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春夢(下)
我靠在樓頂的鐵柵欄。
“所以,為什麼不去告訴?”
“你以為我沒有這麼干過嗎,”凜的表情十分平靜,“大人們都只幫她說話,換來的不過是報復而已。”
“那索性直接報警吧。”
凜冷笑了一聲,隨即著轉過身微微撩起了襯衫的衣角,她瘦削的背上殘留著一道深色的燙傷印記——我曾在倉庫中微微瞥見過其一隅,沒想到這完整的傷痕是如此觸目驚心。
“不、不可能。”我有些難以置信,面對如此慘狀警察不可能視而不見的。
“如果有用的話媽媽就不會...”凜的聲音戛然而止。
可惡!我在內心咒罵道,然後一拳打在了柵欄上。
上課鈴聲驟然響起。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謝謝”,讓我一度以為是幻聽。
我回過頭去,只見那家伙已經整理好了衣服面對著我,眼睛的余光在四處游離。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家伙向我道謝,我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有些雀躍。
“你剛剛說了什麼?”我壞心眼的問道。
凜故意咳嗽了兩聲,“咳咳,總、總之,這次的事情等中午我會回報你的。”
果然,還是要整這這麼一出,這家伙難道就不能乖乖接受別人的好意?
我在心中已有了對策。
“不用,就現在吧。”
“哎?”那家伙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可現在...”
“閉上眼睛,很快就結束了。”我催促道,心里自然也明白現在已是上課時間了。
凜聽了我的話,只好乖乖照做。
我等她閉好眼睛,用左手撩起她細細的劉海。
那家伙微微顫抖了一下,似乎有些緊張。
但我只是彎下腰,輕吻了她的額頭。
“你、你干了什麼?”凜睜開了眼睛,臉刷的一下紅了一片,然後露出比之前還要吃驚的表情。
“我在領取‘報酬’啊?”
“這怎麼能算數!”
“那,凜你有對別人或者被其他人做過這種事嗎?”我反問道。
那家伙低下頭去,一副不甘心的樣子。
“沒、沒有...”
這種奇怪的說辭竟意外能奏效,果然對付異常的人還是只能用異常的手段。
凜的表情應該並沒有說謊,我在心中暗暗竊喜。但還現在還不可以放松,這並不能說明凜沒有和姬川先生發生過別的事情。
“那不就行了?”
“嗚...好吧。”\t
“好了,我也拿到報酬了,現在快回教室去吧,”我揮了揮手准備先離開天台,“我們中午再見。”
“桐生飛鳥。”凜叫住了我,這還是這家伙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她從百褶裙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張紙幣展示在我面前,上面印著福澤諭吉的頭像。
“今天的午飯我可以自己買,所以...”
看來今天中午輪不到我出場了。
我隨口“哦”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天台。
這家伙明明昨天還連午飯都買不起,今天卻突然拿出了一萬的巨款?是因為美月的父親昨天的“到訪”嗎?大腦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了起來。
我一言不發的回到了教室,大概是因為平時表現不差的緣故,老師只當我是上廁所耽誤了時間。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悅,良平這次很識趣的沒有主動開口。
我率先小聲向他搭話:“石原,你知道姬川嗎?”
兩篇撓了撓頭,“姬川集團可是小町最大的財閥,你問這個干嘛?”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耳熟。”
“那是當然的了,畢竟我們學校好像也是他們出資建設的。”
突然,口袋里震動了起來,我趁著老師板書的功夫掏出手機查看。
屏幕上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飛鳥君,准備好接受面談了嗎?PS.手機送給你了,反正也不是我喜歡的顏色。”
如此露骨的挑釁,一定是美月那家伙用新手機發來的。而且面談是什麼?難道...我頓時感到有些不妙。
下課鈴聲剛剛響起,廣播中就傳來了通知。
“中等部二年級B班桐生飛鳥、一年級A班姬川美月、花澤光、太宰涼介,請以上四位同學在聽到廣播後請立刻到教務室報道。重復一遍...”
喧鬧的教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那家伙,竟然主動把事情捅可出來?雖然我和美月手中都握著對方的把柄,但她恐怕是斷定我不會將凜拖下水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行事,這該死的雌小鬼!
在全體同學的注視之下,我默默起身走出了教室。
教務室的地面上鋪著豪華的地毯,一張專用的實木辦公桌看起來要比教師們的工位看上去豪華甚多,一旁的陳列櫃上擺滿了房間主人曾經獲得過的無數優秀獎項。
美月和她的兩個跟班早已在此等候。見我走了進來,花澤皺起眉頭死死盯著我;太宰則是低著頭翻折著自己的衣角;美月本人則放肆的坐在辦公桌上,那家伙翹著腿露出一副無聊的表情。
房間正中央的肥胖中年男性正是教導主任藤田,他就像是看不見美月那極其無禮的坐姿一樣,反而直接衝我發問。
“桐生同學,有人看到了你課間闖進了女生廁所,這是真的嗎?”
從藤田的態度來看,顯然和他們是一伙的,恐怕其早也已經對霸凌一事心知肚明。
我點了點頭。
藤田立刻發作,“你小子倒是理直氣壯啊,想偷拍是嗎?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滾蛋。”
“藤田主任,您誤會了。我是看見那個男生先闖進了進去,想要阻止所以才迫不得已的。”
我指了指一旁學弟,想將黑鍋拋給他,太宰立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房間中一片沉默,只能聽到上課鈴聲的聲音。
見此情形,花澤先開口了:“你、你明明看到是你先闖進去的!”
這位學妹看著單純,說起謊來卻也是和我一樣不會有絲毫顧及。
“對、對啊。”太宰立刻附和了起來。
“你還敢撒謊?”藤田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吼道,腥臭的口水飛濺在我臉上,“還不老實交代,不然的話...”
說著,我的腹部受到一記重擊,痛感瞬間傳遍全身。
看來教導主任會對學生用“私刑”的傳聞是真的。這種方式不會留下任何傷痕,所以也無法用來舉報。
所以,凜也曾被這樣對待嗎?
“這是什麼表情,啊!?”藤田吼道,一個耳光扇在了我的臉上。
我耳畔響起一陣蜂鳴,失去平衡的身體撞在一旁的陳列櫃上,“優秀教師”的獎杯掉了下來。
這就是美月所謂的“面談”。
所以你滿足了嗎,姬川同學?然而當我望向美月,卻發現她皺著眉頭將頭莫到了一旁,自始至終沒有看過這邊。
喂,這是什麼意思?
明明這一切不是你特意准備的嗎?
給我用你那雙自認為受害者的無辜眼睛好好看著啊!
“你在看哪?”藤田拽著我的衣領將我拎起,接著又是一記重拳,“父母難道沒有教育過你長輩說話的時候不許東張西望嗎?”
“唔——!”腹部反復遭受毆打,我感到一陣反胃跪倒在地上。
這時,一句尖銳的話語突然傳進了我的耳中——
“哦,你爸是不是死了來著?”
藤田他...
剛剛說了什麼?
眼前突然一片空白,那晚父親滄桑的身影出現在腦海中。
“飛鳥,你覺的正確和正義哪個更重要?”他背對著我問道,而我並沒有辦法回答。
回過神來,獎杯不只何時已經被我藏在了身後,金屬握柄朝的尖銳突起正朝向外側。
教務處的大門被突然推開,只見一個瘦高的男人走了進來。
“打擾一下!”
他的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眯成一條縫隙。鼻梁上架著眼鏡讓他顯得十分斯文,與不修邊幅的藤田形成鮮明的對比。我有些印象,他似乎是凜班的班主任。
“神宮寺老師,你怎麼來了?”
藤田咂了下嘴,放下緊握的拳頭。
“藤田主任,鈴聲響了很久了,月考在即還請不要占用我的學生太多時間。”神宮寺老師輕輕推了下眼鏡說道。
“哦,差不多了,你們可以回去了。”語畢藤田甩了甩手示意大家離開。
神宮寺老師又看著我,“飛鳥同學你也是。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向藤田主任匯報。”
我將獎杯放回了櫃台上,然後默默離開了教務處,臨走前藤田還狠狠瞪了我一眼。
這下算是被藤田盯上了畢竟我也不想給家里添麻煩,之後必須更加小心才行。
方才神宮寺的突然出現恰好幫擺脫了困境,而且他還特意喊出了我的名字。難道說,是凜那家伙做了什麼嗎?
午休時我找到了凜。那家伙對我的疑問不置可否,只是自顧自的的吃著炒面面包。
當在我問及晚上是否有空一起回家之時,她卻果然拒絕了。
“晚上要參加班主任的輔導。”少女又拿出那副無表情的樣子。
原本我想借回家一事順便打聽她家里的情況,畢竟直接提問會暴露了我曾跟蹤去過她家的事實。
這家伙似乎並不想與我走的太近而故意選擇了回避?不,畢竟馬上就要面臨月考也確實不能放松,現在有班主任親自輔導當然再好不過,但我這下只能稍微改變下計劃了。
一放學便衝出教室,在附近的商店買了一顆棒球,直奔雨宮家而去。
話說回來,今天似乎姬川先生並沒有出現。
我在心中默念抱歉,瞄准雨宮家的玻璃將球重重擲出,將其砸了個粉碎。
“對不起!”我大喊著敲響了門鈴。
門鎖被一道道解開,成熟的女性緩緩打開了大門。沒錯,那人正是相片上的女子——凜的親生母親。她果然和凜長的甚是相似。
她的表情略顯憔悴,美貌的容顏經過了歲月侵蝕,卻仍然熠熠生輝。
“真是非常對不起!打棒球時不小心弄壞了你家玻璃,我會好好賠償的!”我連忙低頭道歉。
凜的母打開門扉,“先進來吧,不過可能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的...”
我脫下了鞋子跟著夫人走進了屋內。正如那位女士所言,家中空空如也,除了電視、沙發冰箱和床之外幾乎沒有別的東西,,煙灰缸里殘留著堆成了小山的香煙蒂垃圾在榻榻米上隨處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