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膽英雄不孤單（六十六）

　　 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每天接送我回家的獸人都變成了爸爸。

　　 清晨，爸爸會為我煮上一碗熱粥，在看著我將所有的早餐都吃完之後，他才會踩著那輛新買的自行車，帶著我在寬敞的城市道路上行駛著。

　　 有點冷，但是非常的穩當，和坐在叔叔開的小汽車上差不了多少。

　　 傍晚，爸爸會准時地出現在校門口，同樣的自行車，同樣的速度，唯一改變的是爸爸身上的裝束，那是他下午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打工所換上的衣服。為了避免曾經有上頓不一定有下頓的生活，爸爸必須要在多個店鋪之間輾轉，才能湊齊日常生活的需要。

　　 我還是很少能和他待在一起，明明叔叔說爸爸非常想念我，但是他待在我身邊的時間真的非常少，少到我只能在早晨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他，少到我只能在夜晚閉上眼睛之前看見他。

　　 我的生活，頓時少掉了些什麼。

　　 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學習，去填補日常之間所缺少的情感，但好在叔叔偶爾的到來能夠增添一抹我生活中的樂趣，只要有叔叔在，我就不會孤單。

　　 “啊，之前答應過你要去游樂場的，今天我們就去那里玩吧。”

　　 叔叔還是一如既往的帥氣，即使沒有警服的襯托，那威嚴英武的氣質依然是叔叔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而那溫暖而慈祥的笑容，明明與這份帥氣格格不入，但總是能讓我感到心安。

　　 “嗚，好想叔叔.......”

　　 今天是周末，有了叔叔的陪伴，我也不用對著空蕩蕩的家里發呆了。而叔叔所說的話也更加讓我興奮，因為那個叫做游樂場的地方，是我從來都沒有去過的。

　　 “小傻瓜，今天也是個特殊的日子呢，所以叔叔才特意抽空過來陪你。好了，系上安全帶，該出發了。”

　　 再次坐上叔叔的汽車，這種密閉空間所帶來的安全感也要比露天的自行車感受要好一些。而且，叔叔身上那醇厚的剛陽氣息，我也能夠聞到更多。

　　 周末出行的居民也比平時要多了不少，但叔叔的車技嫻熟，沒過多久，今天的目的地就到了。

　　 “之前沒有來過吧，要不要先試點簡單難度？”

　　 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讓我一時間有些懷疑游樂場是用來放松的還是用來受難的。而叔叔也看出了我的擔憂，因此安慰的話語也適時地響了起來。

　　 只不過，我怎麼感覺叔叔撫摸在我腦袋上的爪子，也在輕微地顫抖著呢？

　　 游樂場貼心地為每個項目標上了等級，像是獸盡皆知的旋轉木馬，其難度等級只有最低的一星。而我和叔叔最先體驗的那個叫做“海盜船”的項目，則是有五星的難度。至於更高難度的，我暫時還沒有膽子前去嘗試。

　　 一陣無法言說的體驗過後。

　　 “......小家伙，你沒事吧。”

　　 在間歇襲來的失重感的壓迫下，我的腳爪才剛剛踏在地上，頭暈目眩的感覺就源源不斷地襲上了腦海。我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上，但叔叔及時的出爪，將我摟在了他的懷里。

　　 “嗚.......還好啦.......”

　　 這麼刺激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做，不過有了叔叔作為支撐，過了一會兒，我就能漸漸地拿回身體的控制權了。

　　 “果然在今天來游樂場還是太唐突了一點.......”

　　 叔叔藏著一個秘密，這是在今天最開始的時候他對我說的。而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只能聽著叔叔打著各種啞謎，卻根本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好了好了，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還打算去玩什麼嗎？”

　　 叔叔果不其然地沒有透露任何的消息，不過說到接下來去哪里，我的心里也漸漸規劃起了一個路线。

　　 不如就當成一個闖關游戲，一點一點地向上挑戰吧！

　　 在接下來的時光里，我先是全程窩在叔叔的懷里走完了鬼屋，又在高台衝浪的項目里弄濕了自己的衣服，還在旋轉飛椅上貢獻了屬於自己那一份的叫喊......

　　 一整輪下來，我已經分不清出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地了。但叔叔的呵護一直守護在我的左右，直到夕陽已經漸漸地隱沒進了山頭，繁星漸漸布滿了天空，一天的游玩這才落下了帷幕。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還是叔叔的那輛車，只不過現在卻調轉了一個方向。一想到叔叔又要離開，止不住的悲傷再一次填滿了我的心房，連對未知事物的好奇都變淡了不少。

　　 “小家伙可能還沒有什麼概念，今天，距離第一次叔叔和小家伙遇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了哦。”

　　 叔叔的視线一直都目視著前方，但是那條有著黑色條紋的橘色虎尾，卻從來沒有停止輕撫我的身體。

　　 時間的厚重在短短的一句話被體現了出來，而我也才恍然想起，時間居然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叔叔，也陪著我過了一整年了呢。

　　 “謝謝，叔叔........”

　　 我有好多話想說，但又怎麼都說不出口。哽咽了許久，我才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卻是最普通的道謝。

　　 還有最後一層的屏障，我沒有勇氣去捅破。

　　 我還是不懂，愛是什麼意思嘛.......

　　 “我們到了，下車吧，叔叔就不送你上去了。”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臨了，只不過，之前都會送我到家門口的叔叔，這一次卻是止步在了小區的門前。我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叔叔，然後在路燈蒼白光芒的照耀下，踏進了單元的樓梯間。

　　 好黑啊.......爸爸還沒有回來嗎........

　　 透過家里的窗戶，我只能看見一片的漆黑。爸爸一大早的就離開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午飯還是我自己泡泡面解決的，要不是叔叔中午帶我出去玩，可能我晚飯也要和泡面一起度過了。

　　 現在好像都快九點了吧，難道爸爸又開始放蕩生活了？

　　 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自己掏出鑰匙，然後打開了家門。

　　 同樣是一片的黑暗，只是，那突然燃燒起來的燭火，以及那被金屬蓋子覆蓋著的餐桌，好像有一些特殊的事情，待會就會發生了。

　　 “生日快樂，兒子。”

　　 我聽見聲音滿是疲憊的爸爸，這樣輕輕地對我說。

　　 孤膽英雄不孤單（六十七）

　　 “誒.......”

　　 從未聽說過的名詞，但是從爸爸的口中說出，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生日，嘛.......”

　　 我的喃喃聲回蕩在被燭火照亮了一小圈的家里，而閃爍著的燭光後，爸爸溫柔的眼神帶著淡淡的笑意，是那麼的和藹。

　　 “曉楓還不知道嗎，不過也是，爸爸之前還沒有陪曉楓一起過過生日呢。”

　　 爸爸將點燃的蠟燭放到了桌子上，然後招呼著我坐上了椅子。我感受著那和叔叔同樣健碩的爪子輕輕地將我的身體舉起，是骨骼與爪墊之間的觸碰，很陌生，但我卻並沒有感覺到不適。

　　 “做這個東西可花了爸爸好大的勁呢，曉楓看看喜不喜歡。”

　　 待我坐定，爸爸又趕著跑到了冰箱前，從中取出了一整塊的蛋糕。燭火昏黃光芒的照耀下，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我只能隱隱約約發現上面放著許多的裝飾物，紅色的，橙色的，熱烈而又明亮。藍色的，紫色的，冷靜而又穩重。

　　 但好像還是缺少了一種顏色。

　　 “這是居然是爸爸自己做的嘛.......”

　　 如此龐大的蛋糕，即便是單純的基礎制作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更別提上面還有那麼多精妙的細節了。而聽著爸爸如此困倦的聲音，我才能明白，這一整天的時間他是花在了哪里。

　　 爸爸.......

　　 “好了，在吃蛋糕之前，先許個願望吧。嗯，想到曉楓之前都沒有過生日，這一次就許三個願望好了。”

　　 爸爸往蛋糕上插蠟燭的動作顯得笨拙而又生疏，顯然，他也是第一次過這所謂的生日。但即便是這樣，他依然也願意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來為我准備，一時間，淡淡的酸意涌上了我的鼻尖。

　　 “嗚嗯，好。”

　　 每一只小蠟燭上都跳動著火光，而那五彩繽紛的蛋糕旁，唯一缺少的綠色，也被爸爸注視著我的眼眸給填補上了。

　　 我閉上了眼睛。

　　 在漆黑的視野里，我回想起了之前發生過的許多事情。

　　 病床旁邊，叔叔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厚重的黑眼圈，一直都是讓我感到愧疚的東西。

　　 第一個願望.......我希望我的身體可以一直健健康康，不會再給叔叔添麻煩了.........

　　 為了工作，叔叔只能在任務結束的空閒時間才能拖著疲憊的身體來看我，而這又會壓縮叔叔休息的時間。

　　 第二個願望.......我希望那些壞獸能夠趕緊消失不見，這樣叔叔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而第三個願望........

　　 我始終沒有忘記，我的生命是誰所給予的。

　　 雖然爸爸做了許多錯事，雖然爸爸一開始對我的態度很不友好......

　　 但是我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我希望爸爸能夠成為一只好的獸人，能夠真正為這個社會作出貢獻.......

　　 能夠更愛我一點。

　　 “許完願了？那就吹蠟燭吧。”

　　 看見我睜開了眼睛，爸爸也沒有詢問我到底許了什麼願望，他只是提醒著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嗯。”

　　 望著那片舞動著的燭火，以及在身旁陪伴著我的那只獸人，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所有的蠟燭盡數吹滅。

　　 每一支熄滅的蠟燭，都是我對未來的美好心願。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些願望都可以如數實現。

　　 至少，第三個願望現在就可以滿足。

　　 “好了好了，曉楓肯定餓壞了吧，現在就開飯嘍。”

　　 蠟燭所帶來的光芒熄滅，家里又陷入了一整片的黑暗，而爸爸及時打開了燈，讓溫暖的光芒再次充斥了每一個角落。

　　 不僅只有蛋糕，滿桌的菜肴都是爸爸所贈與我的禮物。而只要細心地觀察一番，我就能夠發現，今天晚上爸爸所准備的菜，都是在那家飯店里我最常點的幾種。

　　 誒，是叔叔告訴爸爸的嘛，不然爸爸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好像有越來越多的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了，不過我也不在乎這些，只要叔叔和爸爸不會像上次那樣打起來就可以了。

　　 “哦，對了，兒子，有興趣和爸爸一起拍一張照片嗎？”

　　 在晚餐正式開始之前，爸爸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從兜里掏出了一塊黑色的板磚，然後向我發出了邀請。

　　 “照相嗎，可以呀。”

　　 我不知道爸爸拍這張照片是有什麼意圖，大概只是單純地為了紀念一下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吧。

　　 但從來沒有照過相的我只能匆匆擺好姿勢，而快門的聲音響起之後，一張照片就在爸爸的黑色板磚里出現了。

　　 “誒，讓我看看是什麼樣的嘛.......”

　　 不過爸爸只是看了一眼屏幕就將板磚給收了回去，完全不給我查看自己相片的機會。

　　 嗚，我連自己笑的好不好看都不知道呐，萬一是一張丑照怎麼辦.......

　　 “之後有機會再看吧，現在該到了吃完飯的時候了。”

　　 面對我的請求，爸爸只是微微一笑哦啊，然後就轉移了話題。

　　 或許這真的只能成為一個謎了吧。

　　 ........

　　 吃過晚飯之後，爸爸又提出要和我一起洗澡。

　　 我自然不可能忘記上一次我和爸爸一起洗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之前都和叔叔洗過那麼多次了，如果我拒絕爸爸的話，那該多見外啊。

　　 而且，和爸爸一起的洗澡的過程雖然很疼，但是那不就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嘛........

　　 “那里還疼嗎？”

　　 爸爸為我洗澡的方式簡直和叔叔如出一轍，每一處毛發的揉搓都細致入微。只是，當爸爸的爪子觸及到我下半身的時候，他猶豫了。

　　 “早就不疼啦.......”

　　 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我要怎麼回答，我只能順著爸爸的問題，小聲地說著。

　　 “你還恨爸爸嗎？”

　　 爸爸的爪子調轉了一個方向，又開始撫摸起了我的上半身。而我也明白了爸爸的意思，他大概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得到我原諒。

　　 畢竟，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啊。

　　 “已經沒有關系啦.......我不恨爸爸哦。”

　　 這是我完全出自真心的話，因為我也找不出什麼理由，去恨眼前這只默默為我洗澡的狼獸人。

　　 如果不是血脈上的聯系，如果不是毫無代價的稱呼，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理由待在他的身邊。我就好像是一只寄生蟲，吸收著來自於爸爸的養分，而我卻拿不出什麼去回報他。

　　 但爸爸還是收留了我，雖然他並不認識我，可他還是為我安排了房間，為我准備了飯菜。

　　 我應該是要報答他的才對。

　　 “........”

　　 簡單的言語好像並不能改變爸爸的想法，爸爸的爪子依然沒有一點想要向下的意圖。

　　 既然言語的力量還不足夠，那麼，我就用行動來表達我的決心吧！

　　 我在爸爸詫異的目光之中轉過了身體，將自己的全部暴露在了這只生我養我的狼獸人的面前。

　　 “爸爸，現在讓我來給你洗澡吧。”

　　 我墊起腳尖，用自己的爪子為爸爸解開了紐扣和皮帶，一直到一只和我有著七分相像的赤裸的灰狼獸人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才滿意地收回爪子。

　　 這樣，爸爸就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