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政治局的一己之見1-動亂舞曲
進門之前,劉紹齊對著渾濁的玻璃窗,最後正了正自己的衣裝;傳承了約莫半個世紀之久的中山裝款式雖然略顯陳舊,但在他身上卻散發出一種不遜色於歐美時裝的風采,襯托著青年人的莊重肅穆與英氣淋漓。正衣冠是禮節,這並不代表劉紹齊和其他人一樣因為即將面見領袖而緊張,畢竟他們相見極為頻繁——無論是因公事還是私事——換做誰,也都該習慣了罷。
抬手叩擊門扉,不一二息時間,清脆的“請”字兀然響起,他微一使勁,把通往最高權力的漆木門推開大步跨過門檻,關門,順便還上了鎖——這才轉過身來,走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國色少女。
“主席,”“紹齊同志,”同時開口稱呼,顯然是都想搶占先機。刹那的沉默,少女——羽潤知以上位者的身份當仁不讓的迅速重新挑起話頭:“你今天來找我,果然是因為……我上次的決定?”“沒錯,關於你那個,‘面臨資產階級復辟危險’的‘英明’論斷。”“諷刺?”“你也知道啊?”其他人這樣說話恐怕早就被斃了吧…好在他也還算是個國家元首,劉紹齊不禁在心內咋舌。“這是事實。”她再次開口,仍然毫無疑義的說著。“事實的嚴重性遠遠不及你的結論。”“或許這只是我的一己之見,但……”“你希望我相信一個曠世偉人,一位具有超凡預見性的天才革命家在考察事實,理性判斷之後得出一個夸大數百倍的結論?”“……”“那你還不如讓我相信你說謊。”在羽潤知的沉吟中,劉紹齊補充著。
靜穆,無言的時間多上一秒,青年的心就沉下一分,到達一分鍾是,他終於完全失望了。面前的黨中央主席、軍委主席誠然沒有半點收回成命的意願——更大的風暴在所難免。
“既然如此就換個方向談談吧,”揉了揉一陣陣抽痛的太陽穴,劉紹齊——當今的國家主席——輕易的接受了這沉重的現實,開始了今天的第二次摸底:“運動的范圍是多大?中央北京?省級?縣市?……每個角落?”“嗯。”“目標呢?和你政見不同的所有人?”“與純粹的政見無關。”“可能威脅到你所創造的新社會的所有人?”“是。”不知是不情願、抱有歉意還是常年輔佐自己的青年人說的太過於准確,少女的回答十分簡練——然而堅定。接連不斷的打擊令劉紹齊幾乎無法接受,他嘆息著抱住了頭:“……好吧,接下來就很明確了,規模空前的武斗性政治運動,當然需要殺上幾個有分量的來祭旗。啊,我都差點忘了你很少在這個點見人來著。”全身脫力似的靠在自己的沙發背上,青年有些落寞的望著天,“所以,簡單地說,我被選中了,是嗎,小潤。”“紹齊,你……”“我懂了,為了國家、人民、理想,你願意放棄你的青梅竹馬,陪你走過兩萬五千里,一直堅定的站在你身後的那個副官,是嗎?羽潤知,你真是高尚…也怪不得你能走到這一步。‘領袖’,‘偉大領袖’……哈哈。”怒極反笑,劉紹齊已經舍棄了風度和偽裝,幾乎想要直接揮拳。
十秒之後,自嘲的笑聲漸漸平息,國家主席、一國元首的修養還是使他有所平靜,重新端正坐姿,看向那個現在令他心情無比復雜的女性:“你作為革命者比我純粹的多,小潤,真的——好吧,我接受現實。但殺人總要有個理由,你給我准備了什麼帽子,說來聽聽?”“……資……”“什麼?”他饒有興味的追問著,被逼視著的羽潤知也只好用她那雖顯低落,卻仍擲地有聲的嗓音回答:“頭號走資派。”
“啊……很合理。”劉紹齊贊嘆似的點點頭,似是在感嘆這罪名竟是如此的契合,“那鄧筱萍呢?第二號走資派……但他比我更好控制,所以不必趕盡殺絕,未來或許還有用,對吧?嗯?”他的面龐上閃過一絲悲戚,似乎已全盤接受了命運,與之相對的,無論是多麼堅定,在即將親手送自己最親密者下地獄的這個時刻,羽潤知仍是埋下了螓首,銀牙緊咬著櫻唇,幾乎將下唇瓣咬出血來。
“這樣啊……”得到了默認,輕嘆一聲,劉紹齊決絕的站起身來,默默從最上面開始,將中山裝的紐扣一顆顆解開,接著一拽衣袖,把外套整件脫了下來。是要把代表公職的正裝退還,顯示決意?看著自己的副官把衣裝在茶幾上仔細疊放整齊,這是羽潤知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合理解釋。“你覺得我想還衣服?是不是還想起了‘掛印封金’的典故?”一遍整理,青年開口道,少女則沉默的點了點頭,“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不過情有可原,畢竟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自己的想法。”蹙起眉頭,領袖天才的腦海間電光石火似的閃過一個念頭,等等……難道?!
一腳猛蹬地面,劉紹齊一個箭步撞進了她的身前,沒有給進一步反應的機會,以極快的速度用右手制住了肩臂,按向沙發背,左手則自頸後環繞而過,毫不猶豫的對著羽潤知深深吻了下去,以此封住他第一時間的驚呼——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滯澀,不知道已在心中事前預演了多少遍。
僅僅一次碰撞,少女便已放棄了抵抗,似乎是名為“過往”的神怪把力量抽走了一般,她的整個身軀都酥軟下來,以至於這位身體健康,本應還有反抗之力的偉人只是並不激烈的捶了三五下就再沒了動作。暗罵自己心軟、無能的同時,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刹那間撬開了她的玲瓏貝齒,在細膩敏感的口腔中攪動起來,丁香般的柔舌本能給予了回應,與入侵者激烈的交纏起來;即便如此,羽潤知仍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敗退和順從,而是在心中和自己犟著嘴——以維護一名統治者最後的尊嚴。
良久,唇分,兩人口間如同小說般的牽起了一條晶瑩剔透的“吊橋”,隨即從中斷裂。不得不說,這可能是他們一生中經歷過最爛俗的橋段了。
“無、無恥!”劇烈的喘息間,少女壓著聲音,罵的有氣無力。“你不是說破除舊文化禮教嘛,那‘禮義廉恥’的‘廉恥’不就可以丟了?”“哪有這種歪理邪說,我的意思……你是真准備今天把一套都做完?!”解釋到一半,忍不住大叫起來,羽潤知努力伸手,試圖阻止男人正解開腰帶的行為。“今天,今天怎麼了?”青年撥開她的手,嗤之以鼻道,“難道我還有明天不成?”“你!……”啞然,她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人是抱著悲戚的必死之志而來的——已經沒什麼可以阻止他了。
“接下來就是,請問偉大的主席閣下的意見了,您要不要呢?……看著我,你知道我想聽什麼的?”“……我可以理解為你在侮辱我嗎?”眼神掃過劉紹齊清秀面孔上充滿玩味的笑容,羽潤知想狠厲的瞪著他,但在意亂之下卻似眼波暗遞,更添幾分柔媚。“這個就,請隨意理解了。”
“……藥。”“嗯?”
“你,劉紹齊,對我,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羽潤知意圖不軌,利用我的信任對我使用了強力的催情、迷幻型藥物並實施了強暴……那樣的話,或許,可以。”扭頭避開劉紹齊的目光,少女的嗓音顫抖中充滿了羞赧和逃避的衝動。但她做不了什麼,她傾盡全身之力也未必能扳開他的一臂,更別提,她現在根本無心反抗了。
“你還擔心我——一個死人——出去亂說?”“……只是一種保險措施罷了。”“什麼的保險?你的政治生命?還是你的面子?”“……”
“雖然對我來說也都沒差就是了。”將腰帶和長褲徹底退下,拍拍手,青年將在初冬北京的夜里仍然炙熱、久經鍛煉的肉體袒露在外;一膝登上沙發,上身向失去抵抗意志的伊人靠攏:“你准備讓我幫你脫?”“…都說是你用強了。”“其實你只是沒力氣了吧?”“要你管!”正回面龐,縱使臉頰已飛霞遍彩、朱艷欲滴,領袖的嘴上也是不會輸的。
“嘖。”咋舌,劉紹齊一手握住身前人的衣領,奮力一扯——大有戰場上撕鐵絲網的氣勢。在上天有意——亦或是紐扣、衣襟、帶扣的聯動作用下,隨著一聲刻意壓低的嬌呼,上衣和下裳同時如荔枝殼般綻開,露出晶瑩剔透、吹彈可破的白。不知是因寒意侵襲還是變故突生,戰亂時代無畏刀槍的偉人竟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那麼這就……開始吧。”
帶著慍怒和捉弄,或許也因時間的緊急,青年毫無征兆的長驅直入,隨之將燥熱的身軀整個壓了下去,冷與熱的交錯,本應令人不禁戰栗,但少女的腦海早已被另一個衝擊所占據:
“疼——?!”
已經出口的痛呼在自己的意志和劉紹齊捂住櫻唇的寬大手掌下被阻止,辦公室周圍衛士的存在令他們不得不壓抑自己。
“你怎麼……都不……”聲音幾乎是低不可聞,但眼角處溢出的淚滴便是無聲的斥責。“對不起,可能有點著急了。”口中道著歉,行動上卻毫無收斂,連一分鍾的適應時間都舍不得給,青年的腰腹已然前後擺動起來。感受著異物在初經人事的穴內進出抽送,一陣陣銳痛伴隨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奇妙快感衝刷著少女的精神世界,漸漸蠶食著作為偉人強烈的自我和理智。
“給我……慢一點啊!”兩行清淚宣泄著被支配的痛苦和對所受待遇的不滿,羽潤知抬起手,徒勞地想要推開侵犯者,所引發的卻是另一波更為高漲的衝擊與快樂。“什麼叫‘給我’,求人有你這樣的嗎?”以幾指輕輕抓住少女雪峰上粉嫩挺立的尖凸,然後用力的揉捻擰轉。“痛?!啊…因為…本來就是…嗯嗯…你擅自……嗯啊!”深陷在刺痛與愉悅的泥沼里,嚶嚀著的佳人連連貫的言語都已難以吐出了。“……”並未應答,劉紹齊只是將手下移,指尖從敏感的側腹和大腿內側劃過,惹得顫動連連後,霎時掐住了早已充血膨脹的肉芽。“不要!哪里不行!嚶……嗯…啊、啊……求求你,不要…啊…放過我…嗯…” 在天生用以感受快感的肉粒也遭到刺激之後,羽潤知的堅持終於是難以為繼。喘息、呻吟、告饒,無數細微的聲音與在北國冬日干燥空氣中響起,潮濕而又褻瀆的響動交合,演奏著糜爛的交響樂。“態度對了,”笑意幾乎滿溢出來,“但不行。”劉紹齊瞬間似乎理解了日本人為何會有“下克上”的傳統——因為太爽了。一系列的攻防令這位在白區、中央工作多年,心境平和的政治家幾乎升騰起一種瀆神的錯覺。
粘稠的蜜汁從連接處滑落,在一次次碰撞和肉體的分合中飛濺,浸染了沙發的布面;羽潤知如雪的肌膚在摩擦和衝擊間漸漸緋紅,原本不時出現的拒絕與反抗亦全然失去,融入了忘情地嬌呻。淫猥的氣息蔓延開來,空氣中彌漫著的是在絕不應該出現在豐澤園、甚至也不應當在新中國的政治中心中南海顯現的味道。
倏地,咚咚叩門與田佳音清亮的詢問聲一同響起。
“主席,會談還沒有結束嗎?”“嗯…嗯,是、是,還有點事沒有說……完。”在無法斷絕的情愛快感包圍當中,羽潤知強行壓下大聲叫出來的衝動,開動正一步步走向極限近乎燒毀的大腦,編織著回應。“這樣啊……劉主席還在您這里,是吧?”“……是——?!”開口的瞬間,隨著肉莖又一次對花蕊的刺擊,長久積攢的曼妙感觸恰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她所無法克服的唯有這一刹那,電流流過已然酥軟火熱的嬌軀,左右腦徹底宕機,跌入一片空白。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失去意義——她被自己的副官兼青梅竹馬在性愛中推向了高潮。
“啊——嗚…”高呼被同一個人以同樣一只溫暖的手掌阻斷,在絕頂中,柔濕的蜜穴緊縮至極,包裹擠壓著體內的異物,身上的青年人同樣從“最後一分鍾”的苦悶走向無可避免的極巔,但他尚能自控,這是生理上的不同所賦予的——他接替雙腿高高舉起,兩臂正緊緊勒住他頸背的羽潤知回應著詰問。
“是,我在,談話進程還剩幾分鍾,咳,”另一只手狠命抓住沙發靠背,五指幾乎刺進其中,劉紹齊在人世最高的快樂中仍然平緩的回應:“怎麼,佳音,想進來竊聽竊聽國家機密?”——甚至還開了個玩笑。
“不,當然不是,只是……請您務必小心。”“……嗯。”
在漸漸遠去的步伐聲和從交界處飛灑而出的初次體驗的汁液里,少女的身體終於癱軟下來。劉紹齊亦慢慢後退,將已見頹軟的陽物從肉穴內抽離,堵塞初通,一股白色的濁漿隨之涌流出來,在地上形成一灘腥臭的稠漬。
“借個洗手間……沒在聽嗎?”長嘆一口濁息,青年轉身走進了盥洗室。
又是幾分鍾過去,國家主席已經穿戴好剛剛整齊疊放的正裝,站在披上大衣的羽潤知面前;而軍委主席則顯然尚未從余韻里脫離,俏臉緋紅,正止不住的微喘。“喂,小潤?還沒恢復嗎?你好歹還是橫渡長江的體魄,至於嗎?”“哈——呼——這跟那個又不一樣…”鬧別扭式的低聲辯解,領袖平日的傲岸和從容已完全失盡了,變得嬌俏可人。遺憾的是,劉紹齊並無聽她辯解的時間,他沉默的推開了門,戰爭時代的鋒利和堅毅再一次攀上了斧削的面孔。
“……再見”“什麼?”
沒有聽懂男人的告別,少女愣愣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幾十秒後,才突然體味出訣別的味道,然後把目光放遠:
遙遠的院外,星星點點的火光正躍動著,呼喝聲陣陣,隱隱的傳到了這里,擾亂著靜謐的夜。
她恍然明了,自己的助手、副官、戰友、青梅竹馬和最親密的男性,正邁向自己人生最後一場戰役——她親自策劃、挑動、教唆、催化和默許而創造的,一人對百萬人的羅網。
羽潤知把手放在胸前,感受著現在驟停般微弱的跳躍,追憶著剛剛時隔多少年,重新感受到的,火熱的脈動。她努力讓自己平靜,試圖接受這個自己一手導演的結局;但卻愈加不忍,愈加憂懼,愈加惶恐,愈加…撕心裂肺的痛。
“……不……”
眼淚奪眶而出,她倉皇的站了起來,但下身襲來的痛楚和渾身上下的疲軟讓她始料未及,跌倒在地。但疊加的疼痛仍未能使她停手,少女掙扎著起身,手扶著沙發,跌跌撞撞——幾乎是蹣跚的挪動到桌邊,把手伸向桌上正紅色的座機,一把揪過聽筒,險些扯斷了電話线,身上唯一的一件軍大衣也在這激烈的動作中凌亂起來。
在漫長的戰爭歲月和煎熬的政治斗爭、外交碰撞中,她永遠是理智的、正確的、偉大的,甚至是富有神性的,這帶給了她一個個勝利和無可撼動的威信。但長久以來,她也被才能所詛咒,以至於連她自己都忽略了她暫且仍是一個人類的事實,積壓著如山如海的情感,限制著所謂“影響決策”的人性。
就讓我情緒化一次吧,就一次,讓無法在壓抑的情緒掌控這具已被神化的軀殼。
內心深處,她勸動了自己,原諒了失序。
“汪冬心!接汪冬心!快!”
接线員的清淨和中央辦公廳主任的睡眠她無暇顧及,此刻的羽潤知已由情緒所代管,顯得激動、易怒甚至歇斯底里。這樣的領袖,沒那麼神秘、沒那麼睿智、沒那麼偉大。
她只想救他——從過去自己的陰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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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陣陣,離開羽潤知的劉紹齊並不知道這一切(若是知道或許會更欣慰一些吧),他在漆黑的沉寂中,已踱過了遠路,站在了中南竹海的門口。
高舉標語,明火執仗的人群主宰了夜,“走資派”“大反革命”“工賊”“叛徒”“內奸”“黑旗幟”“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他一個個歷數著這些侮辱的詞句,心里生出又一陣自嘲和自憫;他停下掠過的目光,看向離大門最近的一個臨時高台。
“冷靜、冷靜,同志們!冷靜!主席說過,要允許革命、允許改正,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紹齊同志——同志們,冷靜!”嬌小的少女站在高台上,焦急而徒勞的安撫著群眾;但所謂的“揪劉戰线”在受了煽動之後豈是那麼好勸告的?何況自己也並非真的沒有過錯,想著,青年不由得嘆起氣來。
“湘雨,你在啊。”走到高台的一側,劉紹齊抬頭呼喚著同僚——國務院總理周湘雨的姓名。而總理本人則是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台下的男人:“劉紹齊?!你——你怎麼在這?我不是叫田佳音去……”“她的話帶到了,但我不得不來。”“什麼叫——”“你回去吧。”
“回去?把你放在這等死?開玩笑!哪個政府會把國家元首扔在暴民堆里啊?!”對示威者久勸無功的怒火也叫他挑動起來,周湘雨忍不住對這青年喊了起來。“咱就是暴動起的家,工農階級的政府,‘暴民’,說不得。”“是我失言……但…?”話還沒說完,總理嬌小的身軀便被國家主席從台上拽落下來,接在臂彎中。或許是認出了來人正是運動的目標,又或者是尚且還受人敬愛的總理被拽下了台,人群更加不安定起來,警衛手拉手組成的防线開始搖搖欲墜。“你干什麼?!”“你也不傻,這次運動是誰組織、誰默許甚至支持的你不知道?當年高紺、饒淑蒔我敢和你一起扳倒她們,你敢和羽潤知較量?我可不覺得有勝算!”在周湘雨耳邊以斥責的口吻提醒罷,青年的語氣也慢慢軟化下來,“……你回去是最好的,在這里安撫民眾是職責所在,以你的身份也並無大礙。但我的事是她的意思,最後定性成反革命都是輕的,你維護我的時間太長了,難免要落一個‘為反革命揚幡招魂,大造聲勢’的罪名——速去!”心情實際上也不平靜,劉紹齊甚至一反常態的推了少女一把。周湘雨則呆呆地凝望著他,她不曾——與其說不曾,毋寧說是不願意試想那麼多,只是期盼著能劫波渡盡,人人安好。她盯著眼前舊友的瞳孔,他見過這眼神——這分明與瀘定鐵鎖上的每個人是如此相近。
“……保重。”她轉身離去,衛士快步跟從,背對人群,周湘雨靈動的雙眸中噙滿了淚水。
“保重。”他也轉身,面對幾近瘋狂的群眾,露出一個他認為正確的表情——“猙獰”。
終於,第一個人衝破了警衛的防线,向他奔跑過來,身材尚算健壯,但也算不上什麼大漢。一人,赤手,青年默念著,這是他戰斗前的習慣——就算久疏戰陣,他也還沒墮落到被普通人一對一打倒的地步。
左腳前踏完成站立格斗式,左臂護住面部,格開揮來擒他的一擊,轉髖出臂,右拳擊出,如重炮般轟擊在來者的面門。驟然受此重擊,來人頓時頭頸後仰,腦中一陣嗡鳴,尚未清醒過來,一記以左腿為軸,腰胯力量帶動的右鞭腿又狠狠打中在身側,將整個身體衝擊的橫飛出去,腳後跟點幾下地,頹勢難減,一背倒在人群中間。
與此同時,第二人已經衝了過來,看樣貌,大約是北京哪個機械廠的工人——想著,青年抬手扣住來人的雙肩,發力下壓,以此破解其略顯粗野的擒抱,隨之腳步後撤身體前傾,將那漢子的健碩身軀狠狠按向地面,抽出左手呈拳,一連三下痛擊在對手的後腦,將今晚的第二個對手順利擊倒。未及等劉紹齊松一口氣,又不得不一把握住砸來的木棒,陡然一用力帶動那一看就是學生的家伙到面前,一記左擺肘,接上一記右手砸肘,一身白衣的學生頓時摔倒在地,不省人事。定睛一看手里奪下的木棒,青年頓時慶幸於學生畢竟經驗不足,竟然用削尖的武器來砸的。於是雙手握棍如握劍,腳步前踏,竟然無所畏懼般的走到了警衛防线的缺口——人海的面前。
人群中最近的幾個呆愣了一瞬,隨即怒吼斥罵著衝上前來。
“說實話,我真的羨慕你的號召力。”暗想,把為首的一個踹回了人群。
“我什麼都不如你,理論、智謀、軍略、領導力……”以棍為劍,中线緊守,將人搠倒在地。
“說是青梅竹馬,但我好像壓根沒資格站在你身邊。我唯一的優勢大概是‘執行力’吧,凡是你的命令,我都會一絲不苟的,甚至順著你的心意多做一點什麼…或許猜你想干什麼也是一種能力吧…”振臂,小臂與面門撞擊,來者痛呼著趔趄。
“你想罵張果桃,我幫你當眾去罵。”
“你想搞整風,我在延安做你最好的助手。”
“廬山上批彭,我動了手;即使你想要殺周湘雨,我恐怕也不會有過多的猶豫吧……”
“我願意做你的刀,做你的馬前卒,當然也願接受你給我的任何結局。”
“這次,你的麻煩是我了。”
高聲喝著揮拳,轟倒第……第多少個人來著?劉紹齊記不清了,木棍已斷折在了某人的體內,這麼看,少說也有幾十個了吧?他誠然能以一敵百,但卻萬難一騎當千,戰斗著的同時,身上受的傷亦在不斷積累,他明白,再過三分鍾,頂多五分鍾,他就會被這無窮無際的敵人拖垮。
但這是最好的結局,他“惱羞成怒”“本質暴露”與人民群眾廝打,堂堂國家主席竟然墮落腐化反動至此,而世人皆不識。唯有羽潤知主席慧眼如炬,看出此人資本主義思想、利己主義大爆發,號召人民聲討,文攻武衛倒劉安邦——果真“羽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對他劉紹齊而言,身死於此就是身敗名裂、萬世唾棄。然而羽潤知,自己所深愛的人,其聲譽會更崇高,公信力、凝聚力會更強大——乃至於,成就了更高大的神格。
既然如此,他會做的,而且義無反顧,絕不猶疑。
一本紅寶書飛將過來,狠狠砸上了脆弱的右眼球,鑽心的劇痛和身上百出的創傷讓這具身經腥風血雨的戰士之軀不堪重負。終於,他轟然倒下,如山陵崩,帶著數以百計在他的刻意留情下傷而未死的“手下敗將”,他終究和他們一樣趴在塵土間。
《羽主席語錄》靜靜的躺在面前,輕薄的書頁在無數火把所擾亂的夜風間胡亂翻動,最終停留在靠前的一篇。劉紹齊用左眼努力的辨認著紙張上本已熟讀成誦的字句: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鉛印的純黑字跡,此刻,卻紅的像血。
沐浴在誓死保衛、捍衛,曾愛的如父母親人般的人民的棍棒拳腳下的劉紹齊,人生第一次覺得這話如此觸目驚心,令人由心欽佩。他的內心深處似乎升起了一絲明悟——或許在這幾年里,他真的做錯了什麼。
“現在,我也是你的敵人了呢,小潤。”
呢喃著想接著讀下去,但其余的早已叫血染紅,怎麼也看不清。
眼瞼似乎也濕潤了,不知是淚還是血——是眼球玻璃體破裂而流出來的也說不定。在不斷襲來的痛楚里,意識漸漸暗了下來。再等等吧,等一個直擊頭部的劇痛,讓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向羽潤知獻上自己最後的忠誠。
突然,身上不再有新的痛感,連周圍的喧囂似乎也在漸弱下去……以他現在的精神,意識到這一點足足耗費了十余秒的漫長延遲。
但為什麼?他們總不能是“良心發現”了吧?在他瀕死以後?
“劉主席!還好嗎?”劉紹齊用力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黑色短發,剛剛留到耳下;隨著視线聚焦,熟悉的柔和五官這才慢慢成形清晰;刹那的愣神,然後是深深地嘆息。
“汪……冬心……冬心?”汪冬心,八三四一部隊的指揮官。軍裝齊整的近千道身影已經荷槍實彈的與警衛一同反向推開了人海。這個人,這支部隊只會聽從一個人的調遣,那就是一會前還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愛人——至少他單方面如此認定——羽潤知。
“你怎麼來了?難不成,羽主席覺得我命硬,吩咐你們來補一槍?呵……不必了,我已經……”剛才的僅僅幾分鍾里,後腦勺已經被多次撞擊,昏昏沉沉,話都說不清。劉紹齊似乎已經感受到體內的生命力正如潮水般退去,“現在這麼亂,回去保護主席,咳、咳……回,回豐澤園……哈……”粗重的喘息平緩下去,並非從勞累中恢復,而是即將終結的前兆;一句話磕磕絆絆的講完,下一口氣幾乎捯不上來,氣管在一陣毒打之後火辣辣的疼。破損了嗎?劉紹齊想著,他,一個老戰士的致命傷…究竟會…是哪里呢?
“劉主席?劉主席?劉主席您怎麼了?…劉…我…怎麼…快……”
汪冬心的聲音在耳中斷斷續續,聽不真切,漸而遠去,最後一刻到來了——他的意識終於漸漸遠去。
“……萬歲……”和最後一口氣一起,劉紹齊吐出了這麼一句。
不知道講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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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的夜色里,劉紹齊的精神再度從沉眠中蘇醒,但他沒有睜開眼睛。
他不得不嘲笑自己了,無論政治傾向如何,他好歹信奉了一輩子的唯物主義、物質第一性,到頭來人死之竟真還有續篇。是地府之中還是已經轉世?諷刺啊!如能倒流光陰,他一定要好好燒香拜佛,求個平安才是。
准備了一分多鍾,確認自己能夠經受住鬼神的洗禮之後,青年睜開了雙眼。
久未相逢的光明刺進眼眶,霎時痛的眯起眼來,足足數十秒,方有所好轉。他得以看看目前被明亮的光照亮一半的世界……一半?怎麼會是一半?
向左偏過臉,陌生的床頭櫃上置著小小的梳妝鏡,是誰的?且不去管。
倒逆的世界里,靠上的眼瞳渾濁不堪,像是鄉下孩子們彈的玻璃珠——品相猶是次等的。在窗外照進的明媚陽光里,“略有光感”是唯一的感受……失明了啊,當時被打中的右眼。
也就是說,自己尚在人世?並無劫後余生的慶幸,反倒是一股怒火在心頭點燃。羽潤知在干什麼?明明自己盤算好了要為她保全聲譽,避免損失,結果她還讓自己活了下來?就算心有不忍,他也至少該醒在秦城監獄,而不是這個不知是哪的地方!
憤而坐起身來,他左顧右盼,想找些什麼能砸的玩意兒來發泄一番。
長發垂肩,少女的身上只有單薄的襯衣,溫潤如羊脂美玉的軟嫩肌膚沒了平日的紅潤,而是略顯蒼白。柳葉黛眉朦朧,懸在微顫的眼睫上方,眼角尚殘留著未經擦拭的淚痕。櫻唇張合,幅度極小,不知在說些什麼,是挽留,還是告別。
“這算能砸的嗎?……嗯,我覺得可以。”嘟囔道,劉紹齊舉起一拳,狠狠地砸了下去——在半空卻又減速、變換——最後只剩下食指的第二關節,凸起著輕輕敲打在佳人的發旋中間。然而即使是如此柔和的“迎頭痛擊”,也還是把上身趴在床上,以小臂為枕的少女從睡夢里拖了出來。
“唔嗯……紹齊……”揉著惺忪的睡眼直起嬌軀,看見男人的刹那,羽潤知愣在原地。
“早上好。”沒有驚忙、慌亂,劉紹齊和她對視,迎面盯住她黑曜石般的雙眸。要失措、慌亂,應當給出一個解釋的是她才對:一個為何既不許他安定的生,又不許他順從地死的解釋。
“嗯,紹齊……早上好。”故作平和的招呼,為生理所出賣。本已干涸的淚痕被新的斷线珍珠所覆蓋;強行撐起的笑容與淚水出現在同一副面孔當中,顯得有些怪異。
青年也笑起來,同樣帶著無可避免的苦澀,為自己,也為他的祖國。自這多難的國家從灰燼中如鳳凰般重生,龐大政軍系統中的幾乎每個人都堅守著“為國盡忠”的承諾,而作為其締造者的領導人們卻不得不幾次三番的折騰她。他曾以為能用自己的死為一切動亂畫上句點,但現在冷靜思考起來,似乎也並無可能。
“……為什麼不讓我死。”“我……”“身敗名裂、遺臭萬年我都甘之如飴,你要我死可以,好歹要讓我痛痛快快的去死吧……不行嗎?”
“……”少女沉默著聽,她在無聲的思考嗎?但靜默對劉紹齊的情緒起不到任何消解的作用,唯有使之愈演愈烈:“從前就是如此,高饒、留蘇派,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親近的、疏遠的、支持的、反對的,只要你一句話,我都可以去打倒、消滅,從沒有什麼陽奉陰違……我以為,這次也是一如既往。還是說,”劉紹齊深吸了一口氣,又無奈的吐出,“你認為,我這個為你做了不知多少次馬前卒、多長時間二把手的青梅竹馬兼革命戰友,提出‘安安穩穩去死’這樣一個條件,實在是太無理取鬧、太大不敬了呢,我親愛的‘偉大領袖’小姐。”
“我……”領袖似乎在僅僅一句話上投入了莫大的勇氣,“我,不想讓你死。”
啞然,劉紹齊本如決堤般的怒火霎時全數熄滅。在這全無政治深意、外交辭令的闡述所包含的純粹情感面前,任何指責似乎都只會顯得不解風情。他頓時泄氣般的靠在床頭,久久難以接茬。
“我,”良久,青年終於組織好了混亂的語言,“我也想過了。在你退居二线思考國際大事的這段時間,我們在一线工作的幾個人確實有一些……操之過急,也的確因此犯了一些錯誤。但……或許是我愚鈍跟不上你的思路,我仍然不知道一場或許會毀滅一切的政治運動為何是必要的。”
“你的過失,已經用最直接、暴力的方式償還了,我的想法,以後也還有時間給你細細的講述。現在,我想說的不是這些。”終於用手帕擦干了眼淚,偉人的聲线變得如往日般一樣沉穩堅毅——如果是一般人或許會這麼認為,但作為最接近她的幾人之一,劉紹齊在少女看似正常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那你現在想說什麼。”
“我想,向你道歉。”少女低下頭,露出一種虔誠的哀告神色。
“……蛤?”幾乎是叫了出來,道歉?對政治上不純粹,在最近還稱之為階級敵人的自己道歉?!劉紹齊積累多年的人生觀受到了衝擊——他雖然也曾不負責任的希望有一次能看到羽潤知在清醒的狀況下對自己服軟的場景,甚至對她那“屈辱”的表情有過奇怪方面的幻想。但他從沒想過在有生之年真的能夠實現,他的大腦頓時成了一團漿糊。“這是,什麼意思?”
“我,羽潤知,向你,劉紹齊道歉,因為我的一時衝動和自我維護的想法,對你做出了過分的事,從而對你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聽到這里,青年下意識的摸了摸已經失去功能的右眼,“不可逆轉的傷害”應該就是指這個吧。
“你不必在意,羽主席……”“不是。”“不是?”“不是,羽主席。”
劉紹齊一時噎住了,愣愣的看著羽潤知的臉。他終於找到了一直盤踞在心頭違和感的正體:無論是她的表情、還是聲音,都並非“偉大領袖”的所有物,而是屬於羽潤知——那個要強的可愛女孩、只屬於他的青梅竹馬。與作為領袖的她不同,現在的羽潤知尋求的不只是“答復”,而是他的原諒。
“……你不必在意,小潤。”“說是不必在意,實際上還是在生氣吧。”“呃……”實話說,確實,無論怎麼說著別在意,心里總還是會有芥蒂的,青年一時竟也也搭不上話,“那,你想怎樣?要用催眠確認一下嗎?”“不是我想怎樣,”少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心口,“是你想怎樣。我接受你的懲罰,只要是合理范圍內,什麼都行。”
“這……”劉紹齊為難的笑了笑,“話是這麼說,但我也想不出什麼來啊,要不我也打你一頓?”
“嗯,可以。”“就是說嘛——啊?”一臉蒙的看著領袖開始翻箱倒櫃,他剛剛聽到了什麼?可以?“不是……你真准備讓我打你?”“如果這樣就能解決的話,是最便宜的了。”羽潤知的話語中全無玩笑的意味,“我還想過,如果你說要‘以眼還眼’該怎麼辦……即使那樣,我也會同意的。”一邊說著,一遍從一旁的箱子里取出了什麼,塞到劉紹齊手心,隨後解開紐扣,扯下襯衫,又脫下家居的寬松長褲,轉過身去,將僅由薄薄內衣所遮蔽的光潔玉體背以示之。
做到床邊,劉紹齊這才抖開手中的物品細看:墨色,黑的發亮,如毒蛇般令人警戒——一根強韌的一本鞭正在手上搖曳著下擺。刑具級,他一瞬間就做出了中肯的判斷。
“…你從哪找來的這東西?”“渣滓洞。”說著,偉人雙手整理起頭發,迅速綁了一個漂亮的馬尾,“接下來,就隨你心意了。”“真是瀟灑……這個東西,以我的手勁?你確定?”青年小聲開口確認道,他的確心有怒火,但還沒有到需要白公館、渣滓洞一般等級的酷刑方能解恨的程度,之所以沒有直接拒絕,也是因為他的確需要釋放,而羽潤知更需要她自己的安心:猶豫,他的心里仍在猶豫,但是只要得到肯定的回答,他真的會打下去的,無論她是否中途後悔,在感到快慰前,都不會停手。
“是。”“……那好吧。”
攥緊手中長鞭,面無表情的甩至半空,然後攜著尖銳的破風聲——如先前所言的——毒蛇似的重重劈斬下去。“咻——啪!”黑蟒的毒牙毫不留情的撕咬而過。
“——痛……”鑽心的疼痛令羽潤知的大腦一度空白,身體隨巨力前傾,下意識伸手去撐,徒勞,仍是撞在木色的衣櫃門上,直到此時,飽含痛苦但又被壓抑的聲音才終於擠出了喉嚨。
面前白玉般的胴體在微微戰栗,不知是因為寒意還是痛楚。雪肌上,一道觸目驚心的猙獰鞭傷橫亘素背,猩紅的鮮血從其間慢慢滲出、滑落,血滴的流跡很快就攀過上身,沾濕了下著。劉紹齊清晰地捕捉到了肌膚撕裂,血花飛濺的瞬間,他試圖說服自己不要讓心疼產生——同樣徒勞。他只有強行冷下臉,遮蔽著感情的存在。
“你下過棋來著吧?”“下過……嗚——!”皮鞭毛糙的窄邊刻意抵在血痕上來回滑動,又帶起一串鮮紅的液滴;伴之而來的是驚濤駭浪般的劇痛,惹得悲鳴和著眼角的又一波淚傳出。深呼吸——青年毫無遲疑,第二擊縱著啃噬過皮膚,將其化為一條血帶,綻開代表著激痛的朱霧。兩道鞭痕恰構成十字,承受了雙重責打的交叉處已經完全破開,血止不住的淌下。“啊!……”更為痛苦的悲鳴,但仍在壓制——連執刑者都不得不驚訝於她的堅強,但聯系到她的身份,似乎又並非不能理解。
“下過棋,那要不就給你畫個棋盤?”第三記痛責,仿佛要留下筆鋒一般利落的動作,赤紅色的“艹”字清晰可辨,“三子棋?象棋?還是干脆,圍棋?”第四鞭落下,連續的擊打已經使少女失去了回話的余裕,只有沉痛的喘息著,淚水和血水齊流,喘息與鞭聲伴著痛苦交響。背帶的小型金屬鈎在重擊下不堪重負,僅有的防线之一散開,脫落到地面上。
“很疼吧。”“……還好。”“……是嗎。”
“既然上身都光了,干脆下身也不要留了吧。”
稍稍讓落點下移,黑影如閃電般探出,狠辣的嚙過豐腴的嬌臀,毫不費力的撕開了布料,但未使皮膚破損——一道絳紫色的腫棱浮凸起來。“疼?!”終於是有些難以承受,強撐的雙腿到達了極限,原本趴倚著衣櫃的羽潤知頓時滑跪下來,雙膝落在地面上。粗重的呼吸,內斂的呻吟,甚至是隱隱的嗚咽,但她不會去阻擋或揉搓,因為這是她的承諾——即使是在絕境之中仍然閃耀的美德,這對於一個共產主義路上的尋道者而言即使並非必要,也絕對是大有裨益的品質。如此想著,劉紹齊開始反思起自己來,如果是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上會怎樣?
或許到現在連革命都還勝利不了吧。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他露出苦笑,嘲弄著毫無領袖的品質,甚至在這僅僅一次性的,虛假的權柄中尋求著“凌駕於領袖之上”的征服快感的自己。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潛在的變態或者性犯罪者什麼的……啊。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這麼說,他理論上已經是個性犯罪者了。
青年的內心又是一番天人交戰,但或許是壓抑太久的緣故——他很快接受了自己必將沉溺於這種征服欲的事實。那麼,他是這樣想的,何不及時行樂,再多沉溺一些呢?
“沒事,跪著吧,你不必起來了。”強行暫時免疫於自己內心深處滾滾的心疼,劉紹齊擺出一副奴隸主的架子,“你不是寫過很多詩嗎?要讓你選一句來形容現在的境況,你會選什麼?”說罷,又擔心難度太高,補上一句,“如果想不起自己的,用古詩詞也行……”“不必了,”似乎是勉強恢復了言語的力氣,話音未落,羽潤知已經開口打斷,“我想起來了——‘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你……”嘴角抽搐,就知道沒必要給她降難度,在這種完全任由他凌虐的場合還能反過來諷刺他一句,該說不愧是羽潤知嗎?
“好吧,‘霸主鞭’就‘霸主鞭’,這個‘黑手’,我還就當定了。”
“啪!”“啪!”“啪!”“啪!”一連四鞭,落在少女因試圖起身而翹起的臀上,將她抽擊的再次跪伏下去,淚涌依舊,但她即使不壓抑也已經再沒有力氣痛呼了,只剩下呻吟式的哼嚀。五道腫硬的青紫色鞭檁平行的鋪在蜜桃上,沒有破膚滲血,或許有臀部承受力更強的原因,但劉紹齊所用的力氣誠然也是一鞭小過一鞭了。
頹然跌坐在床上,劉紹齊狠狠地把鞭子丟到一邊。眼眉低垂的望著仍然在折磨著少女痛覺神經的鮮明傷痕,自暴自棄似的嘟囔著:“我到底在干些什麼……毫無意義的事。”
“你怎麼知道沒有意義呢?我在受應受的處罰,而你……”領袖的語氣溫柔,但卻又仿佛看穿一切,“你在完成你的心願,不是嗎?”“什麼?!我……”慌亂的站起來,劉紹齊的心境與剛剛醒來時已完全不同:慌亂、驚悸、手足無措。至於原因——大概就是他心底那不純粹的淫猥性幻想被人狠狠地揭發出來了吧——揭發者偏偏還是他的幻想對象本人!
“沒必要這麼驚訝吧?主席無所不知——你不是常常這麼恭維我嗎?”“……我以為至少除了這種隱私以外。”“如果是其他人的話,我當然猜不到,但是你,”羽潤知努力在不扯到傷口的情況下轉過身來,對著青年俏皮的笑著,“如果是你的話,我或許真的無所不知。”
“你想要凌駕於我之上,我想過,但在公權力上,你並沒有這樣的資質,否則,我真的會把國家交到你手上,安心的做一個輔助者……事實上,我也差不多這麼做了。”少女十分遺憾似的說著,“但在那一夜之後,我找到了一個新的方法……”
“僅僅是我的私生活的話——交給你也可以哦?”
“……蛤?”
“嗯,簡單來說,我統治國家,你統治我。”
不大的房間里,少年和少女對視著,他們已經認識許久了,但這或許是第一次,他們感覺離彼此如此接近。
“……謝謝你,小潤。”
“我該做的,我親愛的紹齊少爺。”
————
“對不起,我失態了,首長。” 將醫藥箱里的碘伏、紅藥水和紗布嫻熟的纏繞噴灑在羽潤知的傷處,“恐怕這幾天您都只能趴著睡了,‘首長’。”“首長啊……能不能別這麼叫了……”“您說什麼呢,首長就是首長啊。”“可你明明是……”“我是河南開封的無業游民‘劉衛黃’啊,‘首長’。”“嗚……”整張臉埋進枕頭里,少女十分懊惱的怪罪著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把這段時間的事情都講出來。本來就是嘛,被人稀里糊塗的“火化”了,誰的心情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我實話說也沒那麼生氣。”輕柔的語氣重新代替了先前毫無感情波動的冰冷棒讀,羽潤知驚喜的扭頭,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和煦笑容:她知道,至少在這件事上,她被寬宥了。說起來,會因為戀人的語氣而開心、低落——羽潤知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少女的行為了。
一切如常——話是這麼說,但事實上他們都知道,仍有些東西揮之不去的壓在他們心頭。追根究底,一切的源泉還是在於羽主席所主導的這場風暴。羽潤知暗中嘆了口氣,人民群眾一旦被發動起來,就覆水難收,無論是為了澄清國本還是出於穩定大局而不至於引火燒身的考慮,她都決不能將之強行壓下。更何況,這運動的慣性已有些強大的超乎掌握范圍。只要她還在,這種已經略顯病態的“階級仇恨”就不會完全傾瀉到一班舊友身上,但如果作為領袖的羽潤知出手壓制——事實上等於放棄運動的領導權——這數以億計的民眾力量的新主會是誰?矛頭又會指向誰?就全然無法預料了。而若是新主的控制手段不當導致了暴動甚至武裝叛亂呢?真是那樣,她頂多保證自己無虞,但對於身後的愛人是無能為力的。
所以,說什麼也不能停止,劉紹齊之所以止風休雨,不在為此發難,也正是因為隱約察覺了這些。
“為什麼不殺了我呢,紹齊?”寶石般的雙瞳中滿是痛苦與疲憊、無奈和與少女年齡不符的力不從心。是啊,她或許躊躇滿志,但控制力和精力卻都已經大不如前了,她只能把有些事情交給他人,選擇相信——無論那家伙是否真的值得相信。是不是永眠反而會更輕松些呢?
“不能,更不願意,”理所當然的看出了那份痛苦,劉紹齊安慰似的摸了摸戀人蓬松的頂發,“會殺你的我就不再是我了。”探近身體,青年的臉幾乎貼上了少女的耳朵,“要堅持下去啊,小潤。想想紅旗,信仰;想想同志們,活著的,死了的。最重要的是——”
“無論如何,你還有我呢。唔……?”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劉紹齊的嘴被溫暖而濕潤的柔軟堵住了,短暫的驚訝,他終於還是接受下來,並且積極地開始回應……算是上次偷襲她欠下的吧。
唾涎在燥熱的口腔中交換,青年恣意享用著佳人的香津;他自己的嘴里大概還留著一股薄荷味吧?在這棟獨屬於羽潤知的香山別墅里一直都有著另一套洗漱具,是他喜歡的顏色、用慣的口味。他曾經也見過,沒有多想。今天才覺察出,或許她早已經准備好接納他,只是劉紹齊自己太膽小罷了。
這一吻,又是不知多久,唇分時,兩人仿佛從水下終於浮起的潛水者,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粗重的喘息聲主宰了窗簾內昏暗的別墅一隅,但至少這一次,他們都懷著的是純真的情意,而非渴求越軌禁果的欲望。
“…你想悶死我嗎?”先於羽潤知平復氣息的劉紹齊露出一個偽造的“苦澀”笑容,看著面前愛人尚在起伏的胸口——天作證,他真的只是想看看她有沒有恢復,沒別的意思,嗯,真的。
“你說,至少還有你。但我可是,差點就失去你了啊!”喘著氣,埋怨似的說著,少女將身軀伏在愛人的懷中,劉紹齊想抱住她,但滿是新傷的脊背哪有置手之地呢?幾秒的猶豫,他將左手放在羽潤知的腰際,右手則撫摸順滑過她頸肩後的秀發,以一個略顯別扭的姿勢與少女相擁。
相擁的戀人如合為一體的雕像,沉默著,不知要持續到什麼時分。
“謝謝同志,再見!”關上大門,羽潤知終於長舒一口氣,走回客廳,身子一軟,重新趴在了沙發上。側耳傾聽,確認來送餐的辦公廳人員完全走遠,才開口軟綿綿的喊道:
“紹齊!出來吃飯啦~~”“哦,來了。”從房間內閃出,劉紹齊邁步向客廳走來,“要是以前我直接在外面待著就行了吧?現在還真是戰戰兢兢啊。”“那我呢?”少女狠狠的捶了幾下沙發面,撅起嘴,眼中滿溢著哀怨,“這麼長時間,我連坐都不敢坐,一坐就痛…所以說早晨你為什麼要打那麼狠啊!笨蛋!”“不是你說隨便……好啦好啦,對不起,我道歉就是了。”放棄了辯解,劉紹齊痛快的道歉道。
“哎?……一點都不像你啊,你應該是會辯論到底的類型才對吧。”“因為立場不同了嘛,以前我是你的副手,有勸諫的義務在,如果不論戰一番就是我失職。但現在我沒了官銜,立場就不一樣了,一切以順著拙荊為優先也沒問題咯?”和羽潤知的美眸對視,那瞳中,從疑惑到驚訝,又到羞赧——真是的,只有這種時候這麼好懂,劉紹齊忍俊不禁。而在他笑起來的同時,少女臉上的緋紅也已漫到了頸間,嗔視著身旁已自詡為“丈夫”的男人。
“笑!笑什麼笑!今天沒你的飯吃了!”
“行啊,不吃飯,我吃你就是了。”戲謔道,扭過身去的佳人嬌軀明顯一震,隨後慢慢轉過朝向,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傷還沒好,做那種事絕對會很疼誒……能不能……等等……”
“行了,和你開玩笑呢。”把話題終結,聽著羽潤知安心的舒氣聲,眼前的左半個世界似乎比原來完整的那個更加明媚,失去了不少的自己,也的確得到了更多。
“趴著不起來了?難道還等我喂你吃?”“喂唄~~”“美得你!”一邊嘲諷,劉紹齊一邊試圖一勺舀出盡量多的飯菜混合,遞到少女的唇邊,看她一口含進嘴里,幸福的眯起眼睛咀嚼。
這份輕松,遠比“國家主席”的權位更令他享受與流連。
至於那場早已揭幕的動亂會怎樣,或許,也不再是他該管的事情了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