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才的沉淪與最後的致意
攤牌了,我寫的題材標在tag里了,大家懂的都懂√
這篇文其實早就寫完了,不過最近金主才同意解禁放出,大家別忘了感謝金主大大的慷慨~
那麼,廢話就說到這里吧,接下來請享受正文,希望大家喜歡這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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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帝王又骨折了,這是第四次。再一次,她敗給了傷痛。
誰能想到,那轟動一時的奇跡復活,竟會成為最後的致意呢?這樣的反復,比起一直的沉淪來說,恐怕更加殘酷。
對帝王來說,這也許並不公平,但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和前幾次一樣,帝王並沒有立刻放棄。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順著那名為希望的蜘蛛絲掙扎著朝光明攀爬,然而最後,這蛛絲還是崩斷了,讓她墜入了絕望的深淵。
在所有的方式都不能確保同樣的風險不會再度威脅到她的健康後,她的職業生涯被宣告了終結。
在沉默許久的訓練員吞吞吐吐地將這個決定說出後,帝王什麼都沒有說,她默默地接受了現實。沒有再哭泣,也沒有再憤怒,只是苦笑著,心無波瀾地接受了自己的現實。
在退役儀式結束後的那個晚上,東海帝王一個人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宿舍。她穿著那身曾帶給她榮光的決勝服,踏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室內,摘下了那塊自己親手掛在牆上的白板——那上面曾寫滿了自己的理想,是自己想要為之奮斗的目標,可如今上面只剩下一片片被粗暴的筆觸塗黑的痕跡,昔日的夢想在現實的重壓下被一個個宣判了死刑,最後唯余一片狼藉。
“帝王,你回來了?”後進屋的室友重炮看著東海帝王握著那白板的背影說道。“怎麼了?”
“……沒什麼。”帝王的手垂了下去,她帶著手套的手緊握著白板,咯咯作響。“……我,有點事……要做,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馬上就到門禁時間了……而且,你得換件衣服吧……”
“你不用管。”
還沒等重炮說完,東海帝王便頭也不回地用冷冰冰的聲調打斷了她的話,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在她走出後一會兒,廊上傳來了什麼東西碰撞的響聲,重炮怯生生地伸出頭去看,只看到了東海帝王一瘸一拐離開的背影,還有那被粗暴地丟進垃圾桶的白板。
“帝王她,剛才的樣子好可怕……沒事吧……?”
離開特雷森學園時,此時城市已被夜色所籠罩。帝王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然後離開了學園。
十五分鍾後,她在一處便利店外下車。又過了五分鍾,她拎著一袋東西回到了車上,接著又離開了那里,任憑那出租車帶她駛向更遠的地方……
凌晨時分,東京市郊。
“呼——哈!”
東海帝王猛地仰頭將一罐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大喘了一口氣。
帝王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喝的第幾罐啤酒了,也完全不記得自從開始喝下第一罐後過去了多久了。在這一天之前,她並未接觸過酒精,她也並非享受那種醉酒後暈頭轉向的感覺,她只是機械地重復著打開啤酒然後將其喝盡後再去尋找另一罐的過程,任憑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經,擾亂自己的思緒。盡管馬娘的體質遠勝於一般人類,但東海帝王畢竟仍未成年,這樣連多數人類成年男性都無法承受住的酒量,早已讓她不知所以。
“呸,真難喝……還不如,蜂蜜特飲……嗝!”她紅著臉打量著啤酒罐,然後將它順手丟在路邊。接著,她慢悠悠地彎下身,朝右手拎著的塑料袋里伸手探去,抓空了幾次後,方才拿出一罐新的啤酒來。
她腳步踉蹌,搖晃著身子,慢慢地走著,身後能看見數個被丟在地上的空空如也的啤酒罐。
在酒精的刺激下,紛亂的記憶有如走馬燈,回蕩在東海帝王的腦中。
她行走在無人的小道上,哭著,笑著,鬧著,沉默著。
她哭著嘶喊出心中的不甘;
她笑著嘲諷那徒勞的自己;
她鬧著痛罵那可惡的命運;
她沉默著回憶曾經的夢想。
但如今,一切都結束了。她的傳奇生涯結束了,她不再是一名馳騁賽場的賽馬娘了。她還能做什麼呢?帝王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只能用更多的酒精讓自己遠離那可怕的發問,讓自己遠離殘酷的現實。
不知不覺中,東海帝王走到了一座小橋邊。她眯了眯被酒精搞得朦朧模糊的雙眼,看了下橋前的指示牌。
“禁止進入……即將拆除……哈!根本……不會有事!”
她大笑一聲,並一腳踢在那牌子上,將告示牌踢得四分五裂,然後又仰頭飲下一口啤酒,接著步履蹣跚地走上了橋。
在喝完又一罐啤酒後,東海帝王將空罐丟在橋上。她感到腿又在隱隱作痛,皺了皺眉頭。
“真是……不爭氣!你在這時候……還要提醒我嗎?嗯?討厭!討厭!”
她一邊搖了搖頭,語無倫次地說著,一邊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向了橋的欄杆,並猛地靠在了欄杆上,讓那破舊的鐵制欄杆發出了低沉的呻吟。
帝王將塑料袋擱在地上,然後又拿出了一罐啤酒。她靠在欄杆前,一邊用手熟練地掰開易拉環,一邊仰望著夜空。多虧了這兩天的雨水,使得今日的天空能看見不少往日很難一見的繁星。帝王拿著被打開了的啤酒,但並沒有把它遞到唇邊,只是目光停留在夜空中的星星上,一言不發。
漆黑的夜晚,能看到很多星星。它們今天如此耀眼,可明天就又會被烏雲遮住。只有那些最為璀璨的明星,才會永遠高懸在那里,為人們所注視,吸引著人的目光。
——那顆明星,會是我嗎?
咔啦——
“……?”
突然響起的低沉的碎裂聲讓東海帝王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眼,但她什麼都沒發現。但就在此時,斷裂聲陡然變大,而她也感到身後一空,緊接著,她小小的身體便脫離了橋面,墜入了黑暗的河水……
“唔唔……唔!”
東海帝王在流動的河水中吃力地掙扎著。河水很黑,很冷,她什麼都看不見,也抓不到,只能笨拙地向四周亂抓,試圖碰到什麼讓自己不被水流衝走。這條河本不深,但近日的強降水卻使得水位上升了不少,將身材嬌小的帝王徹底吞沒了。如果她頭腦尚清醒的話,現在本應試著游出水面的,但醉得一塌糊塗的她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判斷力,就連冰冷的水溫也沒有使她徹底清醒過來,而是讓她在半醉半醒的狀態中承受著窒息的痛苦與死的恐懼,卻又采取不了有效的行動來逃離這可怕的命運。
(不行……我必須……我必須……我不能死……至少,不是在這里……!)
縱使馬娘的體質遠比人類要好,但年輕的帝王也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境地。她感到肺部傳來難抑的痛楚,求生的本能一次次警告著她必須采取行動,但昏亂的大腦讓她只是遲鈍地揮著手,讓四肢徒勞地對抗著水流。在漆黑的水下,她分不清上下,也辨不出左右,眼睛感到一陣陣冰冷和刺痛,卻又什麼都看不見。就在這時,她感到自己的小腿好像撞上了什麼。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陣再熟悉不過的劇痛像利刃一般,撕裂了她的理智。
“唔咕……咕嚕嚕……唔唔唔!”
強烈的痛感迫使東海帝王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冰冷的河水一股股涌入她的口中。她更加急躁地亂抓著,大口的氣泡從嘴里冒出。她想要去夠著自己那可憎的舊傷,但決勝服上短小的披風又在這時被湍流卷了過來,貼在了她的臉上。東海帝王死死地抓住了那披風,用盡剩下的力氣撕扯著,好似扯開那殺人的布料後就能夠重獲氧氣一般……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了。在她的手撕開披風的時候,仿佛力量被抽干一樣,她的手也停止了揮動,無力地張開了五指,只剩下了小幅的扭動和抽搐。她從披風被撕開的口子里,用逐漸失去光彩的眼睛,凝視著水面上映出的光彩——那是城市的霓虹,也是自己曾活過的地方……
“……誒?”
當東海帝王再度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截然不同的環境里。抬頭望去,是清澈的天空。低頭掃視,是人頭攢動的賽場。而她,正站在頒獎台上。
“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不解地打量著四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里。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揭示板上:那只有一個號碼,她記得很清楚,如果沒有那可憎的骨折,那是屬於她的出場的機會……
“向無敗三冠的王者,獻上最高的敬意!”
解說的聲音激起了更高的聲浪,觀眾席上的人群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與歡呼。
“帝王——帝王——”
所有人都在呼喊著她的名字,呼喚著那位年輕的新王。東海帝王望著歡呼的人群,視线突然模糊了。
“帝王……恭喜你。”
東海帝王聽到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她扭過頭去,此時,她愈發模糊的視线已經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但她知道,那是自己所仰慕的人,是屬於自己的故事的開始。而如今,她……
“謝謝你,會長……”
在逐漸被光所籠罩的世界里,帝王望著那愈發不清晰的聲音,露出了笑容。
“無敗的帝王傳說……我做到了。”
“……”
嬌小的身軀不再有任何動作,而是隨波逐流,向著更遠的地方流去。
那不屈而痛苦的靈魂已然消散,強健的心髒也不再跳動,不甘的雙眼卻仍未闔上。
就這樣,帝王傳說在虛假的光芒中,黯然落幕了。
“哼哼~哼哼哼~”
臨近清晨,天將亮未亮,繁星仍未落下的時候,一個黃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河堤旁。來者是個馬娘,她手中提著紅色的塑料桶,將一杆魚竿搭在另一側的肩上,嬌小的身軀被黃色的雨披所遮蓋,正哼著輕快的小調,一步步來到河邊。
“嘿嘿,還好沒被發現~事先摸出一條捷徑果然是對的。”名叫星雲天空的短發馬娘得意地撇了撇嘴,暗自夸耀著自己的妙計。“終於可以體驗一下晨釣了,雖然天還有點冷……哈啾!”
她抽了抽鼻子,然後走下河堤旁的小路,來到了河邊,打量著眼前的河流。
“嗯,反正明天是周六,多釣一會兒也沒關系吧?記得給西野花打個電話,讓她幫我留份午飯就好……嗯?”
星雲天空的話還沒說完,她的目光便被一樣異常的景色吸引了:河岸邊的草叢中似乎有什麼白色的東西在水中漂浮,但因為碰到了岸邊的土石而停止了漂流,卡在了岸邊。
“那是……?!!”
星雲天空定睛一看,接著她臉上的輕松神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在水中漂浮的,正是臉朝下躺在水中的東海帝王,而剛才自己所見的白色則是她身上決勝服的顏色。如今,那件曾經光鮮亮麗的制服,也早已被河水浸透,沾滿了泥土,變得凌亂了起來。
“啊……這是……帝、帝王!”
可憐的星雲天空過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她慌忙丟掉自己的漁具,跑向水中的伙伴,連脫掉鞋襪都來不及,便一腳踩進水中,來到了帝王身邊。
“帝王!你振作點……啊!”
當星雲天空伸手去拉帝王的身體時,她感到手中所握住的不是活人的肢體的柔軟與溫暖,而是像鐵棍一樣的僵硬與冰冷,哪怕是在冬日,這樣的冷也足以激得她的馬尾蹦得筆直。不過,這樣異樣的感覺並未讓星雲天空停下手頭的動作,她顧不得將帝王翻過身來,而是連忙將手抄在帝王的腋下,將她拖上了岸。但在將帝王拖上岸時,星雲天空感到這比起平日給人以輕盈印象的帝王來說,手中拖拽的身軀比平日沉重了不少。
“帝王,你怎麼樣了……”
當星雲天空伸手翻動帝王的身體,讓她的臉朝上面對自己時,綠發的策士所看到的面容徹底擊穿了她的心理防线。
那稚嫩的面容與額前的一撮白發,都證明這確實是自己昔日一同拼搏在賽場上的伙伴,但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健康的白皙皮膚變得蒼白而無血色,扎好的馬尾早已披散開來,粘在了臉上,發絲間依稀可見的雙瞳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澤,不復往日的清澈湛藍,而是變得黯淡無光,了無生氣,曾經引以為傲的柔韌四肢也詭異地保持著掙扎的姿勢,如同一尊滑稽而可怖的雕像。
“啊,啊啊啊……嘔!”被恐懼感揪住了心髒的星雲天空嚇得連尖叫出來的能力都被剝奪,親眼見到熟悉的人變成了屍體的景象,讓她在五感稍稍恢復的一瞬間就感到一陣反胃,不受控制地吐了出來。她不敢再去看死去的東海帝王,而是扭過頭去,在樹下吐得一塌糊塗。
“呼……呼……”一陣搜腸刮肚的惡嘔之後,星雲天空稍稍平復了情緒。她一手靠在樹干上,一手按住自己的額頭,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怎麼會這樣……對了,今天沒被宿管抓到,確實是因為她們被會長叫去找人了,聽說找的就是帝王,可是為什麼……不,不對,現在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我又不是偵探,這不是我該想的,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她一邊不停地嘟囔著沒完,在分散注意力不去想帝王的死顏的同時,用在賽場上制勝的策士頭腦飛速思考著接下來的舉措。“對,肯定要報警,而且要趕快……不能讓好事的人知道這件事情,一定要在警察來之前掩蓋好,然後就立刻告訴會長……好,就先這麼做。”在思考完畢後,她深吸一口氣,安撫了一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髒,然後來到自己丟掉漁具的地方,撿起自己的雨披,走回帝王身旁,閉著眼睛用雨披蓋住了遺體——她不敢再去看帝王的臉。
在將屍體蓋住後,她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後用顫抖的手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喂?是警察嗎?我這里有人死了,你們趕緊過來!動作要快,請再叫上救護車,死者她身份特殊,拜托了……”
在掛斷電話後,星雲天空將手機收回衣兜中,然後盡力擠出一絲生硬的笑容走到小路上,打量著四周,確認沒有路人經過,同時焦急地等待著警察的到來。她生怕有什麼晨練者或者夜班出租車司機經過這里,然後看到那顯眼的黃色雨披,那樣的話就真的萬策盡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進一步掩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十五分鍾後,一輛警車停在了星雲天空面前。一位身著風衣的中年男性警察和一位年輕的灰色制服警察從車上下來,走到了星雲天空面前。
“我是德田警部,這位是加藤刑事。”中年警察用低沉的語調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同時打量著眼前的馬娘。“是你報警的嗎?”
“是。”星雲天空利索地做出了回答。
“死者在哪里?”德田警部又問道。
“……就在那邊。”星雲天空指了指黃色雨披的位置。“還好你們來了,我不希望討厭的路人或者記者先發現……”
“你認識死者嗎?”年輕的加藤刑事詢問道。
“嗯,我想你們肯定也都認得出來。”星雲天空一邊說著,一邊和兩位警察走到了屍體旁。她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掀開了雨披。
“這……這不是……!!!”看到躺在地上的死者,不僅是加藤刑事,連年長的德田警部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你說得有道理,這事情確實不適合讓閒人抖露出去。”
“嗯,我想二位警官也不會嘴碎的吧?”星雲天空扭頭看著他們,帶著十分勉強的微笑說著,並沒有再去看一眼屍體。
“小鬼,還是不要質疑警察的職業操守為好。”德田警部哼了一聲,然後接著說道:“救護車差不多也該到了,先把屍體送去檢查吧,你待會兒和我們走一趟,我們有些問題要詢問你。”
“好的,不過二位能先和我去特雷森學園一趟嗎?”星雲天空說道。“我覺得在接受你們的問詢之前,有必要讓會長和校方知道這件事……因為她們從昨晚開始就在找帝王了。”
“嗯,好吧,正好我們可以在那邊也問他們一點問題。”德田警部一邊說著,一邊看到救護車停在了他們的警車後面。從車上下來了三四個人,其中兩個拿著擔架。
“在這里,辛苦你們了。”德田警部朝他們擺了擺手,同時和加藤與星雲天空讓開一條道,幾個醫護人員便趕到了屍體旁邊。見到帝王這個樣子,他們一眼便看出來對象已經徹底死亡了,於是他們將擔架放在地上,同時拿出了黑色的裹屍袋鋪在地上,開始試著扳動帝王僵硬的肢體。
“好了,我們現在就去特雷森學園吧。”德田警部對星雲天空說道,後者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當他們走上小路時,加藤刑事無意間踢到了什麼。他低頭望去,是紅色的小塑料桶。
“啊,這個,是你的嗎……?還有這些……”加藤刑事一邊說著,一邊撿起地上的雨披、塑料桶和魚竿,對星雲天空問道。
“是……麻煩你了。”星雲天空接過自己的漁具和雨披,然後將它們放在了警車的後備箱里。
當警車開動時,星雲天空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想來釣魚了。
一小時後,東京某醫院內。
“唉,所以又有工作要處理了?”面帶倦容的女醫生坐在轉椅上,舉著量杯一樣的杯子,將杯中尚在冒氣泡的深色液體送入喉中。“還特意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叫我立刻趕來醫院,真有那麼緊急嗎?”
“這次不一樣,我親愛的伏見醫生。”站在她面前的福山院長對姓伏見的女醫師說道。“這次的死者比較特殊,所以……警方和當事人親友都希望我們能盡快出結果。”
“聽起來是個名人了?”伏見說道。“那還有什麼要求嗎?”
“嗯……因為死因似乎很明了,所以對方希望不做解剖,盡快大致過一遍體表檢查,然後寫份報告就好。”福山院長有些為難地說道。
“唉,”女法醫伏見雫音又嘆了口氣。“院長,您知道日本的遺體解剖率在世界范圍內都是倒數的低嗎?我知道這和日本的文化有關,但是這樣一來,會錯過……”她還沒說完,卻又主動停止了講述,只是搖了搖頭。“算了,我知道了,畢竟這也是工作啊,我會去做的。那麼,遺體停在哪里?”
“在地下室里。”福山院長說道。
“好的,我盡快搞定。”
“有勞你了。對了……”福山院長在准備轉身離開時突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於是又轉回來對她說道:“記得不要對外人說太多。”
“我明白……但這個死者真的有那麼特殊嗎?”
“你會知道的。”福山院長留下這樣一句話後,又將一個裝有綠色液體的注射器放在了桌上,說道:“對方的要求,和往常一樣。”然後離開了伏見的辦公室。
伏見雫音將杯中剩下的冰鎮可樂一飲而盡後,走到水槽邊把那酷似量杯的杯子洗了洗,放回桌上。接著,她穿好了白大褂,將注射器裝進外套口袋內,然後走出辦公室,向著地下室的方向前進。
隨著一聲悶響,漆黑的地下停屍間里照進了一束清冷的光。伏見雫音伸手摸向門的一側,然後撥動了開關。一下子,空曠的停屍間便被燈光所照亮。在中央的那張解剖台上,一個黑色的裹屍袋正靜靜躺在那里,等待著來者將它開啟。
伏見醫生戴好了口罩與乳膠手套,將用於記錄的塑料夾連同文件和筆握在手中,然後踏步走上前去,來到了聚光燈下。她看了一眼裹屍袋,隱約透出的輪廓讓她意識到,死者的身材很嬌小。她回想起福山院長三番五次重申對死者的事情要保密的情景,對死者的身份心中似乎已經想到了幾個可能的答案。
“該不會是……”
她皺了皺眉頭,而後將手搭在拉鏈上,唰地一下拉開了拉鏈。在看見裹屍袋內那尚顯稚嫩的蒼白臉龐時,伏見雫音的眼睛不由得睜大了一些。
“居然是你……”
伏見雫音雖然並不是賽馬娘比賽的狂熱粉絲,但她仍是無數見證了東海帝王的最後一戰的觀眾中的一員。可她從未想到,與自己毫無交集的那位大明星,竟然會以這樣的樣子出現在她的面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地與她見面。
伏見醫生呆在了那里,手仍抓著拉鏈,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從自己站著的地方挪動腳步,隨著拉鏈的拉開機械地走著,直到拉鏈到達盡頭,讓死去的東海帝王的全身展露在自己的面前。
此時的東海帝王,盡管醫護人員費了很大勁才將她四肢調整好後塞進裹屍袋中,但已死去多時的她屍身依舊是僵硬冰冷,毫無血色,連那雙渙散的眼睛都未曾闔上。同時,伴隨著裹屍袋的完全展開,袋中其它不屬於屍體的東西也冒了出來:有水順著展開的裹屍袋流到了地板上,而且袋中還散發著一股不悅的味道。
“先大致過一遍好了。”
對於伏見雫音來說,這樣的屍體狀況已經是非常完好了,因此她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用手將帝王僵硬的身子略微抬起,接著用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把裹屍袋拿開,隨手丟到一旁去,這才讓東海帝王得以擺脫那臨時的安息之處,躺在了年輕的法醫面前。
“那麼,對死者:東海帝王的檢查,正式開始。”
伏見雫音先是將視线集中在了帝王的臉龐。帝王半睜著失去光澤的眼睛,眼中看不到她錯失勝利時的悲傷與不甘,只有一片迷離。嘴微微張開,但嘴角似乎有上揚,是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做了一個美好的夢嗎?伏見醫生不知道,但她希望是這樣。
年輕的女法醫伸手輕拂過帝王冰冷的臉頰,將粘在她臉上的頭發弄開,然後用兩指小心翼翼地撥開死者的眼皮,接著將臉湊上前來,仔細打量著帝王的瞳孔。那只曾經清澈無比的眼睛,如今不僅瞳孔已經發散,還以為失壓而變得扁平,就像一塊摔落街頭的碎玻璃,美麗但毫無吸引力。伏見雫音看著這只無神的眼睛,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曾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帝王活躍的身姿,那給自己留下清晰印象的堅強的馬娘,竟然這麼快就不幸殞命,讓伏見醫生又一次感到了命運的無常。對她來說,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但她仍舊無法對此無動於衷。
接著,伏見醫生又抬起頭來看了看帝王頭頂的那對馬耳。和她往常在大街上看到的馬娘的耳朵不一樣,帝王的雙耳上端都軟綿綿地耷拉了下去,就像一朵凋謝的花。伏見醫生伸手揉了揉,手感很涼,很軟,於是她又將這對馬耳輕輕向上展開,仿佛它們又立起來了一樣。
看完雙耳後,伏見雫音又看向了鼻孔。果不其然,她看到了意想之內的異常:從帝王的鼻孔里冒出來了一些白色的泡沫,讓人不由得想起海鮮市場里的螃蟹。
“是蟹狀泡沫,所以……是溺死嗎。”伏見醫生拿起紙巾小心拭去了泡沫,隨後用筆將剛才的觀察記錄與結論記了下來。
在檢查完鼻子後,伏見醫生又緩緩地發力,用大拇指扳動著帝王的下巴,讓帝王的嘴微微張大。隨著這動作的進行,帝王微張的嘴張大了一些,但緊接著一股怪味也從中涌了出來。
“糟,是水……”伏見醫生趕忙將帝王的軀體搬起,讓她以側躺的姿勢歪著腦袋。在這樣的姿勢下,東海帝王睜著無神的眼睛張開嘴,任憑積水從嘴里流出,這副模樣詭異又滑稽。在水不再流出後,伏見醫生方才松了口氣,將帝王重新平躺回台上。
“好,繼續。”年輕的女法醫用工具將東海帝王的舌頭輕輕地撥出了口腔,看了一眼,“舌苔發白,是被水泡過。”在看完舌頭後,她將死者的舌頭推回了口腔,然後摘下口罩,輕輕地嗅了嗅。
“這股味道,是酒嗎?但又有其他刺鼻的氣味,像是……嘔吐物?”說到這里,她的目光在帝王的嘴角兩側與身上掃視,最後在東海帝王那身潔白的決勝服上看到了她並不陌生的東西:那是令人反胃的嘔吐物沾染過的痕跡,就算被水衝刷也並未完全干淨。
“待會兒還需要抽個血液才行,確認一下酒精含量。”得到足夠的信息後,她伸手輕推下巴,合上了帝王微張的小嘴。
在將剛才所得到的的結果一一記錄後,她的目光向下游走,經過了死去的馬娘少女纖細的脖頸,經過了那身已經變得肮髒破爛的決勝服和隱藏在這之下的平坦胸部,停在了她的短裙上。
伏見雫音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先行查看一番,於是她掀起了東海帝王的短裙,看到了死者身著的黑色內褲,和上面留下的深色痕跡。毫無疑問,死者在最後關頭也很不體面地失禁了,而且從痕跡的面積來看,應該還流出了不少尿液。會和她死前所喝的酒精有關嗎?伏見雫音姑且這麼猜測著,然後下一步准備檢查一下這位大名鼎鼎的馬娘的秘密花園。
“既來之,則安之,”她這樣想道。“反正遲早要檢查的,不如就現在做了吧。”
於是,年輕的法醫將帝王的內褲褪下,然後直接順著雙腿脫下,將這濕漉漉的東西擱在一旁後,轉過身來觀察著少女的私處。
一眼望去,帝王的陰部並沒有想象中的草叢,而是被剃得干干淨淨,看來她生前是很在意這些問題的吧。接著,伏見雫音又拿來了擴陰器和小手電筒,開始了進一步的檢查。
賽馬娘和人類的器官構造並無太區別,性器官也是如此。和預想中的一樣,東海帝王的花徑盡管因為在冷水中浸泡的緣故顯得有些發白,但仍能看出來其中表現出的稚嫩和光滑,而那層仍舊存在的膜則更加確信了這位過早隕落的新星並沒有性方面的經驗——至少,也是屈指可數。對她這樣的年齡來說,那種事情還是太早了。
還沒有體會到成為大人所必經的那一步,伏見醫生不知道這對於這位不幸的天才來說究竟是幸事還是憾事。除了東海帝王自己以外,誰能說得清呢?
可惜,這位在賽場上全力燃燒生命的女孩,恐怕也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以後也不會有了。
“有失禁,無性行為跡象……”再又做完記錄後,伏見雫音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東海帝王的雙腿上。她咽了咽口水,伸出雙手放在帝王的左腿上,然後捏了下去。遺憾的是,手感並沒有她預想中那麼好,除了依舊細膩而冰涼的皮膚外,手上的觸感只感到了一陣僵硬。盡管如此,伏見醫生也沒有放棄,依舊一點點地用手輕捏著帝王的左腿,並不斷向下挪動,像是在尋找著什麼。最終,在手摸到左腿膝蓋往下的某一處時,伏見醫生皺了皺眉頭。
“找到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又稍稍加大了力度,手上傳來的些微違和感證實了她的猜想。“受傷的腿又復發了嗎……”早在摸到這個位置之前,她就已經注意到了帝王左腿這里有一處未褪去的淤青,這才有了要確認一番的判斷。“這點也要記錄下來……嗯,左腿處疑有舊傷復發……”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記錄了起來。
在放下筆後,伏見醫生不再去擺弄帝王僵硬的腿,而是望向了她的雙腳。純白的長靴如今也被水弄得濕漉漉髒兮兮的,不過綁帶依舊沒有松開,所以伏見雫音將其耐心地一點點解開,然後緩緩地拽住了鞋跟,將靴子扯下。因為靴底的沉重的蹄鐵的緣故,脫靴需要的時間和力氣都比她想象的要費勁。終於,隨著啵的一聲後,白色的靴子終於脫離了它的主人,從癟下來的靴筒中又嘩啦啦地流出了一灘水灑落在地面上。
伏見醫生搖了搖頭,然後目光又回到了東海帝王纖細的雙腳上。稚氣未脫的東海帝王只有150cm的身高,腳也只有不過22cm,與她嬌小的身材十分相稱。伏見雫音又將套在帝王腳上的濕漉漉的棉襪也一並脫掉,這才終於讓這對發白的纖足與自己坦誠相見。雫音拎起帝王的一只腳,一邊打量的同時一邊伸指輕輕蹭過腳底。帝王的腳型小巧可愛,嫩芽般的腳趾上沒有任何裝飾,正緊緊地並在一起且蜷縮著,反應了死者生前所承受的痛苦,不過腳底的觸感除卻被水過久浸泡的皺巴巴的感覺以外,在足跟與前腳掌上亦有一絲絲粗糙的繭子的痕跡,這也是少女生前進行過大量體育鍛煉的證明。離開腳底後,雫音又瞥向了腳背。在慘白的皮膚映襯下,不再流動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年輕的女法醫又一次伸出手指輕輕撓動著帝王的腳心,想必如果她還活著的話,肯定會笑哈哈地試著阻止這種行為吧?但現在她也只是半睜著眼睛躺在那里,任憑一個陌生人擺弄著那雙榮耀與不幸共存的雙腳。
“嗯……”伏見雫音嘗試著去擺弄帝王的腳趾,但卻因屍僵而不能動其分毫,不由得感到有些掃興,於是她悻悻地放下了這對因時間而失去了原本的美麗的尤物。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這樣提醒自己。
你還有工作要完成,等忙完之後,你知道該怎麼做。
“腳長22cm,足部無異常……好,接下來開始脫去衣物。”待伏見醫生又一次完成記錄後,她將剛從東海帝王的屍身上脫下的長靴與棉襪和之前丟到一旁的內褲擺在了一起後,便用雙手略微一拽,輕松地脫掉了那條短裙。這樣一來,帝王的下身便完全赤裸了。不過接下來,伏見醫生的動作停在了帝王那身髒兮兮的上衣前。
“……這衣服是怎麼個穿法?”
在將屍身翻來覆去地查看了一遍之後,伏見醫生終於算是弄清楚了這件決勝服的結構,除去了固定的物件後便將上衣敞開,露出了帝王胸前的黑色運動內衣。和之前觀察到的一樣,在曾經華麗的決勝服之下的帝王的身材,最准確的描述莫過於稚氣未脫。除了因高強度鍛煉而擁有的些許腹肌外,胸部的發育幾乎進展為零。雖然雫音想起來大學時代的教授曾經提到過,尚年輕的馬娘的身體會在某個不確定的時間點急速成長的這樣一個現象,但看起來東海帝王很明顯還沒有經歷那個重要的時刻,就早早地殞命了。想到這里,少女法醫的手停在帝王的胸前,那個位置曾是她強韌的心髒跳動過的地方,但如今只有一片死寂,這讓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
伏見雫音喃喃說著,但她的手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著自己的工作。她將外套吃力地從帝王僵硬的軀體上脫下,然後又拿起了剪刀,剪掉了那件很難脫掉的運動內衣。最後,她放下剪刀,又費了好大勁,才將帝王扭曲的手指一一伸直,脫下了她雙手的手套,這才讓東海帝王變得一絲不掛地躺在了解剖台上。
在望向帝王蒼白赤裸的屍身時,伏見雫音的目光停駐在東海帝王的臉上,不由得回想起了自己記憶中的一件往事:
小時候她在書上看過,有的蟲在結繭後,會在破繭而出時蛻變成美麗的蝴蝶。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守在那裂開了一條縫的繭前,等待了好久,也觀察了很久,因為她想要親眼見證破繭而出的第一時刻。可是,自己從陽光明媚的白天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奇跡也未曾發生。在清冷的月光下,展現在失望的她面前的,就是那似乎不會再開啟的枯槁扭曲的繭。
但當失望的她准備離開時,她又聽到了一陣十分細小的聲音。她轉過身去,看見了依舊在晃動的蟲繭,裂口越來越大——終於,幼蟲破繭而出。
她興奮了起來,幾乎要叫出聲,但她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著,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髒在激動地跳著。
它離開了繭房,它張開了翅翼,它輕輕地揮動,它離開了枝頭——然而,還沒等它飛遠,卻又像斷线的木偶一樣,頹然地從空中墜落,就像那秋日的落葉,融入了草叢與樹葉之中。
伏見雫音那時候並不懂發生了什麼,她除了失望,心里也感到了恐懼與悲傷。
後來她才明白,那只幼蟲很可能僅僅是為了突破蟲繭便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量,因此在振翅而飛之時,燃燒了自己僅剩的生命,化作了雪白的灰。
……
而現在,熟悉的思緒又一次回蕩在了她的腦海里。
大家都為東海帝王的歸來而歡呼,伏見雫音也是其中一員。但在這之前,有人曾預想到這一奇跡的出現嗎?恐怕並沒有那麼多。
就像誰也不會想到,那個堅強的東海帝王會如此突然地隕落,在風華正茂的年歲就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東海帝王是失敗者嗎?是弱者嗎?丑陋嗎?
不,不,不。答案全都是否定的,伏見雫音也從未這麼認為過。
這位不屈的挑戰者,在幾乎沒有人期待她的勝利之時,戰勝了自己的命運,又為其他人帶來了希望。
可她終究也是人(馬娘)。堅強如她,也有自己的極限。而在這極限的底线繃斷時,不僅宣告了她作為賽馬娘的生涯的終結,也成為了她生命的終末。
不過,在經歷那麼多次的大起大落後,又有誰能苛責她,嘲笑她為失敗者呢?
就像……那些懷著化蝶之夢,僅僅為了一刻的翱翔而奮斗至死的幼蟲。
伏見雫音,對這樣的生命抱有敬意的同時,又懷著深深的悲憫與同情。
“這樣,記錄的工作就完成了。”伏見醫生停筆,將記錄好的文件和筆放在一旁,然後又拿來了空針管和指甲剪。“還需要……提取一些樣本。”
伏見醫生拿起針管,找到了帝王身上一處血管的位置,將針管扎了進去,抽出了一管液體,然後她放下針管,伸手從帝王的發梢里拔下一根頭發,放進了事先准備好的樣本瓶內。隨後,她又輕抬起東海帝王的手,拿起了指甲剪。她注意到,雖然帝王手上的指甲有修剪過,但並不是那麼規整,這雙手的主人生前內心的煩躁與失落可見一斑。
“好的,驗屍完成。”在樣本也收集完畢後,她長舒了一口氣。這樣一來,自己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接下來的時間,輪到自己來自由支配。不過首先,得讓這具僵硬冰冷的屍體恢復一點活力,而她知道該怎麼做。
伏見醫生拿出了那管針劑,對准帝王的心髒的位置,將針頭刺入,然後將藥打了進去。
說實話,對於將藥劑注射進不再跳動的心髒是否能起效,她本人是持懷疑態度的。不過,在事實面前,她除了相信也沒有別的選擇:很快,發白的皮膚逐漸顯露了血色,僵硬的肌肉與肢體也軟了下來,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會從解剖台上坐起一樣。不過這並沒有發生,東海帝王依舊是半睜著無神的雙眼躺在那里,像是剛從一場長夢中醒來,但她依舊是一具沒有心跳也沒有呼吸,更沒有溫度的屍體。
“不管看多少次,都會覺得很神奇啊……”伏見雫音一邊在心里暗自佩服著那神奇的藥物的發明者,一邊將剛才用到的工具收回工具箱中。可正當她剛收拾好的時候,衣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福山院長的名字。
“喂,院長?我剛做完檢查,待會兒把報告給你送過去。”
“好的,辛苦你了,不過現在還需要你幫點忙。”
“唉……”伏見醫生翻了翻白眼,嘆了口氣說道,“不會又有人死了吧?”
“那倒不是,還是你剛才忙的那位死者的事情。”福山院長在電話另一頭說道。“死者的家屬已經得知消息了,他們會在中午之前和特雷森學園的人一起到醫院來。因為很倉促,所以只能先將屍體停在我們這里了……因此,換裝和內部清洗的事情也交給你了。”
“等於說我要連入殮師的工作也一起做了?”伏見雫音有些無奈地說道。
“倒也不至於……雖然確實需要辛苦你就是了。”福山院長說道。“要換的新衣服和另一管藥劑我已經托人放在地下室外面了,你出門就能看見。把屍體打點一下然後放在那里就行,記得開通風,別把清洗穢物的味兒留里面。”
“明白了。”伏見點了點頭。
“辛苦了,等這次告一段落之後,你可以休息三天,只要沒有新的突發情況。好了,我還要去和特雷森那邊的人再說點事情,那麼先掛了。”
伏見雫音收起手機後,看向了躺在那里的東海帝王。“看起來我可以多陪你一會兒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呢,東海帝王小姐。”說完後,她轉身走向地下室的入口,推開房門後,就看見房間里的光投射在昏暗的走廊上,一個白色的塑料手提袋正靜靜地立在門口處不遠的地上。她拎起袋子,感到里面的分量著實不輕,皺了皺眉頭,然後用兩只手提著袋子,左腳在門上略微一發力,將門再度閉攏後,把袋子拿到了另一張台子上,開始打點起里面裝的東西。袋內除了另一個熟悉的注射器以外,還裝著一套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查看後才發現,這與帝王身上曾穿著的那套決勝服是一模一樣的,看來就連她生前的親友們也更喜歡這一件衣服,所以想讓她以這樣的打扮見大家最後一面。
“這身打扮,我也很喜歡呢……嘛,雖然這也和我是個戀舊的人有關吧?”伏見雫音並沒有立刻拿上衣服為東海帝王換上,而是走到了一旁的水龍頭處,接上了一條細長的橡膠管。
“那麼,東海帝王小姐,恕我失禮。”說畢,伏見雫音將橡膠管的開口處對准了躺在台上的東海帝王,然後擰開了水龍。隨著冰冷的水流噴出,帝王飽經苦難的身體又一次被水浸泡和打濕,而她只是茫然地半睜著眼,默默地接受著衝洗。在確認過身體再度被打濕後,伏見停下了水龍頭,趕忙跑到一旁的櫃子里,拿出了兩瓶清洗劑。
“還好我之前做過類似的工作……對活人用的清潔劑,對死人也一樣管用吧?”伏見雫音先摘下手套,將洗發液中擠出一灘液體落在自己白皙的掌心上,經過一番揉搓後,女法醫將手放在東海帝王的頭上,反復搓弄著,直到一層層的泡沫涌現出來,遮蓋了帝王濕漉漉的褐色秀發與那一撮秀氣的白發。她衝了衝手後,又滴了幾滴沐浴露在手中,然後用如同撫摸一般的動作,拂過死去的少女的臉龐與脖頸,感受著那恢復質感的肌膚的同時,又好像生怕弄疼了她似的,與其說是在為一名素昧平生的死者清洗,更像是幫自己年幼的妹妹洗澡的姐姐一樣。
在洗完頭頸部之後,伏見醫生的手又來到了胸腹部和雙臂。不得不說,運動型少女緊致的筋肉摸起來手感非常舒服,這讓剛才一直在揉捏僵硬的死肌的伏見感到了如願以償一樣的愉快。她饒有趣味地擺弄著帝王剛才僵直的纖細手指,暗暗贊嘆著少女的優美手型。很快地,雙手從緊致平坦的腹部又擦到了帝王那小小的雙峰與乳尖。伏見醫生來回擺動著手,小心地撫過那小提子一般的可愛乳尖,同時也感受著並不豐滿的雙乳的柔軟。對她來說,享受工作的過程里的每一處驚喜和亮點,是她能在這項常人看來難以接受的工作里“苦中作樂”的最好原因。
最後,女法醫沾滿沐浴露的雙手來到了東海帝王的下體。她的雙手游走在帝王久經鍛煉的雙腿上,剛才因屍僵而未能如願的她,現在終於得到了滿足。盡管東海帝王個頭嬌小,腿看上去也很纖細,但這雙腿卻比例恰到好處,手指觸摸到的地方既能感受到肌肉的結實,又能感覺到肢體的柔韌。女法醫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喜色,她用大拇指捏著帝王大腿里側的肌肉,同時抬起帝王的右腿,輕輕地彎曲,而後伸直,或是小心地扳起來,盡可能地讓腿岔開或抬高。到這個時候,她幾乎忘掉了自己在清洗屍體,已經有些樂在其中了。
“真棒啊,不愧是以柔韌而聞名的身體,名不虛傳呢……”她不由得感嘆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瞥到了兩股之間那條耷拉著的尾巴,才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趕忙放下帝王的右腿,又滴了一些洗發液來。
“差點忘了這條尾巴了……”
在洗完尾巴後,她又繼續著雙腿的清潔。當她准備開始洗刷帝王的雙腳時,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摘下口罩,將鼻子湊到帝王的腳心前聞了聞,然後皺起了眉頭:果不其然,這雙被水浸泡太久的美足的氣味確實也不那麼令人愉悅,於是伏見醫生又戴好了口罩,認真地將帝王雙腳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打上了泡沫。最後,她沒有忘記清洗最難辦的部分,將臀部與菊穴也清理了一番——當然,事後沒有忘記去認真地洗了一遍手。
“好,那麼接下來就要衝掉這些泡沫了。”伏見醫生回到了水龍頭旁,拿起了橡膠管,又一次開始了衝洗。只不過這一次,她拿著水管靠近了東海帝王的屍身,一邊用手抬舉著屍體的每一個部位,一邊用水將其逐個洗淨,好似一位一絲不苟打點著重要的藝術品的女仆。當清澈的水流帶走泡沫與汙穢一同流進排水槽後,伏見雫音放下了水管,拿出了干淨的毛巾與電吹風。她首先認真地擦盡了東海帝王身上的水漬,讓這美麗的軀體回歸它原本的模樣,然後用電吹風吹干了帝王披散的頭發與垂落的馬尾。當這一切都完成後,她開始思考為帝王弄一個什麼樣的發型。不過經過一番內心斗爭後,女法醫的私心還是占了上風:她將櫃子里拿出來的發圈放了回去,轉而拿出了一把梳子。在一番精心的梳理後,此時的東海帝王褐色的長發披散開來落在肩後,而那撮標志性的白發依舊垂在額前,比起往日留著單馬尾的帥氣造型,這個打扮讓她的少女氣息更濃厚了一些。
“偶爾換個造型,也不錯?”伏見醫生微微一笑,然後伸手撫上了帝王那一直半睜著的雙眼。
“嗯……然後就是……”伏見醫生皺起了眉頭,她很清楚接下來還有哪里要清洗。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走到一旁,按下了排風扇的開關,接著又拿起了橡膠管,走到帝王的嬌屍前,再次扳動了下巴,將橡膠管緩緩地插了進去。
“很快就好,失禮了。”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伏見醫生的動作卻仍不失麻利。隨著水龍頭的開啟,東海帝王的小腹也微微隆起,而伏見醫生也很快地抽出了橡膠管,接著讓屍體側躺在台沿,吐出殘留的未消化物。在反復幾遍後,她又將管子插進了死者的後庭,將清洗的對象從胃換成了腸……在經過幾番清洗後,見死去的馬娘少女的腸道里流出的只有清水,伏見醫生才擦了擦汗,如釋重負地出了一口氣。
“唉,這種事情以後還是讓別人來做吧……”伏見醫生清理干淨了穢物之後,趕忙將帝王從原本的解剖台抱起。嬌小的身軀對同樣身材不高大的女法醫來說,仍頗有分量,但她還是將東海帝王抱到了旁邊干淨的台子上。在將遺體安置好後,伏見醫生從櫃子里拿出了一個工具箱,還順手將櫃旁的一把高腳凳提來,坐到了帝王的雙腳前。只見伏見雫音從工具箱里取出了幾件小物件:小銼刀、指甲剪,還有一塊小小的砂紙。
女法醫的手又搓又舉,工具拿起又放下,在帝王秀氣的小腳上輪番登場,一點點地磨去了足底的薄繭和死皮,也將剪得不好看的指甲都打點成了整齊劃一的模樣。對伏見雫音來說,這個過程漫長但又樂在其中,因此她並不覺得時間過了很久。在完成之後,她端起東海帝王的雙腳,從不同視角反復打量,在確認過已經清理得臻於完美後,她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死去的女孩的柔嫩足心輕輕一吻。
“真美啊……”伏見醫生低聲感嘆著,同時用手指撥動著帝王纖細的腳趾,按住它們的頂端又松開,讓腳趾彎曲又伸直,像彈動鋼琴的按鍵一般。接著,女法醫玉蔥般的手指又一次滑過那優美的足弓,滑到腳底後又輾轉來到腳背,切實感受著經由自己的雙手打點出來的這瑰寶的完美觸感,流連忘返。最後,她咽了咽口水,終於還是摘下了口罩,將東海帝王柔嫩的腳丫舉到面前,輕輕地張口咬了下去,與那可愛的腳趾來了個親密接觸,同時也舔舐著,吮吸著這尤物……待到她心滿意足地讓那玉足離開自己的口腔時,一道又一道銀色的絲线粘連在帝王的腳趾之間,顯得尤為曖昧。
“……抱歉,失態了。”女法醫咂了咂嘴,恢復了常態,又戴好了口罩。東海帝王這樣活潑的少女,會在有人這樣玩弄她的腳時癢得哈哈大笑嗎?會羞紅了臉連呼停手嗎?不過,恐怕很難會有朋友能和她親密到這個地步吧?在伏見雫音看來,也許自己會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夠對東海帝王這位大明星做出如此大膽又親昵的行為的人了。
伏見雫音將嶄新的決勝服與靴子拿來,放在了高腳凳上,然後扶著東海帝王的肩背,使她從解剖台上坐起。死去的少女順從地接受了雫音的擺布,穩穩地坐在了台子上,剛打點完畢的雙足懸在解剖台外輕晃著。
年輕的女法醫提起帝王的雙臂,先把款式未變的運動內衣給她穿上,接著又為她套上了那身如同軍官制服一般帥氣靚麗的白色外套。在上身的衣物穿好後,伏見雫音又手不離背地將帝王的屍身輕輕放倒在台上,順便為她整理好了袖口,並為她白皙但癱軟的雙手戴上了黑白二色的手套。接下來,伏見雫音又將內褲順著東海帝王的雙腿往上拉,提到了她的髖部。在開始鞋襪的穿戴前,伏見雫音拿來毛巾仔細地擦拭了帝王的雙足,在確認自己留下的痕跡都擦得一干二淨後,伏見醫生頗有些不舍地在她的足尖上又留了一吻後,才將手提袋中那對嶄新的棉襪拆封,依次將其卷好後戴上了她的足尖,上拉,直至足踝。在穿好襪子後,伏見醫生拎起了那頗有分量的白色翻邊靴,將它們挨個套在了東海帝王嬌小的雙腳上,並系好了綁帶。
完成了穿戴工作後,伏見雫音擦了擦額頭留下的汗,拉直了東海帝王的雙腿並將其並攏,然後又將她披散的長發整理好,使其置於肩背。最後,年輕的女法醫拉起帝王無力垂落的雙手,將她纖細的十指交叉攥在一起,擺在了胸前。在擺好姿勢後,她又拿起福山院長給她的那管藥劑,將它注射進了帝王脖頸上的血管內。
“呼……”伏見雫音長出了一口氣,欣賞著眼前自己的“傑作”。那個曾在賽場上意氣風發,活蹦亂跳的東海帝王,如今靜靜地躺在堅硬的鐵台上,安詳地沉睡著。不再為錯過勝利而不甘,也不再為自己的無力而悲哀,一切的不幸與痛苦,都再也無法打擾她的安寧。她雙眼閉合,嘴唇微閉,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所帶來的一絲笑意依舊沒有褪去,就像那幸福的夢永遠持續著,再也不會有結束的一天。
看著這樣躺在面前的東海帝王,伏見雫音總覺得少了點什麼。頃刻間,她恍然大悟,快步離開了停屍間。過了約一刻鍾後,伏見雫音拿著一支孤挺花走進了停屍間內,這是她剛去醫院附近的花店買的。她小心地將花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後拿著一條從櫃子里取出的白色蓋布,回到了帝王的身旁。她直起身來,將蓋布一展,讓它在半空中緩緩落下,將東海帝王的屍身從頭到腳遮蓋,唯有頭頂的馬耳與長長的尾巴露出白布些許。年輕的女法醫又拿起那支孤挺花,將它輕放在了白布遮蓋的遺體的中央。接下來,她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又打點了下被水漬和其它東西弄得亂七八糟的地板,在確認已經一切都打點就緒後,她站在了停放東海帝王遺體的解剖台前,向這位悲劇的勇者深深地鞠了一躬。
“東海帝王小姐,謝謝你為我們帶來的一切。請安息吧,然後……永別了。”
當回到辦公室歇息的伏見雫音被窗外隱約的嘈雜聲吵醒時,睡眼惺忪的她看了一眼手表,此時是才剛九點鍾,她也就迷糊了兩三個鍾頭而已。她不滿地嘖了一聲,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只見醫院的大門前擠滿了拿著各式相機的記者,維持秩序的保安與警察已經拉起了一條條警戒线,試圖阻止這些好事的禿鷲進入醫院。而在記者後面的,則是一大群舉著花束與大幅照片的民眾,他們哭鬧著,叫喊著,也試圖擠進醫院里,但卻被安保人員一視同仁地拒之門外。
看到這一幕,伏見雫音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順手拿出手機,關於東海帝王遭遇事故不幸去世的新聞已經把各大版面的頭條塞得滿滿當當,有的網站甚至都將主頁換成了黑白色,表達著悼念與哀思。
窗外的嘈雜聲絲毫未減,這讓伏見醫生感到有些煩躁,她並不是不能體會到那些比聞著味兒趕來蹭熱度的記者可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粉絲們心中的悲痛,但她現在只覺得他們吵鬧。反正她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現在待在醫院里也沒有意義,於是她脫下白大褂,換上了厚實的外套,戴好了圍巾,走出了辦公室。
當伏見醫生來到一樓時,她看見遠處通向地下停屍間的樓梯處,謝頂的福山院長正在與幾個人對話。有兩個人伏見是認識的,比如特雷森學園的學生會長魯鐸象征,還有特雷森的理事長,她們的神色都很凝重。還有一對神情悲痛的中年男女她並不熟悉,但伏見猜測那是東海帝王的父母。
見多了生死離別場面的伏見不打算再跟著去看,准備離開醫院。不過就在這時,福山院長看到了她,向她招了招手,還向其他人說了些什麼,看起來像是在介紹伏見。果不其然,那幾位來客轉向了伏見的方向,朝著她鞠了一躬。伏見雫音什麼也沒說,只是同樣沉默著回以一鞠躬,然後轉身朝著醫院的後門方向走去……
“呼……”
隨著腳步漸行漸遠,醫院那邊的嘈雜也逐漸淡去。
伏見雫音獨自行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口中吐出白色的哈氣,打量著空中落下的點點雪花。感到有些冷的年輕女法醫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希望高領的毛衣與纏在脖上的圍巾能帶給自己多一點的溫暖。耳畔戴著的耳機里,播放著她喜歡的音樂,排解著回家路上的乏味。
路旁的電器店內,電視機的畫面整齊劃一地播放著關於東海帝王的新聞,但她並未駐足觀看,只是徑直走過。她看見,有許多人神色哀戚,手中拿著一支支白色的花朵,朝著醫院的方向前進。不過她仍舊沒有停下,而是沉默著朝著住所的方向走著。
耳機內,正播放著聲嘶力竭的男聲唱出的歌曲:
……
向回憶告別
孤身一人走向那摩天樓
名為我的故事才是最終章
哭泣並不是因為悲傷
只是因為活著,眼淚才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在這寒冷的時節鮮艷地綻放吧
我,不會認輸
……
聽著,聽著,伏見雫音發出了一聲無人察覺的低沉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