著小膝蓋,嘴里喘大氣,辛苦的調整呼吸。
“啊!對不起,真夢,你沒事吧?”
幽夜知道自己的胡來,急忙彎身扶起真夢。蛇身的爬行的速度本就比人要快許多,真夢個子不高,步伐比起同齡男子要小,就更不用說在連壯年男子都不一定跟得上的幽夜身邊陪跑。好在他以前在山上沒少運動,蹦蹦躂躂跑跑跳跳一樣沒少,體力不比同齡男子差,才避免了真的被幽夜拖著走的尷尬場面。
“沒,哈啊,沒事。倒是幽夜大人,為什麼這麼匆忙?”
真夢注意到幽夜對神野家的態度有點奇怪,本來不太好問原因,現在倒是有了開口的機會。幽夜先是扶起真夢,輕拍一下他的背,然後看看周圍,又牽著真夢的手,一聲不吭的回到了內廷。花了一早上的時間,幾乎逛完了整個朝夜神社之後,幽夜再次把真夢帶回了她房間里。
“我房間里沒有凳子,你就像早上那般坐我尾巴上就好。”
幽夜盤著蛇身,伸出尾巴一截。
“不敢,不敢。我身為巫女要照顧幽夜大人,怎麼還能再讓您操勞。有事您說,我站著就好。”
真夢畢恭畢敬的推托,這一早上都在麻煩幽夜,自己還什麼事都沒坐上,唯一一次能為幽夜跳次舞還沒跳好,實在不想再讓勞煩幽夜。然而,已經完全把真夢當作妹妹看的幽夜,豈會在意這點小事,再說,就真夢這麼輕的體重,對她那足以把一顆小樹連根拔起的蛇尾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好啦好啦,我答應過婆婆要照顧你,就已經把你動作親生妹妹來看待了,這樣子的小事無需與我客氣,來,做。”
幽夜不聽真夢的推辭,蛇尾靈活一盤,真夢頓時一屁股坐下,強而有力的尾巴輕易的接住了真夢,並且把他抬到了自己面前。
“你知道這朝夜城名字的由來嗎?”
幽夜問道。
“知道。”
無法抵抗幽夜,真夢乖巧的坐在尾巴上,點點頭。
“那你知道守護神的由來嗎?”
幽夜再問。
“知道。”
真夢還是點點頭,這些故事婆婆跟他說過許多次,他還能倒背如流。
“婆婆和你講了很多呢。”
幽夜溫柔的微笑,撫摸著真夢秀麗的頭發。她很喜歡這麼做。
“但她沒有告訴我您為什麼對剛剛那些人那麼……不喜歡。”
真蒙古順勢,繼續剛剛才那個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此時,幽夜臉上的笑容淡去,尾巴抬著真夢,扭著芊芊細腰,來到房子中間。隨後口中念咒,兩手拂動,房間內頓時被一層幽光籠罩,當然,真夢看不見,他只是感受到幽夜揮動雙手的動作。
“這樣應該就行了。關於你這個問題,且聽我細細道來。”
在可以隔絕聲音的法術內,幽夜開始像真夢說明,她之所以不喜歡神野家的原因。
朝夜城外,原先預定要出門好幾天的神野弦彥,已經在回城的路上了。他轉著手里的楓葉,高興的盯著楓葉看,滿心期待著幽夜看到這一按照要求帶來的“禮物”的模樣了。
弦彥外出辦事,把諸多事務交給手下去做,不是很放心。他是個喜歡親力親為的人,因此對交付出去的事情感到擔心,在外以比預想更快的速度辦完事務後,和一起外出的人回到了生氣勃勃的朝夜城。
“弦彥大人,您沒給蛇神大人准備禮物嗎?”
與弦彥一起外出的三個人里,有一位年邁的老神官,跟隨彌彥多年,每次都見弦彥外出後會給幽夜帶禮物回去,倒是此次,弦彥除了手上一直在把玩的楓葉外,兩手空空,便好奇的問了一聲。弦彥有意思的哼笑一聲,看著手里紅得通透的楓葉,答道。
“我手中這片楓葉,既是蛇神大人要的禮物。”
“一片楓葉?”
另一人疑惑的追問。
“沒錯,一片楓葉,一片不普通的楓葉。”
“蛇神大人要這樣的葉子做什麼?”
跟在彌彥身後的最後一人,也追問著。
“我不清楚。到底是作什麼用,又為何而求,與我無關。只是蛇神大人要求了,我便給她帶來了。”
是的,弦彥從不過問幽夜要的東西的原因。他只會問幽夜想要什麼,然後為她帶來,只要見到幽夜高興,他就開心,不會過多的去追究其中緣由。
來到城門,彌彥小心翼翼的收起楓葉,與守城門的兵士打聲招呼。兵士們見到他,立刻彎腰行禮,恭敬無比,來往於城門間的人,聽說是弦彥,飛飛讓出一條路來,其中有是朝夜城的居民,也有其他來往的外人,他們皆聽聞過神野家當代少主的大名,知道他就是讓朝夜城如此繁華的能人,紛紛對他投以憧憬的眼神。受到如此尊重,弦彥沒有擺架子,反倒是很平易近人,與他人打招呼,對還不懂禮儀的小孩子十分包容,甚至還和小家伙們小小的玩鬧一番。一路走來,城民不是對他笑臉相迎,就是送他這個那個,備受愛戴。
自從他的父親去世之後,年紀輕輕的弦彥就接管了父親的所有工作,對於一個才十幾歲的少年來說,管理好一整個城並非容易之事。他努力學習,了解民生,再加上當年有朝日幽夜改善城里的氣候,最終變得比他父親掌管朝夜城的時期更加繁盛。而且,他不止是管理好朝夜城,弦彥積極的與周邊的大名來往,依靠朝日和幽夜的存在,爭取到了不少合作的機會,幾個城之間的交往越密切,彼此之間帶來的利益就越發明顯。在他的努力下,以朝夜城為中心一代,可謂是現今東瀛之地最昌盛的地方了。
這就是為什麼其他城的居民對弦彥如此崇敬的原因。
與以前回城的光景大同小異,基本上是城民們熱烈歡迎弦彥回城。不過,這次有了不一樣的變化,一位老阿婆,送給了弦彥一些新鮮的蔬果之後,拉住了弦彥,一幅有話不敢說的樣子。弦彥看出了情況,直言道。
“婆婆怎麼了?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不要怕,盡管說出來,這城里的事就是我弦彥的事,不用擔心。”
弦彥雙手包裹著老婆婆干癟的雙手,眼神中充滿了真摯,老婆婆先愣了一下,左顧右盼的看看身邊的大伙,見大伙都點點頭,老婆婆就咽了口唾沫,低著頭,緩緩道來。
“您不在的這段時間里,蛇神大人找到了新一任的龍蛇巫女。”
弦彥一聽,糊塗了。龍蛇巫女失蹤了好長一段時間,神野家族為了找到巫女的下落花了不少心思,朝日不在之後也沒辦法重新做一塊新的龍蛇玉佩,只剩幽夜一人施法求雨勢必存在風險,按道理來說找回了龍蛇巫女應該是好事才對呀。
“這不是好事麼?為何各位看上去憂心忡忡呢?”
他不解的皺著眉頭,看了看居民們的反應。
“能找到巫女是好事,可這巫女本身,到底是好是壞,又不一定了。”
老婆婆是個頑固人,她見識過十年前的災難,亦見識過一年前神龍受難的事件,對於真夢這種不知哪來的紅發紅瞳的人,怎麼可能認同。她心里那個怕呀,真是在驚慌里度日如年,擔心什麼時候,他們朝夜城帶來安詳的另一個神,會被真夢這樣宛如禁忌現身的人給害了。要不是幽夜決意要護真夢,在早上對著全城的人宣布,老婆婆恐怕這會兒什麼汙蔑真夢的話都說得出來。
“新任的巫女怎麼了?”
這老婆婆說的餓不明不白,即使是弦彥這樣聰明有能的人,亦是難以理解事情的真相。他雖然愛民如子,可心里明白,大眾們是盲目的,有時候,這些人說的話不能全信,還得靠自己眼見為實,只不過,現在能先了解一下情況,到時候再看見事實還能有點准備。所以,他又開口問,希望能多聽點八卦。
“弦彥大人,紅色在我們這里是禁忌沒錯吧?”
老婆婆尋求著弦彥的認同,他沉默了一會,然後無言的點點頭。
“那個新任的巫女,不知道是蛇神大人從哪里帶來的,身上戴著龍蛇玉佩,留著一頭紅色長發,眼睛也是紅色,看起來仿佛是朝夜城的禁忌成人了,實在可怕,弦彥大人,為了我們朝夜城的平安,請您想想辦法吧!”
老婆婆激動的握緊弦彥的手,那瘦弱憔悴的手雖沒多少力量,卻讓弦彥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的顫抖。看來城民們對新任的龍蛇巫女有很大意見,這讓弦彥感到些許奇怪。幽夜不如朝日那麼溫和,對待城民的態度只能說不冷不熱,可絕不會濫用作為守護神的權力,既然會讓她不惜使城里的居民們感到恐慌,這個巫女肯定有什麼問題在里面。
“我清楚了,大家放心,我會盡我所能,與蛇神大人好好談談。”
此話一出,城民們就像見到再世父母,全激動的對他行禮道謝,弦彥與大眾別過後,帶著隨行的人,快步回到朝夜神社。
時間稍微回到弦彥回城里前。
施展了法術的房子里,真夢正坐在幽夜的尾巴上。幽夜想了想,畢竟真夢今後是侍奉她的巫女,又遭城里人的鄙夷,最好是和他多說說情況,避免一些對真夢不利的事情出現。如此一來,最好從頭說起,以免說得真夢不明不白。
“我以前其實不討厭神野家,不如說,因為他們救了我和姐姐的性命,很感激他們。可來到朝夜城,並且由我們兩姐妹救下整座城之後,神野家的人就變了。他們想利用朝夜城,復興家族的輝煌,更過分的是,他們想利用我和姐姐,為他們征服東瀛之地。”
想到這點,幽夜頓時怒火中燒,淡紫色的火焰圍繞在她的身邊,嫣紅的雙瞳閃爍著駭人的光芒。
“好在神野家的陰謀被我們姐妹發現,然後弦彥站在了我們這邊,五年前,神野家與我們姐妹兩人起爭執的時候,正式弦彥大義滅親,由他結束了神野家的陰謀。那之後,弦彥接管了整個神野家,朝夜城發展的越來越好。可我始終無法原諒曾經有過那種想法的神野家。”
往事已過,發怒也沒意義,圍繞在幽夜身邊的火焰瞬間消散,她的瞳孔不再閃爍著驚悚的光輝,她還是那個她,看起來有點內向、文靜的蛇神。真夢沒有因為她的心情變化感到不安,只是安靜的側耳傾聽,用心感受著幽夜激烈變化的心情。
“只有弦彥不一樣。當年是他對神野家的人提出救我們姐妹的請求,使我們成為了人們信仰的守護神,後來,還為了我們,手刃親人。只有他,自始自終,站在我們這一邊。”
說到弦彥,真夢察覺到了幽夜語氣中明顯的變化,溫和,信任,以及……真夢從未體驗過的感情。好奇的真夢,正想問幽夜和弦彥是什麼關系,房間門外,忽然傳來了聲音。幽夜嫌外面吵,晃著蛇身走到門邊,聽到門外一聲又一聲的“弦彥大人”,臉上立刻笑了起來,那笑臉和對待真夢時的柔和不同,更加的陽光,清爽。
“幽夜大人,我回來了。”
弦彥回到朝野神社的第一件事,就是快步的來到幽夜的房間。聽幽夜打開門的聲音,真夢趕緊從幽夜的尾巴上跳下來,他可不好意思讓別人瞧見他坐在蛇神大人的尾巴上。幽夜全然不知真夢已經從她尾巴上落地,興匆匆就往外爬。如此明顯的態度,就如同幽夜方才提到弦彥那般,充滿信任和感情。
“歡迎回來,弦彥。”
礙於身份關系,弦彥就算與幽夜再怎麼熟悉,還是要加上大人的敬稱,相反,幽夜則是老樣子直呼其名。聽著兩人彼此熟悉的呼喚,真夢從房間里走出,規規矩矩的跟在幽夜身後。過於顯眼的外貌,立刻就得到了弦彥的注意。紅發紅瞳,穿著白綠色巫女制服,這一看就知道是城民們所說的新任巫女。但弦彥裝作不知道,對幽夜問道。
“幽夜,這位是?”
“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上一位巫女的養子,叫真夢。上一位巫女已經去世,正好她又被龍蛇玉佩選中,我就帶過來,讓她成為龍蛇巫女了。”
與弦彥的交談中,幽夜的語氣沒有任何之前的強硬,聽起來就覺得好像弦彥一定不會反對幽夜似的。弦彥走到真夢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真夢不習慣別人這麼盯著他,便主動打了一聲招呼。
“初次見面,小女子叫真夢,有幸成為侍奉幽……蛇神大人的巫女,請神野大人多多指教。”
弦彥對真夢的招呼點點頭,繞著真夢走了一圈,打量完他,走到了幽夜面前,對著高大的幽夜招招手。幽夜不明所以,彎下腰神,只見弦彥靠近,只手遮擋,對著幽夜低聲細語。
“你說是前任姑娘收養的孩子,有沒有聽她說是從哪收養來?”
“說是在城外撿到。你看,真夢他紅發紅瞳,必定是朝夜城里哪對夫婦把他舍棄了。會在城外撿到他,一點不奇怪。”
聽幽夜的說辭,弦彥又探了頭偷偷看了真夢一眼。這孩子嬌小玲瓏,身材纖瘦,從脖頸看來,皮膚潔白細嫩,五官更是猶如藝術品似的,完美的搭配在一張鵝蛋臉上,頭發雖是城里忌諱的紅色,可拋去這一點來看,秀麗柔長,全身上下散發這一種令人想要去保護他的柔弱氣質。如此的美人坯子,著實讓弦彥感到驚訝,又對幽夜開口問道。
“前任巫女是失蹤了吧?她是因何而失蹤?幽夜大人在哪里見到她?撿到這孩子又是什麼時候?”
為了確保掌握真夢的信息,弦彥一下向幽夜提出了好幾個問題。幽夜為了讓弦彥新人真夢,正要把話一五一十的說清,袖子忽然被輕輕的扯了一扯,幽夜回頭看,原來是真夢。他無光的瞳孔中蕩漾著不安,臉上倒是充滿堅定,似乎想自己跟弦彥說明情況。幽夜想想,為了弦彥能更快的接受真夢,確實由本人說明會比較好。想好,便拉過來真夢,雙手放在他的雙肩上,微微一推,對弦彥笑著說。
“你剛剛問的問題,還是這孩子親自給你回答的好。”
弦彥愣了一會,看了真夢一眼,又看了幽夜一眼,無奈的嘆口氣,用溫柔的語氣,笑著對真夢問道。
“那麼,敢問巫女,方便回答我方才的問題嗎?”
真夢點點頭,說道。
“是,借您半會兒,且聽我為您道來。第一個問題,婆婆,也就是前任巫女失蹤的原因。那是在一年前出城的時候,遭到不明人士的襲擊,由於龍蛇玉佩顯靈,她才能逃出生天。然後,婆婆發現襲擊她的人,有可能是朝夜城里的人,擔心回到城後還有危險,婆婆只好逃回山里隱居,從此不再回城。”
“遭不明人士襲擊?還是城里的人!?豈有此理!在我朝夜城中,竟然有敢冒犯服侍守護神的巫女的混賬!”
明白了前任巫女失蹤的原因,弦彥頓時火冒三丈,如他所說,敢在他治理的朝夜城里干這種事,就是對他的侮辱。
“弦彥,稍安勿躁,聽真夢把話說完再做定奪。”
弦彥的怒相嚇了真夢一跳,幽夜雙手輕拍真夢的肩膀,提醒了一下弦彥。
“是我失禮了,巫女請繼續。”
經過幽夜的提醒弦彥才稍微冷靜一下,深呼吸之後,再度細心聽聞。
“那……第二個問題。婆婆其實自收養我之後,就一直生活在朝夜城旁的山腰上,老人家與我相依為命,直到三年前在城里賣點東西賺點小錢時,由龍蛇玉佩選中,成為了巫女,又在一年前遭到襲擊,歸隱山中。幽夜大人之所以能見到婆婆,是因為我下山入城為婆婆買藥,不受城里人見待,隨後遇見幽夜大人。大人見我可憐,送我回山,這才與婆婆相見。”
“那,前任巫女又是什麼時候撿到你呢?”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婆婆在城外撿到我,接著就是我先前說的那樣。”
說清楚之後,弦彥總算明白了大概。他想,應該是幽夜幫了真夢之後找到了前任巫女,這龍蛇玉佩又正好選中了前任巫女收養的孩子,孩子碰巧又是城里人忌諱的模樣,按照幽夜的性格,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這才導致了城里出現了詛咒要禍害幽夜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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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彥陷入沉思,按道理來說龍蛇玉佩選中的人就可以成為巫女。對於失去了龍神的朝夜城來說,可以保護蛇神的巫女可謂是至關重要。沒有巫女保護的一年時間,每次幽夜求雨,弦彥都繃緊了神經,害怕出現什麼意外。然而,這新來的巫女偏偏有著一頭鮮艷的紅發,還有一對紅色的眼睛,給人以一種仿佛紅色的化身,如此形象,在這個把紅色看作忌諱和詛咒的朝夜城里,恐怕活不下去,也難怪前任巫女收養真夢後會隱居在聊無人煙的深山里。
“幽夜大人,您……決意要讓真夢姑娘成為巫女嗎?”
弦彥有些為難的問道。
“她已經是巫女了。”
即便是弦彥,幽夜亦不肯退讓,斬釘截鐵的回答。
一時間,三人沉默無語,真夢不知說何是好,幽夜則堅定著她的選擇,知道幽夜已經聽不進旁人的勸阻後,弦彥再次陷入沉思。尷尬的氣氛籠罩在三人周圍,使得真夢倍感艱辛,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系,令看起來十分要好的弦彥和幽夜兩人之間產生隔閡。沉默一段時間之後,首先有動靜的是弦彥。他最終還是想通,尊重幽夜的做法,讓真夢成為新一任的巫女,並且幫助她被城里的人所接受。
“放心吧,真夢巫女,我會召集人手調查那些膽敢襲擊巫女的匪徒,令人好好保護你。在城里我也會幫助你,有什麼困難就向我說,不用客氣。”
說著說著,弦彥竟然握住了真夢的手,露出了能讓多數少女傾心的可靠笑容,得虧真夢是個男孩,沒有那種想法,只是意料之外的接觸嚇到他抖了一下。幽夜一見,柳葉眉皺一塊去,不爽快的抱起真夢,甩開了弦彥不老實的雙手。
“不用你操心,真夢由我來保護。還有,我可先告訴你,別想打我真夢妹妹的主意!”
體格嬌小的真夢宛如人偶,任由幽夜抱在懷里。弦彥看出來幽夜對真夢的喜歡,開玩笑道。
“呵呵,這都叫上妹妹了,那我是不是能當巫女的哥哥啊?”
“哼,不行!真夢只能是我的妹妹!”
幽夜緊緊的抱住真夢,宣示著真夢是她的所有物,絲毫不接受弦彥的玩笑。
“好吧好吧,是你的妹妹是你的妹妹。我就不不識趣的跟你搶可愛的妹妹了。總之,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我盡量幫你解決。時候也不早了,我還有其他活要干,就先失陪了。”
弦彥對真夢和幽夜行過一禮,快步離開,幽夜看著他的背影,一直目送到看不見為止。被抱住的真夢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可當弦彥離開時,幽夜安靜得異常,他便不多說話,直到現在,弦彥完全離開了,幽夜才記起來真夢正抱在她的懷里。不過,就算記起來了,幽夜似乎還不打算放下。真夢雖然纖細瘦弱,可抱起來的感覺卻意外的舒服,長而柔順的頭發散發著深山里青草的淡香。
“幽夜大人……與弦彥大人的關系想到好呢。”
抱在幽夜懷里的真夢乖巧的說道。
“是啊,就像前面與你提到過的,他是現在,我唯一信得過的人。”
談到弦彥,幽夜的表情總會變得柔和輕松,不過失明的真夢並不能看到她表情的變化,只能從其他地方了解她的心情。
“啊,說錯了,我現在也信任著真夢哦,姐姐可是這里的神明大人,比弦彥可靠得多了。有什麼事可以先找我,實在沒轍再找弦彥。雖說有我出手的話沒什麼解決不了就是了。”
抱住真夢,幽夜蹭了蹭真夢柔軟的臉蛋,自從得到真夢這個“妹妹”,幽夜明顯比以前開朗許多。成為姐姐之後,幽夜仿佛多了一種力量,或許是作為姐姐的責任感,或許是有可以保護的人的滿足感,又或許是……贖罪感。這股力量成為了支撐幽夜從陰暗的黑夜中走出、再度面對太陽的動力,所以幽夜才會對真夢如此愛不釋手。當然了,其漂亮可愛的外貌以及乖巧的性格,也是惹人喜歡的一點。
“謝、謝謝幽夜大人。”
害羞的真夢低著頭 ,不禁喜笑顏開,這是除了婆婆之外,給他帶來了不一樣的親切感的人。可惜,幽夜都說了信任這他,而他卻對幽夜隱瞞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一想到這一點,真夢心里的喜悅霎時間變成了愧疚,本事晴空萬里的心,忽然布滿了黑沉沉的烏雲,壓得真夢有些透不過氣。
真夢擺脫了幽夜雙手,有點笨拙的落到地上,轉過頭,對幽夜行過一禮,說道。
“我絕對會當好一個巫女,不讓幽夜大人感到難堪!”
他是來報恩的,不是來受寵的。雖然心情不是很高興,還是多虧了這不爽快的陰霾,這才沒讓真夢沉浸在幽夜溺愛的溫柔之中。幽夜本想告訴他沒有必要,只要做好本分就行,可見到真夢認真的表情,又不想打擊他,只好嘴上先答應著,反正到時候有什麼事,就算真夢不出口,她也肯定會出手相助就是了。
“那好吧,好好努力,讓城里的人們對你刮目相看。”
說罷,如同輕撫小動物一樣,撫摸著真夢的頭發。
入夜,真夢回到房間,復習著今天學到的東西,關於巫女的工作,關於神社的構造、運作等。就這麼復習到夜里比較晚的時間點,真夢才准備休息,拿上了換洗的衣服,悄悄的推開房門,安靜的傾聽著門外的聲音,確定沒有人之後,躡手躡腳的朝著澡堂走去。
朝夜神社的澡堂就在下等神官和侍女的居住區左側,因為是公用草堂,非常巨大,即便一分為二成男女各一半,放眼看去依然寬敞。真夢自小就在山上的小池塘洗澡,這還是第一次遇見澡堂。如果早些時間來,這寬闊的地方定是充滿水聲和談論聲,熱鬧非凡。當然了,掩藏著性別真相的真夢不敢在人多的時候來,即便他憧憬著和大家一起洗澡時聊天的情景。
在神社這中隔天需要很早起床工作的地方,不少人早早入夢,會在這種時候來澡堂洗澡的人根本沒有,空曠的澡堂沒有任何聲音,顯得非常寂靜。真夢偷偷摸摸的確認完澡堂確實沒人後,陷入了思考。哪一邊是男澡堂,哪一邊是女澡堂呢?澡堂入口處雖然有用木牌子寫著男女,但真夢看不見呀。寫上去的字凹凸不明顯,真夢靠摸也摸不出個所以然,結果就這麼拿著衣服站在澡堂前好一會兒。
在他苦於左右兩邊不知哪邊是女澡堂哪邊是男澡堂之時,靈敏的耳朵忽然聽到了聲響,那是幾個男人在談話的聲音。真夢驚嚇,趕緊找了個地方躲起來。幾個男人從遠處走來,其中有一個聲音,真夢有點耳熟,側耳傾聽,方才記起來,正是現在神野家族的少當家,弦彥。
真夢心想,時間都這麼晚了,弦彥才來洗澡,看來真的公務纏身呀。真夢借著夜色躲在大澡堂外面的柱子後方,只要不去特意查看,基本不會從澡堂門前注意到柱子後面的真夢,何況真夢身材纖瘦,往哪柱子後面一站,就跟合為一體似的,難以見著。他安靜的躲著,聽到了逐漸清晰的談話聲。
“弦彥大人,您真的覺得那位新任的巫女沒有問題嗎?”
一個下等神官有幸與少當家一起洗澡,跟著弦彥幾人,忽然說起了這個話題。
“能有什麼問題?龍蛇玉佩只有被選中的巫女才有資格佩戴,更何況她是前代巫女的養女,並且由蛇神大人親自帶來任命。不如說應該是至今為止最值得成為巫女的人了。”
弦彥邊走邊聊,話語中沒有一點不惑,對於真夢成為巫女這件事,就像他白天說的,他會盡量幫助真夢解決城里的人的擔憂。不過,只是他這麼一句話並不夠說服其他人,同是神野家族的人,一位和弦彥年紀相似的親戚,開口說到。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這城啊,一旦跟紅色掛上鈎就沒什麼好事。幾十年前導致這城變成人間地獄的事件也好,十年前我們剛到這里也好,一年前神龍大人的消失也罷,皆與紅色脫不了干系。”
“瞧你這話說的,幾十年前,十年前,一年前,這中間的割了多久才發生那麼一次和紅色有關的大事。照你說,這東瀛戰亂不斷,處處有人死於非命,是不是跟天有關,跟地有關?是不是這天地就是不詳的征兆了?不過是湊巧的事情,何況除了一年前的事件外,幾十年前的事和十年前的事都是人為引起,真要怪罪,那也是人自己的錯。”
弦彥語氣輕松,既不嚴肅談論,也不一笑了之。
“您說的是有道理,可好好想想,自從朝夜城禁止出現紅色,風調雨順,和平安康,而偏偏出大事的時候就有紅色,我覺得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比較好啊。”
另一位親戚也插進話題,看來除了弦彥之外,幾個陪同的人一致覺得真夢當巫女不妥當。
這時,弦彥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笑嘻嘻的對幾人問道。
“那我反過來問你們,從蛇神大人的態度來看,她肯定在真夢巫女成為巫女之前,就與其有所接觸,這段時間里,有發生什麼事情嗎?再來,她成為巫女已經一天了,有什麼問題出現嗎?”
“這……”
面對弦彥的簡單而確定的話語,眾人皆無話可說,雖然心里還是覺得不安,可他們目前確實沒見到真夢成為巫女後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見幾人已經無話可說了弦彥有回過身,繼續朝著大澡堂走去。
躲在不遠處柱子後的真夢聽得一清二楚。聽得弦彥如此偏袒,心生感激,這可是除了幽夜之外,第二個會在這城里幫他說話的人。正是如此,心地善良的真夢又一次因為對這些信任自己的人抱有天大的謊言,感到羞愧難當。等到弦彥幾人進了澡堂,真夢才從柱子後面走出,憑借前面幾人走的方向確定男女澡堂時,那位跟著弦彥的下等神官突然回頭跑出來,正好撞見了真夢。
“誒,巫女大人?您、您怎麼在這里?”
可能是因為先前正說巫女的不好,忽然撞見巫女本人,下等神官顯得有點尷尬。不過,真夢比他更尷尬,躲了好一會兒才出來,就是為了避免碰見別人,誰料這人忽然回頭,害得真夢白忙活一場。
“啊,我、我是因為,因為今天剛成為巫女,有許多事不了解,錯過了洗澡的時間,想著身為服侍守護神大人的巫女,不淨身入眠的話不太好。就……”
“怎麼了?回頭撿個東西都大喊大叫……咦?這不是巫女大人麼?”
真夢話還沒說完,隨著下等神官驚訝的叫聲,本來已經進去澡堂的幾個人又重新走了出來,這下大家都見到半夜來澡堂洗澡的真夢了。
“晚……晚上好。”
無奈的真夢只好干笑幾聲,放棄掙扎,對著幾人打了聲招呼。
“巫女大人為何在這種時間出現在澡堂前?”
有人問道。
“還用問嗎?這來澡堂不就是為了洗澡,巫女今天初來乍到,定是有諸多情況,錯過了入浴時間,才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澡堂前啦。我說的沒錯吧?巫女大人。”
真夢剛要再解釋一遍,沒想到聰明的弦彥一下子就看出來情況,就搶先對其他人解釋起來。可靠的弦彥讓真夢感到安心,連連點頭,嗯嗯的回應。
“哎呀,小人真是失禮,竟然對巫女問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十分抱歉。”
幾個人對著真夢行過一禮,接連道歉著。
“好了好了,你們別礙著巫女大人,天色也不早了,巫女大人淨身完之後還要回去休息呢。”
弦彥示意幾人退開,想幫助真夢脫身。而真夢卻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
“怎麼了?巫女大人?有什麼不方便的嗎?”
弦彥幾個人不知道真夢怎麼了,狐疑的問道。
真夢本以為弦彥應該知道,沒想到其實不知實情,如實答道。
“我其實自幼便雙目失明,來到澡堂前,不知哪邊是女澡堂,哪邊是男澡堂……”
“果然如此嗎。”
弦彥聽後,一臉確定的點點頭。
“今天見到巫女大人的時候,我就在想您的眼睛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不過怕您對此有所介懷,就不敢開口多問。原來是自幼便雙目失明,真是難為您了。女澡堂就在進門右手邊。您雙目不方便,要不要我們送您到澡堂里?”
真夢算是知道幽夜為什麼會對弦彥有好感了,如此體貼溫柔,善解人意,有主見,又聰明有能,從之前的對話來看,弦彥還深得他人敬重。這般男子,肯定得到不少姑娘的芳心,也是因為如此,才能被幽夜那麼信任吧。
“謝謝弦彥大人,我不要緊的,也就是看不見字,稍微麻煩一點,但我的其他感官還算靈敏,不必多勞幾位,我自己一人進去即可。”
真夢對幾人彎腰行禮,以示感謝。
弦彥理解,也不多糾纏,帶著幾人先走一步。不過,弦彥似乎沒有真夢想象的那麼正經,進到澡堂里後,對著其他幾人,開玩笑的問道。
“我說,雖然是夜晚,可剛才月色正佳,你們應該瞧見巫女大人的正臉了吧?有何感想?”
“誒……這不太好吧?”
下等神官第一個有反應。
“就你了,趕緊回答,別羅羅嗦嗦,敢說謊可有你好受。”
弦彥就像個大孩子,興奮的追問。
“那個……呃……我覺得……好漂亮。”
下等神官有點害羞,支支吾吾。
“說來聽聽?”
弦彥仍然不依不饒。
“就……怎麼說呢……我之前只是聽說,還以為是個上下通紅的可怕女人。可剛才見面,月光照在她身上,差點就要說不出話了。”
“好似仙女。”
另一個人似乎有同樣的感受,不自覺的說出聲。
“對對對,我之前也沒見過她的真容,聽別說的怪可怕,還以為是什麼母夜叉,結果正臉一看,那真是驚呆了!”
幾人越說越激動,像是失散已久的兄弟,情投意合。弦彥就在浴池里看著興奮的幾人,哈哈大笑著。實際上,弦彥第一眼看見真夢的時候,和他們也是一樣的心情。他本以為,接觸過朝日幽夜程度的大美人之後,對於庸脂俗粉肯定沒有什麼感覺,不料見到真夢之後,被其超凡脫俗的美貌所動。再加上一直郁郁不歡的幽夜對其格外中意,甚至露出了少見的歡笑,就更是堅定了他要讓真夢穩當巫女的想法。
外面,真夢還是沒有進澡堂,夜里陰涼的風呼呼吹拂,他忽然間打了個噴嚏。要是幽夜在場,肯定會因為這可愛的噴嚏聲把他給抱住吧。
真夢本來想進男澡堂洗澡,可現在已經有人在里面,又不好意思進女澡堂,就算退一萬步講,萬一有女性有這麼晚來洗澡,那可就是天大的危機了。就在他苦惱的時候,真夢曾經在山上見過的鳥兒,鳴叫著出現在他頭上。
鳥兒停在真夢的肩膀上嘰嘰喳喳的叫了幾聲,聽得懂飛禽走獸的在說什麼的真夢,臉上的苦惱立刻散去,高興的蹦躂了一下。
“真的嗎?有個不會有其他人在的地方可以洗澡?”
靈性的小鳥兒點點腦袋,從他的肩膀上飛起,又一次當起了“帶路人”。真夢抱緊了自己洗漱的東西,快步的跟上去。
夜深人靜,燭火也跟著安眠的人們一起休息,唯有天上柔和的月亮和星星,向寂靜黑暗的大地投來柔和的光芒。小鳥兒帶著真夢,走過了神社居住區,繞過了走廊,鑽過了圍牆角落里一個難以被發現的小洞,來到城外。一路上,小鳥雖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可節奏分明,高低不一,十分悅耳。想到這小鳥兒三番四次的幫助自己,加上不用為洗澡的事情煩惱,心情愉快的真夢便跟著哼唱起來。踏著城外的青草,清風吹拂,在星月的守望下,在黑夜的擁抱下,一人一鳥,一唱一和。他們離開城池,走過山腳,穿過小樹林,明明是有點遠的路程,可真夢卻絲毫沒有覺得疲憊,反倒是第一次在晚上走過這麼多的地方,小小的興奮起來。
十幾年都在山上生活的他,今天經歷了繁華的城市、欣榮的神社,以及自由的路途。當他撥開最後的樹枝時,他的身體頓時感受到一陣豁然開朗的舒爽,比外頭更家加涼爽的風,使他哆嗦了幾下,還打了個噴嚏。小鳥兒再次落在真夢的肩膀上,叫了幾聲,真夢聽來,說是在他面前十幾步遠,是一片大湖泊,可以在這洗澡。
“這里確實人跡罕至,不用擔心會被人發現我的真實性別。不過,路途有些遠,要穿過樹林,鑽過小洞,洗完澡回去不就又髒了嗎?”
真夢一邊走到湖泊邊,一邊對小鳥兒問道。
小鳥兒又叫了幾聲隨後就落到附近一塊大石頭上,說是不用擔心,會有洗完澡後干干淨淨回去的辦法,隨後,就又唱了起來。這一唱,安靜的湖泊周圍忽然有了動靜。樹林間突然跑出來各種小動物,各種各樣的鳥也從樹枝上一躍而下,飛到湖泊邊。真夢一開始被嚇了一跳,好在懂得動物的言語,緊張一會後就放心下來。動物們就像是在歡迎客人,小動物好奇的包圍著真夢,鳥兒們幫忙把他的衣服叼起放在干淨的大石頭上。脫光衣服的真夢一步一步的走下水,就在淺岸上洗漱身子。而水里的魚專門游到淺岸,繞著這位少有的客人轉圈圈。
原來清靜地方刹那間熱鬧起來,這種氛圍,讓真夢覺得很快活,一整天里郁悶的心情,隨著清涼潔淨的湖水一起洗掉了。在清澈的湖泊中,他感覺到一股溫和的什麼,正包裹著赤裸的身體。其實,這片湖泊蘊含著大量的靈力,雖然沒有朝夜城的靈脈那麼夸張,卻也是相當豐裕的程度。真夢本身就是個有強大靈力的人,其體內的靈力與湖泊的靈力產生共鳴,從而使他的身體在無意間成為了湖泊靈力的容器。當然,本人並不知道這種情況,只會單純的覺得在湖泊里洗澡很舒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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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夢很快的洗完澡,擦干身體,穿上衣服。他洗完澡之後,小動物們還是圍繞著他轉,小鳥們還是繞著他飛,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呆在巨石上放聲歌唱的奇特小鳥見真夢洗完澡,才停下歌聲,對著真夢蹦躂了幾下。
“小鳥兒,我洗澡好了,現在你可以說說不弄髒身體就回去的辦法了吧?”
真夢微笑著問問小鳥。
小鳥撲騰了一下翅膀,朝著爪子下踩著的巨石啄幾下,對真夢說這些圍繞著湖泊的石頭其實擁有神奇的力量,只要把石頭砸出來細縫,就可以解開石頭的力量,幫助真夢回到朝夜神社的房間。真夢半信半疑的歪了歪腦袋,抬起手,隨意的敲敲巨石,這石頭除了比較大之外,看起來沒什麼特別之處,真的會有這麼神奇的作用嗎?在他疑惑之時,圍繞著他轉的小動物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來了一把石錐,真夢猶豫一會,看著靜靜等待他的小鳥,想著鳥兒幫了自己好幾次,就相信它吧。於是雙手搬起石錐,吃力的抬起,再使勁的朝巨石砸去。只聽得清脆的一聲響,石錐的尖頭被砸斷了,而巨石上也被砸出了一道小縫。
什麼事都沒發生。
真夢再次歪歪腦袋,正要問小鳥兒怎麼回事,小動物們忽然包圍真夢,排出一個奇怪的陣,而他頭上的鳥兒們也井然有序的圍繞著他飛,奇特的小鳥兒則是飛到他的面前,鳴叫一聲之後,啄了一下真夢的額頭,頓時一陣青光,將真夢包住,隨後漸漸消失,整個過程不過眨眼之間。
真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聽不到清風吹拂樹枝的唦唦聲,也聽不到湖水泛起漣漪的動靜,更不用說熱鬧的小動物和鳥兒們。他輕輕的跺跺腳,發現腳下是榻榻米,他又輕輕的拍拍牆壁,依靠震動來辨別現在所處的環境。很快,他從自己靈敏的感觀中得到答案,他所在的地方,正是朝夜神社內屬於他的房間。就在真夢感嘆小鳥說的都是真事時,房間的門忽然拉開,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蒼白的幽夜,正用警惕的眼神看著真夢的房間內,那對凌厲的瞳孔,直到看見剛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徹底干透的真夢,才恢復為平時溫柔的眼神。
“真夢,你沒事吧?”
“誒?嗯、嗯。我沒事,幽夜大人為何這麼問?”
真夢有點驚訝,心里有點怕被幽夜發現他剛剛經歷過的事情。
“我剛剛感受到你的房間里有法術,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了。”
幽夜低下頭,挪動著巨大的身子進到真夢的房間里。
“啊,沒事,就是我剛剛洗完澡之後……龍蛇玉佩忽然亮一下,可能幽夜大人感受到的法術就是這個吧?”
一旦撒謊了一次,就需要更多的謊言來填補漏洞,不管真夢再怎麼愧疚,該說的謊言還是說了。
“是嗎。你沒事就好,因為有婆婆的事在先,再加上城里的人都不喜歡你,我擔心有人要加害你。”
幽夜先看了一眼真夢胸前掛著的龍蛇玉佩,確認他沒事之後,撫了撫胸口。然後見這位小巫女剛剛洗完澡後的樣子,楚楚可憐,嬌嫩欲滴,不禁心生憐愛,一把把他擁入懷中。也許是剛剛洗完澡的關系,真夢渾身發暖,對於擁有蛇身的幽夜來說,極其舒適。
“嗯~!真夢抱起來真舒服!不如今晚再和我一起睡吧?”
幽夜捉弄著真夢,抱著相較來說嬌小的真夢搖搖晃晃。
“不、不行!我不能老是麻煩幽夜大人!”
話這麼說,心里其實是怕暴露性別,再來就是有過第一次一起睡覺的經歷之後,真夢的真經不住幽夜美麗身軀的衝擊性。
“呵呵,我不覺得麻煩呀,不如說真夢陪我睡的話,我還能睡得很舒服。”
幽夜依依不饒,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中意真夢,甚至連平時不怎麼會開玩笑的她,都會忍不住想要耍耍。
“嗚……我會很困擾的……”
聽幽夜這麼說,真夢心里挺開心,可礙於掩藏的性別問題,他還是嘟囔著進行小小的抗議。幽夜笑笑,放下真夢,來回摸著真夢的頭發,眼神中充滿了慈愛和寵溺。
“好吧,我就不捉弄你了,時間不早了,趕緊休息吧。記住,有什麼困難第一時間來找我,無論什麼時間什麼事情,明白嗎?”
“嗯,明白了。”
真夢點點頭,宛如小雞啄米,幽夜才願意離去。愛操心的蛇神大人離開後,略小的房間顯得有些寬廣起來,真夢一邊懷著對幽夜隱瞞事實的愧疚之意,一邊在內心里堅定決定不能讓自己的真實性別暴露的決心,整理好被褥,關緊門窗。第一次自己一人睡在陌生的環境,真夢還以為會更加緊張不安,還好有溫柔的幽夜和可靠的弦彥在,使他緊繃的神經得以放松。明明只是經過一天時間,他卻覺得好像經歷了好多事。早上在全城人面前的就任,聽到他人對自己的不滿,與幽夜一起參觀朝夜神社,了解巫女的職務,聽說了幽夜和弦彥的往事,碰巧正好遇見了提前回城的弦彥,以及晚上洗澡堂再次遇見弦彥的經過,還有被神奇的小鳥兒帶去一個清靜美麗的湖泊洗澡。
在腦子里回想著一天的事情,真夢越來越放松,頓時疲憊感包圍了他的身體,意識逐漸遠去,慢慢的,慢慢的,他和其他人一樣沉入夢鄉。
他做了一個夢。
有一對姐妹,相依為命。她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互相依靠,可就在其中一人轉過身子時,卻發現另一人被紅霧包圍,變得極其可怕,嚇得另一人把對方推下了深淵,眼睜睜的看著變得可怕的人離去,直到消失。那個人在哭泣,害怕,黑暗吞噬著她的身體,恐懼令她本能的掙扎,而她則正好抓住了一位少年的手,露出笑容,破開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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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夢醒來,恰好是早上時分,睡覺的時間就像從樹枝上滴落的雨露,一瞬即逝,真夢不太記得夢的內容,感覺好像睡了很久,又覺得只睡了一小會,精神一般。不管睡得怎麼樣,他該起床了,巫女的工作是侍奉守護神,如果比守護神醒的晚,恐怕又要遭神社里的人背地說壞話。
他起身,高舉雙手,伸個懶腰之後,拍拍臉頰,穿好衣服,便出門等待幽夜蘇醒。
兩人房間相隔,真夢只需出門守候,就可以等到幽夜出門。他剛剛走出房間,正好遇到了前來的弦彥。弦彥知道真夢眼睛看不見,便靠近過去,壓低嗓音的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巫女。”
知道真夢眼睛看不見,卻不知道真夢實際上其他感觀靈敏的很,不過照顧別人的不便不是什麼壞事,真夢就不明說,對著弦彥行禮回應。
“早上好,弦彥大人。這麼早來幽夜大人這,有什麼事情嗎?”
昨日,真夢已經見識過弦彥是個受人敬愛的大忙人,而且昨天晚上洗澡的時間也挺晚,還以為他會再休息就一些,沒想到今個兒一大早就來到幽夜的房間前。於是,真夢就好奇的向弦彥問原因。
“啊,我之前出門答應了幽夜會給她帶禮物,昨天忘記交給她了,所以現在拿過來,只是,她好像還沒醒呢。平常的話,現在應該已經醒了才對。”
弦彥奇怪的皺了皺眉頭,他平時都是這個時間點來找幽夜打招呼,這次卻撲了個空。
“是嗎?幽夜大人平時都那麼早起的嗎?”
真夢來這里不過短短幾天,對於幽夜的事情了解甚少,一聽到有自己不清楚的情況,真夢就來了興趣。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在山上待了十幾年,對其他新事物充滿了好奇心,即使是從他無神的雙眼里,依然能看出那充滿光芒的求知欲。美麗的外貌加上孩子般的反應,讓弦彥不禁翹起嘴角,答道。
“是啊,她平時起的可早了。原因我不是很明白,我曾經問過她,但幽夜不是很願意提起,我就不再多問。話說,你在的時候,她多久才醒?”
“大概……還要多一段時間。”
真夢不太自信的回答。
“是嘛,好在有巫女在,我們能在幽夜醒之前打發打發時間。”
弦彥走到真夢身邊,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
“昨天,幽夜帶你逛過神社了吧,感覺怎麼樣?有沒有稍微習慣這里的生活?”
弦彥性格外向,很擅長交流,即便是初來乍到,剛認識不久的真夢,他也能十分自然的拋出話題與之攀談。真夢因為昨晚的事情,對弦彥抱有一定的好感和信任,對於他的搭訕沒有感到抗拒,如同之前所說的,弦彥就像一個親切的大哥哥,關照著尚未習慣神社生活的真夢。
“稍微了解了一下神社的結構和大家的工作,就是……對於自己能否勝任巫女的工作,仍不清楚。”
想到昨天的神樂舞跳得不怎麼好,真夢的小腦袋耷拉下去,無神的雙眼表達著他的失落,垂著的雙手十指交叉,看起來楚楚可憐。要是幽夜看到真夢這副模樣,准會抱起來蹭個不停吧。弦彥靠著走廊的柱子觀察著真夢的神態,不禁聯想到了還沒起床的幽夜。實際上,就連他昨天有點忍不住想上去抱住那嬌小的肩膀,給予美麗的巫女一個安慰的擁抱,但是兩人認識不久,要是真抱上去遭到抗拒,那可就不太好了。
‘要再深入一些,等機會成熟了,就沒問題了。’
他盯著真夢的左臉,特別是眼角下的淚痣,心里琢磨著一些事情。
“請不要這麼妄自菲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幽夜對巫女這麼親近。就算是上一任的巫女,都未曾讓幽夜這麼喜愛過,真夢肯定能擔當好巫女的,我相信你。”
颯爽的從轉到正面,弦彥拍了拍真夢的肩膀,陽光似的帥氣笑容顯得格外耀眼,可惜真夢雙目失明,無論是他足以讓女性沉淪的長相,還是現如今笑臉,他都無法領略其中的含義。至少,真夢還是從弦彥的言語中聽出,這位朝夜城的年輕大名,是一個正直善良負責任又值得信任的“好哥哥”。真夢這種除了過世的婆婆之外沒有其他親人的孩子,感覺就像一下子多了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既高興,又安心。
“嗯,謝謝弦彥大人。小女子一定好好努力,為幽夜大人盡心盡力。”
在弦彥的鼓勵下,真夢打起精神,對著弦彥禮貌的鞠躬行禮。弦彥趕緊上前去,抓著真夢的手,制止了鞠躬。
“真夢巫女,不必如此大禮,我不過是說了幾句應當說的話,就像昨天對幽夜說的,我也把你當做妹妹看待,哥哥支持妹妹理所應當,不要見外。”
真夢除了對弦彥的謙虛感到感慨之外,還對弦彥的大膽感到意外。畢竟,在身份沒有暴露的情況下,自己至少在別人看來應該算是個女性,而弦彥竟然這麼直接就抓住了他的手,著實讓真夢在內心中驚訝起來。跟幽夜牽手時的安心不同,不知為何,弦彥把他的手抓住時,真夢的反應是不自禁的想要縮回手。雙眼看不見,卻反而使真夢在某些地方變得更為敏感,他從弦彥的手里感覺到的,並不是實在的安全感,而是另一種真夢從未體驗過的心情。
咔啦。
正巧不巧,幽夜比門口的兩人預想的都要早醒。意識還不太清醒的靈蛇神正想開門迎接真夢進房,見到弦彥正抓著真夢的手的情景,腦袋頓時把所有困意拍飛,非常不開心的瞪著兩人。
“你們在我房門前做什麼呢?”
見幽夜醒來,真夢有點五味陳雜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來,弦彥則是不慌不忙的縮回手,保持著爽朗的微笑,對著幽夜打招呼。
“早上好啊,幽夜大人。”
“早上好,幽夜大人。”
兩人對幽夜打招呼,可幽夜依然很不開心。
“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剛剛我本想來找你,見到了守在你門前的真夢女巫,得知你還沒睡醒,就跟真夢女巫閒聊幾句。哪知真夢女巫這麼客氣,欲將行禮於我,我便制止。”
“是的。”
弦彥說的句句屬實,真夢亦隨聲附和。兩人表情上看來都不像是有做什麼虧心事的樣子,幽夜便嘆了口氣,不再瞪著兩人。
“如此便好。那弦彥,來找我所為何事?”
幽夜這臉變得異常之快,前一張臉還惡狠狠的,下一瞬間就與昨天一般變得笑容滿面。可能只是剛起床為了出門簡單的披上了衣服,幽夜的胸前衣襟都沒有整理好,雪白豐潤的胸部露出了相當一部分出來。真夢雙目失明,自是享受不到這種視覺上的享受,倒是弦彥大飽眼福,嘴角忍不住的微微翹起。
“我出門時不是問你要什麼禮物?你說要我為你帶來一片最奇特的楓葉嗎?我帶來了。”
弦彥言罷,從衣中取出一片楓葉。這楓葉和常見的楓葉不同,呈血紅色,比起一般的楓葉更加亮眼。因為這楓葉顏色的關系,弦彥一開始還很猶豫是否要送給幽夜。當時他也只是先當作奇特的候選,哪知後面都沒有見著什麼足夠稱得上奇特的楓葉,又不願兩手空空的回去,只好硬著頭皮試試看。還好,不僅僅是他自己帶回了紅色的東西,這作為朝夜城的守護神大人,還帶回了一個“紅色”的小巫女。
“因為這楓葉顏色的緣故,我還想著你願不願意收下,沒想到你自己就帶了一個真夢巫女,那我這紅色楓葉,也算是能送出手了。”
弦彥將楓葉遞出,幽夜小心翼翼的手下,捧在手里反復觀看,甚是欣喜。
“謝謝你!弦彥!”
這高興得嗓音都提高了好幾分,幽夜笑嘻嘻的用手指捏住了楓葉的枝,稍有趣味的把玩起來。真夢聽出了幽夜言語中的喜悅之情,好奇的問道。
“為何幽夜大人想要一片奇特的楓葉呢?”
“我畢竟是現在朝夜城唯一的守護神,不能隨意離開,像上次那般送你回山上,已經是離開得較遠的距離,回來神社之後才知道其他人找不到我都急死了。”
幽夜忘了一眼真夢所在的山,無奈的笑了笑。
“現在不是楓樹落葉的季節了嗎,我就想看看,既然想看,那當然是看些不一樣的,所以就讓弦彥出去後給我帶回來一片奇特的楓葉。”
隨後,幽夜看了看楓葉,再看看真夢,接著把手里的楓葉,插在了真夢的發鬢上。
“真好看,這楓葉,今後就是你的發飾了。”
幽夜看著裝飾著楓葉的真夢,歡喜的把真夢抱在懷里。弦彥看幽夜把楓葉送給了真夢當裝飾,扭著一邊眉頭。
“幽夜啊幽夜,這可是我送你的禮物呀,你怎麼就送真夢巫女了。”
“反正都送我了,那我再把我的東西送給真夢,也沒什麼不好吧,況且你看,這麼合適。”
幽夜擺出了一幅得意的笑臉,抱著真夢晃啊晃,愛不釋手。
“可是……”
“好啦,真夢總是要跟在我身邊的,與其就讓我帶在身上,不如送給真夢當裝飾,不是沒什麼差別嗎?”
幽夜見弦彥不是很釋懷,就解釋一番。聽尊貴的神明大人這麼說,再看看幽夜對於著呢麼難過的喜愛,弦彥嘆了口氣,也不再多糾結。
“既然如此,那就要拜托真夢巫女多多關照幽夜大人了。”
“小女子一定。”
對於弦彥的吩咐,真夢認真的回應。神社的其他人接連醒來,神社即將如常的運轉,作為神社負責人的弦彥讓幽夜和真夢趕緊回房打理好儀表,便從幽夜的房前離開。
“難得有讓幽夜這麼中意的人。”
他在臨走前,微笑著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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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不到,乖巧聰慧的真夢掌握了新的生活節奏,在幽夜的和弦彥的教導下,他對巫女的工作上手得很快。實際上,真夢反而覺得作為巫女,他的工作是不是有點少了。以前婆婆還在的時候,總會告訴他,巫女要做這個,巫女要做那個,忙得很。現在他是巫女了,除了照顧幽夜之外,日子過的倒是挺清閒。
離開山上正好第十天,幽夜現在在正殿受人參拜,真夢則被留在了房間里。這小房間里沒什麼東西可以打發時間,不需要休息的真夢閒的發慌,想找點事情做做,就離開了房間,打算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動動手腳。神社里,一如既往的忙碌,走過真夢身邊的人,匆忙對他行了禮,緊接著便躲得遠遠。雖說真夢來到神社已有些時日,可大家對紅色的避諱明顯更加的久遠,僅靠真夢這些天的表現,根本不足以改變朝夜城任何人對他的避忌。當他正要到正殿去的時候,弦彥正好迎面走來。若非真夢其他感觀超群,從眾多的腳步聲中聽出來前方急匆匆的腳步,恐怕兩人就要直接撞上了。
弦彥沒看見歸沒看見,一個身影忽然從身前閃過,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轉頭一看,身邊正站著美麗的巫女,這才明白自己差點撞到了他。
“哎呀,對不起,真夢巫女,趕路急忙,差點撞到你了,沒事吧?”
“沒事,弦彥大人與我不同,有眾多事務纏身,是我閒逛不對在先,大人沒有必要向我道歉。”
真夢微笑著搖搖頭,不忘對弦彥鞠躬行禮。
“那就好。聽巫女說閒逛,如若無事的話,可否替我做點事?”
本就是想找點事做做才離開房間,真夢自然不會說否,便跟著弦彥,前去了另一邊後庭中藏書的房間。一路上,真夢想著,這些天以來,弦彥給了他不少照顧,有時候,真夢呆在這位年輕的神官身邊比呆在幽夜身邊的時間還長。懷著感激的心情,真夢跟隨著弦彥來到了藏書房。這個藏書房,對比真正神社經常在用的藏書房要小得多,也更古舊,看上去像是沒什麼人會來的樣子。兩人到了里面,弦彥點亮了燭燈,在里面找起了需要的書物。真夢本就看不見東西,所以黑不黑對他沒什麼所謂。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在弦彥身邊,等著吩咐。這時,弦彥一邊側眼瞥了一下真夢標致的臉蛋兒,說道。
“我說,真夢巫女,你覺得,我怎麼樣?”
“嗯?”
安靜的古書房內,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真夢霎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小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微笑著回答道。
“弦彥大人溫柔體貼,善良可靠,是除了幽月達人之外願意對我好的人。”
真夢雙手並在身前,失明的雙眼仿佛在回憶這些天來的經歷。
“百忙之中依然能抽空教我身為巫女該做的事情,在我有困難的時候總會及時的伸出援手,我想……這應該就是……”
“應該就是?”
弦彥停下了翻找書籍的手,期待的盯著真夢的笑臉,臉上浮現著真夢看不見的雀躍表情,等待著眼前這位巫女的回答。
“應該就是……哥哥的感覺吧?”
真夢稍微頓了頓之後,說出了心中最滿意的答案。只不過,對於有些期待的弦彥來說,這個答案實在有些打擊。他對於自己的長相,其實相當自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身材高挑,肌肉結實,能力優秀,有權有勢,面貌俊俏,又懂得察言觀色,能說會道。這樣的條件,只要弦彥有想法,莫說神社之中,就是這朝夜城、不,乃至天下,弦彥都有奪得對象芳心的自信。可如今,這一聲哥哥,令他苦笑兩聲,無奈的搖搖頭。
“想不到,原來我在真夢巫女的心中是位哥哥。”
“誒……因為,弦彥大人在幽夜大人稱呼我為妹妹時,說您是哥哥,所以就這麼想。啊!是我太自以為是,令您不悅了嗎?真是萬分抱歉!”
真夢以為自己把弦彥當哥哥導致對方不高興了,連忙鞠躬道歉起來。要說起來,弦彥雖有察言觀色之能,真夢更是在其之上,失去雙眼的觀察,其他地方變得更加的敏銳,僅僅從對方說話的語氣,真夢就聽出了弦彥略微失落的心情。單純的孩子不懂弦彥想要的答案,自然就以為是自己犯了迷糊,導致照顧他的好哥哥不開心了。
“沒有沒有,真夢巫女不必道歉,是我自己想太多了。確有此事,是我自己說的哥哥,對對對,是哥哥,哥哥挺好,挺好的。”
弦彥見真夢鄭重其事的道歉,趕緊上前扶住真夢纖細的雙臂,制止了真夢的鞠躬。這身體的觸碰,不知為何,讓真夢想起了之前有點不自在的感覺,稍稍的收回雙手。弦彥立刻察覺到這微小的反應,自覺的松開雙手。
“啊,不好意思,我平時待人容易忘記規矩,希望真夢妹妹不要掛念在心上。”
“沒有的事,只是,我自小除了奶奶以外沒有接觸其他人,不太習慣與別人相處,有時會大驚小怪,還請……弦彥哥哥見諒才是。”
真夢縮回手後,接了弦彥的話,稱呼從大人變成了哥哥。
“呵呵,無妨無妨。好了,閒話不多說,我這邊需要的書已經找到了。巫女雙目不便,本該由我陪同前往比較好,可我接下來有要是處理,還請不要見怪。”
弦彥走回古舊的書架前,拿下來好些書,都是些與神社相關的書籍,一冊一冊疊起來,數量不少。像弦彥這樣禮裝的男子還好說,由真夢來拿的話,多少有點吃力。
“嘿咻!不要緊不要緊!這十天來,幽夜大人已經帶我走遍神社我自己一人也可以把書送到拜殿去。弦彥哥哥事務纏身,我只是貢獻點綿薄之力,何足掛齒。”
好在,真夢看上去纖瘦,終歸還是個男孩子,搬搬書籍什麼的,不比他以前來回搬柴火來的吃力。細小的是雙臂接過了堆得高高的書冊,真夢轉身就走去。看著那姣好的背影,弦彥半眯眼,失望的搖了搖頭。
“這女孩看起來乖巧內斂,說話倒是娓娓動聽。還以為山上生活的單純姑娘更容易得手,是我想得太簡單了。難得有讓幽夜如此中意的孩子,得花點時間讓她對我心有所向才行。”
弦彥若有所思,目送真夢離去之後,鎖好古書房之後,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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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夢捧著沉重的書冊來到拜殿,原本正在跪拜的參拜者們,見到真夢出現,紛紛跟躲鬼一樣,離得遠遠的。這些日子以來,真夢已經習慣了參拜者們的令人傷心的反應。巫女本該無時無刻陪同在神明的身邊,然而,這次的巫女與眾不同,那給予人通紅印象的外貌,並不是能經常出現在大眾面前。幽夜深知這點,除了要事之外,平時都不會讓真夢到拜殿來。
“真夢,怎麼是你把書拿來了,弦彥呢?來人,幫巫女把書接到社務所去。”
“是!”
幽夜見真夢捧著書冊前來,立刻命人幫忙,兩位在旁待命的神官,畢恭畢敬的從真夢手中接過宣傳用的書冊,走向了社務所。
“弦彥大人說還有其他要事處理,正好我落得清閒,便請弦彥大人給我些事情做做。”
真夢微笑著甩了甩雙手,寬大的拂袖跟著甩動,很是可愛。幽夜剛好掛念著,見真夢來到,頓時喜笑顏開。雖知道他人不待見這孩子,卻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愛,便挪動蛇軀,老樣子用強有力的尾巴從真夢的屁股下將其抬起,送到自己身邊。隨之,調整了一下盤曲的姿勢,用粗壯的蛇身,擋住真夢的身影。反正除了偶爾回應一下前來參拜的人們之外,作為神明供人膜拜的神明並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於是大膽的將真夢藏於身後,舉起手來,拉起潔白寬袖,遮住身子,低著頭,對著意外的真夢說到。
“既然來都來了,就在我身邊陪陪我。”
“可……可是,這里是拜殿,我在這的話豈不是……”
真夢自知遭到避諱,有點擔心的低下臉來。
幽夜自把真夢當妹妹以來,凡是見到他這樣的表現,心里的溺愛就會止不住的涌出來。她從未想到,原來有一個可愛的妹妹是如此值得開心的事情,這是一直被朝日所保護的幽夜以往都體會不到的感受。只是,她對真夢的愛護,明顯比以前朝日對她的愛護更甚。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姐姐的關系,或許是長年被保護導致的反差,總之,她對於真夢的溺愛,在別人看來,著實不尋常。
“沒關系,你就躲我身後,別人從外面看不見。你老是躲在房間里也很悶吧?在里還能聽聽前來參拜的人都想要些什麼,或許以後對你讓大家改觀有什麼幫助也說不定呢?”
幽夜勸說著真夢,一方面是希望他能乖乖留下來陪她,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真夢能多接觸一下外界。畢竟在從小到大都在山上度過,加上雙目失明,肯定缺少很多對世間的認識,多點聽聞,對真夢來說,總歸是好事。
“嗯……我,我明白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安靜的留在幽夜大人身後,陪同大人。”
“呵呵,好孩子,放心,不會有人發現你的,我保證。”
見真夢聽話,幽夜不見表情的嬌美容貌,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後續來參拜的人,見到了蛇神幽夜的充滿慈愛的笑臉,可別提有多高興,一個個跟受到賜福似的,激動得不行。孰不知,能夠見到蛇神難得一見的笑臉的這份福氣,實際上要歸功於遭他們唾棄的“緋紅”巫女。
如幽夜所說,因為拜殿中,作為神明的幽夜坐於高處,前來的參拜的人只能對她進行仰視,而幽夜又處於參拜之室內,除了正面之外,其他方向無法見到里面,加上半蛇之軀的巨大,想要遮住僅有身高僅五尺還不到的真夢,實在是綽綽有余。真夢跪坐在參拜室內的板上,趴著幽夜的蛇身,安靜的傾聽著外面繁雜的聲音。
這參拜室內雖不算窄,但在里面處久了,容易悶熱,幽夜因為有半身是蛇的關系,對此沒什麼感覺,對真夢來說,倒是會有些難受。好在他趴著的是幽夜的蛇身。涼爽的白色鱗片使他非常舒適,加上沒有被人發現的安心感,真夢逐漸的犯起困來,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注意到身後乖孩子的小動作,幽夜憐愛得愈發開心,正好有對父母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前來拜神,見到蛇神大人慈祥的笑容,自認為孩子受到了神明大人的寵愛,高興得出了拜殿的門之後,前去幣殿多投了些錢。
要知道,平日里,前來參拜的信徒,見到的蛇神那都是一臉嚴肅,時不時還會見到蛇神不開心的樣子,生怕得罪神明,大家都是心存畏懼,小心翼翼,哪能想得到有朝一日能見到蛇神這般柔美的笑臉!這種事對信徒們來說,基本就是鴻運當頭的級別,回家可得吃頓好的樂呵樂呵。
這點,其實幽夜有自知之明。在朝日還沒有失蹤之前,大家像現在這樣,每天都幸福歡樂。因為龍神胸懷寬宏,抱有大愛,對誰都能露出令人安心的笑臉。一直受到姐姐保護的妹妹,深知自己不能做到姐姐那般博愛,卻依然會因為這種明顯的對比,感到自卑。直到真夢出現,幽夜開始覺得自己能夠當好一個姐姐,能照顧好一個可愛的妹妹,才有些釋懷。不僅如此,因為呆在拜殿只能受人膜拜,偶爾說幾句話,並不能真正的為朝夜城的人們解決什麼問題,特別無聊且枯燥,以至於幽夜終於明白,沉穩的姐姐為什麼也會有過突然從拜殿中離開,到神社外頭飛一飛的情況出現了。
想到這,幽夜便悄悄回過頭,看了趴在自己尾巴上真夢一眼。被趴著的地方,感受著從巫女身體上傳來的熱量,暖乎乎的,非常舒適。由此,幽夜便使了個壞,尾巴尖的一小段輕輕的纏住了真夢,嚇得真夢差點叫出聲來,雙手捂住嘴巴。相對於其他巨大的部分來說,蛇尾更加的敏感,對於真夢身體的溫熱,也就更加容易感受。而真夢也因為蛇尾涼涼的鱗片,感到涼爽許多。
“神明大人啊!希望您繼續保佑朝夜城風調雨順,農作豐收。”
“蛇神大人,這次孩子出門經商,不知多久才能回來,請您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
“神明大人!請您一定要給城里的小偷降下天罰,讓那些討厭的家伙知道這麼做的後果!”
在拜殿里陪同的這段時間里,真夢聆聽了形形色色的話語。有人感激、有人悲嘆、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有人憤恨、有人不安。大到天下,小到個人,各種各樣的事情,各種各樣的感情,讓真夢更加切實的體會到,朝日城中,龍蛇雙神在百姓們心中崇高的地位,以及人們對於神明的期望。同時也更加清楚,為什麼自己會被城里的人所憎惡了。
黃昏已至,前來參拜的人陸續減少,夜色漸暗,終於沒有人前來,這才能休息。忙碌了一整天的神官和侍女們迎來了他們自己自由行動的時間,同時,也是神明終於可以從參拜室中解脫的時間。等幽夜打發走了最後一位侍女,左看看,右看看,確認沒有其他人之後,回頭看看藏在她身後的真夢,這才發現,自己的尾巴仍然緊緊的纏著真夢不放。
“哎呀!真夢!沒事吧?都怪我得意忘形,忘了尾巴還沒把你松開。”
靈巧有力的尾巴急忙把真夢抬到參拜室外頭後松開,幽夜隨之爬下來,兩手摸摸真夢,慌張的查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啊!沒事沒事!幽夜大人的尾巴很舒服,並沒有傷到我,請大人放心。”
隱瞞性別的真夢,可不敢由得幽夜檢查他的身子,趕緊蹦躂兩下表示安然。
“啊……是,是嗎。呵呵,沒事就好。”
不知為何,幽夜的言語中帶有點點羞澀,令真夢不明的歪歪小腦袋。幽夜自己也不太清楚原因,為了掩蓋目前奇怪的感覺,她上前去牽住真夢的小手,說道。
“既然無事,那接下來就和我去用膳吧,弦彥應該命人把晚膳送到我房間去了。”
“嗯。”
真夢點點頭,盡量邁開步伐,跟著挪動身體的幽夜,回到房間去。起初,真夢還對跟幽夜一起吃飯這種事感到受寵若驚,略有推托,這些日子下來,倒是已經完全習慣。若沒有紅色災禍這種印象的話,在別人看來,她們幾乎就是一對感情要好的好姐妹。縱使別人再怎麼覺得紅發紅瞳的真夢是可怕的象征,依然改變不了他的出現使得幽夜變得更加開朗的事實。
兩人回到房間,與往日一樣一起用膳。幽夜曾考慮到真夢眼睛看不見,需不需要她來喂著吃,結果真夢吃飯完全沒什麼障礙,就跟普通人一樣,也就沒說出口。他們吃飯是跪坐在地上的,由於半蛇半人的體型,幽夜基本上需要俯著身子吃飯,以至於人身和蛇身的交界處,也就是腰肢,有時候會比較酸痛。好在這種酸痛程度不高,這麼長時間以來,也就習慣了,除了偶爾會因此嘆口氣之外,不算什麼大事。偏偏真夢就是能敏銳的察覺到這些小細節,聽到今天一天聽起來都很開心的幽夜忽然嘆了口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吞咽下口中的米飯,問道。
“幽夜大人,平日里聽您吃飯,有時會嘆氣,是有什麼問題嗎?”
“啊,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
對幽夜來說,確實已經是不值得在意的事情,然而真夢本著自己是照顧神明大人的巫女,繼續追問。
“我是照顧幽夜大人的巫女,您會在進餐中嘆氣,定是有哪里我照顧不到的地方,希望您能說出來,讓我好好的盡責。”
幽夜對真夢認真的表情實在是沒有抵抗力,想到今天因為無事可做前去幫弦彥辦事的情況,明白真夢沒有事做覺得不夠盡責的不安,便笑了笑,同樣放下碗筷,溫柔的回答。
“其實真的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情,就是我這身體,吃飯的時候總是要用身撐著人身,然後俯著身體,對我的腰有些負擔,偶爾會感到腰酸罷了。”
“這樣啊,那好辦!以前婆婆上了年紀,經常腰酸背疼,我就給她老人家按摩,久而久之,稍微有點研究,若是幽夜大人不嫌棄,等吃過飯休息一會,我來給您按按如何?”
“哦?這樣嗎?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待會就拜托你了。”
聽到真夢會按摩,幽夜樂呵呵的笑起來。兩人吃完晚飯,休息一會,閒聊過後,幽夜就趴在被褥上,放松了身子,對著真夢的按摩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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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夜的身體,主要是蛇身部分,伸展開來長的很,好在房間就是為了神明大人特殊的身體造的,足夠幽夜把身體盡情的舒展開來。真夢先從幽夜的人身部分開始,按摩之前,由於第一次給幽夜按摩,真夢需要熟悉一下對方的身體,便有禮節的向趴在地上准備好的蛇身說明一下。
“幽夜大人,我需要先摸一摸您的身體熟悉一下,可以嗎?”
起初,真夢沒有查覺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有什麼問題,畢竟眼睛看不見,想要給幽夜大人按摩的話確實需要依靠觸摸來確認一下身體,可話說出口之後,真夢才發現,自己要做的事情有多麼的糟糕。
“嗯,沒問題。”
幽夜不知真夢真實性別,可愛的妹妹因為失明需要觸摸身體進行確認,自然不會覺得有問題。反倒是真夢,沒意識到的時候還好,這意識到了,毫無防備的幽夜就這麼趴在他的面前任由他撫摸,還真的羞到臉和頭發一樣紅。為了不讓自己多想,真夢兩手拍拍臉蛋,啪啪兩聲之後甩甩頭拋去邪念,深呼吸一口氣,這才終於把手掌貼到幽夜的背上去。豈料她剛把手貼上,就覺得不對勁,手上傳來的觸感,不是幽夜身上穿著的衣服,分明就是那白皙柔嫩的肌膚!
“幽夜大人,您脫了衣服嗎?”
真夢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的問道。
“是呀,我想著真夢你好按點,就把衣服脫了。怎麼了?”
“不,沒什麼,就是……現在入夜了,脫掉衣服,擔心您會不會受寒。”
“呵呵,不必擔心,我不怕冷,你專心按摩吧,不用想那麼多。”
幽夜溫柔的呵笑一聲,閉上眼睛,頭部側臥著彎曲相疊的前臂,安心的等待真夢的按摩。事已至此,真夢不好再多說什麼,心里對幽夜念了好幾聲對不起,動起緊貼著幽夜肌膚的雙手。不過,真夢這孩子終究是老實人,一旦做起正事,必定認真對待,沒有半點歪念。他的雙手仔細的游走在幽夜的雪白的美背上,確認著背部整體的輪廓,尋找著各處肌肉、骨骼的准確位置。掌心的溫暖對於體溫較低的蛇神來說十分舒適,輕柔的觸摸有種別樣的瘙癢,是一種奇特的感受。幽夜不是沒有被直接觸碰過肌膚,畢竟歷代巫女都會為神明淨身,只是別人這樣用雙手在自己身體上撫摸的經驗,至今沒有。
確認完身體之後,真夢開始為幽夜按摩,他先用手按一按幽夜提到的不舒服的位置,確認情況之後,熟練的按摩著相對應的部位。有時候,是用大拇指擠壓,有時候,是用肘關節按壓,有時候,是用手指揉捏。不得不說,這孩子確實在給他婆婆按摩的日月中練出了一手好本領,盡管在按摩時好些地方有強烈的疼痛感,讓幽夜發出了痛苦的低鳴,可痛完之後,身體明顯比沒按之前更加輕松。加之真夢力道合適,輕重拿捏十分准確,待到不適應的疼痛感過去之後,幽夜痛苦的呻吟,開始變成了舒坦的嬌聲。
潔白的美背經由真夢一通按摩,變的通紅起來,涼爽的肌膚逐漸發熱,先前的腰酸背痛好似不曾存在過一般,使得幽夜感覺現在能像姐姐一樣飛上雲霄。她重新穿上衣服,臉部浮起微微紅暈,對輕松的身體非常滿足,於是再翻過身來,露出蛇腹,對真夢說道。
“真夢,你的按摩真是舒服極了,我現在身體明顯好受了許多,對了,總是要頂著身體爬來爬去,我的蛇身部分也挺累的呢,你給我的蛇身也看著按一按。”
幽夜的蛇身長達十五尺,幾乎等於三個真夢,要真夢全給按舒服了,自然不可能。真夢聽了要求,愣了一下。先不說蛇身巨大的問題,真夢的按摩技巧只會按人,蛇身還真沒按過。以前頂多就是山里生活的時候抓過幾條蛇,知道長什麼樣,怎麼動的罷了,要說按摩,還真是傷腦筋。不過,真夢沒有說不會或者拒絕。他想,凡事都會有第一次,何況他作為巫女的工作,就是要照顧好朝夜城的蛇神。蛇神大人開口要求了,作為巫女肯定不能拒絕。真夢先伸手觸碰一下幽夜披掛著白色鱗片的蛇身,一如既往堅硬又涼爽的感觸。於蛇腹之間的鱗片則更加寬大,恐怕真夢的力氣,不足以透過鱗片去按摩,思考幾番,實在想不到辦法,無奈的真夢只好放棄,對著幽夜失落的搖搖頭。
“對不起,幽夜大人,我的力氣不夠隔著鱗片給您按摩。”
“呵呵,這個問題不用擔心,只要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幽夜嘻嘻一笑,竟然將真夢雙手碰著的鱗片翹起來,露出了里邊的肉身。翹的幅度不算很大,可對於真夢那對小手來說,已經足夠深入其中進行按摩。真夢雙手順著翹起的鱗片慢慢摸索進去,第一次碰到了鱗片下面的身體。那柔軟有韌性的肌肉,摸起來的感覺十分奇妙,和幽夜人身部分完全不同,導致真夢好奇的用小手在鱗片里頭摸來摸去。
“嗯…!”
一瞬間,幽夜甜美的呻吟從嘴里漏了出來,鱗片下面敏感的身體第一次受到這樣的觸摸,使得幽夜不自覺的漏出了不曾有過的嬌聲。真夢沒有意識到這嬌聲的不妥,還以為是自己弄疼了尊貴的蛇神,嚇得趕緊縮回手,擔心的問道。
“幽夜大人,怎麼了?是我不小心弄疼你了嗎?”
“不是,沒……沒問題。怎麼樣,好發力嗎?不好發力的話我還可以把鱗片再翹高點。”
幽夜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她可不想被純情的妹妹知道剛剛自己那叫聲的含義。幽夜靈活的調整蛇身的肌肉,把鱗片翹到了幾乎豎直的程度,普通的蛇自然做不到,得虧是蛇神特殊的身體才能做到這種地步。真夢碰了碰豎直的鱗片,又確認一下周遭的鱗片,大概了解了幽夜蛇身部分露出來的大小後,雙手按上去,盡量加上整個人的體重去增加力度,試試看對人的按摩方法是否對蛇的身體有效。
“啊……這個力度很好。”
可能因為幽夜不完全是蛇的關系,真夢的按摩意外的有效,幽夜身體往後仰,雙手按著毯子,閉目養神,享受著真夢精湛的按摩技巧,有時還會不自覺的從嘴里溜出來誘人的叫聲。真夢聽著幽夜的叫聲,明白自己按得舒服,就逐漸自信起來,把以前給奶奶按摩的看家本領都拎了出來,極大程度的緩解了幽夜蛇身的疲勞。他每按好一個地方,幽夜就會把別處疲勞部位的鱗片翹起,真夢就過去繼續按,甚至,按到了蛇腹大鱗片下的部位時,還整個人坐上了蛇身的腹部上。不同於人身時的舒適,這是幽夜第一次蛇身感到這麼舒暢。以前不是沒有巫女給她按摩過,可這樣按摩蛇身,幽夜還是第一次。在長時間的壓力下,身體的另一部分能夠得到放松。這令幽夜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十五尺長的蛇身,貪得無厭的翹起一塊又一塊的鱗片,享受著真夢那雙手恰到好處的按壓揉捏,幾乎要上癮。
柔和的月光灑落人世,照耀著漆黑安寧的天空,入夜已深,距離剛開始按摩已過去好幾個時辰,在真夢兢兢業業的按摩下,幽夜不知不覺間,已經躺倒在毯子上。安詳的呼吸聲,昭示著幽夜已經沉睡。她最後一塊翹起的鱗片,如同半個時辰前的眼皮,緩緩閉合。真夢雖兩條手臂按得發酸,看到幽夜這麼舒適的睡著,倒也心滿意足。因為曾經和幽夜一起睡過覺,知道她有裸睡的習慣,就沒有做多余的事情,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輕輕的關上房門。
他甩甩雙臂,擦了擦額頭的冒出的汗珠。夜晚的涼風吹拂著他微微發熱的身體,格外涼爽。這時,那只神奇的小鳥從天而降,落在真夢的肩膀上,鳴叫幾聲。真夢急急忙忙的表示安靜,可別吵到了大家的美夢。回到自己房間里拿出換洗的衣物,跟著小鳥,又走了好長的路,前去湖泊洗澡。這些天來,真夢都在那個湖泊洗澡,每每時機正好,小鳥就會出現,領著真夢前去。真夢因為雙目失明的關系,在山上生活十幾年之後,很會依靠其他感觀來認路,可謂是過路不忘的程度,然而,每次去湖泊的路皆不相同,奇怪的很。要不是有小鳥帶路,只怕是認路自信如真夢,亦不能到達那個奇妙的湖泊。
他曾經問過小鳥,但是小鳥從沒回答過為什麼。想到這麼多天來都沒什麼問題,小鳥也是在幫助他,真夢便沒有多加追問。現在,他都沒有去想什麼問題,僅僅跟著小鳥,配合著小鳥的鳴叫聲,哼哼小曲,穿過各種各樣的地方,來到神奇的湖泊。他每次來洗澡都是比較的晚的時間,何況還是在湖泊里洗澡,加上身子看起來薄弱,本該容易感冒著涼才是,卻次次都是洗完澡之後渾身暖乎乎的。除此之外,最神奇的,當屬洗完澡離開時的部分,用石錐砸石頭。過去了好些天,真夢已經用小動物們送來的石錐,把小鳥指定的好幾塊石頭砸出了裂縫。砸完之後,真夢就會覺得身邊的一切在瞬間發生變化,接著,便回到了他在神社里安靜狹小的房間。好像去洗澡就只是做了個夢,而身體上還未蒸發的水珠,則告訴他那些都是事實。
“呵呵,山外頭真的有好多神奇的事情。”
真夢用毛巾擦干身體,回想著剛剛洗澡的事情,又會回想著給幽夜大人按摩的時翹起的鱗片,還有那第一次觸碰到的蛇身,發出了歡喜的感慨。鋪好被褥,躺在上面,蓋上被子,又在神社度過了一天。將來還會繼續這種充實的生活,還會再有其他未曾經歷過的事情,更重要的,是有幽夜陪伴的每一天。
“晚安,幽夜大人。”
真夢的眼皮疲憊的閉上,很快,在微笑之中,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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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真夢在神社內已經生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來風調雨順,城泰民安,完全沒有什麼紅色引起的所謂災難發生。大家認為可能會受到什麼壞影響的蛇神,不僅沒有半點問題,這個月來甚至變得圓滑起來,居民們時常在上供時見到蛇神大人柔和的笑臉,對待其他神官和侍女也不再是冷漠的表情。逐漸的,至少神社里的人,開始對真夢——紅發紅眼的巫女,有所改觀。因為之前給弦彥幫忙,真夢有挺長一段時間里,與弦彥在一起的時間比幽夜還長,導致幽夜不滿。特別是自從那天晚上,幽夜因為按摩太過舒服,把穿上的衣服又脫掉,直接睡著了,隔天起床全身輕松,睡了個舒舒服服的覺,對於真夢的喜愛更上一層樓。後來,她便要真夢一直跟隨,就算是去主殿受拜,亦會把真夢像之前那般藏在身後陪同。總之,兩者之間的關系,親密得肉眼可見。
神社里的神官侍女看得出來,就更不用說弦彥了。他看幽夜對巫女的寵愛是一天更勝一天,乃至自己對巫女好,都會遭到幽夜的嫉妒。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弦彥希望的發展,是自己和巫女以及幽夜的關系都好。幽夜自不必說,認識了十幾年,當年在家族和蛇龍姐妹之間的對立中表現出對姐妹好的立場,關系自然不會差到哪去,就算因為巫女,幽夜偶爾對他露出嫉妒和不滿,那也頂多是小打小鬧。
關鍵的是他和巫女的關系。
他需要的,不是巫女幫他當好哥哥一樣看待,弦彥需要巫女對他有更進一步的感情,更加不容易切斷的關系,這樣才能確保蛇身和巫女這樣重要的人能留在他身邊。弦彥在自己的房間看完了整個朝夜城的要事,並且做出了相對應的措施,命手下的人們去實施之後,若有所思的走到後庭。路上,他遇到了幾個侍女,迎上前去,對幾位侍女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閒聊了一些話題,待侍女們羞紅著臉離去,弦彥看著女子們眼里遮不住的愛意,心滿意足的點點頭。
“看來不是我不行,是那朵漂亮的紅花不好采。”
弦彥自知自己作為男人有很強的魅力,長相、能力、錢權、性格,按理來說大部分女人都無法抗拒他。唯獨……
“過去也有不好采的花兒呢,希望這次不會重蹈覆撤。”
弦彥想起了過去的事情,搖搖頭,有點自嘲的冷笑一聲,離開神社,打算去城里買點東西,好讓神社里漂亮的巫女能提升一下對他自己的感情。
他不知,並不是他作為男性的魅力不足以虜獲美人的芳心,而是美人根本對男性的魅力沒有興趣。婆婆是從小把真夢當女孩子養,可沒教他以後要像女孩子一樣找個好丈夫哩。作為男孩子,真夢還沒到會對同性傾心的地步,俊朗如弦彥,待他是百般好,有能怎麼樣呢?至多就是值得尊敬的哥哥了。那,誰能得到美人的芳心呢?
“真夢,來,今天我們去城里逛逛。”
天天待在主殿里聽人祈願,難免發悶,以往幽夜都是離開,翻過後院的牆,去到前往山上的幽徑去透透氣。因為不喜歡城里人對她的敬畏,她很少在城里的其他地方露面,不像他的姐姐,有時候呆悶了,直接就從主殿飛到朝夜城里,要麼是在天上觀察民生百態,要麼直接在城里閒逛。姐姐那種胸懷,是幽夜不具有的。但現在不一樣了,因為前幾天,真夢偶然提到想去城里看看,正好幽夜覺得可愛的妹妹天天在主殿里會不會覺得厭煩,加上神廟里的人對真夢好轉了一點,就打算帶這山上生活十幾年的孩子見見繁華的世面。如果只有她自己,肯定還是找沒什麼人的地方透透氣最好,畢竟性格上,幽夜就不喜歡人多吵雜。何況身份特殊,他人的眼光之中就多了更加令幽夜不適的情感在內。
“誒?今天嗎?幽夜大人不在神殿里也沒事嗎?”
真夢歪著小腦袋,擔心的問道。
“呵呵,小傻瓜,要是有事的話,那日我又如何救得到你?”
幽夜呵呵笑著,彎腰伸手撫了撫真夢的腦袋。
“啊,說的也是。”
真夢恍然大悟,兩手合十拍了一下,這種小小的反應在幽夜看來同樣可愛,若非大庭廣眾之下,定會把真夢抱在懷里使勁蹭一蹭。她已經完全把真夢當成了可愛的親妹妹對待,不僅是別人看得見的寵愛,別人看不見的肌膚之親亦是日復一日的親昵。
“來,走吧。”
幽夜牽起真夢的手,喜笑顏開的和神官們打聲招呼,光明長大的從神社正門離開。前來參拜的信徒們,見尊敬的蛇神牽著緋紅巫女的手大搖大擺的從神社正門離開,有的趕緊拜一拜,有的直接看傻眼了。幽夜絲毫不關心這些人的看法,只是低頭注意著身邊的真夢,慢慢的挪動腹下蛇鱗,盡量配合他的速度。從神社正門離開到城內,需要走一條很長的台階路,從神社簡稱至今,這條台階路已過十載,經歷了多少春夏秋冬,如今已無當年亮麗。寬敞的台階路,其靠近泥土的兩邊長有青苔,台階石磚或有凹曲,或有綻裂,然年邁的老身子依舊堅硬如初,支撐著人們人們前往神社的腳步。真夢的小腳兒一步一步的踩在台階上,利用敏感的其他感觀,如履平地;幽夜的蛇身蜿蜒盤行,輕松的驅使蛇身,利落的爬行於台階之間。她們走在正中間,行過之人紛紛避讓,眼神中是尊敬,眼神中是畏懼。
穿過最後一座鳥居,她們來到東瀛近幾年繁華起來的地方——朝夜城。朝夜城,顧名思義,乃是取神龍朝日與靈蛇幽夜兩位神明中各自一字來取名。這城還有另外一個名字,蛇龍城。為什麼朝夜城這個名稱是朝日在前幽夜在後,蛇龍城反而是蛇在前龍在後呢?真夢曾聽已經去世的婆婆講過:稱為朝夜,是因為白晝太陽初升,夜晚則是月亮,人們朝醒夜寐,所以朝先夜後;稱為蛇龍,是因為人站於地面先見伏蛇,後抬頭見升龍,以此眼見先後順序,因此先蛇後龍。
清空萬里無雲,艷陽高照,涼風吹拂,適合出行。為了不讓真夢走丟,幽夜緊緊的攢住真夢的手,把他護在自己的身邊。要知道,神社的人對緋紅巫女的態度是緩和了,城里的人可一點沒有。幽夜心里始終不能放下過去發生過的芥蒂去看待百姓。對他們有利,又沒什麼特殊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們看起來是人畜無害的居民,當他們認為他們的利益受損,或者發生了什麼他們不能理解的事情,這些迷信的人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看看現在這令人畏懼的半身,就是因為十年前姐妹兩人在幫助居民時,受到了居民忽然的干擾才變成這般模樣。同樣被譽為神明,就因為她的雙眼是紅色的,居民們對待她的態度與對待她姐姐的態度就明顯不同。想到這,幽夜視线移到了身邊的真夢身上,不僅是紅眼睛,更是一頭紅色的秀發,一個乖巧可愛的無辜孩子,為此遭到了追打和歧視。漂亮的眉頭緊皺一起,猩紅的眼眸中,憤怒與無奈的感情攪動著。
“幽夜大人?怎麼了嗎?”
恍惚間,幽夜再次陷入了她的思緒之中,白皙的手不注意的用力,令真夢察覺到了幽夜心思的變化。經過真夢一聲提醒,幽夜搖搖頭,將那些性格使然的負面情緒拋諸腦後,美麗的臉龐陰雲四散,重新恢復了溫柔的笑容。
“沒事,就是牽緊你的手,當心走散了。這里可不是神社里,千萬要注意哦。”
“嗯,真夢明白。”
有力的點頭回應,真夢的手緊緊的回握。
兩人走在朝夜城的大街上,理所應當的成為了最引人矚目的焦點。從未出現在城內的靈蛇之神,以及讓人遭人忌憚的緋紅巫女。一聖一邪走在一起,任何朝夜城的居民都不可能不當回事。居民們跟前去神社祭拜的人一樣,主動讓出道來,繁華的街道上,只要幽夜和真夢經過,人群便會自動的一分為二。幽夜絲毫不在乎別人對她的敬畏,反倒是別人對真夢的眼神,她很在乎。敏銳的真夢察覺得到周圍刺痛的目光,聽得到眾人對他留在幽夜身邊的窸窸窣窣。來到城里生活一個月,真夢第一次離開神社,當時居民們追打他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導致真夢低著頭畏畏縮縮。這樣子,像極了當年內向還躲在朝日身後的幽夜。
“真夢,朝夜城有家不錯的首飾店,我們去那里逛逛。”
不等真夢回答,幽夜拉著真夢快步走起。她們路過居民區,走到滿是商鋪的街道,行商人在這里吆喝,各式各樣的商鋪販賣著各種東西,有賣小吃點心的點心鋪、有賣布料衣裳的門店、有賣糧食草料的店鋪、有賣舶來品奢侈品的商家。熱鬧非凡的景象,與山里的寧靜全然相反,比在神社里參拜的人還要多姿多彩。比起尖銳難受的眼神,這種喧鬧的聲音明顯更加有趣。重振精神的真夢臉上一下子就樂開了花,就跟看得見似的左顧右盼。瞧見真夢重新恢復了精神,幽夜的神色也輕柔了一些。作為朝夜城的守護神,幽夜想要買東西根本不需要出錢,大把人巴不得親手送上,順便求個祝福。但幽夜並不喜歡這麼做,加上她不想給真夢帶壞榜樣,還是實實在在的拿出了跟前兩天弦彥要的錢銀,一個精致的白色布袋子裝得滿當當,足夠他們在城里揮霍一番。
首先,幽夜就帶著真夢到點心鋪嘗嘗鮮。點心鋪的女老婆一見蛇身大人大駕光臨,差點五體投地,差點沒把自家所有的點心都給神明獻上一份,就是看到幽夜身邊的真夢之後,手腳才突然停頓下來。幽夜沒有管老板娘的反應,就是要了幾串丸子,把錢留下,便牽著真夢離開。真夢常年在山上,跟婆婆兩人吃的比較素,小吃點心之類沒有吃過,第一次嘗到這種甜甜的丸子,咬下一顆後高興的在嘴里嚼了起來,腮幫子鼓鼓的,甚是可愛。幽夜滿意的看著真夢高興的樣子,接著又帶他去了其他的店鋪看看,基本上所有蛇神親臨的店,其老板全是類似點心鋪老板娘的反應,先是見到幽夜感到榮幸,又是見到真夢後愣住。幽夜全然不予以理會,只管給真夢買東西罷了。
兩人吃過點心,買過衣服,逛過各式各樣的店鋪,還看了會流浪藝人的表演,即使眾人看待他們的眼光依然不變,幽夜和真夢還是感到很開心。幽夜的開心,是因為真夢的笑臉;真夢的開心,是因為幽夜的陪伴。她們就像真的姐妹,互相牽著的手時刻不放開,無視著周圍的畏懼、忌憚,在歡聲笑語中,度過既平凡又特別的一天。這一天,幽夜滿足了她內心的一處空洞,她成為了自己憧憬的“姐姐”,看到了需要她守護的孩子天真無邪的笑臉;這一天,真夢忘卻了糟糕的回憶,接觸到了十幾年來只能耳聞的新事物,還受到幽夜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發誓,一定會竭盡全力守護住真夢這張可愛的笑臉;他發誓,必定會全心全意去報答幽夜這位美麗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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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內心堅定了彼此的信念時,一齊走到了幽夜口中說的朝夜城里不錯的首飾店前。幽夜欲帶真夢進去配幾件漂亮的首飾,恰逢弦彥從中離開,三人正好撞了個照面。
“幽夜!?不對……幽夜大人,您怎麼會出現在這?”
剛從里面買完東西出來的弦彥,驚訝的瞪圓了眼睛。眼前是誰?是那個從不願來城內的靈蛇神明;是那個來到城內就被歧視唾棄的緋紅巫女。按道理來說,這兩人完全沒可能在這種時間點出現在此處。弦彥少有的露出了失態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的幽夜和真夢。
“嗯?弦彥,真巧啊,你也來這里買東西嗎?”
幽夜看到弦彥,臉上露出了明亮的笑容,那是和對待真夢的笑臉有所不同的表情。真夢聽出了幽夜言語中不同的情感,楞住片刻,僅僅那麼一會,他就回過神,對著弦彥畢恭畢敬的鞠躬行禮。
“午安,弦彥大人。”
兩人的招呼,把弦彥從驚異中喚回,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不好意思的咳了兩聲,拿著剛剛買下的飾品的右手,鬼鬼祟祟的往身後藏了藏,接著客氣的回應。
“兩位,中午好。沒想到向來不到城內半步的蛇神大人,竟然會出現在城內最繁華的街道中,著實讓在下嚇了一跳。”
“呵呵,今天來了性子,想帶真夢出來見識一下世面。話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鬼鬼祟祟的,買了什麼東西呀?”
弦彥不起眼的動作,沒能逃過幽夜敏銳的蛇眼。對於信任的人來說,幽夜並不會特別的去注意對方的小動作,只不過對方是弦彥,這里又是首飾店,在心里占有一定重量的男性出現在這里,以幽夜的性格,想不懷疑是不可能的。弦彥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這會兒正頭疼呢。首飾店嘛,自然是來買首飾的,而重點就在,這首飾是買給誰。弦彥藏在身後的手里,握著的是一條精制的手繩,手繩上的裝飾既不是蛇也不是龍,而是一片楓葉,這楓葉編織得很細致,跟手繩一樣都是紅色,一看就知道是專門定制的好東西。至於這禮物要送給誰,弦彥雙眼偷偷瞄了幽夜身邊的真夢一眼。沒錯,弦彥就是為了讓這個小美人能對他傾心,才特地到首飾店買了一條定制的手繩。結果好巧不巧,剛剛取貨,就遇上了幽夜和真夢。
沒被查覺還好說,一旦被幽夜查覺,這會兒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送了,那肯定不討幽夜的歡喜,弦彥可不想要這種結果;不送,鬼鬼祟祟的被懷疑,找個借口搪塞過去,時候恐怕不好送到對自己有戒備的真夢手里。就在弦彥煩惱著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幽夜看著他的眼神逐漸的尖銳,她牽著真夢的手慢慢靠近。若是強行隱瞞,到時候兩邊不討好,權衡之後,弦彥深呼吸一口氣,作好了決定,主動在她們面前拿出了手繩。
“手繩?買來送給誰的?”
幽夜並沒有輕易的放過弦彥的打算,繼續追問道。
弦彥早就料到這一步,畢竟和幽夜相處十幾年,加上對方日積月累的好感,會有這樣的反應簡直理所應當,這也代表弦彥之前的所作所為著實有效。為此,他才有資本,在接下來的二選一之中進行選擇。他買發釵的目標,就是為了討好作為巫女的真夢,若是此行選擇了幽夜,那便本末倒置,他和幽夜已有感情基礎,這一次的行為多多少少會使幽夜產生不滿,但勝在他與善妒的蛇神之間還有余地,事後再彌補回來就好。
“這段時間,真夢巫女幫了我不少忙,最近神社里的其他人對真夢巫女又有所改觀,幽夜大人當初把我送給您的紅葉當作禮物送給了巫女,而我什麼禮都沒送過,就來這定制了手繩,給真夢巫女當禮物,表達一下我對巫女的祝賀。”
弦彥在這會兒選擇了真夢,打爆說的話還是放謹慎了一些,不想太過得罪幽夜。按他對幽夜十幾年來的認識,這會兒聽完話,必定會怒火中燒,兩只眼睛好似能放出火來,狠狠的瞪著花心的他。弦彥為此,已然作好面對幽夜那種充滿壓迫力的嫉妒情感。
“誒?萬萬使不得!小女子盡的是本分職責,還受到弦彥大人的諸多幫助,實在是無福消受這等禮物。”
結果,手繩遞到真夢面前,沒等到弦彥所想象的幽夜的妒火,真夢的拒絕反倒是如期而至。畢竟這個緋紅的巫女在他眼里,是個謙虛又無欲的好女孩,送禮的話肯定會第一時間遭到拒絕。按照弦彥的計劃,其實是希望和真夢單獨相處來送,才好說一些足以讓少女沉淪的甜言蜜語,而今幽夜就在面前,著實不好處理。於是,弦彥腦海里急速的構思著說服真夢的言語,同時斜著眼光,偷偷的看了幽夜一眼。
善妒的蛇神不僅沒有大發雷霆,甚至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反應。
‘奇了怪了?在幽夜面前給其他女孩子送東西,竟然沒有發怒?’
弦彥心里產生的疑惑想法,將其准備用來說服真夢的話語拋到了九霄雲外。至於幽夜,她一開始也准備生氣了,結果一聽到弦彥定制的手繩是送給真夢,頓時又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想起那時候自己房門前、弦彥抓著真夢手的場景。那個時候,幽夜確實心中有股怒火,後來仔細回想,她竟不知自己是在對誰發怒。是抓著真夢小手的弦彥,還是由弦彥抓著小手的真夢?再次面對這樣的場景,幽夜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她的確對弦彥抱有好感,不喜歡見到弦彥與其他女性曖昧的情景,為此會遷怒於與弦彥曖昧的女性;她確實溺愛著真夢,不想見到可愛的妹妹對別人比自己還親近,為此她會嫉妒被真夢親近的其他人。那麼,當抱有好感的男性對溺愛的妹妹有所曖昧的時候,她是為了什麼才生氣呢?幽夜越想越不明白,她心里隱隱發作的這股不滿,第一次不明白該向誰潑灑。
一部分居民聽到了弦彥要送定制的手繩給真夢,嚇了一跳。大多數的居民們都不知道他們三人發生了什麼事情,想要滿足好奇心圍觀,又因為對象是守護朝夜城的蛇神和城主弦彥,不敢駐足,頂多就是裝模作樣的從他們身邊走過,趁機側耳聽聽八卦。弦彥當然不想他對真夢示好的消息在城里傳開,緋紅的巫女在神社是有點讓人改觀,在城里可一點印象上的改變都沒有。
“巫女不必妄自菲薄,幽夜大人自從有你照顧之後,精神了不少,大家有目共睹。這樣吧,就當是這之後要進行的求雨儀式的謝禮,你就收下吧。我還有其他要事處理,就先行一步了,你們慢慢逛。”
弦彥見幽夜沒有表態,就稍微大膽一些,速戰速決,強行抓住真夢的手,把手繩硬塞過去,然後爽朗的笑了笑,朝兩人告別之後,匆匆離開。從弦彥說明禮物要送的人開始,幽夜自始自終,沒有說過任何話,直到最後,亦不過是目送著弦彥離去。而真夢,著實不敢收下弦彥這份重禮,對著手里這條用紅繩加工制成的精湛手繩,不知如何是好。帶著困惑的表情,真夢抬著頭,小手兒拉扯了幽夜的衣袖一下。
“幽夜大人,這可怎麼辦?我……”
“既然弦彥都這麼說了,你就收下吧。”
沉默許久的幽夜總算開口,她雖五味陳雜,心里不是滋味,卻在看見真夢不知所措的樣子之後,恢復了平靜。她盯著真夢手里的手繩一會兒後,微微嘆口氣,然後面露微笑,手掌輕撫真夢的頭發。
“幽夜大人亦如此說的話,我就先收下了。”
真夢聽了幽夜的話,他把手繩小心的藏在衣兜里,滿臉無奈的收下這等重禮。不知為何,幽夜見真夢不是很情願的收下了弦彥的禮物,心里忽然間安心了下來。她彎下腰,再度牽起真夢的手,笑著說。
“好了好了,弦彥送了你禮物,作為姐姐可不能輸給他。來來,真夢,讓姐姐也給你送件首飾。”
對弦彥送的禮物一臉不願,聽到幽夜要送首飾,真夢反倒很開心。明顯的態度,令幽夜心情舒爽,無視著周圍居民們驚異的眼光,牽著真夢進了首飾店里面開始挑選。該說不愧是朝夜城里最有名的首飾店,里面各種各樣精美的飾品多種多樣,無論是本地的客人還是外來的客人,都會在這里挑選一兩件精品來裝飾自身。不過,今天來的客人們,比起精致的首飾,還是遠近聞名的蛇神更吸引目光。這首飾店要說小不小,要說大不大,幽夜這身體,一進店里,幾乎就得把其他客人趕出來。好在眾人能夠一睹蛇神芳容,也就心甘情願的為幽夜挪地方。
幽夜不想在店鋪里多待,快速的掃了一眼首飾店里的商品,赤紅的眼眸最終落在一支紅木制的發飾上。幽夜牽著真夢挪動著蛇腰,來到貨架面前,取下發飾。發飾上有一只連同雕刻的蝴蝶,正好真夢頭頂上經常翹起來兩根呆毛,長得又甜美漂亮,裝飾起來一定很般配。於是,幽夜便將蝴蝶發飾插在真夢緋紅的頭發上,滿意的點點頭。
真夢伸出手摸了摸發飾,小臉蛋微微泛紅,害羞的問道。
“幽夜大人,我戴起來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我的好妹妹,戴什麼都好看。老板,這發飾我買了。”
幽夜對真夢可愛的模樣愛不釋手,若不是現在大庭廣眾,必定把真夢抱起來不可。
“哎呦,蛇神大人,您能大駕光臨,已經是小人三生有幸了,豈敢收您的錢銀啊!小店里有您看上眼的東西盡管拿去就好!”
首飾店老板看到幽夜要付錢,趕緊上前,兩手狂擺,誠惶誠恐的拒絕。
“平日神社已經收了你們不少的香火錢,我也不想因為自己是朝夜城的守護神就為非作歹。該付多少就付多少,不要再跟我多說。”
幽夜冷冽的瞪了老板一眼,嚇得老板直哆嗦,要是惹朝夜城的守護神不高興了,那這家店的後果可不堪設想。為了父輩傳下來的家業,老板急忙賠笑,只好答應下來。
“不愧是蛇神大人,正氣凜然一身清風,是小人不識抬舉,讓蛇神大人不高興了。這發誓是小店的好東西,好東西自然配好主人,所以,您就出這個價吧?”
老板比了一下手勢示意,這價格顯然低了。幽夜輕嘆,不想再多費口舌,好歹還是收錢了,不像前面逛過的部分其他商家,硬是不敢收。
付完錢之後,幽夜牽著真夢離開首飾店,接著又去了其他地方,僅僅一天,基本逛完了朝夜城的四分之一。一路上,真夢免不了排斥和不友好的目光,但比起這些不開心的事情,歡喜之情明顯更勝一籌。何況有幽夜陪伴,牽著他的潔白的玉手,從不曾松開。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繁華的大城市之中游玩,可口的小吃把肚子填得滿滿,好玩的地方去了個遍。對在山里生活了十幾年的孩子來說,畢生難忘。
黃昏將至,散發著柔和橙光的夕陽逐漸躲藏的山的背後,潔白的月亮正與太陽相對。外出逛了一整天之後,幽夜和真夢總算回到神社。神社里前來參拜的人所剩無幾,大家都准備回家吃上香噴噴的晚飯,休息休息,度過人生中短暫的一天,真夢亦然。他與幽夜共進晚餐之後,再度幫幽夜按摩放松,直到服侍的守護神像上次那般安然入睡,真夢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帶他前去湖泊的小鳥兒如期而至,他拿上換洗的衣裳,留下了弦彥送的手繩,卻沒有取下幽夜送的發飾。一路上向奇特的小鳥傾談今天的所遇所聞,每當他提到幽夜如何如何的時候,真夢臉上都會浮現出幸福的笑容。少年人生十六載,正是情竇初開時,他現在還未察覺,如同姐姐一般的幽夜,在他內心里慢慢的成為了特別的對象,真夢只是知道,思念著白蛇姐姐的時候,整個人都會特別安心快樂,就像是被什麼攢住了心兒,清楚的感受到那撲通、撲通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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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玩那天,弦彥說過,“這之後要進行求雨儀式”。眨眼間,光陰逝去,真夢即將迎來了作為巫女最重要的職責:在蛇神求雨的時候跳神樂舞,保護蛇神的安全。在神社內工作的時間,真夢已經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神樂舞的作用。以神樂殿為媒介,擴大巫女的靈力,再以神樂舞的方式,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保護傳靈的蛇神和求雨的龍神。真夢得知自己作為巫女的本職之後,回想起幽夜帶他熟悉神社的時刻。那時候真夢和幽夜一起在神樂殿內,他按照幽夜的要求跳了一支奶奶教給他的神樂舞,因聽得蛇神的哀嘆,導致焦慮走神,跳得不好,還因此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所以,他刻苦練習,只要有空閒,就會自己偷偷在後庭跳神樂舞。
現在恰巧就是有空的時間。
幽夜待真夢梳妝打扮,共用早飯後,早早離去。由於距離求雨只剩兩天,這兩天來客更多,神社內不僅要像往日招待前來參半的信徒,還要分出人手准備求雨儀式。場地的布置,儀器的准備,還有安保的工作。這求雨需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所以場地准備好的時間不能早不能晚,需要剛剛好在求雨那天搞定,便不能提前准備,而是全部要在接近求雨儀式前兩天完成。平日就繁忙的神社,在這種日子里更是忙上加忙 ,有些人,就會趁這種忙碌的日子里,干些不好的事情。在這種重要的日子里維護平和,就是神野家的工作了。
神野家已經從過去沒落的家族,依靠朝夜城壯大起來。這十幾年來,不僅家族人丁興旺,借助全城乃至周邊城市對神社的信仰,積蓄了不少金銀財寶。強大起來的神野家,成為朝夜城的大家族,家族的少當家神野弦彥,則是朝夜城當之無愧的城主。他年紀輕輕,治理有方,待民親和,唯才是用,朝夜城在他的帶領下,變得更加富強民安,全城上下,無一不對他愛戴有加,忠心耿耿。朝夜城的武力不算強,除了從神野家中挑選適合的男丁進行鍛煉、在城中選拔青壯年男子作為兵士,還會雇傭一些武士。靠的就是這些阻止起來的武力,維持城中的秩序。
進行求雨儀式的這些天,平日里比較清閒的武士就會和部分城里的兵士進行巡邏,保護城內的平安,其余神野家內的武力就會被調回神社內,主要保護神社里的安全。神社內,除開注意忙碌的神社里有沒有偷雞摸狗之輩、或是尋釁挑事之流,最終的是守護神和巫女的安危。幽夜的本事雖不及姐姐,可依然精通法術,得了靈力化為半蛇半人之身後,越發神通廣大,不要說一般人,就是面對一群武士,幽夜都可以自己一人平安無事的收拾掉。不過,念在她貴為守護神,又有龍神失蹤的前例,弦彥還是為她安排了大量的人員進行保護。同樣,作為曾經受害的職位,巫女亦受到同等程度的保護。正是如此,都受到保護、職責有不同的情況下,幽夜沒辦法再帶著真夢一齊去主殿。
所以,從幽夜早早離去之後,真夢就會在眾多人看守的房間里無所事事。這會兒,便是練習神樂舞的好機會。他的房間不大,好在家具也不多,全部都往角落里騰挪,空出一塊還算是寬敞的空間,足夠他跳舞練習。其實啊,神樂舞他早就已經駕輕就熟,那天會跳得不好,歸根結底在於心態出現問題。以至於他的練習總是跳得完美,心里卻仍然不踏實,擔心到時候會跳得不好。要知道,求雨儀式可不是鬧著玩,平時跳得不好尚可,這關鍵時刻跳得不好,恐怕會出大問題。真夢沒經歷過這麼大的事情,重責壓在他單薄的肩膀上,使他陷入了過度緊張的狀態。他一遍又一遍的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完美無瑕,可他就是不能滿足,還未到中午,就已經跳了八次神樂舞,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把他今早剛換上的衣服浸得濕透,潔白的巫女服變得透明,緊貼著衣裳的肌膚模糊可見,這副模樣,於長相甜美的真夢來說,著實誘人。
疲勞和壓力使他沒有注意到自己不適合見人的樣子,到了中午進餐的時間,有侍女送來午飯,得到同意後拉開房門,只見真夢濕透的衣裳內隱隱可見的肌膚,害羞的“呀”了一聲,真夢不知緣由,歪了歪腦袋,倒是守在房間外的神野家人士急忙過來,侍女趕緊站起來擋住房門,對著神野的男人們說道。
“請各位稍安勿躁,巫女很安全,只是現在不宜見人,男人們不要過來。”
聽到侍女這麼說,真夢陷入緊張的腦袋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的用雙手遮住身子。他當然不是因為害羞才有此舉動,怕的是暴露了他的男兒身。所幸侍女完全沒有對美麗的巫女起疑心,把午餐推進房間之後,拉上房門,隔著門對真夢建議。
“奴婢不知巫女為何汗流浹背,此等姿態著實不妥,還請讓奴婢們陪巫女去澡堂梳洗一番。”
沒等求雨儀式的神樂舞,男兒身的危機倒是先來了。真夢趕緊動了動腦筋,回復道。
“沒、沒關系,如今神社繁忙,大伙兒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這等小事,無須勞煩各位,我自己一人去澡堂淨身即可。”
“巫女有重任在身,弦彥大人吩咐過必定要照顧好巫女。若是巫女不喜他人共浴,至少讓小的們送巫女到澡堂,巫女再一人洗浴,可否?”
“行,就這麼辦吧。”
真夢體諒他們的難處,反正只要自己一個人洗澡就沒什麼問題,於是答應下來。他在房間里拿了一條毛巾披身,在侍女和幾位神野家兵士的護送下,很快來到澡堂。侍女們按照吩咐,讓真夢自己一人進去衝洗身子,而神野家兵士則守在外頭。暫時逃過一劫的真夢嘆了口氣,疲憊的身子浸泡在溫熱的洗澡水里,舒緩了他繃緊的神經。往常都是等到深夜跟著帶路的鳥兒去湖泊洗澡,這是他第一次在女澡堂里洗澡,也是進了神社以來第一次洗熱水澡。泡澡的開始,舒適的熱水使他放松了身體,一時間放空了腦袋,可隨著身體逐漸恢復了體力,他又不禁想起神樂舞的事情。這時,安靜的澡堂內,真夢聽得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他左聽聽右聽聽,沒找著叫聲的主子,正在奇怪著呢,兩只小爪子就落在他的腦袋上。原來是小琉,那只神奇的小鳥兒。也不知道鳥兒從哪進的澡堂,連真夢都聽不出來,它一開始的叫聲究竟是在哪兒。
“小琉,你怎麼在這?”
真夢把右手抬至胸前,豎起手指,小琉見狀,在真夢的腦袋上蹦躂幾下,拍打幾下翅膀,落到真夢的手指上,隨後嘰嘰喳喳的叫了幾聲。
“從通風口進來的?這樣啊。我是能聽得到澡堂內有除了出口之外的風聲,卻沒料想那兒還能飛進鳥兒。”
真夢低著頭,想認真的聽聽澡堂里的聲音,找找小琉所說的通風口。小琉似乎不知道真夢想做什麼,繼續用它那動聽的桑耳鳴叫幾聲。由於鳥兒的鳴叫,打斷了真夢的思緒,聽出鳥兒問他為什麼這麼無精打采,真夢嘆了口氣,無奈的微笑。
“再過兩天,神社就要舉行求雨儀式了,我作為巫女,要為幽夜大人獻上神樂舞,保護幽夜大人求雨時的安全。”
說著,真夢抬起左手,故意灑了幾滴水在鳥兒身上,呵呵笑起。
“可是我除了婆婆之外,沒怎麼在別人面前跳過舞,以前就有一次,在幽夜大人面前跳得差勁,讓她心情都不好了,哎。”
說罷,真夢又嘆一聲,甜美的臉上布滿陰雲,姣好的眉頭頓時擠到一塊去。小鳥兒從真夢的手指上撲騰幾下翅膀飛起,繞著真夢轉圈飛行,嘴巴里還在繼續鳴叫。真夢聽懂意思,臉有點羞紅。
“要我在在這跳給你看?不好吧,我得趕緊洗完澡回去,不然又被發現男兒身的危險。等我回去房間,再跳給你看,好不好?”
真夢自然不太願意光著身子在這里跳舞,害羞是一方面,要是有女性突然進來,這光著身子跳舞不就立刻被發現自己不是女孩子了嗎。考慮到這種事關生死的問題,真夢不停的搖晃腦袋。然而小鳥兒不以不撓,落到澡堂的木質的地板上,叫兩聲就啄一下地板,示意真夢快點跳。
真夢拗不過小鳥兒,又怕小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引來外面人的懷疑,猶豫一會兒後,終於乖乖就范。漲紅了臉蛋,遮遮掩掩的從浴池里出來,在小鳥面前,羞澀的跳著神樂舞。說來奇怪,真夢對動物基本不會有廉恥之類的感覺,以前在山上的時候,經常在小動物面前光著身子洗澡呀、或者穿著暴露的找果子等等,不知為何,在這鳥兒面前,真夢卻像是在人面前跳舞一般,一股羞恥感油然而生,導致他不敢展開手腳去跳神樂舞。
婆婆就教給真夢神龍朝日的神樂舞,並沒有教給他幽夜靈蛇神樂舞。朝日神樂舞的動作有大開大合精神朝氣之勢,相反,幽夜神樂舞則動作小而柔,兩種舞姿,實際上就是彼此倒過來,大開大合變成輕手輕腳,快而昂揚的部分變得慢而溫柔,只需要在這方面變化,龍陽之舞就會變成蛇陰之舞。而現在,為羞恥所困不得展開手腳真夢,跳的舞正有失傳的幽夜神樂舞的幾分精髓。小鳥兒頓時興奮的跳了跳,對真夢叫了幾聲。
“就是這個?蛇陰之舞?”
在鳥兒的提示下,真夢奇怪的皺起眉頭。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侍女的聲音,問真夢洗好了沒。真夢一驚,沒來得及問小琉怎麼回事,急匆匆的用毛巾擦干身子,換好衣服,正要讓小琉離開澡堂,卻已經聽不到澡堂里鳥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