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那一天,母親的身影從柳她們面前消失了。
某人失蹤了這種消息,在翠嶺經濟特區這種地方恐怕連報紙的一角都沒有機會登上,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在這個城市里只有有錢人——或者說上等市民——生活的地方才有充足的安全保障。
在那些干淨漂亮的街區,遍布著嶄新的寫字樓與高級消費場所的地方,除了城市警衛的固定執勤點以外,還有各大企業為自己樓盤准備的武裝保安隊——安全保障自然也是那些房地產的主要賣點之一。
在母親失蹤之前,柳也曾經有機會看過一眼那些配備有最新裝備的企業保安部隊,他們荷槍實彈,裝備著重武器以及最新式的外骨骼裝甲。但他們只會在自己的勢力范圍里巡邏,絕不會關心無關之人的生活。
而在柳一家生活的下城區,這附近就連最新的建築恐怕都是“大衝擊”以前建好的,錯綜復雜的街道早已破敗不堪,而在那些髒兮兮的巷弄盡頭,往往充斥著新的藥物、新的幫派以及新的機械怪物。
這也導致了身份等級不高的市民失蹤的事情時有發生,他們中的絕大多數甚至最終連屍體都沒有找到。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是卷入了幫派戰爭中被順手處理了,還是被“外來者”們拐賣到了遠方的土地。
那時柳只是沒畢業的學生,體弱多病的妹妹楓也還年幼,一家的生活壓力完全壓在身為教師的母親身上。當聽聞母親失蹤的消息之後柳感覺天都快塌下來了,但為了妹妹,她不得不盡快接受這一事實。
“我既沒有學歷,又沒有技術,還不打算加入幫派,更不想便宜賣了自己,那不是只有做這種工作了嗎?”柳如是說道。
母親失蹤之後柳就退學了,母親留下的存款本就不多,妹妹的治療費用更是數額龐大,也沒有什麼正經行當會接受一個簡歷里寫著“學校退學”的年輕女性,已經沒有更多的錢維持兩人的教育與生活。
權衡再三之後,柳最終選擇讓妹妹繼續在學校的學習,而自己則加入了“只是稍微有一點點危險”的民間武裝團體,主要負責穿著老舊的輕型外骨骼裝甲,維持廢棄街道外側區域的安保工作。
“現代迷宮”——有人如此稱呼“大衝擊”後發生了異變的古舊街道,傾倒的大樓與破損的房屋就像頑童的積木般被胡亂堆積在一起,顏色異常鮮艷的植物猶如血管般生長在鋼筋混凝土的基盤上。
這里的環境在災害發生之後變得危機四伏,到處都是能令人分不清方向的子空間異常,街道上還遍布能瞬間讓人腦袋搬家的陷阱。奇形怪狀的異形生物和高度義體化瘋子往往躲藏在廢棄房屋里,虎視眈眈的看著外界。
好消息是:這里已經被鋼筋水泥和金屬板徹底封鎖了起來,只有政府許可的人(通常是調查局的員工或者購買了探索許可的企業部隊)才能進入;壞消息是:街頭幫派無時無刻不想偷偷溜進這里找到一些“好東西”,躲藏在街道里面的奇形怪狀生物有時候會試圖跑出來,找點東西打打牙祭。
有人在工作中缺胳膊少腿可以說是家常便飯,昨天還一起工作的朋友今天突然消失了也不會讓人意外——倒不如說柳居然能夠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五年還毫發無損,可能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當然,這是在今天之前。在一群裝備著各色長槍短炮。身上能清楚看見裝載著強化機械組件的幫派分子從裝甲突擊車上面跳下來之前。在他們的安保小隊瞬間就被對方壓制,只能選擇撤入迷宮街道之前。
這是不到五分鍾之間發生的事情,在這之前柳從未見過裝備如此精良的幫派,接戰開始後不到一分鍾,L073【胸甲】型民用級武裝外骨骼上的控制系統就開始提醒她情況不妙,兩分鍾之後她甚至只能躲在掩體後方躲避襲來的子彈。
他們甚至連有效的還擊都做不到,只是在被敵人單方面的攻擊,發覺情況不妙之後隊長立刻下達了分散撤退的命令,讓幸存的隊員不再抵抗,轉而進入淺層已經被探明的迷宮街道中躲避敵人。
這當然不是他們第一次面對強敵時選擇逃跑了,畢竟那句老話怎麼說來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反正那些試圖未經許可就進入迷宮街道的只對迷宮有興趣,而他們中的大多數更是會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來。
然而這一次來襲的敵人卻不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在突破他們的防御之後就轉而開始探索起後方的街道。這群來路不明的武裝團體對已經分散逃離的安保小隊窮追不舍,一副要將他們斬盡殺絕的態度。
當發覺小隊頻道里的通訊出現異常,無論自己躲藏在哪里都會被迅速跟上,柳很快就認識到己方小隊正在被追獵。敵人顯然是有備而來,為了避免安保小隊發出求救信號甚至使用了先進的通訊壓制裝置,讓他們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盡管如此,她絲毫沒有改變狀況的力量,不過一會,那些追獵者就已經跟上了她,腦後飛來的子彈輕松就能打穿她身上的外骨骼裝甲,如果不是仗著對附近地形的熟悉,柳恐怕和其他的同伴一樣要血濺當場了。
但她還是逐漸被逼入了絕境,在敵人的火力壓制與包抄之下,她慌不擇路的逃一處仿佛庫房的空間之中。在她還沒來得及尋找隱蔽處的瞬間,一枚磁軌炮射出的鋼釘從側面飛來,打穿肩膀部位的外骨骼裝甲後直接把她釘到了牆上。
眼見七八個全身上下被的金屬構造武裝的敵人交叉進入庫房中,他們只是一輪齊射就讓柳的外骨骼裝甲徹底報廢。隨後一個仿佛是頭領的家伙朝身後做了個手勢,便有一人走上前來用切割工具破壞了外骨骼裝甲,然後強行把前方的鋼鐵扯了下來。
“唔——”
眼前這人的身上充滿了刺鼻的硝煙味與血腥味,令人不快的味道刺激著柳的鼻腔,讓她幾乎快要吐出來了。或許他在看見柳的面孔之後似乎愣了片刻,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的掏出了手槍瞄准住柳的眉心。
眼見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柳當然不想就此放棄,但失去動力的外骨骼恐怕還不如廉價的防彈衣,盡管在這之前她已經無數次試圖重新發動外骨骼,但它就像廢鐵一樣毫無動靜——盡管不願意承認,但柳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了。
正當柳覺得萬事休矣的時候,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唷,你應該還沒打算就這樣死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