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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博卓卡斯替,無歸

泰拉深淵 無聲長歌 13399 2023-11-17 19:10

  篝火勉強能夠給圍坐在它身旁的人帶來些許溫暖,但無法真正點亮長夜的黑暗。士兵們抱著武器已漸入夢鄉,他起身離開人群,獨自坐在頹圮的牆邊,高大的身軀像是座沉默的荒山。

  

   從懷里摸出什麼,就著還殘余在這片土地的光,他凝視著。細微的重量,證明手中之物並不是什麼幻想,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

  

   那是一塊古朴的護符,工藝和時光一同澆築起了它的厚重。不如其他飾品一般力求奪人眼球,這塊護符並不精致,就像是故意不讓除佩戴者以外的人發現它一樣。手指輕輕摩挲著,他仍難相信所見的一幕。那一天,手中顫抖著的護符猛地炸開一條缺口,即將預示一個悲痛的事實。可就下一刻,輕柔的白光在護符上流轉,本要崩潰的護符慢慢回歸平靜,連缺損都在刹那間修復如初。

  

   他從沒見過這種情形。

  

   一點飄渺的希望,如荒草上的星火,難以遏制地在他心中燃燒。抬起頭,望向東方,仿佛能感覺到仍有寒意的微風輕輕擁抱著自己,為他拂去身上的風塵。隱約能從那風聲里,聽見一聲……

  

   “咳!咳!咳……”像是受了寒,他突然咳嗽起來。厚重的頭盔下,本就沙啞的聲音穿過呼吸器,顯得更為粗糙。他的身體像是一具老舊的機器,發出如鏽蝕的機械部件強行運作下才有的悲鳴,且難以停下。直到黑夜又恢復了沉寂,一點液體流經頭盔的輪廓砸向地面,濺起些許塵埃。點點腥氣彌漫在空氣中,即使沒有光,他也清楚那東西是什麼。

  

   隨手擦了一擦,用腳掃了些塵土抹去地上的痕跡,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篝火,士兵們仍在睡夢當中——沒人聽到他身體發出的“警告”。盡管他們已經知道他的礦石病已十分嚴重,但他並不想讓他們過多的擔憂,更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枷鎖將他重重捆縛,這副飽經滄桑的軀殼已再難前行。他曾憤而暴起、扼住命運的咽喉將其轟入這片滿是黑汙的大地;時至今日,他仍和露出獰笑、靜待他屈服的宿命死斗。可當四下寂靜,再堅毅的靈魂也不得不去思考,這無法回避的結局到來之際,身邊之人該何去何從……

  

   望著手里的護符,他有些出神。

  

   ……

  

   手心感覺到些許微涼,我看著她所贈予的吊墜上那枚透亮的冰晶,有些出神。

  

   不會融化,但不冰冷。

  

   行駛在荒原上的載具頗為顛簸,卷起陣陣風塵,像是從開始就預示著此行不易。透過車窗,烏雲密布,遠遠能望見名為“切爾諾伯格”的移動城市,那身死之後仍被狂徒所驅使的殘骸。全副武裝的干員們正抱著自己的武器閉目養神,就連對座那位貌似從來不眠的菲林也合上了眼。

  

   我清楚,面對將要到來的殘酷戰斗,所有人都應該好好休息,尤其是我這個指揮官……但當預知將要面對的人和事後,就連純屬敷衍了事的合眼,我都難以做到。這些天里,除了被阿米婭和她強迫著去床上躺了一會兒,我基本沒有睡眠。

  

   畢竟,試問哪個人能做到去擊碎所愛之人僅剩的牽掛?龍門一戰,雪怪小隊只剩下了她這個名存實亡的“公主”,到現在仍需靜養;而她的父親,愛國者-博卓卡斯替,也赫然出現在這次作戰行動中敵人列表當中。

  

   我仍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希望能夠為她拂去些許陰霾,但現實終歸是殘酷的。作戰會議上,凱爾希對我這讓一個真正的戰士屈服的想法嗤之以鼻,看過資料的眾人也鮮有地全站在了凱爾希的那邊。

  

   就連她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也沒向我提過一句請求。作為女兒,怎會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會做怎樣的選擇?而已決定將自己托付於我,她又怎會允許自己的丈夫因此退縮?她期望我能堅守自己的立場,完成羅德島的使命——停下核心城。可是……

  

   緊攥著的拳頭猛地砸向車廂的內壁,疼痛稍微抑制住心中的煩躁。一邊是兩個大國數以千萬的百姓,一邊只是自己的小家,我怎會拎不清輕重?只是當必須做這樣的抉擇時,總讓人難以壓抑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還在生我的氣?”凱爾希看了一眼面前生著悶氣的我,平靜地說到。“唉……就算你不告訴她,她也總有一天會知道。”我嘆了口氣,視线沒有離開手里的冰晶。“我只是在氣我自己,還有那該死的玩意兒而已。”

  

   那該死的玩意兒,說的是一個頗具惡趣味的存在,一個堪稱神的東西。祂賦予了我連死亡都無法束縛的自由,連帶著難以控制的強欲和他人不該有的寬恕,卻不肯給我真正能夠改變這片大地的東西,只像一個惡劣的頑童將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福禍相依,我不可控地成了個混蛋,但也留住了本不可得的人和事。

  

   “盡力而為。”凱爾希並沒多勸,繼續休息調整狀態。她清楚此時我內心的掙扎,也清楚只有我自己才能從中真正地走出。

  

   我也清楚決心只能由自己樹立。

  

   臨行時,我在病榻前與她告別。她並沒有多言,只是將這枚冰晶交給我,像是表達她會勇敢地在我身邊見證一切;又像是希望它能替她去見她的父親,告訴他一切安好。可我就是多事,偏偏不放心地用自己原生的力量偷偷窺探了她的思維,才確定做那個夢的不只是我……

  

   但至親之間的戰斗,已經不可避免了。

  

   載具停了下來,駕駛員的話語終止了我難停的思緒。

  

   “博士,接下來的路,你們就要步行了。”

  

   將吊墜塞回衣內,我緊跟著干員們的腳步走出車廂。能看見那巨大的殘骸散落黑影,將身下的土地籠罩;能聽見它發著慎人的嚎叫,碾碎萬物的嘶鳴。身邊的干員們面色凝重,目光如鋒。他們已經做好了准備,直面這嚴峻的挑戰。

  

   同樣背負著身邊之人的信任,我不能再這麼猶豫下去了。

  

   再一次踏上這無光的土地,再一次直面一切。

  

   ……

  

   終歸還是來了。

  

   前行的腳步很是沉重,我們沒有避讓的選擇。先鋒回報,前方的道路已被封鎖,周圍的高樓里不知有多少敵人——極為浪費時間的巷戰對於我們來說不是個好的選擇;而就像設計好了一樣,封鎖线留了一個理論上可以快速穿過的口子。

  

   當然也只局限於理論。

  

   一排排冰冷的鐵盾林立,鐵幕落在我們的眼前。厚重的盾衛連成山脈,如同天塹,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干員們依照戰術規劃,如影般融入周圍的環境,盡最大可能發揮自己的力量,准備突破這僅有一層的防线。

  

   戰斗並沒有開始,盾衛們只是沉默地舉著盾,像是等待著什麼。並不難理解,雙方都看清對方的標志之後,自然知道要做些什麼。

  

   我比了個手勢,示意凱爾希照顧好兩個孩子。看著凱爾希帶著阿米婭和迷迭香到了較為安全的區域備戰,我走到了陣型前方站定。按原本的計劃,我這個無法被束縛無法死亡的瘋子是極好的前鋒。我見到鮮血時陷入狂亂的尖嘯,便是進攻的號角。可此刻,即使我一如往常作戰時劃破手掌,也只是眼瞳蒙上了狂亂時的猩紅,沒有半點暴走的跡象。

  

   兩點幽幽紅光在盾衛身後閃爍,沉重的腳步如同戰爭的鼓點錘在每一個人心中。一座山峰從面前的山脈上拔起,緩緩向我移來。他從戰士們的身邊走過,身上鏽蝕的鎧甲隨著步伐,仍能發出金屬的清鳴。陣前站定,我離他不過數十步,能看清長戟的寒光,聽到他粗重的呼吸。

  

   沉默著,我不知道怎樣開口。見到了掛念的人,胸前的吊墜閃著點點藍光;我與她相交的命運,也必然會在彼此身上留下自己的氣息。正因此,這一刻我和他都清楚,雙方的身份不僅是對方的指揮官。

  

   “你們,身上有,我女兒的氣息,”他率先打破了這短暫的沉寂,雙眼打量著我這個遠比他瘦弱的身影,頭盔下的聲音粗獷且沙啞,身後呼吸器連接的風箱呼呼作響。一字一頓正是礦石病嚴重的證據,和耳機里醫療干員的匯報一樣。

  

   “尤其,是你。”

  

   “瞞不住您。”我不否認我做過的一切,無論對錯。當需要承擔的責任到來時,我都應當勇於擔負,只是今天有些小小的意外。原以為自己能夠在她的父親面前昂首挺胸,但實際上仍是兩腿打顫。或許這就是每個混小子都會有的一天吧……

  

   又是一陣的沉默,誰能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場合,誰又能接受之後必然的戰斗?面前的男人高大的身軀此時也微微顫動,刨去無數鐵血的頭銜,他終歸是位父親。他再一次開口,聲音的顫抖淹沒在粗糙的氣流當中。

  

   “她,過得怎樣?”

  

   “葉蓮娜她現在,身體情況還好,但身體還是很虛弱,需要時間靜養。礦石病已經得到了有效治療,體寒的問題也得到了解決。日常生活也有保障……”我迫著自己目視他,回答他的問題。可當腦海中閃過這段時間里的點點滴滴,我漸漸開始變得語無倫次,連頭也在不經意間垂下。

  

   因為,哪怕她只是一個普通的病人,這些都是羅德島會提供的東西,我並沒做多少其他的事。雖然她沒有囑托我將自己的思念帶到這里,但我所見的有關她的一切,此刻都積壓在我的喉頭,一時難以理清,給這位父親講述。某次不經意間,我撞見病床上的她捧著一塊護符沉思。透過門縫,我瞧見她眼里的點點淚光。沒了名為霜星的凜冽,只像個普通女孩,思念她的親人與好友……

  

   此刻或許不該說出這句話,但我還是說了出來,只是為了單純陳述一個事實。

  

   “她很想您。”

  

   巨浪不曾撼動他分毫,可現在這山峰正在顫抖。沉重的呼吸里夾雜著幾聲哽咽,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麼,但卻又說不出口;像是瞬間老去了一般,他轉身之後的背影顯得很是蒼涼,真是一個垂暮的老人。“唉……”一聲嘆息,他與我同時站在命運的岔路口,只差做出抉擇。

  

   “咳……”很是細微,但我聽到了他的一聲咳嗽。猛地將長戟插進地里,他的右手奮力錘了錘胸口,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壓制著什麼。我靜靜地等待著,某一刻我想做些與自己身份相符的事,給他捶捶背順順氣——可我不能。時間緩緩流逝,高大的身軀重新挺直了脊梁,他平復了下來。轉過身,我看到他的眼神里已充滿了堅定。

  

   不同於我這個在感情上優柔寡斷的人,他先我一步做出了決定,就和他的女兒一樣。

  

   他的右手舉起了長戟,微微側身……突然,他猛地將左手的盾牌擲出,宛若鐵壁一般的塔盾如天墜流星一般向我飛來。

  

   他可是要偷襲了?我身後的迷迭香看到這一幕,已顧不得待命的指令,小手前揮。不管我無法受傷這一事實,四枚同是巨物的戰術裝備已泛著深邃的藍光,正要阻擋。而迷迭香的身旁,兩只手輕輕將她的手壓下,制止了她的行動。凱爾希和阿米婭清楚,博卓卡斯替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他只是要行駛一些他應有的權利罷了。

  

   “轟!!!”盾牌深深轟入大地,塵土四起;卷起的風撕扯著我的衣物,連身體都感覺到些許刺痛。待到塵埃落定,眾人才看清剛剛發生的事。幾乎與我同高的盾牌沉默著嵌在我身旁的土地,顯然這一擲並不為傷我而來。

  

   “你,應該,是一名,戰士,”他看到我身上的裝備和血氣,就已知道我不可能是個簡單的書生。自被祂詛咒以來,為了避免我發狂時造成嚴重後果,凱爾希沒有允許我攜帶武器——因為徒手時就已經足夠難纏。原本雙方的混戰,此時變成了將領的對壘。這一舉動,既是要讓對決變得公平,同時也是對我的考驗。

  

   “舉起它。”他平靜地說到。

  

   我默默地將右臂與盾牌的綁帶綁緊。與盾的距離近了些,能看到它滿身傷痕,缺損甚多。我的身影幾乎淹沒在盾牌的遮蔽當中,竟莫名感覺有些安心。可以想到,這面盾牌曾是屋檐,將風雪隔絕;曾是倚靠,給一方安眠……正如它外表的厚重,這擔子可一點都不輕,但我必須將它舉起。

  

   “哈!”一聲輕吼,在狂亂的驅使下,全身的筋肉本能般瘋狂發力,身體與盾在不斷顫抖,誓要掙脫大地的束縛。隨著“咔”的一聲輕響,盾牌脫離地面,落下些許塵土。左手順勢扶起盾牌,將底部的尖刃指向面前的男人,身體也順勢站定。

  

   看不清頭盔之下是怎樣一副表情,他只是舉起了長戟,指向敵陣;更准確來說,是指向我。愛國者的話語逐漸變得冰冷,現在便是戰的時候。

  

   “或許,你,真的有能力,改變什麼,但,在這,現在……”

  

   “拿出,你的,決心來!”

  

   之前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霜星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語。父與女,兩名戰士的身影相互重疊,他們在等待著我的答案。微微躬身,我蓄勢待發。因為,只有征服高峰,方能看見其背後正期望的曙光。

  

   “得罪了。”低聲一語,更多的是說給自己。腳步猛地一蹬,身形暴起,留下兩個深深的足印。“轟!”聲至,身至,步伐的爆響與巨盾幾乎同時衝到他的面前,尖鋒也順勢攻向它多年的戰友。

  

   無論是羅德島還是盾衛,周圍觀戰的人不免小小驚呼。戰斗才剛剛開始,還看不出所謂的戰斗技巧,但就論身體素質,這看似瘦弱的身軀已經遠超他們的預料了。凱爾希並不意外,作為我的兩名醫療部主治醫生之一,對於我日新月異的身體強度早已見怪不怪。可難得一見的是,凱爾希此時神色緊張,緊握的拳頭說明她放不下的心。

  

   畢竟在作戰方面,我除了指揮和陷入狂化後野獸一般的取死之道,基本沒什麼戰斗技巧可言;而對手卻是已經進軍不知道多少歲月的純血溫迪戈。

  

   而初次交鋒,也正如她擔心的一樣。

  

   一記強烈地左踢,輕易便將我的衝鋒化解,連我的身形都因此有些不穩。而在我還在恢復平衡的短暫時間里,他右臂高舉的長戟,可不打算給我松口氣。

  

   “轟隆隆!!!”長戟揮下,猶如萬鈞雷霆;而迎接它的,便是曾與其並肩的巨盾。兩者相撞,一時火星四射,光芒如閃電般耀眼。震起的氣浪隨著巨響,卷起塵埃襲向四周。

  

   反應還算可以……看著我的防御勉強接下攻擊,他在心中給出了尚可的評價。收回長戟,他後退一步,與我拉開身位。在旁人看來,這貌似只是一次匹敵的交鋒,但還在發麻的右臂卻告訴他事情沒那麼簡單。

  

   真是古怪的法術……他的神情凝重起來。在方才的攻擊中,他明顯感到類似反射的力量。巨盾之下,瘦弱的身影直至小腿都被轟入地面,但除了嘴角微微有點猩紅,像是沒受到任何傷害。就這麼簡單嗎?顯然不是。此時我身上流轉著淡白的波紋,晦澀的符號構成術式將我包裹。這些足以告訴我這一擊的恐怖,畢竟在羅德島對祂詛咒測試中,可是數名精英干員全力轟擊才讓這詛咒的術式出現。

  

   拔出雙腿,我下一次盾擊順勢來到。他要看到的是我無論多麼艱難,也要邁進的決心,所以我的攻擊不能停下。我多麼希望他知難而退,這場戰斗不應該成為一場結局早已注定的決斗,只要取得信任就應該停下——才對啊……

  

   可他的攻擊無情地擊碎了我的幻想。每次向我揮來的攻擊,遠比上次更為強勁、更為迅猛。“轟!轟!轟!轟……”轟擊聲不絕於耳,以至於我在僅有的兩次攻擊後便完全落入下風,被死死地壓制。即使狂亂的效果讓我已經慢慢適應這樣的轟擊,揮舞的長戟在我眼中也越來越慢,但就目前,我仍無法組織起反擊。

  

   手臂由麻木轉為刺痛,他還沒停下揮擊。對於愛國者-博卓卡斯替而言,這不僅僅是一場戰斗,更是一場考驗,一場不容得他期望以外的教訓。他仍固執的認為,女兒還很年輕。即使在雪原上經歷過這片大地的殘忍,但那顆心還是會輕易地相信別人。“轟!!!”比之前更為凶狠的猛擊,將面前的年輕人震退數步,隨之而來便是白芒大勝。就連凱爾希都未知的咒文,就足以說明其不凡。法術的反震視鎧甲於無物,猶如另一只純血溫迪戈又一次強擊,結結實實轟在他的身上。他的喉頭滿是腥甜,整副軀體也已是渾身巨痛,猶如萬針穿身。

  

   遠處,正在監測戰局的醫療干員看著眼前儀器的數據,已經震驚到發抖。這種體細胞與源石融合率,若是他人早就……而且隨著戰斗,這一指數還在飆升!她拿著通訊器,內心掙扎著是否要把這一信息告訴博士……

  

   我再次持盾上前,但這一次我不再會被單方面的碾壓。當他的揮擊再臨,我不再是單純地承受。“嘡!”一聲劃過的脆響,狂亂所激發的生物求生的本能,讓我挨了無數次轟擊之後,用這面與自己等高的巨盾完成了一次盾反。而這也意味著,他的攻勢對我來說不再是不可攻克的鐵壁。

  

   揮擊,彈反;盾擊,招架……此消彼長,局勢慢慢變得均衡。兩人互搏的風浪已經蓋住周遭的一切,武器相撞的聲音也不再是單人的獨奏。

  

   突然,我的耳機傳來話語,來自後方的醫療干員。由於戰斗的風浪,和干員自己的恐懼,話語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愛國者先生的身……體……源石融合率在快……增長……”只有最後一句話我聽的很是清楚,猶如重錘砸在心頭。

  

   “他根本就是在自殺!”

  

   這一結論,讓我本要揮出的盾擊停了下來。死斗,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結局。我希望這場戰斗很快終結,我們能夠穿過這片區域,而他在見證我們的行動之後,能夠安心地去看看許久未見的女兒……我不相信沒有那一絲的可能。

  

   “你,猶豫了。”他冰冷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甚至帶有一些怒意。停下的原因,他不難猜出,但這樣的天真,就不應該帶到戰場上來!迫著這殘損的軀體,爆發出全身的力量,他要打醒面前的年輕人。長戟在揮舞當中幾近彎折,最為強大的一擊已經蓄勢待發。

  

   “轟——!!!”無論是曾洗禮過帝國炮火的盾衛,還是見過天災洗地的干員,此時也只得張大口腔,捂住耳朵。若不這樣做,這一擊的震響足以震碎耳膜。博士的身影猶如出膛的炮彈,砸向身後本就頹圮的建築,瞬間淹沒在碎石與瓦礫當中;而名為愛國者的溫迪戈,在轟擊的瞬間也被刺眼的白光所淹沒——這是他挑戰神威的後果。

  

   究竟怎樣了?圍觀者的心里都懸著塊巨石,結果將要揭曉。還未等塵埃落定……“吼!!!”震天的咆哮響徹雲霄,連烏雲都在發抖。暗紅的光柱衝天而起,一聲重踏如巨石落地。

  

   他站了起來,博卓卡斯替站了起來!暗紅的波紋此時在他的身上躍動,順著手臂,讓長戟也附著這如烈焰般的暗紅。向前邁進一步,鮮血從他的身上灑下;伴隨血肉擠壓的聲音,漆黑中泛著橙黃的結晶從他的身上不斷炸裂生長。破損的頭盔崩開一塊,露出慎人的面容。猩紅的眼中,還是此前的堅定,但似乎又多了些什麼……

  

   阿米婭看著這一切,悲傷、憤怒、不屈、欣慰……無數的情緒通過她的法術將她包裹。或許多此一舉,但她還是輕輕舉起了手,想要為這位父親做些什麼……

  

   他沒有再次邁進。身形站定後,他看向那片廢墟,等待著。除了讓他看見如鋼一般的堅韌,否則再美好的希望都只是無用的空談。

  

   若連一個父親都無法戰勝,談什麼保護他的女兒?!

  

   死寂,所有人都在等著結果的揭曉。他們都明白,博士的身軀只是揮動盾牌的工具,而選擇面對現實、去扛起遠比那面盾牌更為沉重的期望,則需要他的意志。

  

   他真的可以做出選擇嗎?

  

   忽然,一只拳頭猛然破開碎石,出現在眾人的視线當中。猩紅的氣息隨著拳從廢墟中涌出,一個不屈的靈魂在無聲地怒吼。頭盔之下,那猙獰的面容,隨著那面凹陷的盾牌掃開積壓的碎石,白色咒文和血腥殺氣所包裹的身影再次出現,難得閃過舒心的笑意。

  

   年輕人眼里仍是透亮,扛著盾牌,腳步堅定地,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再次擺出架勢,這一回,戰斗洗淨了最後一絲動搖。

  

   沒有話語,幾乎同時,兩人再次揮舞手中的武器,遠比之前更強!更盛!更烈!暗紅與猩紅交織,白光在斗爭中閃爍,宛若兩頭巨獸在雷池當中相互搏殺。周圍已被戰斗化作無數坑洞集合的廢土,突出的巨石化作碎石,最後淪為塵埃。

  

   在動天的聲浪中,淹沒著聲聲抽泣。跟著愛國者奮戰多年的士兵,怎能不知道這場戰斗最後的結果會是如何?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力阻止,只能用淚水為他們的領袖做最後的送別。羅德島的干員們,原本一直舉起的武器,有意的、無意的、被允許的放了下來。先前他們對這位父親的認知只局限於紙面,但那個堅強的少女,這場戰斗,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點點淚光,既出於對他的尊重,亦是對親情的共鳴。

  

   漸漸的,博卓卡斯替的攻擊慢了下來,原本堅定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恍惚。戰局之外,十指閃耀光芒的卡特斯少女閉上了眼,她的手里流著些許柔和光暈。

  

   痛楚慢慢散去,這副老舊的軀殼變得輕浮,像是下一秒就要飛往天空。睜眼,閉眼,這簡單的動作都開始吃力。茫然間,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在切爾諾伯格的廢墟上戰斗,而是在一處……過去自己曾想過的地方。

  

   眨眼,是戰場,面前男人揮舞的盾牌仍與他的攻擊一致——戰斗還沒有結束;再眨眼,綠草如茵,蔚藍的天空下,風很柔和。

  

   手里塞進一抹溫和的柔軟,那是一只嬌羞的手。無名指上,嵌有寶石的戒指在閃閃發光……

  

   他等這一天很久了。

  

   握著那只手,他總算可以放慢一次步子了。緩緩走過,兩旁都是熟悉的身影見證這一刻:陪自己征戰多年的老戰友、將軍、救下的感染者、自己的妻、自己的兒……那總是板著臉的女勛爵,還有……

  

   魔王。

  

   再一次回到戰場。冰冷的目光鎖定了阿米婭,嬌小的卡特斯瞬間嚇得冷汗直冒——那目光飽含殺意,鋒利如刃。可下一刻,那目光便消失了,讓她松了口氣。

  

   他閉上了眼,沒有多余的動作。這樣的法術,只有那魔王可以做到……預言中,魔王將會奴役大地。或許放在過去,自己會耿耿於懷,但手里那份溫柔,讓他放下了這份固執。護符的預示,說明女兒曾命懸一线,但面前的這些人硬生生地將她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她、他們和命運仍在斗爭,自己憑什麼要屈服於這命運的走狗——預言了?!

  

   預言說,最後一頭純血溫迪戈會死在魔王之手……他便要用生命,給這該死的命運最後一記重拳。

  

   意識越發恍惚,甚至難以回到戰場。身旁的人兒越發清晰,只是一身潔白的長裙,就顯得很是漂亮。女兒臉上的幸福怎麼也藏不住,讓他感覺開心,又有些嫉妒,同時夾雜些傷悲。這幻夢,如果能成為現實該有多好……

  

   ……

  

   他沒有力量再揮動長戟,那征戰多年的兵器掉落身旁,在此刻終於停了下來。這場戰斗,還是迎來這我並不期望的結局。

  

   我再次舉起盾牌,屈身蓄力。

  

   ……

  

   那個年輕的身影,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

  

   他握著女兒的手,有些不舍,連腳步都停了下來。那青年緩緩向自己走來,意氣勃發,精神抖擻。女兒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手,臉上蒙著羞澀的緋紅。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自己也該放手了。

  

   他握著女兒的手,緩緩向那個青年走去……

  

   ……

  

   巨盾攜萬鈞之力,隨著持盾的身影再次暴衝而來。可那巨大的身影,像是看不見那可怖的尖鋒,毫不躲閃,連招架的動作也沒有,只是伸出了左手……

  

   幾乎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他們不想看到這最後一擊。眼里的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线,死亡將至所帶來的寒冷淹沒了在場的見證者,無論敵我。

  

   他,真的要親手終結嗎?凱爾希注視著一切,心里思考著這個問題。看著那個衝鋒的身影,一時她都想逃避可能發生的那個悲劇。可那個人的舉動,卻讓她懸著的心緩緩放下。

  

   “嘭!”盾牌沒有攻向那個生命已如殘燭的戰士,而是深深地嵌入身旁的土地,一如開始時的贈予。盾牌的兩側,站著兩個男人。戰斗已經結束,如經歷了徹夜的長談,彼此此時無言,但萬句已過心頭。

  

   ……

  

   青年在自己面前站定,緩緩伸出了手。那只手看起來很是年輕,但自己已知道它很有力,能夠承擔起重擔,能撐一方小小的屋檐。

  

   ……

  

   他的手緩緩前伸,沒有任何一點力道,並不為攻擊而來。手穿過我的耳旁,來到我的肩頭……

  

   ……

  

   掙扎再三,那份溫柔,他還是放到了那個青年的手里。拍了拍,像是囑托。可好像這還不夠,他還是不放心,決定說出那句話。

  

   ……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最終的時刻。他的手顫抖著,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沙啞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再次響起,這一次,飽含父親粗糙的溫柔。

  

   “照顧好,我的女兒……”

  

   話音落下,他雙眼的光芒逐漸黯淡,遍布源石結晶的身軀也隨生命的流逝而變得僵硬。那只手落在我的肩頭,在最後一刻,他給了我一個簡單的擁抱。

  

   “滴,滴……”一點晶瑩劃過我的臉龐,砸落地面,沾染塵土的混濁。淚水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线。我抽泣著,卻捂住了自己的口,不讓聲音有半點流出。他放心地將未來交給了我,我怎能做這種他不想看到的事呢?我不該在他的面前哭泣,可淚水卻止不住。

  

   周圍的戰士們,同樣默默地流著淚。他們沒發出一點聲音,在沉默中為這位奮戰無數歲月的戰士送行。難以平靜的話語響起,原本冷淡的女聲此時也帶著些柔和。古老的語言回蕩,為這位薩卡茲講說著悼詞。

  

   切爾諾伯格下了雨,愛國者的死訊回蕩在天空。

  

   ……

  

   遠處,羅德島本艦。

  

   “霜星小姐,你還不能下床——”醫療干員看著凝視窗外的背影,趕忙催促到。可那灰白的身影像是沒聽見,還是沉默地望著窗外。

  

   這一異常,讓醫療干員原本勸告的話語堵在喉頭,趕忙上前查看。

  

   此時她的手里,攥著一塊護符。只是,原本完好的護符已經碎裂開來,訴說著一個悲痛的事實。視线望向遠方,她的淚水連帶著鮮血從臉龐劃過;身體不斷地顫抖,像是從內而外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父……親……父……親……”

  

   少女喃喃自語,呼吸越發混亂。醫療干員趕忙扶住,可為時已晚。大口大口的鮮血隨著話語從口里涌出,刹那間,苦痛將她的意識淹沒。

  

   她早預料到可能是這樣的結局,但當這一切到來之際,心中的防线仍被輕易的撕碎。此次離別,便是陰陽兩隔……幾乎她所有的過往,在此刻都向她揮手告別,徒留她一人面對這冰冷的大地。

  

   苦痛瘋狂蠶食著意志,她昏死在醫療干員的懷中。面對著短短時間里的一切,就連死亡看起來都是那麼輕松。可到了最後,仍有一根弦緊繃著,不肯斷絕……

  

   那是她最後的倚靠和希望。

  

   ……

  

   數年之後,北境的一座小屋。

  

   老人在簡朴的躺椅上打著盹,身前的壁爐還燃著火。不遠處的牆上,是一副老舊的盔甲,和一面制式塔盾。那場災難之後,他們一起為那位領袖修了墓;而他決心脫離隊伍,做一位守墓人。

  

   畢竟尋根的孩子,還需要有人照顧。

  

   旁邊的桌上有一份信,已被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優雅的字跡約定著到訪的時間——這是村里的書生說的,老人可不識字。

  

   今天,便是他們來的時候。為了能等待一天,昨日老人就將今天該忙的活兒弄完,累的大汗淋漓。本不喜歡打扮,可他仍換了身還算新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精神許多。

  

   可日至中天,人還沒來,老人也只能打打盹。

  

   “噔噔噔……”突然,敲門聲驚醒了朦朧的睡眼。老人連忙起身,邁著早就不靈活的步子趕到門邊,給訪客開了門。

  

   灰白的卡特斯女子站在門口,一身雪白的冬裝落落大方。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兒再次出現面前,他很是高興——而女子並不是只身前來。她身旁的男人微微躬身,禮貌地向他致意。老人招呼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對他的熱情瞬間就被其他的吸引了去。

  

   因為,躲在男人懷里,一個藏在厚厚衣物里的小家伙,正害羞地打量著世界。

  

  

  

  

  

  

  

   來自作者:

  

   之前霜星的劇情部分現在回頭去看,感覺不滿意,所以打算重制,順便投個活動;不排除以後再重制(本質是瘋狂水稿)。

  

   補充一下劇情,免得看的一頭霧水。這個世界线里由於神的干涉,是博all线;無法被束縛的自由就是你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都可以做……很自由。很多人包括霜星是存活下來的(除切城營救行動,因為是救回來後被詛咒的)。然後呢,為了給博士樹立決心,霜星是弓硬上霸王的生米煮熟飯了……

  

   所以如果博士會死的話,估計老岳父第一下攻擊可能出個地道漢堡肉了。吐槽一句,感覺我這筆下的博士不是在打岳父和舅子,就是在去打的路上(笑)。

  

   還是那句老話,除非神(也就是我啦,你當博士罵的是誰)很過分的干涉,過分到扭曲角色,不然有些事情還是必然的。也是說,揍我的時候輕一點,揍完記著給贊贊……

  

   買個關子。後文是必定發生的時間线,畢竟我作為一個純愛戰士,還是要多寫點開心的內容;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預言沒被打破呢?

  

   可以稍微留言要看什麼,我會盡量去寫一下。畢竟萬年老鴿子,答應的夏季特別篇也還沒寫,企鵝物流也還沒整完……作為一個工口小說作家實在太失敗了,寫到有一天盡然無欲無求到可以找個廟出家了可還行。

  

   最後,欲知後事如何,請點關注;欲知其他如何,請去藍白區點關注。都是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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