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膽英雄不孤單（二十四）

　　 清理現場，通知家屬前來，疏散周圍群眾，這一系列事情忙完後，太陽都已經從遠方的山岳之中露頭了。

　　 “沒想到一個晚上就抓到凶手了啊......”

　　 在回警局的途中，最開始表現得無比激動的德牧警員也逐漸平靜下了情緒。不過看他那失落的樣子，他大概是為因為自己沒能發揮什麼作用而感到自責吧。

　　 “其實凶手除了隱蔽能力很出眾以外，也沒什麼厲害的地方，因此輕易地就被抓到也很正常。再說了，連環殺獸這種案件還是早點完結比較好，不然會有越來越多的受害者出現的。”

　　 這次我選擇了坐在後座，好稍微舒緩舒緩自己的神經。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除了小樹林里和凶手的那一戰，在陳嵐家的遭遇才是最讓我耗費心神的——要知道，直到現在，我褲子里的家伙還沒有得到平靜。

　　 果然，還是快點找個伴侶才好啊。

　　 “對了，邢一隊長，能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在樹林中偵破凶手的位置嘛，要知道凶手可把你描繪得像神一樣，我們可好奇了。”

　　 雪豹警員也沒閒住，坐在我身邊的他一邊為我捶腿一邊為我捏肩膀，就為了得到當時的第一情報。

　　 “其實也沒什麼.......那種感覺我也形容不來，或許就是最集中的時候才能進入的狀態吧。你們不是在外面看到我脫下來的鞋子嗎，其實我選擇赤爪就是為了通過肉墊來感應土壤之中的細微震動，這點算是凶手始料未及的吧。”

　　 對於那一戰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與其過多的宣揚個獸英雄主義，還不如多帶一個隊友協同作戰，那樣危險系數可以小上很多。

　　 車上的枯燥時光很快就過去，而我回到了警局的時候，對凶手的初次審問也完成了。

　　 “黑隊，情況怎樣？”

　　 “凶手已經承認了，現在提取到了他的DNA，到時候與受害者脖頸處的DNA做對比，差不多就可以定罪了。”

　　 黑石晃了晃腦袋，即便是龍獸人自身強悍的體質，也無法掩蓋他眼神之中的疲憊。大概是長時間的審問讓他的心力變得憔悴，在平靜地回答了我的問題之後，黑石就頭也不回地朝著辦公室里走去了。

　　 黑隊一整晚都處在案件的最中心，現在才得以稍微放松下精神吧.......但之前也沒見過黑隊精神這麼萎靡過........

　　 我一直都很擔心隊長的身體狀況，作為世間少有的龍獸人，也作為戰斗經驗豐富的老將，黑石的存在一直都是那些不法分子所恐懼的。如果有一天，黑石脫下了制服，卸去了職位，我實在是無法想象，東城又會變成怎樣的一副景象。

　　 白煜隊長和黑石隊長所創造的和平盛世，會因此迎來終結嗎.......

　　 算了，這不還沒到那個時候嘛，先去看看嫌犯再說。

　　 收起那些多余的擔心，我又虎不停爪地朝著審訊室的方向走去。不過我也沒打算要真的去審問那個被抓獲的凶手，我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事情的真相罷了。

　　 到底是怎樣的獸人，才會下得了狠心去捕殺那些可愛的幼獸呢。

　　 “邢一隊長。”

　　 我踏進了審訊室，而里面負責這方面工作的警員已經在整理著材料了。見到我的身影，他先是向我點頭致意了一下，隨後向我解釋著當前的進度。

　　 “嫌疑犯已經暫時被關押了起來，如果邢隊長你還想再審訊的話恐怕是沒有機會了。我們警局也不是什麼非法的場所，即使是殺獸犯也是需要休息的。”

　　 “嗯...... 我知道，我也只是想看一下筆錄。”

　　 我擺爪示意了自己並不是來增添工作量的，而警員也明白了我的所求，於是便將剛剛整理好的文件又交給了我。

　　 “如果有什麼疑問的話，也可以問我。看完之後，送到黑石隊長的辦公室就可以了。”

　　 “嗯.......”

　　 我就在審訊室的座位上坐下，隨後開始認真地翻閱起了那些記載著往事的一頁頁白紙。大體地通讀了一遍之後，我也能明白凶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麼了。

　　 原來是從小就缺愛嗎，看著那些有父親母親疼的獸人就起了嫉妒之心........平時的生活也沒有著落，每天都是撿垃圾吃的.........

　　 這種事情我也遇到過很多遍了，只是那些誤入歧途的獸人，終歸是沒有陷得太深。但這一次，當滿懷的怨念遇上了天賦異稟的獸人，如此惡劣的凶殺案才會產生。

　　 真是可惜了一個好苗子，有那麼出色的隱蔽能力和反偵察能力，要是能夠好好引導，假以時日也是可以成為警局里一名優秀的警員的。

　　 面對這種事情，我除了惋惜也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了。

　　 只是.......

　　 我想起了警局里一直流傳著的佳話。

　　 那是最開始時，黑石隊長還只是街邊的一個小混混似的家伙，是白煜隊長收留了他，好好地教導他，用自己的愛感化他。到後來，白煜隊長犧牲之後，黑石才選擇加入到警隊，並最終成長為了比白煜還要更加出色的隊長。而黑石隊長也沒有忘記白煜隊長曾經對他的好，在自己成就了一番事業之後，同樣收養了一只小白狼，而現在，那只小白狼也同樣成為了隊里的中流砥柱。

　　 有時候，只是生命之中少遇見了一個獸人，卻會產生兩種不同的結局。

　　 我好像也能明白，為什麼黑石隊長剛才的神色會那麼疲憊了.......他應該，是想起了從前吧。

　　 文件被翻閱至了最後一頁，我站起了久坐的身體，伸了伸懶腰，偶然瞥見牆上的時鍾，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

　　 居然看了這麼久.......我也困了，是時候回家睡覺了。

　　 雖然我還很年輕，但也挺不過這一整晚的操勞，特別是還只身陷入了那樣的險地。用不過這些苦痛，換來東城的和平寧靜，還是遠遠值得的。

　　 我走出審訊室的門，來到黑石隊長的辦公室。在我目所能及的視野里，一只黑色的巨龍正靜靜地靠坐在椅子上，平穩而均勻的呼吸以及那緊閉著的雙眼，象征著他正在休息。而一只身形略小一些的小白狼則是趴在他的懷中，連一絲的空氣，都無法擠進他們緊貼的身體之間的縫隙。

　　 .......那就不打擾了。

　　 我小心翼翼地放下爪中的文件，努力不發出一點的聲音。

　　 只是，我那悄然離去的背影旁，什麼時候能多出一個陪伴的身影呢？

　　 孤膽英雄不孤單（二十五）

　　 我明明只是想起夜上個廁所，才剛剛經過衛生間的門口，就看見家里的大門是打開著的。

　　 怎麼回事，是進賊了嘛........

　　 天色已經有一點微微亮了，就算是再猖狂的盜賊應該也離開了，因此我才敢自己溜到客廳里去，去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客廳里也沒有被翻動的痕跡啊.......如果不是有外獸進來的話，為什麼門會是開著的呢........

　　 前天我才對客廳來了一次大掃除，因此我也對其中的設施非常了解。在排除了家里被偷盜這一種可能之後，貧乏的閱歷讓我實在是想不出第二種可能了。

　　 總不會是爸爸剛才出門忘記關了吧.....

　　 既然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我也沒有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將家里的大門給關好之後，我就自己回到房間里去睡回籠覺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太陽的光輝已經懶洋洋地撒滿了整片大地。我從堅硬到底木板床上爬起，伸了個懶腰，隨後就要開始今天的正事了。

　　 昨天老虎叔叔已經帶著爸爸去辦理戶口了，那麼是不是很快我就能去上學了呢.......唔，還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同意我去學校讀書呢，那麼在這之前，再多做些家務吧，這樣爸爸高興了，也更可能答應我的請求。

　　 心里打定了主意，我本想吃完早餐再去繼續整理客廳的。可是當我洗漱完畢，從衛生間里走出來的時候，卻發現爸爸一只狼坐在沙發上，兩條腿悠閒地搭在茶幾的桌面，腳爪上飽滿的肉墊隱隱有些灰塵的痕跡，好像是出去過，幽綠色的狼眸目不轉睛地盯著板磚的屏幕，一點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不過，爸爸整只狼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都有一點的疲憊，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干了什麼事情。

　　 誒，爸爸今天居然沒有出門嘛.......如果他一直待在客廳的話，我該怎麼打掃呐.......

　　 出乎意料的情況把我一整天的計劃都給打亂了，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到底該去做什麼了。

　　 爸爸已經吃過早飯了嘛，還是和我一樣也沒有吃呢.......泡面的話要不要也幫爸爸泡上一碗........

　　 爸爸在我心底更多的印象依舊是不容拒絕的恐懼魔王，因此關於他的一切事務，我都顯得畏爪畏腳的。但好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

　　 “不就是一點小事而已，就不敢來了？嘖，還真是高看了他.........你醒了？”

　　 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爸爸的神色在那一瞬間變得不耐與暴躁了起來。而正是因為那一句的牢騷，讓爸爸原本紋絲不動的腦袋稍微抬起了一點，因此也看見了正畏縮在一旁的我。

　　 “嗯.......”

　　 我弱聲地回答著，那細微的聲響連我自己的耳朵都只能勉強聽到。

　　 “行了，我來做早餐吧，待會你再洗碗。”

　　 對於我這個白撿的兒子，爸爸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不過比起之前，他還是那麼稍微關心了我一點。

　　 爸爸從沙發上讓出了位置，走進了廚房，我也能借著這一點的時間再多打掃打掃客廳了。

　　 在我將客廳里的所有垃圾都打包丟掉之後，爸爸的早餐也端上了餐桌。這次是兩塊面包中間夾著一片煎蛋，還有幾條紅色的肉片，是我沒有吃過的東西。

　　 “嗚.......好好吃.......”

　　 面包的柔軟與煎蛋的酥脆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而伴隨著香甜和奶味的，是來自舌尖綻放的鮮咸，以及淡淡的辛辣味道，不斷刺激著味蕾，讓越來越多的唾液裹挾著滿滿一口的面包和嫩肉，最終落入飢餓的肚子里。

　　 好想再多吃一些.......

　　 面包被我幾口就吃了個干淨，但第一次平常到如此美味的我仍然渴求著更多。但我還沒有那個勇氣去找爸爸再要一份早餐，於是我也只能等著爸爸吃完，然後把他的盤子也一起收拾掉。

　　 原來在爸爸這里，可以吃到很多比泡面還好吃的東西呐.....

　　 “吃飽了？”

　　 爸爸大概是從我那超乎常獸的吃飯速度中看出了端倪。在他爪中的面包還剩下約莫一半的時候，他試探性地向我問出了他的疑惑。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感到有些不適應，我支支吾吾地想要掩飾著，但這在爸爸看來，也只是拙劣的演技罷了。

　　 我摸著自己的肚子回答著，裝作那里已經裝滿了食物，但爸爸可沒有管那麼多，而是把他自己還沒有吃完的面包放回了盤子里，然後起身，又回到了廚房之中。

　　 誒........

　　 爸爸甚至都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我能明白他正在做的事情是什麼。

　　 嗚，明明都說不吃了的.......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極其矛盾的境地，在一邊，是爸爸日常里對我照顧的種種，雖然和其他的家庭比起來肯定差了不少，但那已經是爸爸能做到的全部。而在另一邊，則是那個夜晚爸爸在我的臉上留下的一巴掌，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卻讓我記憶猶新。

　　 爸爸，到底是一只怎樣的獸人呢.......

　　 “培根已經吃完了，爸爸吃過的你介意嗎？”

　　 片刻之後，爸爸重新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而他的爪上則是和一份一樣的早餐，只不過中間夾著的紅色的肉沒有了。結合爸爸所說的新名詞，那應該就是培根了。

　　 “不介意啦........”

　　 “那就行。”

　　 簡單的詢問過後，爸爸把他還沒吃完的那份面包給拆開，將里面的培根取了出來，放進了新做的那一份里面，

　　 而在轉移了培根之後，他思索了片刻，又將半份的煎蛋放了進去，然後把面包遞給了我。

　　 “慢慢吃，爸爸出門一趟。”

　　 “嗯.......”

　　 爸爸帶著剩下的面包出去了，而在我的爪中，是一整份沒有缺任何東西的面包。

　　 爸爸.......

　　 我一口接著一口地啃咬著爪上的食物，雖然肚子依然還很餓，卻吃得沒有之前那麼快了。

　　 因為，最開始我想得到的是一時的飽腹。

　　 而現在，我想體會到的是之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